纪雪城若有所思:“方意阑试戏的时候,表现得应该很出色?”
小琪:“算是吧,不管风评怎么样,骂她演技的人还真没几个。”
她话音一转,大眼睛眨了眨,“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们渺渺最好!”
这场戏有相当多的冲突情节,不乏肢体打斗,后续还有男主的加入,稍有不慎,便很容易显得混乱失序。
但是导演指挥得当,再加上几个演员都是肯下功夫的,居然两条就过。
休息的间隙,化妆师赶紧上前给晏渺补妆。接下来的男女主的长镜头,女二可以暂时到旁边候场。
纪雪城的注意力就没从方意阑身上离开过。见她从人群里独自离开,连助理都没带,纪雪城顾不得许多,和晏泊说了有事,便悄悄跟了上去。
方意阑把身上的戏服外套一甩,随手丢给服装组的人,拿了自己的衣服就往外头走。
她去往的方向,并非纪雪城他们来时的入口,而是拍摄场地后头,集中停放剧组车辆的地方。随着周围的人迹渐少,纪雪城心里犯起了嘀咕,猜不透方意阑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
不过没多久,不远处一台隐蔽在好几辆道具车之间的帕拉梅拉,引起了纪雪城的注意。
那是荆北本地的车牌。
似乎是注意到方意阑过来,驾驶座上的男人下了车,朝来人遥遥一招手。随后,方意阑向他小跑而去。
男人既无墨镜也无口罩,仿佛没有任何防范狗仔的意识,就这么坦然地露出自己的面容,迎接张开双臂奔向他的方意阑。
周身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纪雪城呆怔在原地,再也迈不开一步。
方意阑像一只轻盈的蝴蝶,扑进了男人的怀抱。隔着老远的距离,纪雪城似乎都能听见两人愉悦的闲言笑语。
当然是很美好的恋人相会场景。
可惜,那个男人长了张纪书远的脸。
*
晏泊不知道纪雪城去了哪里,好长的时间不见人影,急得正要打电话,忽地看见纪雪城从远处的拐弯处慢慢往回走来。
他匆忙跑了过去,忧心地问:“你去哪了?”
纪雪城一脸的魂飞天外,无力地摇了摇头:“……你让我静静。”
晏泊莫名其妙,不知纪雪城何以陷入这种突如其来的消沉情绪。
“你真没事?”他到底不放心,放缓了脚步,边走边问。
纪雪城强打起精神:“真的没事,就是……精神受到了一点冲击。”
她心知这句话语焉不详,但也只能言尽于此。毕竟事关多人,她必须好好掂量掂量。
不可否认,纪书远的横插一脚,完全打乱了纪雪城的计划。
按照原本的打算,无论方意阑是否和纪文康分手,她都准备旁敲侧击一番,看看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但是现在,方意阑摆明了和纪书远是一对,要是打草惊蛇牵扯更多,指不定对谁有利。
真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
她头疼地想。
但是既然已经来了,就这么一无所获地回去,未免太过憋屈,最起码,也要留个联系方式吧?
晏泊不知纪雪城心中所想,只看得出来她的神情凝重异常,便也不自觉地敛眉肃目,摆出一副极其深沉的模样。
于是,等到晏渺拍完上午地戏份回来,一眼就看到场边定如雕塑的两个人。
“你们干嘛呢?”她伸手到他们跟前晃了晃,莫名其妙道。
两人双双回神。
“没事,在想事情。”纪雪城笑笑,“拍完了吗?”
晏渺点头,从小琪手里接过毛巾,擦干净脸上的特制血浆。
“我上午差不多收工了,下午有几个镜头要补,如果赶上合适的天气,指不定还要赶着多拍几场。”
她虽然出身优越的家庭,又在看脸的娱乐圈里拼事业,但拍起戏来并不娇气,满是尘土和划痕的戏服穿在身上,也别有一种灵动。
纪雪城的心里自然而然地涌起一种亲近,耐心等她换了自己的衣服出来,便拉着晏渺一起出去吃午饭。
晏泊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亮堂堂的电灯泡。
下午补完镜头,晏渺算是得以放了个小假——据导演形容,今天下午的方意阑死活进入不了状态,明天上午专用来拍她的戏,不过也得过。
方意阑面色不忿,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晏渺倒是高高兴兴地整理行装,准备好好休息。
临回酒店时,她忽然眼珠一转,蹭到纪雪城和晏泊身边。
“哥,嫂子,我今晚去家里住呗。”
纪雪城心里藏着事,答应得不假思索,完全没注意晏泊疯狂使的眼色。
直到晏渺和小琪回酒店房间拿东西,他才得以焦灼地提醒:“你忘了?房间!”
