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池景行只有八岁,因为亲眼目睹一件事情而造成了严重的应激反应,整日整夜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门。
而当时的池老爷只顾着带着池焰到处参加上层聚会,池夫人看见那样的池景行,也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我们池家没有你这么没出息的孩子,要是日后你的家产都被你大哥争了去,你就等着露宿街头吧。”
是池卉回家见到池景行手腕上几道细细的伤痕时,才急急将他带去了医院。
后来,池景行的病治好了,可是他对自己的父母,也彻底没有了任何亲密和信任。
说来可笑,整个池家,和池家人关系处得最和谐的,是根本就没有池家血缘的池焰。
池老爷几乎把所有的耐心和父爱都给了池焰一个人,那个总是笑得清风和雨、人人称赞的池家大少爷,如果不是他身体不好必须出国治疗,池老爷t也不会放心地把池氏集团交给池景行。
池卉忽然就觉得很难过。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妈,为什么从小到大,无论是我还是景行,您从来都不会好好说话,您只会对我们严厉,对我们冷嘲热讽。景行小时候考了班级第二名回家,您却罚他晚上不能吃饭,说第二名只能在第一名后面吃饭,妈,您真的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吗?”
池夫人并不看池卉,面容严肃。
“错?池卉,你都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为什么做人还是这么天真?”她冷笑一声,“你真以为池家是什么温床吗?他如果不能拿第一,如果不能超过他的大哥,他以为他凭什么能拥有现在的一切?”
“他拥有什么了?”池卉反问,“景行真正想要的,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
“少在这里犯矫情了,”池夫人站起来,似乎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多少人拼了一辈子的命都过不上十分之一这样的生活,他还想要什么?爱?温暖?这些都是人闲下来的时候才幻想的玩意儿,等他真的到了饭都吃不起的那天,你去问问他,是需要一块牛排,还是需要我这个母亲的爱?”
池卉一时无言。
第39章:上药
苏梨怀孕这件事情,池景行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样浑不在意。
回到家后,他走进书房,没有开灯,只是打开了一个投影仪。
很久没有启动的机器,在开机的时候卡了好一会儿。
他也不急,就这么安静地等着。
可似乎老天刻意要在今天和他过不去,投影仪在卡顿了许久之后,忽然发出一道有些尖利的声音,随后彻底陷入了安静。
池景行沉默地站在黑夜里,黑暗淹没了他所有表情。
再次走出书房的时候,身后是一片碎落一地的狼藉,他的手掌一侧似乎被什么东西划破了,鲜血已经凝固在伤口里,在白皙的肌肤上有些触目惊心。
可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走进浴室之前,给祝鸢打了个电话。
祝鸢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池景行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玩赛车游戏。
红色跑车偏离轨道,掉落到一旁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中。
屏幕上浮现出几个大字:GAME OVER。
池景行淡淡开口,“去洗澡。”
祝鸢点点头,走向楼上的浴室。
有些日子没感受到祝鸢的触感了,池景行有些放肆。
可不知为什么,祝鸢总觉得今晚的池景行有些不对劲,似乎情绪不太高。
一次又一次的浪潮席卷了他们,到了最后,祝鸢浑身是汗,好像又洗过一次澡一样。
池景行翻身而下,走进浴室。
休息的时候,祝鸢听到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声。
她看了一眼,是池景行的手机。
她没有理会,继续闭眼休息。
但震动声持续了一声又一声,即便没有人接,对面那个人似乎一直在打。
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祝鸢想了想,还是睁开眼睛,拿起池景行的手机,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的水声停了,池景行打开浴室门,氤氲的水蒸气衬得他的身形越发完美,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勾起。
“怎么?祝小姐想一起?”
