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看了会，把心里的信封揣进了校服口袋中，在心里叹息一声。
心说：这玩意儿，晚上回寝再给白朵吧。也不知道今天下午的课要怎么过，尴尬到想双眼失明，双耳失聪，看不见也听不见刺铭的言行举动。
她把校服垫在桌面，趴上去，偷偷玩了十来分钟的手机。而身边的人就像是死掉了，一点睡着时起伏波动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也许，他也没睡。
如果他没睡的话，这个时间会想什么？
唐灵在脑海中抛出这个疑问，思量一分钟不得其解后，她关了手机，合上了疲惫的双眼。
——
下午第一节 课是语文，徐诗昨天布置了背诵任务，说今天上课要来随机抽背，被抓到有不会的同学，罚抄罚抄双件套。
“我昨天说了今天上课要抽背《琵琶行》都背好了没？”
底下一片寂静，偶然有几声翻动书页的细响。
“怎么没人说话，昨天作业那么少，这篇课文也上了快四节课了，从第一天开始就说要背。”
“……”
唐灵咬着指甲，看着念都还没怎么念通的课文，懒洋洋地倚靠着后面的课桌走神。
“给你们十分钟，同桌之间抽背，发现有不会的，自觉先站起来。”
“不要搞什么包庇隐瞒，一会有谁没站起来，我点人抽查的时候又背不出来，同桌跟着一起到我办公室抄课文。”
“下午抄完再去吃饭”
“老巫婆——”唐灵听见后面有人在小声的低骂。
“先背吧，我两点二十来抽查。”徐诗把课本背在身后，站在讲台上，撂下这句话。
教室里开始吵闹起来，唐灵看着坐在她前面几排的人。一横排一横排，两个黑乎乎的脑袋都不约而同地挨近，端起书，相互对看，抽背。
好似一个催促，在冲着她与她身边的人呐喊：抽背啊，对话啊，愣着干啥？
不觉间，笼罩两人的空气极度紧缩，她后背的肌肉尴尬到快要抽筋。
佯装不在意，她的手慢慢撑着太阳穴，抬眼看向他。
刺铭侧靠着墙，感触到她的眸光，他的瞳孔像被她的视线激活，微抬起来，也定在她身上，却冷漠无波。
看来这事儿一时半会，翻不了篇。
还说给十分钟。
一分钟都难熬。
唐灵假装自然地转开眼，看向摊在桌上的课本，在心里默背起了琵琶行。
……
徐诗：“都背好了吗？”
众人：“没有——”
徐诗回头看了一眼钟表，两点二十三，“时间已经过了啊。不等了。”
“有抽背不过关的，自觉都站起来啊。不要连累你的同桌。”
几秒后，有几个人站了起来。过了一会，下面有几对同桌在议论争辩，片刻后，又站起来几位。
徐诗冷肃的目光扫过这几人，“还有没有？没有的话，我要点人起来了。”
众人回以安静。
徐诗走到讲桌前，垂眼看着座位表，嘴里毫无预兆地吐出第一位幸运儿的大名。
“——唐灵。”
唐灵秀眉一拧。
心说，这下完蛋，背不出来罚站罚抄是小事，万一拉她又和刺铭办公室二人游。才真是尴尬姥姥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她慢悠悠站起来，在徐诗的注视下合上课本。
十分钟能背几句诗文，只要背不出整首，四句还是十句，在徐诗那里都没有分别。
唐灵索性闭口不言，一脸“我就是没背”，垂头愣神。
徐诗表情严厉地盯着她，就在她即将要开口训人之际。
一道很低的声音传音入密，直至她的耳膜。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刺铭支着脑袋，眼皮低俯，懒懒散散看着课文，念完一句停下来，像在等待她开口，赶上自己的进度。
他在帮她。
唐灵咽下一口口水，低眼看到刺铭乌黑碎发下高挺的鼻梁线，没用的自尊心小小的撕斗了几下后。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她一口气背到三分之一处停下，后面是没背下的部分。诡异的安静持续了约莫三秒。
刺铭偏了点头，继续提醒。
……
“行，虽然有点磕巴，算你背下来了，下午还要再温习一下。”徐诗点着头，说完后又转向了下一个目标。
“李艳红——”
唐灵坐下，把耳边的发挽到耳后，顺势侧过脸，定住一点八秒钟。
余光能看见她目之所指，刺铭眉骨微抬，漫不经心的眼睛斜过来，瞅着她。
“谢了。”唐灵说。
刺铭不回话。
唐灵琢磨不出他的意思，抿抿唇，“…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答案虽然是否定，他的眼睛却没移开，依旧直直看着她。
他还是想解释什么的吧？
只是，嘴太硬。
主动开不了口。
唐灵把课本往他的桌面上拉近了点，假装他们在讨论，“你不是无缘无故砸他的，对吧。”
她直入主题的问话让刺铭滞了几秒。然而他破罐子破摔的烂话却一如往常，一点没变。
