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维特,我认识你。你是傅行歌,刚来美国四个月,化学系高才生,今年唯一一个全额奖学金的获得者,去年你的一篇论文入选专业年度十佳。你发现了102。”维特在阐述他对傅行歌的认识的时候,眼神很特别――如果不是自己的错觉,傅行歌觉得他的眼神非常的温柔,这种温柔又很熟悉。
熟悉到――
“你认识梁云止吗?”这个问题问得唐突又直接,但傅行歌脱口而出。
“梁云止是谁?是你喜欢的男人吗?”因为药物的作用维特还浑身无力,但是他灰蓝色的眼睛看向了傅行歌,眸子里面竟然是一丝很容易察觉到的笑意。
一时之间,傅行歌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那样笑,她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些恼怒:“我是学化学的,我有很多种能够让人很痛苦但是又死不了的办法。”
“我知道,但是你是想用在我身上吗?”维特还在笑,而且,笑得更明显了,“是因为我说穿了你的心事吗?那个叫梁云止的人是你喜欢的男人吗?”
“与你何干。”傅行歌终于恼羞成怒,但是她又努力地保持了自己表面的冷静,她拿起手边的一块毛巾,一甩手扔在了维特的脸上,“既然恢复了力气就赶紧滚出我的房间。”
她的这个邻居很可疑。如果他不是梁云止,那么他也很有可能对自己有所图。
会是那些想绑架化学高才生的人吗?
傅行歌警惕地攥紧了手里的化学“武器”――除了102,最近她又发现了102的改良款,她手里的蓝色液体,比102更诡异更霸道。
躺在地上的维特终于从地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放在膝上抬头看傅行歌。
傅行歌站在桌边,一只手拿着一把小匕首,另一只手拿着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幽蓝色液体,她穿着很普通的T恤和家居长裤,颜色也是普通的乳白色,衣服上没有华丽的绣花甚至没有一丝的印花,就像她的脸一样干干净净,但是那修长白皙的脖子,隐约可见极其纤巧的身段,又怎么看都好看到惊人。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小心我把你毒瞎了。”如若是以前,傅行歌不会在意男人用什么眼光看自己,反正他看得到也得不到,随便看吧,总之她不会让他近身就是了。
但是这样的目光属于这古怪的邻居,她便无由地感觉到一种紧张,奇怪了,自己是站着的,他还坐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还没有,自己手里不但有刀还有一瓶防身的药水,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压迫感呢?
“我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坐在地上的男人依然有器宇轩昂的气质,那双未被口罩遮住的灰蓝眼眸笑意深深,竟似冰化水般柔软,“化学专业还能读得懂别人的眼神吗?”
8
傅行歌觉得他说起化学专业读得懂别人眼神这句话的时候意有所指,又有点讥讽――她忽然想起来以前被她无限忽略的梁云止的那些或深情或温柔或缠绵悱恻的眼神。
她怎么读不懂?她只是选择了不去读懂而已。
“滚出去。”傅行歌终于没能再忍住自己的恼羞成怒,她用小刀指着他,“这是我的房间,我可以正当防卫。”
“我没有恶意。”维特终于找回了一点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个子真的很高,大概有一米九,这更让身高已达一米七的傅行歌有一点压迫感――两年前梁云止走的时候应该还没有一米八吧,出国后的梁云止还在长身高吗?
“你真的不认识梁云止?”傅行歌有一种直觉,觉得他一定跟梁云止有关系。因为对方在提起梁云止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心里总像被什么攥紧一样,说不出来是难受还是紧张。
“你告诉我梁云止是不是你喜欢的男人?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很公平不是吗?”维特似在笑,又似在调戏。傅行歌觉得他的话很欠扁,可是她又有一种防卫意识,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打不过他,不能贸然尝试。
“是。现在请回答我,你认不认识梁云止?”傅行歌诚恳地承认了。但是她的语气非常冷淡,似在敷衍一般。
维特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忽然向她走近了两步。防范意识极强的傅行歌再次攥紧了手里的小刀,另外一只手也剥开了手里液体的盖子:“我只需要答案,不需要你靠近。”
维特给她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也许是身高的关系,也许是他气质的关系。总之傅行歌不想与他长久地待在房间里。
“不认识。”维特离傅行歌已经很近了,大概就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傅行歌一只手拿刀,另一只手拿小玻璃瓶,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写着“戒备”两个字。维特却浑身放松,深眸微弯,眼神也渐渐浓了:“还有其他问题要问吗?比如说,我对你有没有兴趣之类的?”
