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靠在沙发上，这么静静地盯着宋清。
宋清像照顾小孩子一样，露出些慈爱的微笑去摸沈辞川的头发。
沈辞川捉住她的手腕，“我还没讲完。”他停顿着，把宋清的手握在两手之间。
宋清以为他要继续车上未完的故事。
关于高裴，关于沈玉怀，关于梁佑生，关于他为什么随母姓，诸如此类。
“进组前有个综艺，和你去的地方离得很近。”
沈辞川虽面色不显，可宋清盯着他满眼晕上的红色，知道他真的醉得厉害，抽了手出来依旧去摸他的头发，“知道。”
一早从东远市的机场转了大客车，又换了一次小车，才终于开到山上的酒店。
这里算是方圆百里内唯一一家还不错的酒店，早年东远山上还开发度假区，后来资本撤走，度假区荒废了大半，这家只有十层楼的【东远度假酒店】就成了仅存的规模尚可的酒店。
甭管什么大导演还是小助理，这次统统都住得一样。
宋清前前后后被盘山路颠吐了好几次，尤其加上那种刺鼻的机油味道，更是头晕难耐，吐得嗓子眼直反酸。
她在酒店大堂就这么直接倒在了秦姨怀里，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幸好这个酒店被他们剧组包下了大半，在周围走动的也都是工作人员。
秦姨插了支藿香正气水给她，宋清闻到味道就又弯腰摸到垃圾桶开始干呕，吓坏了沙发周围的一圈人，“吐这么厉害？要不等下叫个救护车上来吧？”
“不用麻烦，她晕车是老毛病了，晚上休息会就好了。”陈亦之回答着别人的话，顺手从包里摸了清凉油递给秦姨。
宋清想请秦姨来做助理的事，她前后拒绝了好几次。
一开始她的打算是，大不了让秦姨留在自己家，和从前在余畅家做的事一样，收拾收拾屋子，人回去了做做饭什么的，也不必常跟着他们辗转。
陈亦之却一语道破，“从前她还有余畅的事可以忙活，你现在把她请到家里去，她每天能做什么？倒不如跟着我们进组，事情嘛有这么多助理可以做，等她好起来想回老家去也可以。”
宋清默然，按照陈亦之的话术又去求秦姨，她终是应下来。
房间在第九层，刚刚好的高度，一望无垠的山景，还能看到半山腰的雾气。
陈亦之拍拍床上没什么意识的宋清，“祖宗，下次你早点吃晕车药吧，今天这样我都怕别人传你孕吐。”
小兰端了药过来，冲着陈亦之皱皱眉，“你行了吧，别人本来就够不舒服了，少在这说风凉话行不行。”
陈亦之抬头，郑重地点点头，“行，那我不打扰了，回去休息了。”
他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插兜靠在墙角的木质门框上，“对了，沈老师什么时候探班，他综艺应该就几天吧，不是飞行嘉宾吗？”
等宋清咽了最后一口药，又喝了半瓶矿泉水才对着门边的人开口，“过几天，他估计刚开始录吧。”
山里连着下了两天的暴雨，下山的唯一道路也在这暴雨里被冲得面目全非，酒店500米内的路就塌了三处，倒不至于全盖住了路，但车子是肯定下不去的。
于是一个剧组的人一连几天都只能困在酒店里头。
导演和制片叫苦连天，眼看大把的资金水一样的流出去也没有办法，好在所有人都是安全的，但最重要的是小酒店本就不多的物资几天内被百来个人瓜分了个干净。
蔬菜和肉前两天就吃完了，大米倒是有，但可以佐餐的榨菜都找不出来两包，昨天晚上干脆只剩方便面。
热水器也是时好时坏，小兰好不容易放出了点热水，赶忙招呼着宋清进去洗。
等她裹了毛巾出来，就看见小兰晃着手机在笑，“沈老师到山下了，在问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他知道我们被困在上面了。”
宋清这才去拿自己的手机，一手拔了充电线，一手将头上的毛巾抽开。
【你到了？】
【嗯，还在山下，听说你们被困了，看看有什么办法能上来】
【我们不知道上山的路是什么情况，车子下不去，你肯定也上不来，要不你还是走吧，不安全】
【没事，小北去找老乡问情况了，缺什么？】
【缺菜，今天只有方便面吃了，明天连方便面有没有都不知道】
【好，知道了】
【你注意安全】
【好】
第66章 棕马王子
古时的东远，是茶马古道众多支线上的一个驿站城市，所易的马匹大多来自藏海一带，加之这里出行不便，于是也保留下来一些养马的习惯。
小北开车走遍了几个村子，终于找到家马场。
不过老乡一听是要上山，又操着他们听不懂的方言牵着马走远。
沈辞川依稀辨出几个字，大意是下雨、路又差。
小北靠在溅满泥的车门上，举着手机找信号，“哥，咋办？实在找不到人愿意背东西上去，这都是问了好久才找到的地方，这里信号也不好，导航也出不来。”
沈辞川掸掉小北脸上的一粒尘土，“这里只有一条路，顺着这条路下去再找找，应该还会有。”
