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音书不在意地笑了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本宫恭维你做什么？”李妍道，“难怪萧御辞那个千年铁树能开花，你这样的身段容貌，就算是庙里的和尚见了，也得多念几回清心咒。”
李妍说得毫不夸张。
对于宋音书这个年龄段的少女来说，她委实太过出众了。
约莫是叫男人日日宠爱的缘故，她即便薄纱遮面，光是那杨柳般的腰肢和鼓鼓囊囊的胸脯，都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按说这样的身段大多会显得风流轻浮，偏生她的气质又格外端庄矜贵，两者绝妙融合，很难不引人注目。
因此，她跟在李妍身后刚登上画舫，就引来了一小波议论。
“雨霏，跟在长公主身侧的那位小姐是谁？”
葛雨霏原本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见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似有若无地落在一个下半张脸蒙着白纱的无名女子身上，不悦道：“说是我大哥的远房侄女，沧州来的，穷乡僻壤之地出来的人，就是一副寒酸样，连件像样的发饰都戴不起。”
“到底是你们葛家人，连个远房亲戚都有这等姿容。”
“身量好些故弄玄虚罢了，否则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就算是天仙下凡又怎样？出身那么差，跟葛小姐如何能比？”
葛雨霏闻言冷笑一声：“就她？也配跟本小姐比？”
“葛小姐说的是，”拥戴葛雨霏的世家女们纷纷附和道，“她与葛小姐，真是犹如云泥之别。”
宋音书做梦也不会想到，她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面都没露，就这么无端被葛雨霏给仇视上了。
“瞧见没，那位穿着月白直缀的，就是前年刚及第的探花郎，林枫桥。”李妍小声对宋音书道，“本宫来时打听过，他出身虽差些，但为人端方正直，若是能得谁在朝中指点一番，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宋音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一位身姿笔挺如松的年轻男子，正安安静静地立于画舫边上。
其他公子多半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或偷偷瞄着哪位小姐，或侃侃而谈想要吸引旁人注意，因此他的形单影只，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不合适。”宋音书没有迟疑，直截了当地说，“他一看就是那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寒门子弟，葛小姐与他恐怕说不到一处去。”
李妍道：“本宫也知道你的意思……但这林公子是葛将军看中的人，今日说是帮雨霏相看，其实就是想让他二人增进下感情……”
言下之意就是，这人已经是葛雨霏内定的郎婿了，至少李妍没有立场去反对。
宋音书皱了皱眉：“葛小姐也同意？”
“本宫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李妍道，“但婚姻大事也由不得她做主。”
宋音书沉默片刻，眼神扫过一圈公子哥，挑了其中一个众星捧月的男子问：“那位穿墨绿色绫缎锦袍的是哪家公子？”
“那是礼部尚书家的三公子，韩墨初。”李妍言语间多有几分不屑，“他呀，仗着家世好，很是眼高于顶。今日要不是看在本宫面子上，他压根不会来……”
宋音书若有所思：“他的家世……与葛小姐倒是极为般配。”
“可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葛将军不会同意的。”
“若是二人两情相悦，葛将军还能棒打鸳鸯不成？”宋音书道，“而且以哀家对葛老夫人的了解，她不见得会满意林公子。”
“这你倒是猜对了。”李妍叹了口气，“本宫那婆婆很是拜高踩低，最看重门第……为此，葛将军才不敢告诉她自己更属意林公子。”
“葛将军不敢告诉老夫人，反倒让长公主出面做这个恶人。”宋音书压低声音道，“若是今日过后，葛小姐真选中了林公子，将来婚后过得不幸，岂不都要怪在长公主头上？”
李妍一听她这么分析，心里顿时一沉：“那本宫该怎么办？”
“葛小姐娇生惯养，与林公子门不当户不对，即便因为长公主推波助澜合了眼缘，将来也是一段怨侣。”宋音书继续说，“以哀家的意思，倒不如由着她的本性去挑选，若哀家没看错，她看中的，理应是韩公子。”
宋音书为何会这般笃定呢。
因为前世，葛雨霏和林枫桥闹得不可开交，就有这韩墨初的一份功劳在里头。
与林枫桥和离之后，葛雨霏也确实嫁入了韩府，至于后来他们过得好不好，她不知道，也不关心。
她今日来的目的就是要帮李妍从这件事里摘出去，省得将来吃力不讨好。
“既如此，本宫就听你的。”李妍想了想说，“可是，咱们得怎么做才能促成他二人的好事呢？”
