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书笑了笑,还剑入鞘,缓步走了来,“林郎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想到自己昨晚竟是跟阿……阿书同榻而眠,林淮脸色骤红。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涨红着一张脸,使劲儿点头。
乔书轻笑,又问:“可要用早膳?”
点头。
“可有忌口没有?”
摇头。
……
乔书一连问了数问,林淮都以点头摇头作答,竟是一句话都没说。
识海中的东帝简直是不忍直视――这是哑巴了不成?!你可有点出息吧!
林淮看着乔书远去的身影,在原地呆立了一阵,这次才回过神来,连忙又追问东帝那恢复经脉的方法。
乔书虽是因为“体系对冲”的缘故失了修为,但这些事情总不好解释,她在外用的理由都是突破不顺,故而经脉尽毁,再也无法修炼。
这般事情在灵元大陆上也不是什么奇事,天资卓越之人何其之多,但于修炼之途上一直走下去的,又能有几人呢?
她这一遭,不过为那些天妒英才的故事中,再添一笔谈资罢了。
不过,对于林淮的追问,东帝却没有直接给出回应,而是撇了撇嘴,语气轻蔑道:“告诉你也没用,你现在这修为,去蛮族地盘也是找死……等你什么时候能伤了我,再提这事儿罢。”
林淮眉头紧皱,但却出乎意料地没再继续央求,而是十分郑重地应了下来,“那好……到时候,你可别忘了这话。”
东帝本以为还有的磨呢,没想到这小子答应得这么爽快。
话题就这么止住了,林淮径自返身去穿上外袍。
东帝莫名生出一种被看扁了的想法:这臭小子,当真以为他是那么好伤的?
林淮将自己打理好去了正厅,乔书早已将早膳摆了上来,笑招呼着他过来用。
林家人少,灶房里也只有一个有些耳聋的老头子,阖府上下的饭食都是他来操办。
林淮这个“家主”和其余的人比起来,也就多了个肉食管够罢了。不过,他对吃也没什么讲究,对此也没多大感触。
可此时,看着眼前瓷白的盘子,上面是不知什么做得碧色的面食,被精致地摆成了个齐齐整整的环;平日里随意找个破瓷碗乘着的灵米粥,正搁在琉璃碗里,波纹微漾,映出的光影也轻轻摇摆……
其余的种种,倒是和他平时早上吃得没甚区别,只是摆盘、容器一变,就平添了几分不同。
糙了将近二十年的林淮:……
乔书指了指那个碧色的面食,轻声道:“这个叫碧玉糕,我在家中十分喜欢,就学着做了。昨日在灶房看见有碧果,就央着何叔帮着留几个……林郎可要尝尝?”
眼见着林淮又要恢复到点头摇头道模式,东帝恨恨地磨了磨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说――话――”
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也十分明显了!
林淮得了提醒,轻轻道了声“嗯”,那音量,就是趴在他身侧也不一定能听见。
东帝:……你还不如点头呢。
林淮可不知道东帝这句吐槽,他抖着手、夹了一块碧玉糕来,僵硬地咬了一口,嚼也没嚼地吞了下去,红着脸看向乔书。
似乎是费了十分努力,这才艰难地吐出了“好吃”二字。
乔书:……
“……林郎若是不喜欢,不必勉强的。”
东帝:……
傻小子,没救了。
*
两人这么磕磕绊绊地过了大半年,总算多了几分熟悉。林淮对着她,虽还带着几分拘谨,但到底也没再到“失语”的程度了。
……
这日,林家的演武场上,传来一阵兵刃交接的声音。
凑近看去,是林淮正同乔书比试,两人出手都不含灵力,单以招式相搏,这在以修士为主的灵元大陆,几乎是不曾见到的。
便是几乎全靠肉.体蛮力的蛮族,比武时,也不会像这样连丝毫灵力也不用。
不过,这半年来,这般午后的比试练习几乎成了惯例。
也不知东帝到底是怎么同阿书说的……
林淮本还因为阿书修为尽失,对这般揭人疮疤的举动有些反对,但……在一连几次被摁在地上叫爹之后,他一句话也没有了。
演武场上。
乔书挽了一个剑花,熟门熟路地封了林淮的惯用的出手位置,林淮中途变招,反手向上劈了过去,孰料那剑尖已经先一步刺了过来。
林淮瞳孔一缩,猛地后仰,想要制住对方的手上下意识用了灵力。
听到一声闷哼之后,林淮像被烫到一般,猛然弹开了手。
脸上那副肃然的表情顿时消散无踪,他慌里慌张地跑了过去,中途还被绊了一下,“阿书,你没事吧?”