雨势渐小，快到吃午饭的时间竟还微微出了点太阳，沈辞川带着小北终于在五公里外的位置找到另一家养马场。
牌子是手写的字，顺元马场四个歪歪扭扭的字颜色暗淡，甚至有可能早就无人经营，沈辞川和小北两个人也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顺着那块小牌子徒步进了村子。
老板只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听着两个人在他后头不停念叨他们要去哪里，要带些什么，山上的人处境有多难。
最后不知是老板被念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最终还是愿意帮这个忙，张罗了马场和村子里的人，以三千一个人，两千一匹马的价格谈下来，下午就动身往山上走。
不过老板的前提条件是路上遇到特别危险的路段，他们就得立马掉头。
那边任琮舒已经替他们买好了肉菜，足够一个剧组的人吃上两天。
她在电话那头笑，“我买空了几个村头的超市，他们笑着问我是不是要办什么宴席。”
“虽然雨停了，清障的人目前进度还不到一半，不知道路上什么情况，要不你还是在山下的酒店等我们？”沈辞川换了只手接电话，右手去接老乡递来的烟。
“算了，我还是跟着你们上去吧。”
沈辞川的骑马技术还是曾经拍的一部古装戏学下来的，倒不能说在马上有多健步如飞，但总不至于从马上摔下来。
马场的人找了个技术好的人带着任琮舒和小北，沈辞川干脆地挑了匹棕色的马，和马场的老板一路走在队伍的前头。
宋清叫陈亦之去问了剧组的人，又额外给沈辞川发了一些急需的东西，加上蔬菜和肉，十匹马分担着带上了山。
马场的老板姓王，是这几个少数民族村落里为数不多的汉族人。
他的皮肤晒得很黑，总是皱着眉，要是将他脸上深厚的皱纹捋平 ，那沟壑内外的色差一定明显。
老王总是一只手拉缰绳，一只手抽烟，只有到了那些危险的塌方段，他才把烟放到嘴里，双手拉着缰转头提醒着后头的人小心。
走到半程，终于碰到了村里清障的人，老王跟他们打过招呼，又问了些情况，继续带着他们赶路。
他从怀里掏出只自制的卷烟，那种味道沈辞川只在小时候外公抽烟斗时才闻到过。
老王看到沈辞川的目光，挑挑眉询问着他要不要来上一支。
沈辞川摇头，“我不抽了，谢谢。”
“你们非要上山去干嘛？这两天清障的人也就把路给通好了。”
“有朋友在上面。”
老王没笑，继续咂巴着烟，“哦，见女人吧。”
沈辞川没回答，老王却也默认。
正巧路过一段崖下倒了几颗树的路段，一行人都停了下来，惊讶这在林中打开的窗子，框出来些难得的美景。
山上的网络总是时断时续，昨夜里还停了次电，这下子更没人敢玩手机，剧组的人干脆把麻将桌全部搬到一起，凑在一堆解闷。
陈亦之上楼去上厕所，于是宋清顶了他的位置，十几分钟的功夫，把陈亦之赢回来的分统统输了出去。
桌上的几个同事打趣道，“哎呀，还是我们小清知道疼人，看陈总一直赢，来帮帮我们。”
陈亦之就站在她后头，宋清只能不好意思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哎呀，别生气，你今天要是输了，我给你报销。”
陈亦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默默又坐回去洗牌。
几圈下来，陈亦之不仅把宋清输出去的都赢了回来，还几乎翻了倍，惹得众人又开始抱怨，“陈总，我说你手气也太好点吧。”
日头下了山，在大家又开始为晚饭开始发愁时。
沈辞川一行人终于从泥巴小路踏上了水泥公路，走在前的人远远就看见了酒店的灯光，于是拍拍马就先跑上去叫了人。
本就无聊了几天的剧组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一下子全部凑到了酒店门口，看着浩浩荡荡上山来的马队。
不光有马有人，马背上驮着的背篓还有他们最需要的东西，一时间惊呼一片。
沈辞川落到了后面，还是自己骑的一匹马，等他上到酒店前头，大家借着光看清楚来人是谁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一看在门口来接的宋清，又好像全明白了。
他虽有些风尘仆仆，鞋面上也全粘的是泥，可从那匹马上下来的时候，也丝毫不影响门口这些人向他投去的目光。
副导小郭是个年轻的女生，这些天跟宋清和小兰很聊得来。
她三两步凑到了宋清的身边，“天哪，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你的棕马王子吧？”