宋音书沉思片刻后对李妍的婢女吩咐道：“你去打听看看，韩公子最擅长什么？”
婢女去而复返，很快便带来了消息：“回禀长公主，韩公子最善箭术。”
李妍能猜到宋音书的想法，但闻言不免有些为难：“这……咱们在湖面上，如何能比试箭术？”
宋音书也有片刻无奈。
想来今日会安排游湖，目的还是为了能让林枫桥大放异彩。
毕竟泛舟湖面，除了舞文弄墨，也没别的选择。
可这吟诗作对，显然不是韩墨初的强项。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宋音书苦思冥想后说，“哀家曾听闻，当水面被快速搅动时，水中的鱼儿会跃出水面，形成飞鱼奇观……若是此时，能射中飞起的鱼儿，定然能博得满堂彩。”
李妍眼睛亮了亮：“被你这么一说，倒确实勾起本宫的好奇心了。”
长公主有令，侍从们自然忙得热火朝天。
很快，便选出了几名水性极佳之人，纵身跃入湖中。
公子小姐们从未见识过这样的趣事，自然感到新奇，一时间，画舫上所有人都伸张了脖子往湖面看。
只见那原本平静无波的碧绿色湖面，很快便像是起了飓风一般，被人为搅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第77章 摄政王竟然也来了
随着三三两两的鱼儿跃出水面，画舫上的人都情不自禁发出了欢呼声。
李妍朗声道：“今日射得飞鱼最多者，可得南海夜光玉雕刻而成的玉兔一对！”
有了这样价值连城的彩头，画舫上的公子小姐们自然都跃跃欲试起来。
“长公主可真阔气，这南海夜光玉可是贡品！有价无市的！”
“要我看啊，长公主这招可真算得上是高明。”
“怎么说？”
“你想啊，今日游湖不就是为了给葛小姐相看郎婿的吗？就算有哪位公子拔得头筹，得了那对玉兔，最后还不是要落入葛小姐囊中？”
“搞了半天，这贡品还是他们葛家的呀……”
葛雨霏听着众人的议论，眉眼间满是雀跃，嘴角上扬的弧度几乎要跟眼角连成一片。
一想到整个画舫的男人都在为她摩拳擦掌，她就得意到不行。
“好了，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李妍道，“哪位公子先来？”
“那在下就先来抛砖引玉一下吧！”一位肤色黝黑的瘦高公子率先站了出来。
他接过弓比划了两下，架势十足。
因是第一位上场的，自然吸引了画舫中所有人的视线。
箭很快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入了湖中。
水底的下人很快便亮出了箭矢，不出所料，什么也没能射中。
这人虽然箭术不算精妙，但也算是开了个头，自他以后，公子哥们也不再观望，无论是想表现的，还是纯粹只是想要玩闹一场的，都纷纷加入了比试的队伍之中。
韩墨初扯起嘴角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俊秀的脸上带了一丝势在必得的不屑。
身旁有人问他：“韩公子箭术了得，为何不上去试试？”
韩墨初只抿着唇笑了笑，没有回话。
他自然是要压轴出场的。
就让这些人先为他做些铺垫吧。
宋音书一直站在李妍身侧观察着众人的神色状态，很快便发现了默默站在人群之外的林枫桥。
他似乎也在看着湖面上跃起的飞鱼，但他眼底无欲无求，毫无波澜，显然对此兴致不高。
宋音书缓缓走到他身边，以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问：“林公子怎么不去试试？”
林枫桥转头看她一眼，瞳孔忽然剧烈收缩了一下，下意识地退开了半步：“下官……参见宋太后。”
宋音书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能认出自己，颇为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眼：“你见过哀家？”
“今年去青钱别院避暑时，摄政王特地吩咐带上了庆丰五年的一甲进士……下官有幸，远远见过娘娘一面。”
宋音书点点头，示意他无需多礼：“哀家今日是微服出门的，因此……还请林公子切莫声张。”
“下官省得。”
“林公子分明就不喜好这样的场合，为何还会应邀来参加？”
林枫桥面露难色，似是不知如何作答。
宋音书见状笑了笑：“哀家知道葛将军对你有知遇之恩，可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还望林公子能够认真对待。
“今日这样的场合，想来只要林公子愿意隐藏自己的锋芒，必然不会惹出任何祸端。”
林枫桥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很快便领悟了她的意思：“多谢娘娘赐教。”
“林公子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宋音书又叹息般开口道，“哀家实在不愿见公子为皇权富贵而违背了自己的本意。”
“今日听娘娘一席话，真叫下官汗颜。”
宋音书听他这么说，便知道自己的劝诫已经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上一世，他与葛雨霏的婚事既然能成，证明他自己在其中定然扮演了半推半就的角色。