乔书自然没事,不过是侵入经脉的灵气被体内那能量追着吞噬,疼了一阵罢了,倒也没什么坏处。
“无事。”她温声开口,然后将手中的剑收了起来,今日的对练大约要提早结束了。
往常也有这种林淮不小心使出灵力的情况,别说当日了,便是到了第二天、第三天……他出手时仍是束手束脚的,生怕伤了她。
……那样的对练,实在是意义不大。
第56章 原因
林淮因伤了乔书, 又是满脸的慌张自责,乔书只得一路上安慰着他往回走去。
识海里,东帝还满口嘲笑, “啧,被小丫头逼得毫无还手之力罢?……人家没有灵力,招式照样赢你,你以前怎么想的, 经脉受限?呵,依我看,就是蠢吧?”
……
这念念叨叨的声音直直在脑中响起, 全然遮住了阿书温柔的安抚, 林淮咬牙一忍再忍,脑中的弦渐渐绷紧, 最后“啪”的一声、断了, 他厉声喝道:“你闭嘴!”
世界登时清静了,林淮出了口气,本还奇怪为何东帝这次这么能听进去话,转头就对上乔书有些诧异的眼神。
“阿、阿书……我我、我……他……不是……”他脸色一白, 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 只是他一着急,说话又囫囵不起来, 急得汗都冒出来。
识海中, 东帝耸了耸肩,手臂盘起,仰躺在他惯常幻化的那张躺椅上, 绕有兴致地看着外面的情形,一面叹息地摇头。
――这小子不行啊, 连哪来的声音都分不清……修养也不到家。
还有得磨呢……
那边林淮颠三倒四的解释,乔书倒是有些明白了,脸上又带了些笑,温声问道:“是前辈吧?”
东帝的事儿,林淮并未瞒着乔书。乔书只稍一问他大婚那晚的事情,他便竹筒倒豆子地全说了。
这会儿,得了乔书的理解,林淮大松了一口气,他使劲点点头,但仍有些忐忑,小心道:“阿书,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的。”
乔书笑摇了摇头,“我有什么好气的,你若是觉得对不住,便也得同前辈说句抱歉才是。”
林淮自是点头,只见他闭了闭眼,半刻后,又重新睁开,对乔书腼腆地笑了笑,“已经说好了。”
不管识海里的东帝怎么念叨着“臭小子”、“一点诚意也没”、“回来,再说一遍”,林淮可不再理他,只言笑晏晏同乔书往外走着。
不过,两人还没走出多远,门房的小子急匆匆地跑了来,说是外面有个年轻的公子人求见。
这人虽没有拜帖,但看着不凡,他们也不敢随意拦着。
林淮倒有些猜测:林父林母当年也有几个故交,这些长辈时常来看看他,若无他们照拂着,单只林淮可守不住林家偌大的家业。他此刻听门房这么说,也只当是那些哪个长辈家的子女代父母过来。
他抬眼看了看乔书,不待开口,乔书就先一步道:“林郎去罢,我房中也有些事情,要回去瞧瞧的。”
那门房登时露出为难之色来,有些踟蹰道:“……那人说是来找夫人的。”
――找她?
乔书扬了扬眉,还没琢磨出个什么来,那边林淮已经抢着道:“我同你一起去!”
乔书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两人相携迎了出去。
……
白行简直挺挺地站在林家的大门前,若是他知道如今这情景,一年前,他断然不会因为劳什子历练,跑到与外隔绝的千漠去的。
朱红的大门缓缓打开,两道身影相依相偎地缓缓走来。他牙关紧咬,身躯几乎带了些颤抖,眼神却错也不错地看了过去。
待两人走近了,还未有半句寒暄,白行简便直直地盯着乔书开口,“我方才从千漠回来,之前……的事情,并非我的意思。”
他说得含糊,但乔书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他说的是退亲一事。
乔书同白行简也算是从幼年便有的交情,她自认为对白行简也有些了解,这人虽看着为人冷漠、不好接近,但是心中自有一套准则在。
于她修为全失之际,上门退亲。这样落井下石的事情,绝非他能干出来的。
手突然被人紧紧攥住,还带着些颤,手心的渗出点点汗珠,带了点黏腻,反倒让被攥紧的那只手往上滑去。
乔书侧头看去,便看见林淮那一脸强撑的镇定。
乔书冲林淮安抚地笑了笑,主动将另一只手覆到了他的手上。
白行简看着两人的动作,脸上的神情越发僵硬,他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此来是为了求一个什么结果。
“还未恭贺二位大喜。”灵魂仿佛脱离了躯体,他听着自己声音平淡地说了这句祝词,然后冷静地同他们作别。
他离去的身姿依旧笔挺,不见半点狼狈。他是白家的少主,白家未来的掌权人……自当如是。
*
晚间,林淮眼神放空地在演武场旁的厢房内独坐,脸上再也没有白日里强作的镇定,而是满满的惶惑和不安。
识海里,东帝看着这满是阴郁的天色,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怎么?来个人道喜,你就怕了?”
