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漫显然没注意到祝鸢的不对劲,笑得挺甜蜜的。
“鸢鸢,其实你别以为我一点儿烦恼也没有。屿哥和我在一起,因为怕别人的闲言闲语,怕配不上我,所以一直特别努力,为了他的事业,经常整夜整夜地待在公司里,就是为了成为我的倚靠。屿哥对我那样好,我当然也要全心全意地支持他,不让他为难。”
祝鸢静静地看着尹漫。
这样一个千金大小姐,从小便不知烦恼为何物,如今为了贺屿那样一个人渣,如此委曲求全,却还担心自己的条件成为了爱人的负担。
殊不知,贺屿从未有一刻将她放在心上。
一开始将她视作踏入豪门的跳板,如今刚刚立足,便迫不及待金屋藏娇。
祝鸢咬了咬牙,看着尹漫一副期待中的幸福模样,贺屿恬不知耻的那张脸浮现在眼前,她觉得尤为气愤。
祝鸢下定了决心,冷冷开口道:“尹漫,贺屿他……”
“祝小姐不好好在办公室工作,站在这里是想转行当前台?”
一道有些冷冽的声音及时打断了祝鸢的话,祝鸢一怔,回头看去,池景行慢慢走上前来,双手插在兜里,看上去有些散漫的样子,眼神却牢牢锁定了祝鸢的眼睛。
祝鸢不由得微微低了低头。
“小舅!”尹漫见状,连忙走上前挽住了池景行的手,嗔怪道,“小舅,你对鸢鸢这么凶干嘛?是我把她叫在这里找她帮忙的,你别把气撒在人家身上。”
池景行垂下眸去,刮了刮尹漫的鼻尖。
“别以为你就能赖掉了,下次再看见你工作时间不在岗位上,我会联系你的主管,按照规矩扣你绩效。”
池景行的话显然没吓唬住尹漫,她笑着吐了吐舌头,对t着祝鸢说:“小舅真是凶死了,对不对?”
说罢,她欢快地按下电梯,适可而止地给池景行和祝鸢留下私人空间,在电梯里冲着祝鸢招了招手。
“我先回去上班啦!”
留下祝鸢一个人站在电梯门口,身旁的池景行气场大得不像话,她抿了抿唇,将头转向一边。
池景行倒觉得有些好笑:“你刚才不是有很多话要说吗?怎么现在不说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池景行跨步走了进去,按住电梯的开关,掀起眼皮看着祝鸢。
“进来。”
祝鸢咬了咬唇,走了进去。
径直来到顶楼总裁办公室,池景行将手中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祝鸢。
“祝鸢,池家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插手。”
祝鸢忍了忍,没忍住,说:“你是尹漫的小舅,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你能眼睁睁看着尹漫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不觉得恶心吗?”
第185章:关心
祝鸢说完话,池景行的脸色似乎微微冷了几分,看着祝鸢没说话。
上头劲过了之后,祝鸢渐渐冷静下来,别开脸:“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池景行看了她一会儿,拿起桌上的钢笔在手中把玩,问道:“你见过贺屿了?”
祝鸢也没想瞒他:“嗯,我看见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我拍了照片了。”
池景行皱了皱眉。
“照片给我看看。”
祝鸢却耸了耸肩,有些无奈:“手机被贺屿抢走摔坏了,一会儿下班还得去买个新手机。”
买手机还好,主要是手机里面的资料,祝鸢想起来就头疼。
她巴不得把贺屿千刀万剐,但是眼前的男人总是在阻止他。
她暂时还不清楚池景行留着贺屿在身边到底想干嘛,而他方才也说了——
池家的事情,她没有资格插手。
池景行听完祝鸢的回答,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就在祝鸢想着找理由告辞回办公室的时候,池景行却忽然开口了。
“他对你动手了?”
祝鸢怔了怔。
池景行又漫不经心地问:“你受什么伤没有?”
祝鸢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没有。”
池景行眯了眯眼:“祝鸢,别骗我。”
似乎渐渐地,池景行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玩味地叫她祝小姐,而祝鸢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他每次叫她的名字的时候,声音都特别好听。
气氛有短暂的安静,祝鸢看着池景行的眼睛,方才郁结的心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慢慢消散,有一缕阳光静静地扫射进来。
祝鸢微微歪了歪头,声音也轻快了几分。
“池少,你是在关心我吗?”
池景行微微挑了挑眉,手指轻点桌面,很淡地笑了一声。
“关心员工个人安全,是老板的职责和义务。”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饶有兴趣地看着祝鸢。
可祝鸢却只是笑了笑,眼神多了几分明媚。
“那就谢谢老板关心了,”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我回去做事了。”
祝鸢刚离开办公室,池景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阿景,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送我去医院做个产检?”