其实也不难理解。
毕竟与葛家结亲这样的诱惑，不管放到谁面前，都会恍惚。
一个好的岳家，可以令自己少奋斗十年都不止。
林枫桥有文人的傲骨，在这件事上，必然挣扎过无数次。
宋音书故意来找他闲聊，也是为了让他能够守住自己的初心。
两人聊得专注，丝毫没注意到，对面不远处的画舫上，有一双满含怒意的凤眸正死死盯着他们。
萧御辞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难得出来与同僚应酬一次，竟然还能撞见他家那个爱乔装打扮的小太后。
睚眦在看到萧御辞直勾勾的眼神时，心里就莫名一抖，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
偏偏狻猊还浑然未觉，咋咋唬唬地问道：“对面画舫上那位蒙着半张脸的姑娘……瞧着怎么那般眼熟？”
萧御辞白他一眼，冷声吩咐道：“去打听看看，那是谁的画舫。”
睚眦很快便回来了：“回禀主子，那是葛家的画舫，长公主督办的。”
“李妍……”萧御辞眼神冷冽，“真是好样的。”
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将他家小太后给拐走，究竟安的什么心？
对面画舫此时正巧轮到韩墨初登场，一箭就射中了两条锦鲤，欢呼声震耳欲聋，几乎吸引了湖面上所有画舫的注意。
“这又是在闹什么？”
“似乎是在比试箭术，谁射中的飞鱼最多，便能拔得头筹。”
萧御辞视线追随着宋音书，见她也被韩墨初的一箭双雕吸引了目光，此刻正满眼亮晶晶地盯着人家看。
还没来得及细想，他便纵身飞跃，踏着金光闪闪的湖面朝对面画舫而去。
——正巧稳稳地落在了宋音书和林枫桥的中间。
原本陷入狂欢之中的画舫忽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不光是宋音书被眼前的突发状况给吓得目瞪口呆，连李妍手中的茶盏也吧嗒一声摔到了地上。
林枫桥率先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跪了下去：“下官参见摄政王！”
随着他这一声高呼，整个画舫的人才像是忽然苏醒过来一般，纷纷跪地不起：“参见摄政王！”
李妍颤抖着手扶着婢女站起身，尬笑道：“摄政王竟然也来了……好……好巧。”
萧御辞眼神凉凉地扫过呆若木鸡的宋音书，然后面无表情地望向李妍：“长公主……真是好雅兴。”
第78章 我要嫁给摄政王！
李妍话里有话道：“这么大好的秋景，总闷在府上多无聊？本宫……也只是带侄女儿出来散散心而已。”
宋音书后知后觉，想到自己现下是扮演李妍的远房侄女，赶忙随着众人一道屈膝跪了下去。
萧御辞丝毫不在意在场众人的忐忑或是窘迫，也不喊平身，只问李妍：“整个浔湖几十条画舫，就你们这最闹腾，在捣鼓什么呢？”
李妍忙道：“公子们在比试箭术呢，摄政王若是感兴趣，不妨坐下来与本宫一道瞧瞧热闹。”
萧御辞眼神扫过垂首跪在地上的宋音书，终于唤了平身。
待众人起身后，他又问：“彩头是什么？”
李妍命婢女将锦盒捧上来：“就是这对南海夜光玉兔。”
萧御辞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比试结束了？”
“还没……但方才韩公子一箭双雕，已是今日最佳了。”
“哦？”萧御辞挑眉看了看韩墨初，“比试既未结束，又如何能算得上是今日最佳？”
“可是……射中飞鱼难度相当大，方才参与比试的十多名公子中，能一箭射中一条的已数少数，韩公子却能一箭双雕，简直就是神乎其技……”
萧御辞眼神似有若无地盘旋在宋音书身上，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若是本王也想一试呢？”
“当然可以！”“不行！”
场上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一脸兴奋双眼放光的自然是葛雨霏，她颇为不满地瞪了宋音书一眼：“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不行？摄政王愿意参加比试是给嫂嫂面子，你哪凉快哪呆着去！”
宋音书不理会她的恶言相向，只望着萧御辞，冷静地开口劝道：“摄政王身份尊贵，不应掺和到此事中来。”
萧御辞饶有兴致地看向她，意有所指道：“姑娘也知道，身份贵重之人不应到处瞎掺和，怎么偏生就学不乖呢。”
林枫桥显然是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忙不迭地又往后退了两步。
萧御辞眸光微凉，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嘴：“林编修素日看着倒是挺安分守己的，不想竟也这般爱凑热闹？”
林枫桥的头几乎埋到了肩膀下：“下官惭愧。”
李妍见萧御辞怼完这个又怼那个，不禁一个头两个大，只好佯装愠怒，对随从吩咐道：“摄政王既对比试感兴趣，还不快去取弓箭来？”
宋音书看看萧御辞，再看看此刻眼神像是粘在萧御辞身上的葛雨霏，心里叫苦不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