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章点头:“没问题。”
崔映甜也想好了,她喜欢红色。刚想开口,不想却有人比她更快的出了声。
“商贾之女就是商贾之女,走到哪就把生意做到哪,如此良辰美景,活生生被辜负。”
来人正是云婵先前遇到的任家二位小姐。
第72章 宴毕
此话一出原本聊得正热络的几人安静下来, 周遭不远处其他赏花人也看了过来。
云婵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张章,这姑娘是个直脾气的,该不会要闹起来?
岂知张章忽然一笑, 冲着任家姐妹便道。
“此话差矣, 玉燕、玉珊姐姐,如此良辰美景, 若不谈点正经事, 那才叫辜负!”
“我商贾之家以买卖起家,在任何地方都不忘本才对, 且我做清白生意,与这漫天清白繁花更配呀。”
崔映甜缓缓脸色,应和道:“是呢,章章这身衣裙甚是好看,不知二位姐姐要不要与我们同订?”
崔家现如今出了不少读书人 , 小辈中她大哥更在乡试中考中解元, 父亲捐了个县尉官职,可往上数两辈, 依然是商贾,任家姐妹一开口,便是连她都骂了。
另一个找张章买裙子的女子名为白舒尔, 是白押司家女儿, 论家中官职比不上任家, 缩缩脖子,不再吭声。
任家姐妹在门口受了娄冰的气, 上前撒气没想到却碰了个软钉子。
“经商算得什么正……”
妹妹任玉珊上前半步还想再辩, 被姐姐任玉燕阴着脸拽住了。
“二位好口齿,衣裙我们还不缺。”
撂下这句, 她转身就走,任玉珊瞪了张章一眼,跟上姐姐的步伐。
待走远些,任玉燕回身,目光穿过挨挨挤挤的花枝,远远剜了一眼那抹软翠色,咬牙道:“张章这小蹄子仗着家里有些银钱,打扮得花枝招展,生怕诸位公子看不见她!”
任玉珊撇撇嘴:“姐姐是怕她迷了魏二公子的眼吧!上次就听说她去玄妙观烧香时遇到了二公子,一向严肃的二公子都被她逗笑了……”
任玉燕柳眉一挑,瞪向妹妹:“你倒是清楚,那你又气什么呢?”
“我?我就是看不上她那副做派,一个商家女,天天不学无术,偏偏家人还宠着……”
说着任玉珊看向花林,眺到河岸举行诗会的凉亭处,眸中划过一抹精光。
“不学无术……”
“不如就让她在诗会上出丑好了,让大家都知道什么叫草包,只有一张脸能看的玩意儿!”
任玉燕皱眉:“那抽签也不一定会抽到她啊。”
“那就不抽签,这么多年,也该换个玩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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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舒尔见任家姐妹走远,这才凑过来嘟嘴道:“跑这儿耍什么威风,县丞女儿罢了,县令家的颜小姐都没这么横!”
张章嘻嘻一笑没搭话,只问道:“你那裙子还不要啦!映甜呢?”
“要要要,订金晚些我让丫头给你送府上,能不能快些?过几日就是奉花节了。”
“我要淡红裙子配月白短衫的。”
“没问题!”
云婵看着仿若无事发生过的张章,这才从她身上依稀看到孙姑姑的影子。
两个单子除了材料净赚一半以上的银两,张章笑眯了眼,崔家五小姐上头还有四位小姐,白舒尔也有庶妹,只要她们穿得好,何愁没有生意做。
到时候再赶赶工,在奉花节那天穿出去……想想都快乐。
几人边走边聊,银杏在旁边记着几位小姐的话。白小姐要在胸前绣并蒂白莲纹,崔小姐要绣折枝海棠纹。
待聊清楚,也走出了花林。白舒尔和崔映甜想去右边的兰花阁逛逛,张章则想与云婵去紫香述花田,就此分开。
“章章,你认识娄冰小姐吗?”
云婵与她挽着手说了自己在门口的见闻。
张章轻嗅手中刚摘下来的梨花,用鼻子哼了一声,漫不经心道.
“任家人是愈发傲气了,读了几本书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认得,娄小姐是平如县簿家的大小姐。”
“县簿?”云婵有点惊讶,县簿的官职在县丞之下,那任家官至县丞,怎么会对娄冰忌惮?