——房间?
纪雪城瞬间清醒。
是啊,房间。
他们昨晚可没睡一间房。
可是话已经放出去了,总不能再出尔反尔。
而且那里确实也是晏渺的家。
“喂,哥,我收拾得慢,你们别等我了。我一会儿直接过去,你们先回吧。”
毫不知情的当事人打来电话。
晏泊举着手机,进退维谷。
“你说怎么办?”他问纪雪城。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缓了几秒。
“回去收拾吧。把你的东西放到我睡的那间去。”
*
这是晏渺第一次住荆北这套房。
家里置业多,她也记不清哪座城市有没有自家的房子,反正跟着剧组的同事住,来来往往方便省事,时不时约个夜宵,临睡前再和小琪一起敷个二十分钟的面膜,多开心自在。
认床的毛病还是改不过来。
她怀抱着白色的毛绒兔子,在被窝里辗转反侧。
晏渺的作息很规律,只要没有安排工作或者别的娱乐活动,每晚十一点准时上床睡觉。
现在,距离她缩进柔软的大床里已经将近半个小时,睡意却还是无影无踪。
她轻声叹气,拧亮了床头灯,打开手机刷起短视频。
卧室的门关着,细微的缝隙里,可以看见客厅里还未关灯而透过来的一点光亮。
晏渺浑然没有在意这个,一心一意地在手机上云吸猫。
在她遇见今晚的第三十六只梦中情猫时,门缝的光灭了。
一墙之隔。
纪雪城和晏泊分别站在双人床的两侧。
他们默契地盯着床单上的图案,仿佛能从简素的灰色格纹里看出宇宙的真谛。
而彼此的身形眼神,犹如视觉的禁地。
似乎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十几秒。
“睡吗?”
纪雪城问。
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打乱了晏泊的呼吸节奏。
“睡吧。”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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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日更,果然ddl才是第一生产力啊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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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静。
窗帘没有完全拉得严实,留了大概一掌宽的缝隙,窗外璀璨的夜景灯光途经此地,只在房间里遗留了虚浮的一痕,如霜雪坠地。
身下的床垫柔软,贴合着脊背的曲线,给予腰肢最舒适的放松,薄被只提到胸口。
纪雪城闭目养神很久,终是忍不住睁开眼。
尽管悄无声息,但是身边人的存在感极为强烈,使她久久无法入梦。
临睡前,晏泊本来提议今晚他打地铺将就一夜。
但是好巧不巧,房子里总共也就三床被子,三人各盖一床,哪还有多余的可用垫被。
于是商定,就先这么凑合一晚。
身处同张床,两人之间却如同隔着楚河汉界,充分保持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距离宽得简直可以过车。
纪雪城转过头,借着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光,打量晏泊的侧颜。
他仰面而卧,流畅的侧面线条一览无余。
眉骨很立体,山根连接挺直的鼻梁,经由人中,衔接着紧抿的唇。
像一幅简明勾勒的画。
黑暗中,纪雪城轻轻一声叹息。
“你没睡吧?”
晏泊睁开眼。
“……没呢。”
她侧转过身体,面向着他。
“不困?”
“不困。你呢?”
“困,”她的回答出乎晏泊意料,“但是睡不着。”
“为什么?”
纪雪城没回答。
她背对窗帘间透进来的光,一双秋水眼眸静静注视着他,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晏泊语气有几分懊恼:“要不我还是睡地上吧。”
“算了,”纪雪城用言语制止,“反正就一晚。”
“睡不着的话,陪我说说话。”
晏泊也转过来面对着她。
“想说什么?”
于两人而言,侧卧明显是更加放松的姿势。熄灯后长久的沉默使得他们的声线不约而同地带着一点喑哑,反而似晨起时的慵懒。
最先不自觉逾越隐形分界线的,是两人的手。
手背挨得很近,却没有完全贴合在一起,似触非触的感觉,仿佛还要保持最后一丝聊胜于无的距离。
然而已经能极尽感知彼此的存在。
谁也没先收回。
“就说你。”纪雪城说。
晏泊眉头一皱,“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为什么不读博了?”
晏泊没有预想到她会问这个,默了片刻。“是谁告诉你的?”
“这个不重要。”
晏泊眨了眨眼。
“因为一件糟糕的事。”凄惨的画面再度浮现出来,“一件很糟糕的事。”
“让你很难过吗?”