“我对你没有兴趣,现在马上滚出我的房间。”傅行歌回答得非常快,她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咬牙切齿――这人怎么可能是梁云止?他……如此的可恶。
傅行歌并不是没有见识过男生喜欢自己的样子。梁云止温柔专注,顾延之执着深情,周一楠奔放炽热,还有那些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想追求她想靠近她的男生和男人,她都见识过。
但他们,没有一个似眼前这人给她这样强的压迫感。
“好吧,虽然我很想再跟你待一会儿。但是再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会知恩图报的。”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英文说得很好,中文也说得很好。因为傅行歌竟然听出来了他说知恩图报的时候有点意味深长――那感觉就好像他在调戏自己。
维特给她的感觉太奇怪,既有种熟悉感亲近感,但是又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感。
维特走了之后,傅行歌先用胶布把电脑摄像头遮住,然后开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自己的房间。确认一遍之后,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忽然又跳了起来,开始在房间更多的角落里翻找。
一个小时之后,傅行歌在台灯,吊灯,装饰画和书架上找出了四个细小的摄像头,有录音装置的那种。
她真的被人监视了!
9
这个房子她是随机找的。公寓条件不错,离学校比较近,周围生活也比较安全便利,租金并不便宜。所以安保也可以,非业主即使是送餐员也不能自由出入。
是谁在她房间里安装了这些摄像头?
是谁在偷窥她?
对方对她有什么样的目的?
傅行歌想来想去,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与绑架化学系学生的罪犯有关,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二是她的隔壁邻居是个怪胎和变态,他对自己感兴趣,并且对自己进行了偷窥和监控。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每一次自己点外卖,外卖送到的时候,他几乎都因为同时间买了同样的东西而开门。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对于傅行歌来说,都是危险的。
傅行歌更期待是第一种情况,对方不就是害梁云止的人吗?正合她意。
傅行歌花了一天时间整理她能搜罗到了与梁云止遇害新闻有关的所有资料。
官方新闻报道上说,杀害梁云止的人属于贩毒集团,他们在研究一种新型的毒品,所以绑架了梁云止,让他参与研制。梁云止暗中与警方联系,成了警方的线人,并在半年后与警方合力瓦解了贩毒集团。新闻上只说抓到了贩毒集团的重要人物,并没有说是否已经将所有的犯罪分子都抓捕归案,而且,梁云止遇害的时间也比较模糊。
傅行歌甚至可以推断当时并不是所有的犯罪分子都已经绳之以法,梁云止极有可能是在案子破了之后才遇害的――也就是说在这件事情里,警方也没有完全能保护线人的安全。
梁云止成了牺牲品。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梁云止根本就没有死。他的遇害,只是一种保护他的方式呢?
当这个推论从傅行歌的脑子里蹦出来的时候,她真的完全坐不住了:梁云止也许根本就没有死!
绳子、铁锹、手套、气压装置,当傅行歌在住所附近的超市把这些工具一样一样地放进购物车之后,维特终于没在忍住走了过来:“看起来你要去做一件大事,需要帮忙吗?”
傅行歌出门购物,他竟然也跟着来了,说是恰巧也并不奇怪,离公寓最近的一个购物中心,邻居遇到也算正常。
“如果你愿意的话。”傅行歌美得透彻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看着维特,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是不是偷窥自己的人,她已经决心要弄清楚他在搞什么鬼――就从此刻开始。
“能够帮上你的忙,我乐意之至。”维特挑了挑浓俊的眉,似乎对于傅行歌的挑战充满了兴趣,“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邀请我成为你的朋友吗?”
“也许是仇人呢?”傅行歌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但是这个微笑毫无笑的意思――他的眉也与梁云止相似。
“哦,你这个笑容别有所指,不过还是很漂亮。你笑起来的时候比你不笑的时候更迷人。”这人不是梁云止,梁云止与她一样寡言少语,他不会对这些肤浅的挑逗言语信手拈来。
“谢谢夸奖。”傅行歌礼貌道谢又拿了一把铁锹放进了购物车里,“今天晚上可以吗?”