祝鸢举起他的手机,“有人一直在给你打电话,你看看……”
下一秒,祝鸢手里的手机便被池景行拿了过去。
再次看向她时,他的眼神里有几分冷意,祝鸢一怔,他却已经关掉了浴室门。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了卧室。
-
电话是苏梨打来的。
池景行将手机放在洗手台上,金属的震动声和大理石摩擦发生了沉闷的声音,池景行就站在一旁,看着屏幕上苏梨的名字,并没有接电话。
过了好久,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池景行拿起手机,关机。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没有接苏梨的电话。
池景行走出浴室,祝鸢已经穿好了自己的衣服。
以她对池景行的了解,今天晚上,他似乎并没有心情让自己留宿。
池景行看了她一眼,随手扯下浴袍。
健硕的肌肉脉络暴露在空气之中,肩宽腰细,腹肌有力。
可是——祝鸢的视线被别的东西吸引到了。
她看见他的胸膛前,有一道斜斜的红色勒痕。
好像是安全带勒伤的。
不仅如此,他拿着浴袍的手掌一侧,也有一道明显的红色伤痕。
祝鸢心下了然,似乎知道了他现在的阴沉从何而来。
池景行掀开被子,坐在床的另一边,柔软的床榻向下凹陷,祝鸢的身子也跟着颤了颤。
她轻声开口。
“池少,你受伤了。”
池景行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祝鸢想了想,“家里有药箱吗?我去拿来。”
池景行缓缓掀起眼皮,扫了祝鸢一眼,面前的女人微蹙着眉,似乎真的在关心他。
他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书房。”
祝鸢下了床,转身走了出去。
随后,她提着医药箱,坐在池景行身旁,垂着头,安静地给他上药。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上药,就好像那个初雪夜,他带她回家,用他温热的手掌拂过她冰冷的脸颊。
窗外小雪飘飘,滴滴答答落在窗台。
暖黄的灯光打下来,映衬得祝鸢的发丝也带着淡淡的光晕,看上去静谧又温柔。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人静静地上药,一人沉沉地看着她。
池景行眸光深深,看不出什么情绪。
祝鸢上了药,凑近了些,缓缓吹出几口气来。
清清凉凉的呼吸,掀起一阵不知名的涟漪。
池景行的眸光闪了闪。
这天晚上,祝鸢睡得很沉。
早上醒来的时候,池景行还在睡。
她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走出房间下了楼。
来到客厅,祝鸢忽然发现池景行放在玄关衣架处的大衣似乎是昨夜没挂好,掉到了地上。
祝鸢走上前去把大衣拿起来,却从里面掉出一张名片来。
她蹲下身去捡起。
【沈氏财团沈玥如】
看似平常,但祝鸢一眼就看到了名片一侧淡淡的唇印。
她垂下眸去,当做没看见,放进了大衣内。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祝鸢一怔,回过头去。
池景行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倚在楼梯栏杆处,微微垂头,掀起眼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祝小姐很有作为情人的天赋和自觉。”
祝鸢一怔,回过头仰视着他。
他站在楼道尽头,光影落下来,看不清他的表情。
祝鸢温顺地扯了扯嘴角。
“多谢池少夸奖。”
第40章:拖累
池景行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回了卧室。
“祝小姐只需要在床上服侍好我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事,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
祝鸢默了默,抬起眼来,“我知道了。”
池景行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她,转身出门。
接连好几天,祝鸢在公司里都没见到池景行。
只是吃饭的时候听见同事无意中说起,他似乎是出差了。
祝鸢松下一口气。
这几天她都没有去看望林兰,生怕池景行一个电话打过来,她不知道要找什么借口离开。
她给林兰发了条微信,告诉她下班后会去医院看看爸爸,林兰回复好。
父亲的手术很成功,虽然还未苏醒,但各项指标都恢复得很好,神经系统也有慢慢好转的迹象。
林兰下午在微信上和她说,祝青华的手指好像微微动了动。
到达医院时,林兰正在给祝青华擦拭身体。
看见祝鸢,林兰笑了笑。
“鸢鸢,你来啦?”她放下毛巾,将一旁的保温盒打开,“刚好,我炖了些鸡汤,你也尝尝。”
祝鸢喝了一口汤,林兰问她,“怎么看上去这么没精神?没睡好觉?是不是上班太累了?”
祝鸢道,“没有,熬夜追剧了,有些困。”
林兰说了她两句,像是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鸢鸢,这些年,你和与川怎么样了?”
祝鸢怔了怔。
有些时候没见到霍与川了。
林兰道,“与川这孩子也是有心,他在这家医院上班,每天都要过来看一看青华,时不时地买些水果和补品,让我照顾好自己。”
“说起来,鸢鸢,你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了。与川是我和青华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以前他寄住在杨老师家的时候……”
“妈。”
祝鸢忽然打断了林兰。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也说了,霍医生现在年轻有为,是第一医院的主治医生,前途大好,我家这样的情况,怎么好去拖累人家呢?”