张章听出了她的疑问,笑着解释。
“你知道的,县令通常三五年一轮换,反而县主簿才出自县中大族,娄家、崔家都是县中大族,尤其是娄家。”
“娄家人经营的水粉铺子和酒楼遍布平如和周遭县城不说,娄冰的叔叔现在在祈州做县令呢,任家姐妹当然要礼让一二。”
说到这儿张章不由叹了口气:“若是在祈州我张家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可在平如只能算二三流。”
只论银钱张家没在怕的,只可惜商贾家没有读书人,没有一官半职,到底腰板不够直挺。
张章口中的紫香述便是郁金香,白、红、粉三色郁金香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一路闲逛时遇到的不只是丫鬟小姐,带着小厮的公子也有好几位,张章分别与他们见了礼,浅浅打过招呼,并无多言,云婵看得出张章对他们并无半点意思。
“我前几日可听孙姑姑说想为你择婿,你私下可有心仪的人选?”云婵问道。
张章脸色有点发红,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银杏,凑近云婵耳边,轻咳一声:“咳,其实是有一位的,等会儿你就能见到了,他姓魏,行二,名修彦。”
举行诗会的地方在刚刚那片花林旁,再次回到那里时只见清溪岸旁已搭好帷帐,帷帐下铺着竹席软垫,竹席边有矮桌,上放瓜果点心与茶水。
有一些人已在一旁的小亭子里歇息,等待诗宴开始。
一曲琴音破空,小姐公子们从亭子、花林里缓步入席。席面没有标注座次,但明显右首两个位置是特意空出来的,两位容貌气质俱佳的姑娘相互推诿了一下坐了进去。
“那两位,第一个是县令家的小姐颜容语,第二个是崔家大小姐,崔含萃。右边那一排全是官家女。”
张章带着云婵在左侧中间的位置坐定后小声介绍。
座席分了两排,两侧第一排都是女子,第二排则是男子。
任家姐妹、白舒尔、崔映甜全都在对面,而那娄冰小姐按理说也该在对面才对,不知为何云婵却看到她懒懒散散坐到了左侧首位。
“那娄冰?”
“她是个异类,听说她好像不怎么喜欢跟官家女一起玩儿。”张章挠了挠下巴。
“魏二公子是哪位?”云婵有些好奇地偷偷打量对面的公子们。
张章附耳:“最俊朗的那个,第三个。”
云婵定睛一看,确实一表人才,浓眉星目。她在心中将人与薛明照一比对,心里莫名涌起一丝甜,嗯,还是自己夫君更英俊些。
二人说闲话的功夫颜小姐已经和几位小姐说完场面话。
“那咱们就且惜春日,照例由抽中红签者作诗,不过今年我想了个新乐子,做不出的人要给大家表演一段才艺如何?”
颜小姐抿唇笑道。
众人纷纷附和。
“没问题。”
忽然,坐在中间的任家姐姐任玉燕开口了。
“颜姐姐,既然今年有了新乐子,不如其他的步骤也改改?咱们每年都是抽签,今年连带着也换个玩法好了。”
颜小姐一愣:“任二小姐想如何玩?”
任玉珊轻轻单手撑脸,做出一副天真样子:“不如就玩击鼓传花怎么样?我来敲鼓!”