小兰也举起手，“我声明，从今天起，川哥在我这里的形象更加伟岸了。谁说王子总是骑白马的？总有一天，你的棕马王子会驮着蔬菜和肉，跨过重重的山路，来见你。”
两个人的笑声渐渐感染到周围的人，直到沈辞川走近来，“在笑什么？”
小兰立刻开始夸起来，“川哥，我们商量要给你颁发一个雪中送炭奖，实在是太感人了。”
沈辞川的话对着小兰，眼睛却在看宋清，“你要的东西都买了，不知道放在哪个篓里了，其他东西我不知道是谁要的，麻烦你按着清单帮忙给大家分一下。”
“保证完成任务！”
导演和制片几个人从包厢打了牌才下来，看到沈辞川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做这个开场白。
幸好任琮舒和陈亦之都在，场面突然就开始正经起来，你来我往地介绍来介绍去。
到了饭菜都做好，一群两天没吃过一顿饱饭的人筷子碰筷子，几乎是上一盘空一盘。
不过导演也不忘了诙谐地主持一下，“让我们感谢今天沈老师和他的经纪团队给我们雪中送炭，当然我们也是沾了光嘛，我保证，沈老师来我们这里探班的事绝对不会走漏一点风声，大家都听到了没有？”
一声整齐的有。
这突如其来的物资总还是要胜过他们想要八卦的心，不过人们依旧三三两两地悄声讨论着。
“真的，今天不仅当面吃到了瓜，还吃上了饱饭，止痛药也替我买了，我真太感动了，谁也不可能从我嘴里知道这件事。”
“我也是我也是，今中午问我们需要什么的时候，我都以为是什么救援队要来给我们送东西。”
“前两天我一个朋友说他们也在我们附近录综艺，沈老师就是飞行嘉宾，哪晓得今天就见到的真人，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副导小郭已经是第二碗饭下肚，依旧去盛了第三碗，把见了底那盘的青椒肉丝往碗里倒，“哎我真的太饿了，白天我都觉得自己眼冒金星了。”
“慢点吃。”
小郭点点头，腮帮子还鼓着，“真的，沈老师太够意思了，你们俩的事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宋清他们这桌已没什么人在动筷子了，于是她干脆把剩的还多的菜转到小郭面前，“还有菜呢，但你别今晚吃多了又要健胃消食片。”
第67章 真心话
骑马来的老乡们多是本地的少数民族，吃了饭就聚在外头，围着小酒桌跳起舞来。
歌声倒是放得不大，但是很有节奏，宋清她们走到近处才听得清楚，不过也没听懂，于是就跟着大家一起站在圈外头看。
渐渐的人多起来，老乡们转着的圈子也越围越大，先是有几个同事跳起来，最后连宋清也被拉了进去。
她跟着旁边人的节奏，前前后后的跺着小碎步，一会向前一会向后。
剧组的人本就是来凑热闹，被这气氛带得越来越兴奋，一圈跟着一圈，老乡们嘴里唱些什么他们就跟着囫囵学着，不管什么字，只求音似。
宋清本来和沈辞川隔得很远，不知人们怎么就换着换着让他们两个拉上了手。
宋清对于这种起哄有些招架不住，干脆找了个借口退下来。
后来人们跳累了，干脆也三三两两的找地方坐下来，人群里有人演奏起某种特殊的乐器。
将那巴掌大的小玩意凑近嘴边，竟然能发出那么千变万化的声音。
小郭从不远处搬了块合适的石头，扔在宋清脚边，“这种乐器叫口弦，世界上很多民族都有这种口簧琴，不过好像这边的少数民族的口弦是发展最好的，足足有六片。”
宋清跟着那节奏打起节拍来，渐渐气氛又热了起来。
沈辞川他们路上碰见清障队，带上来的消息是，最多明天下午，清障队的车就能开到山上。
剧组的人也是知道了这一消息，于是兴奋难耐，说什么也要熬个通宵。
成箱的啤酒从屋子里被搬出来，摞在一起，小郭有些隐隐担心，“听说这边的少数民族喝酒都很厉害，啤酒都是当水喝的。”
小兰将双手靠近那堆柴火，“他们知道明天就能下山了，今晚哪有不闹腾一下的道理。”
开始不过是简单的划拳喝酒，后来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内容一开始还算正常，到后半夜算是逐渐偏了画风。
有人铁了心是要报仇，提的要求也是越来越过分，从什么倒立喝酒、吻自己的肚脐眼到了扒隐私的问题。
陈亦之的好手气并不仅限于牌桌，一晚上让他们这一小圈人喝了个遍，但好在他也没提出过什么为难的人的问题。
于是到他终于输了一局时，小郭也没有要为难陈亦之的意思，“陈总，说下自己的初恋，怎么认识的，好了多久，这个问题可以吧？”
陈亦之还没说话，宋清倒是先挡在了前头，她是真怕有人打探出陈亦之的什么问题来，“唉隐私问题我们陈总不方便回答的哈。”
小郭装作生气，呛回宋清的话，“这也算隐私问题，那刚刚我们回答的那些算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