林兰听罢,神色有些难过。
“鸢鸢,是我们连累你了。”
祝鸢笑着白了林兰一眼,“家人就是用来连累的,妈,我好渴,有水吗?”
“我出去给你接热的。”说完,林兰拿着水壶打开了病房门。
动作却忽然怔住。
“与川?”
霍与川就站在病房外,神色似乎显得有些落寞。
在见到林兰的瞬间,他敛下情绪笑了笑,“兰姨,听说祝老师情况好了些,我过来看看。”
林兰t往病房里看了一眼,许是方才才提到霍与川,此刻看见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与川,谢谢你啊,这么关心你祝老师。”
霍与川垂了垂眸,“老师……曾经帮过我很多,应该的。”
“那你先和鸢鸢聊着,我出去给她接点水。”
“好。”
许久没有见面,倒是祝鸢显得要大方许多,“霍医生,好久不见。”
霍与川笑了笑,“最近忙不忙?好久没看见你来医院了。”
“跟了一个新项目,涉及到爸爸的病情,所以多花了些心思,”祝鸢说,“如果那套设备真的能引进回国的话,是不是对爸爸的病情很有帮助?”
说罢,祝鸢给霍与川看了看那批设备的名称和功效。
“我知道这个,”霍与川说,“价格很贵,在国外也只是刚刚通过临床试验,没有大批量投入生产,如果真的能引进回国的话,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听见霍与川这么说,祝鸢的表情明显高兴了许多。
霍与川又说,“只是是高级医疗材料,费用方面可能不便宜。”
祝鸢呼出一口气来,“我知道,所以我现在在好好工作,努力挣钱嘛。”
说完,她对着他很轻地笑了一下。
霍与川却怔在了那里。
他原本想说,以后设备引进回来,他会帮忙给祝老师争取名额。
他原本想说,如果她缺钱的话,他会愿意借钱给她……
可是此刻,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刚才在病房外,他听见了祝鸢说,不想拖累他。
拖累。
只有外人才会被拖累,就如她所说,家人之间,都是互相连累,互相羁绊。
面前的女孩笑得一脸轻松,也许是父亲病情好转的缘故,她看上去的状态比之前在会所的时候要好很多。
病房门打开,林兰端着水壶回来了,祝鸢喝了水,在病房里陪着林兰说了会儿话,就接到了时麦的电话。
挂断电话后,祝鸢看了眼腕表,“妈,小麦约我吃饭,我就先走了,周末再来医院。”
霍与川走上前,“我送你吧。”
祝鸢点头,回过头和林兰摆了摆手,“妈,我走了啊。”
走出好远,林兰瘦弱矮小的身子依然站在病房门口,满眼担心牵挂地看着祝鸢。
这时,霍与川忽然开口。
“不用担心,我在医院会照顾好阿姨的。”
祝鸢抬起眼,夕阳的余晖映在他的脸上,橙黄色的光若隐若现,格外温柔。
第41章:生分
祝鸢看着霍与川的脸,笑了笑,“谢谢,不过医院的事情应该很忙吧?上次听徐经理说你都好久没去会所了,自己的工作要紧,我妈这边,我会时常过来看着的,你不用管的。”
忽然,霍与川的步子停了下来。
祝鸢走了两步才发现他没有没有跟上来,有些讶异地回头。
霍与川的眼神平静又难过,很难形容。
“祝鸢,你一定要和我生分到这个地步吗?”
祝鸢稍微怔了怔,轻轻笑出声来。
“霍医生,你说什么呢?医院的事情那么多,我妈刚才说你上次做了一个十个多小时的手术,下台的时候差点晕倒,我只是怕爸爸的事情会连累你……”
“如果我不怕你的连累呢?”
霍与川打断她。
祝鸢没有说话。
霍与川又说:“小时候我们一起逃课,考试时偷偷翻书又赖着我让我帮你顶罪,祝老师打你的时候你就往后身后跑,一做错事情就非逼着我和你一起回家,那个时候你告诉我,好朋友就是要互相连累。”
“现在呢?祝鸢,”霍与川说,“为什么现在你那么害怕连累我,是不是因为当年的事情……”
“与川,”祝鸢忽然开口打断他,“你也说了嘛,那是小的时候。”
她很随意地笑了笑,“现在大家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们所面对的问题也不再是犯了错会不会被妈妈骂,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人不能这样理所应当地接受一个人对自己的好,尤其是在那个人觉得自己有所亏欠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