崔大小姐有些为难:“今儿个没有提前备鼓呢。”
“这有何难?”任玉燕拿起两个空茶盏轻轻对撞,发出清脆声响。
“能代替的东西那可多了去。”
颜小姐欣然同意。
很快下人便呈上两样东西,一是用花枝子新编的花环,二是一条深色缎带。
缎带送给任玉珊,让她将眼睛蒙起来,由她敲茶盏。花环送给了右边第一位公子,蛇形一一传下去。
任玉珊嬉笑着蒙好缎带,敲击茶盏,声音清脆。为首的公子开始递花环,有玩心重的还会故意把花环放在手中多拿一会儿,等下一个人着急了才丢给他。
敲盏声停,正好轮到一位官家小公子手中。
他清清嗓子,交出早已想好的答案。
“梨花低垂影重重,春雨微微舞衣风,游园人语花如梦,新芳疏乱幽意浓。”
平平无奇,但也尚可。
其实只要不做出打油诗,也无人会刻意剖析为难。
小公子笑笑,敲盏声再起,他往后将花环传去,下一位要作诗的是一位官家小姐,看起来她早想好了,以桃夭为题做得不错,惹来满堂喝彩。
花环再次向后传去,待到很快便到了云婵手中。
就是这个时候!任玉燕眼疾手快在桌下狠狠踢了妹妹一脚,敲击声停,云婵刚刚好将花环送入张章手中。
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坐在对面的崔映甜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张章这丫头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她是贯不爱读诗词的……
县城上层圈子就那么大,满共满不过几十人,谁还不清楚谁?哪怕是不相熟,也多少从别人耳朵里了解一些,一时人人心思急转。
有为张章捏把汗的,有幸灾乐祸准备看她会不会闹笑话的,也有单纯看热闹的。
张章有个本事,人越多,越把她放在人眼皮子底下,她还越冷静,捉着花环,抬眸状作不经意间扫过魏二公子,开口道。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院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张章声音落地,一时场内无话,片刻后对面传来一阵掌声,她闻声看去,正是魏家二公子。
为首的颜家小姐也启唇叹道:“张妹妹好文采!好一个人间四月芳菲尽,长恨春归无觅处!”
“往年没让妹妹抽到签,可惜埋没了这样久!”崔大小姐也忍不住夸赞。
商家这一排的小姐们很开心,往年总是官家小姐们出彩,她们这边仅仅是不落面子,这次张章四舍五入也算是给她们长脸了!
任玉燕在魏二公子拊掌时脸色便青了,捏着桌角的手指一阵阵发白。任玉珊一把扯掉蒙在眼睛上的缎带,嘴巴长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了。
“她、她??”
张章闻言羞涩一笑:“还得多亏了这只花环,我也是一时灵感乍现。”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斜睨一眼任家姐妹心里一阵痛快,刚刚她们那些挤兑人的话,她本也不想理了,可没想到非要在这儿上赶着给自己送台阶上!
任玉燕收到这个眼神,心里的火气瞬间没憋住:“张章小姐好文采,不如再做一首如何?”
云婵心中一紧,看向张章。
而张章倒是老神在在,小手一摊:“做不出来了,好诗词都是妙手偶得,哪能说想出来就想出来。”
然后不等任玉燕发难,便听有两位公子开了口。
“张小姐说得有道理,若是这样的好诗说来就来,那可当真是妙人了。”
“张小姐率真可爱,句句属实,就算是我们魏二公子也很难一日间做出两首好诗呢”
魏修彦闻言点了点头。
任玉燕见几人都帮她讲话,只好愤愤坐吧,袖子一甩恨声对妹妹道:“继续!”
敲盏声再起。
有了张章这首诗珠玉在前,后面的人的诗多多少少有些索然无味。其中一个小公子没做出诗来,耍了一套剑法,身姿英武,也博得满堂喝彩。
半个时辰后诗宴结束,众人起身结伴往布置好的内厅走去。
春风虽柔,可花儿更弱,时不时就有花瓣飘洒,若是落在碟碗中便不好了。
一路上因着刚刚的诗词张章出了不少风头,好几个喜爱诗词的小姐公子都欲与她搭话,吓得她只寒暄两句礼貌应答后便称有事逃了开。
刚刚她就是为了出口气争个面子,要是真多说两句,怕是要露馅。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魏二公子也过来了……
云婵见状与银杏说说笑笑退到一旁,将地方让两人单独说话。
“张章姑娘好文采。”魏修彦与她保持了半臂远的距离,说话时微微低头,极有礼。
张章垂眸盯着脚边的半朵残碎樱花,伸脚碾了碾,而后又拽拽裙纱,小动作做了不少,这才小声道。
“那不是我写的,是我一位姐姐写的,为了不让我在宴会上出丑特意准备的,我也没想到能用上,毕竟这么多年一次都没轮到过我……”
“不好意思啊魏公子。”她也不知道为何要与魏修彦道歉,总之感觉是,骗了人家……
岂知魏公子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有拂袖而去,反而微微笑了出来。
“上次一见张章小姐活泼机敏,直言对诗词不感兴趣,在下以为几月不见就转性了呢,不过如此率真坦白还真是很让魏某意外。”
张章一时耳根泛起红意。
银杏在几步外颇为兴奋地扯扯云婵衣袖,悄声示意她看那边。
“魏公子冲小姐笑了!小姐、小姐脸红了!会不会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