“我没……”林淮脸色更差,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没说完又闭上了嘴,沉默了一阵儿,才又道,“今天来的那人……是阿书的未婚夫。”
东帝撇了撇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口中的‘阿书’,可是已经成亲半年多了,哪来的未婚夫?”
林淮又是沉默。
东帝觉得这小子是真的难搞,但看看那已经烧了大半的蜡烛,觉得自己要是不开口,他说不准能干坐这么一整夜。
“你又有何可怕的?论情谊,那丫头失了修为时,他们落井下石、退了这门亲事,你却诚心求娶,自然是你更胜一筹;论家世,咱们林家虽这几年逊色了些,但谈起底蕴来,也不差他们白家什么;论实力……”
“那小子还受不住我一刀的。”东帝轻轻哼了一声,开始例行教训,“你还不如他呢!今天才练了几个时辰?照你这练法,要能伤到我,再有三百年也不成!”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林淮不由腹诽。
但被东帝这么一说,他心中反而松快了不少――他无非是觉得自己乘虚而入、配不上阿书罢了。若是他努力修炼,有一天变得像东帝这般强……
东帝又骂了几句,这才想起自己是想安慰这小子。
但他一抬头,便看见识海中的天色已经渐渐恢复明朗,他有些莫名,这小子傻了不成,被骂了反而心情转好。
不过,他看了眼那又短了一截的蜡烛,还是不打算深究,一叠声地赶着林淮睡觉去。
“我……我今夜就睡这儿……”林淮有些犹豫道。
“去去去,我管你睡哪,快滚去睡!”东帝有些不耐地催促,说着还打了个哈欠,似乎极为困倦。
林淮以为自己应当很难入睡,但似乎是今日耗费太多的心力,他一沾枕头,便昏睡了过去。
一刻钟后,本该睡得正香的林淮复又坐起,但神色气质却与先前迥异,那是一种岁月沉淀出的从容――显然此刻控制着这身体的人,是东帝。
他翻身下床,复又点起灯来,顺势在桌旁坐了下来,他抬眼看着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不多时,门被轻轻扣了两下,东帝扬声说了句“进”,明明是与林淮的音色一般无二,但却莫名多了几分沉稳。
外头乔书推了门进来。
关于东帝,乔书其实知道的比林淮还多些,比如,东帝为何来到“过去”……
数十年后,灵元大陆上食灵兽横行,它们以灵气为养料、肉身又强横,修士们被它伤了一点,便会修为尽失……最后,灵元大陆几乎被这些食灵兽全部占据,只剩下几个城池苦苦坚守。
东帝也是在知道那只上锦的食灵兽被乔书所杀后,才将这些事儿告知她的。
乔书本以为解决了上锦那怪物,便是结束了,没想到之后竟然还会有其他的异兽进入这个世界。
……这情况,可不是普通的时空裂缝,是两个世界撞到一起了吧?
这可不是乔书能私下解决的问题了,她老老实实地让26给主系统打报告,将这个世界的情况做了通报。
如今,她要做得就是在时空管理局做出反应之前,把落到灵元大陆上的这些所谓的“食灵兽”一个个杀死。
……倒是跟东帝的目标一致了。
乔书进来,倒没急着问东帝“食灵兽”如何,而是先问了林淮的景况。
东帝挑了挑眉,笑道:“你明日直接问他便好……他何时瞒过你什么?”
说到后一句,语气又带了些怨气。
显然是极不满林淮竹筒倒豆子似的,只大婚第二日,便将他的来历交代得一清二白。
也得亏这小丫头接受能力强,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来呢……夺舍、附身之类的神通,在灵元大陆上,可是一向被视为邪魔歪道。
乔书听东帝如此说,便知林淮心情应当还好,也放下心来,笑应了句,“林郎他一片赤子之心,确实难得。倒是我多心了……明日我去问他。”
东帝:赤子之心?那是蠢罢……
虽是这么腹诽,但东帝却轻轻勾了勾唇,好话谁不爱听,小丫头这话,勉勉强强也算是在夸他罢。
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他很快又正经了脸色,将一旁的舆图展开铺平在桌上,手指点了点左上方的一个地方。
“豫城北郊前几日失踪的数个修士,我怀疑是食灵兽。”东帝蹙了蹙眉,这情况也出乎他的意料。
灵元大陆这般广阔,能掌控各地消息实属不易,但乔书对东帝知道这些却没有什么怀疑。毕竟单看气质,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这样的人总有些自己的手段在的,乔书也无心刨根问底。
“原本……第二只食灵兽是在许都出现才对……”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大好的回忆,东帝脸色沉郁了一阵,不过他很快又一扬眉,神色又松快了下来,“这东西有腿有脚的,能跑哪去……谁说得准呢?”
乔书点了点头,“我去准备,明日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