“你不是说，我是无缘无故打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唐灵眉心一紧，这样问答流程就进行不下去了。就不能不玩阴阳怪气文学嘛。
“你能不能直爽点。”
刺铭：“…”
唐灵：“我就想跟你说清楚，能不能配合我。”
刺铭：“…”
唐灵：“配合不？”
刺铭：“你问。”
唐灵头靠近了些，压低眉眼，注视他。轻言细语，“为什么砸他？原因是什么？”
从他不应该暴力对待同学，到他使用暴力的原因，她关注的重点切换得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刺铭看着她眼眸里寻求答案的迫切，思忖了几秒。
这种，像幼儿园老师诘问做坏事的学生般明知故问的眼神，就仿佛唐灵已经察觉到了一切，而只差他一句亲口承认。
刺铭闭了下眼，手肘支在桌面，指节抵到眉骨，看着她，如同随口而出般，不经心地回：
“我以为，他喜欢你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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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C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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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他喜欢你呗。”
终于说到转折点了，唐灵用食指敲了一下他的课本，专注地看着他，露出魔术师对观众揭晓谜底前的微笑，“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刺铭：“…”啊？
唐灵往后扭了下头，徐诗正站在教室后排，专心抽背一位说话结巴的男同学。
警报解除，她安心地再转回头，看了看白朵的背影，压低声线，用气音给刺铭解释，“那个信封，他不是要给我的，是要给我朋友的，让我帮忙代传。”
刺铭看着她清明真挚的瞳仁。
他抬起的手指摸了两下眉骨，眼皮不自觉地松弛耷拉下去，覆着在虹膜上的跳跃的碎光也在一点点消弭。
重点，跑偏了吧。
她难道不应该笑眯眯又羞涩地质问他说：啊…那你这是吃醋了？你喜欢我？
冰冷的桌面当即又响了两下，唐灵道：“就这，你不该请他吃顿饭啥的，平白无故被你砸了一下。”
刺铭避开她絮絮叨叨的嘴，虚无的眼看向黑板上徐诗板书的生僻字词。
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真傻？
唐灵拍拍他的桌子，很不满他这一副毫无负疚的走神脸，“喂，跟你说话呢，那个小同学骨头当时都响了。”
刺铭听到她不依不饶的说辞，非常缓慢地转过眼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
无奈地薄笑两声，“你是唐灵吧。你不四中扛把子嘛，帖子写的那些都是假的？”
提起这茬，唐灵捏着下巴思量片刻：“还是有一部分是真的…”
等等。
“你别转移话题。”
刺铭：“没转移。改天买条烟给他，补偿，行了吧。”
唐灵：“不行。”
还买烟咧。
刺铭：“那送瓶红酒。”
他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跟职场成年人打交道一样，还送酒送烟？
唐灵摇手，示意pass
“你晚自习下了，不是要给我买油条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注视他，眯笑时眼尾往上勾出个小银钩，像一只纯真妩媚的狐狸。
刺铭不知道她在敲什么算盘，漫不经心，“嗯…”
“你随便给他也带点吃的，奶茶，炸鸡什么的？”
炸鸡奶茶组合搭配，唐灵说得自己都有点馋，抿嘴吞咽，喉管动了动。
刺铭看她在咽口水，不自禁笑出来，“你想吃直接说，别转弯抹角的。”
唐灵欣然问：“我直接说了，你给我买？”
刺铭坏笑：“不，我买了，吃给你看。”
唐灵：“……”坏人。
——
晚自习下。七点四十五分，高一高二的走读生解散回家的大好时刻，也是上了将近两小时课的苦逼学生的休闲时间。
楼梯道中，老旧的声控灯昏黄暗淡，偶然颤颤巍巍地闪烁几下。来往的人流穿行不止，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持续不断。