10
“今天晚上你要约我吗?”维特喜上眉梢。
“没错。”傅行歌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是,她的眼睛里却写着狡黠。
“真的吗?几点?”维特几乎都有点欢呼雀跃了。
“七点,你可以吧?”傅行歌仍然带着狡黠的微笑。
如果维特知道她今天晚上要带他去做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傅行歌忽然有一点小小的期待。
维特非常准时,约好七点,他六点五十就已经在傅行歌的门外等待。
全副武装的傅行歌把门打开,自己背着一个装满工具的背包,然后把另外一个装满了工具的背包递给了他:“我们出发吧。”
维特看着穿着一身黑色皮衣加军装靴子打扮的傅行歌,瞪大漂亮的眼睛,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再下下上上看了一遍:“你这个约会装很特别。”
维特显然为了显示约会的隆重,还穿了衬衣和西装,傅行歌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好心地提醒了他一下:“你要去换一身比较方便一点的衣服吗?” 傅行歌给他的工具包和他身上的打扮不大搭配。
“我挺方便的。穿着方便,脱着也很方便。”维特笑嘻嘻的,灰蓝色的眸子光芒闪耀,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配上西装和衬衣,雅痞气质十足,明明说着有某种隐喻的话,却又不显得讨厌,几乎让人忘了他那被口罩遮住的丑陋五官。
在傅行歌的坚持下,维特上了她的车。车是傅行歌前两天刚买的,一辆有点旧的越野车。她本来只是想租一辆车,打电话找傅明奕的一个旧朋友帮忙,对方说正好有一辆旧的越野车要出售,价钱比租车贵不了多少。傅明奕也很大方,干脆就把车买下来给她了。
而且她今天要去的那种地方,开着越野车正好。
“能透露一下我们的晚餐地点吗?”路越走越有点不对劲,维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这好像是通向郊外墓园的路?”
“听起来你对郊外墓园还挺熟悉的。”傅行歌打开盒子拿出来一个三明治递给了维特,“这就是晚餐。”
“所以我们要去墓园野餐吗?你确定吗?晚上去墓园野餐?”维特的表情都有点崩坏了。
“不是去墓园野餐。”傅行歌很认真地告诉了他今天晚上自己要做的事情,“我要去墓园开棺验尸,我需要一个人帮忙把墓挖开,你说过能帮上我的忙你会很乐意的。不是吗?”
“开棺验尸?!”维特口罩下的表情大概已经彻底碎裂了,他瞪大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傅行歌的样子――好像有点怪可爱的。
“你确定吗?开棺?验尸?”维特又问了一次。
“对。我的一个朋友,他们都说他死了,但是我不相信。我要去挖开他的墓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傅行歌独自到墓地去过——挺普通的一块墓碑,上面刻着梁云止的中英文名字,生卒日期,还有一句话。
骄傲如你。
句子是英文刻上去的。
句子下面有落款,安吉拉·雷蒙德。看起来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那句话虽然简单,但是。傅行歌觉得有故事。
有时候,你比黑洞更神秘。黑洞还会吞噬,而你,冷漠有如虚空,连吞噬的回应都不曾出现。――梁云止
第10章 嗨,我现在出发,还来得及吗?
1
傅行歌觉得安吉拉·雷蒙德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几年前的夏天,她在母亲的法国小提琴家男友的庄园里度假的时候,有一个去那里度假的女孩子也叫这个名字。外国人重名率很高。不知道那个安吉拉和这个安吉拉有没有关系。
如果有关系,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傅行歌觉得,在她拒绝梁云止的消息的一年半里,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很多让她后悔自己没有参与的事。
未能取得官方和私人的允许,就挖开别人的墓验尸当然是不合法的,所以傅行歌选择了在深夜进行。而要凭她的一己之力把墓地挖开,难度系数也比较大,所以她叫上了维特。
她已哭过颓过,但她没打算放弃。理智的行动派傅行歌暂时战胜了那个懦弱的胆小鬼傅行歌。
“挖开这个墓起码需要五个三明治。”惊讶过后维特出乎意料的淡定,他和傅行歌各自扛着一个工具包到达了梁云止的墓碑的时候,他对傅行歌比画了下,提出了要求,“不,为了安慰我受伤的心灵,起码还需要再加一客牛排。”
“两客。”傅行歌爽快地加了报酬。
“三客。加一顿自助餐。我挖着你看着。”
“五客牛排,两顿自助餐。你挖我看。”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月黑风高夜,埋头挖墓时。
当挖开了梁云止的墓之后,傅行歌内心的绝望更深了一层。
傅行歌仔细想过,如果梁云止没有死,那么他的墓碑下什么也不会有。即使有也只会是一个空棺材。
可当维特打开棺材,露出里面那一具还没有完全腐化的尸体的时候,傅行歌真的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太笃定里面不会有人了,准确地说,她太笃定梁云止不会在里面了――可现在,这尸体是……
难道真的是梁云止吗?
傅行歌强行压住内心叫嚣的崩溃,慢慢地戴上了手套,开始指挥维特在尸体上翻找东西。
从腐烂程度来看,尸体的死亡时间和新闻报道上梁云止的死亡时间并无出入。
除了让维特做事。傅行歌一直都没有说别的话。维特不知道她找到了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否得到了结论。总之,在天亮之前,傅行歌又让他把尸体原原本本地埋了回去。
他们离开墓园一会儿之后,天边才露出了一点鱼肚白。傅行歌看起来很专注地开着车。维特坐在副驾驶上,整个晚上的体力劳动,让他看起来有点疲惫与狼狈。傅行歌专注地看着路,维特在专注地看着傅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