“与其说是难过,倒不如说是……害怕。”
“害怕相同的事情,会发生在你自己身上,对吗?”
晏泊没说话。
纪雪城没继续问,等待着他在寂静中与自我和解。
等了好久,终于听见他说:“我真是胆小鬼,是不是?”
“不,”纪雪城否认,“趋利避害,是生物本能。要想学会生存,就要先学会恐惧。如果没有对风险的规避意识,人类已经灭绝一万次了。”
晏泊被她的形容逗笑。
“一万次?那太可怕了,要灭绝一万次,人类首先要进化一万次,然后重复一万次历史,所有的悲剧都要乘以一万……”
“所有的喜剧也会乘以一万,”纪雪城轻轻打断他,“你也会乘以一万,我也会乘以一万。”
晏泊愣了愣,似乎在理解纪雪城话里的意思。
过了半晌才闷声闷气道:“再说就是哲学的高度了。我肯定比不过你。”
纪雪城微笑,“那你应该心服口服。”
暗夜里,两人相对而卧。彼此身体的呼吸起伏清晰可见,像两座在静寂中蛰伏的山丘。
已经是凌晨,据经验之谈,这时候的思维总是很容易脱缰。
纪雪城在晏泊的瞳孔里找寻自己的影子,忽而察觉到一个被自己可以忽略掉很久的事实——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共享一张床。
*
伦敦是个多雨的城市,春天的进程缓慢,一落雨,就有说不尽的潮湿寒凉袭来。
晏泊社交广泛,早些时候认识了一家咖啡店的店主,本打算趁着周末无课,带纪雪城去店里吃一顿下午茶。
谁知刚刚到达他在伦敦的公寓,晴日就变了雨天。
纪雪城最讨厌英国的雨,风雨交加的天气曾让她在一个月内痛失三把伞,说什么也不想出门——毕竟学不来英国人风衣当雨衣穿的潇洒。
晏泊拿她没办法,好在公寓够大,倒是可以开展一些室内的娱乐活动代偿。
看完一部喜剧电影,已经是黄昏时。两人看电影时零食不离手,倒也不急着外出吃饭。
墙角摆着一部樱桃木底座的Linn唱片机,纪雪城从晏泊的收藏库存里随意抽出来一张黑胶唱片,摆在了转盘上。
这张不是她钟爱的古典,而是一位美国歌手的R&B。
晏泊的口味。
节奏鲜明的鼓点响起来。
配合华灯初上的良辰好景,这样慵懒随性的曲调最为合适。假声合音轻柔地裹住一些梦幻,有如微醺气泡的酒饮。
纪雪城站在窗边,从上而下地俯视熙熙攘攘的街道,随着音乐微微晃动脑袋。
身后,一个怀抱把她笼住。
“看什么呢?”
晏泊附在她耳边问。
“看千家灯火。”
横亘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这周末……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怎么了?”
纪雪城通过玻璃的反光,看见了晏泊晦暗不明的眼神。
“那就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这个问句的理解可深可浅。
没来由地,她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晏泊无知无觉,轻轻蹭了下她鬓边的头发。
“回学校好无聊,你天天待在图书馆,有时候一整天都不怎么跟我说话。”
男友的抱怨其实情有可原。纪雪城自己也知道,她沉心于课业时,整个人的气场都相当冰冷,亏得晏泊自带暖风,才得以中和。
她轻轻挣开晏泊过于紧绷的怀抱束缚,转了个身面向他。
“你想我陪你多久?”
晏泊认认真真思考:“到明晚?然后我们一起回去,怎么样?”
“好啊。”她双手搭上对方的肩膀,使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一步,“那——你想做些什么呢?”
面对面相拥,身体几乎完全贴在了一起。晏泊可以清晰地感知到怀里躯体的曲线,像抱着软玉。
他低头和她对视。
两人的眼神都不清白。
接吻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
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却格外绵长热烈。氧气似乎已经不是必需之物,他们只需要彼此的唇齿和呼吸。
晏泊的接吻方式和他谦和无害的外表截然相反,试探得足够深,甚至有些猛烈,像热带雨林午后的暴雨,非要把人淋得湿透,而同时又在升温。
纪雪城予以春风化雨的承接。
假意顺从,慢慢引导,最后,不声不响地抢夺回主动权。
脚尖抵着脚尖,他们一步一步往卧室里挪动。每一步都踩着鼓点,像情人间相互邀请的舞。
“咔哒”一声。
晏泊闭着眼,却也能感觉到光线的变化——纪雪城把卧室里的顶灯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