丁不周抱着球，小幅度地抛起转了一圈，再接住，“学妹没跟你联系了吧。”
吴旗手插在运动裤的口袋里，“您别一直戳人死穴行不行？搞得我就像个傻了吧唧的工具人。”
丁不周看看刺铭，“刺哥，那学妹跟你还联系没？”
他们走到二楼的楼梯转角，有几个身着红白校服的高一女生从扶手一线经过，非常刻意地回过头来，打量着刺铭。接着银铃般的低笑。
刺铭微抬下颌骨，越过她们一张张含着女儿心思的羞脸，看着墙上小窗外黑沉的天空，用提不起劲儿的语气回，“忘了。”
答复听来牛头不对马嘴，但丁不周totally get到了刺铭的意思。
他根本就完全忘记了杜佳佳这号人，或者说，就从没正眼看过。
当时答应约会，也是刺铭一时心血来潮，想看看唐灵的反应。
丁不周眼神异样地瞅瞅吴旗，不着痕迹地把有关杜佳佳的话题转开，“…老大仿佛空窗有点久了啊。”
吴旗：“隔壁职校有个妹子不是给刺哥发了个告白帖。”
丁不周和吴旗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说那个…红头发的…”
吴旗摸出手机凑到刺铭身边：“哥，你要不看看，贼拉漂亮，身材超级好。她还在帖子里说，重金求联系方式。”
吴旗找出了几张照片，放大，递到刺铭的眼下。
酒红色的波浪卷发，浓妆但五官精致美艳，乍一看和唐灵那种型很像。但比唐灵少一点清冷气质，多一点浮艳俗气。
刺铭推开他的手，轻描淡写，“晃眼。”
吴旗贴心地把手机亮度调了几下，再次递过去。
刺铭：“…”
刺铭：“拿远点，我有喜欢的了。”
吴旗呆了一下，一个人名从脑子中鲜活地蹦出来，“果然，还是我们班花同学对吧。”
早就看你们两不对头。
以前还一直嘴硬不认。
刺铭唇边划开一个薄利的笑，黑漆的眼盯回去，好似在说：不是她，还能有谁？
丁不周：“哦豁，那你告白没？”
说完这句话，丁不周自己都别扭。当告白这个纯情的词汇从嘴里吐出来的刹那，他身体的每一根毫毛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违和。
刺铭的历任女朋友都是对方主动勾搭，头一回亲眼看见刺铭先喜欢上谁，要追谁，要为如何表白心意而苦恼。实在不可思议。
刺铭吊儿郎当地回：“没告。小孩子才告白，我都是用撩的。”
丁不周：“哥你还看日剧啊…”
刺铭：“……”
吴旗：“老大，你还在等什么？你人也扛了也抱了，这么明显她能看不出来？她没拒绝，肯定对你也有点意思。”
他们走出了教学楼，通风口的夜风灌进来，吹得袖口衣角翩翩而动。
刺铭没搭言，双手抄兜径直往出学校门的金桂道上走。
“哎？哥你不跟我们打球的吗？出去干嘛？”
刺铭背对他们高抬一边的手左右摆动一次。酷酷地，又利落地回了一句：“买油条。”
——
七班的教室最靠近教师办公楼，往那个方向走，经过一段走廊桥，往左是老师们的办公室，往右则是信息技术教室。
那边晚上都没有人，唐灵经常会在晚自习下后，站在那个空寂无人的教室门口，趴在走廊上发呆听歌，看夜景。
今天也不例外。
距离去彗星娱乐公司面试也过了将近快两个星期，然而一点消息也没有传来。
上次的杂志拍摄也一样，即使以那样乱糟糟的状态收场，王鑫经纪人也没打电话，站在自家艺人的立场上斥骂她。
一切都很平静，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替她把那些凹凸不平的棱角和恶意都抚平了。
真好奇。刺铭不是富二代公子哥嘛，又没成年，可以这样插手公司里的事情吗？
为什么他和公司里的人看起来很熟的样子，就像是在那里工作过很久的职员。
唐灵撑着脑袋，心想：有机会，还是得问一问他。万一这个败家子，今后当了公司的CEO，她又跟彗星签了约，不得抬头见低头也见。
真不愿意想象，他个傻逼西装革履，一本正经处理公事的模样，太逗了。
“喂，煞笔。”一道冷哑紧低的声音在斜上空压下来。
唐灵侧过脸，眼眶里白仁占比更多，“说谁傻逼？”
刺铭把手里的一大堆东西放在身旁的凳子上，独独留了一个油腻腻的塑料袋挂在中指，递给她，“你的夜宵。”
唐灵看看凳子上的东西，“那是你给他买的？”
刺铭：“给你买的。”
唐灵眉毛一挑：“那小同学呢？”
刺铭：“谁管他。”
这口气，敌意太盛。唐灵看了他一会，发自内心地问：“你以前不会霸凌同学吧？”
刺铭眼皮轻轻掀起，黑黢黢的眼盯着她，一字一顿：“我犯不着。”
因为根本没有看不顺眼的人。只有别人看他不顺眼。
唐灵安静几秒，像是默认他的回答。她的手去够那个塑料袋的把手，交接时，难免碰到他的手指手心，有些湿热，她接过来后，不舒服地在衣服上蹭了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