电话是苏梨打来的,苏梨刚回国的时候,池景行带着她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医生嘱咐苏梨的胎不稳定,要定期回来复查。
池景行面色平静,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说了声“好”。
池景行开车去酒店接苏梨的时候,路过了一家苹果手机的直营店。
等待红绿灯的间隙,池景行的眼睛淡淡地看向前方。
昨夜下过雪,一片银装素裹里,日光呈现出很淡的暖黄色。
祝鸢的那句话莫名其妙从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池少,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池景行眯了眯眼,方向盘转了个弯,开去了一旁商场内的停车场。
-
半小时后,苏梨坐上了池景行的车。
她的脸色有点不好看,看上去有些苍白,池景行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
“昨晚没睡好?”
“吃不下东西,一直想吐。”苏梨说话有些有气无力。
这样的她看上去多了几分脆弱感,池景行降低了一些车速,打开了车内的香薰。
在香气蔓延的车厢内,苏梨的脸色慢慢好一些了。
她勾唇笑了笑:“阿景,还是你最了解我的脾性。”
她说起话来的时候懒洋洋的,带着一丝妩媚,语调轻微上扬,音色清冷,如珠玉落盘,很好听。
池景行眼眸微闪,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没过一会儿,苏梨似乎发现中控台上有个东西。
她拿起来一看。
是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奇怪的并不是手机,而是——这款手机是最新发售的淡粉色。
换言之,这一定不是池景行买来给自己用的。
她忽然就想到了那天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祝鸢,她轻轻笑了笑,拿起手机问池景行。
“这是买给谁的礼物?”
池景行看也没看,兀自开着车:“买个东西而已,不算什么礼物。”
苏梨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是买给谁的东西?”
池景行默了默,嗤笑了一声。
“反正不是给你的。”
苏梨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放下手机,明知故问:“是给医院那个朋友的吧?”
池景行没说话。
车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两人一路无言,行车过程中,苏梨好几次侧过眼看向池景行的脸,欲言又止。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她总觉得,这次回来以后,池景行和以前真的变了许多。
他从前也会和自己生气,故意不理她,故意说话激她,但是她知道,那都是因为他心里有她,恨她的背叛。
可是现在,苏梨有些摸不准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的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生气,快到医院的时候,她出言讥讽道:“阿景,别怪我没提醒你,池家不是什么随便的女人都能进去的,她那样出身的人,池夫人怕是看不上的。”
池景行猛踩了一下刹车。
尽管前方是红绿灯,苏梨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惯性吓得身体往前倾了倾,她本能地护住自己的腹部,一向清冷的面容变得有些恼怒。
“你做什么?”
池景行笑得有些冷。
“你这样随便的女人,不也照样进了池家吗?”
池景行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苏梨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苏梨冷冷地问:“怎么,池大少爷终于动了凡心,是打算和那个女人修成正果吗?”
他看也不看她,点了一支烟:“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和她怎么样,跟池家没有任何关系,跟你,更没有任何关系。大嫂最好还是多把精力放在我大哥身上,听说他的身边有个精明能干的女秘书,惹得你差点流产了,不是吗?”
苏梨当场愣在原地。
她没有想过,池景行竟然会这样戳她的伤疤。
她的眼泪瞬间喷薄而出,池景行愣了愣,本能地抬起手想擦干她的眼泪,苏梨却狠狠地甩开他的手,看着他泪如雨下。
“阿景,为什么你也同旁人一样肆无忌惮地伤害我?明明你答应过我,你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伤害我的人,不是吗?”
第119章:童年
苏梨泪如雨下,原本就有些苍白的面庞上划过几道温热的泪痕,落在池景行的眼里,就像是被针刺了一样难受。
他别过脸去,半晌才抬起手拭去了苏梨脸上的泪。
“好了,我说错话了,别哭了。”
苏梨却固执地推开他的手,抬手狠狠擦干自己的眼泪。
白皙纤细的无名指中间,有一个很小的文身。
文身很简单,是一只小狗形状的线条文身。
只是后来,苏梨的无名指上戴上了和池焰的婚戒,池景行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个文身了。
冷不丁看到这个文身,池景行觉得内心有些烦躁,将车停在了路边,在树影的这陛下,车厢昏暗,没有人能看清彼此脸上的神情。
整个车厢静谧得仿若能听见苏梨的眼泪落在地毯上的声音。
车厢太暗了,池景行点燃了一支烟,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夜晚。
那是池焰来到池家的第一年,池老爷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因病去世,留下了和前夫的儿子,池老爷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池焰。
意味着池老爷和那个女人的过往永远像焰火一样绚丽、不灭。
池焰来到池家后,池夫人和池老爷原本就比较淡漠的关系更是冷到了冰点。
池夫人把能发的疯都发了,但池老爷依旧坚持,一定要把池焰养在身边,哪怕是和池夫人离婚。
将豪门脸面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池夫人不可能离婚,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年和丈夫一起拼下来的家产日后要悉数留给那个女人的儿子。
她在池老爷心中已经彻底输给了那个女人,所以她死也不会让池景行输给池焰。
那是池景行黑暗童年的开始。
池夫人将所有的气和不甘心都压在了池景行的身上,池焰做什么,池夫人就要求池景行做什么,池焰考了第一名,t池景行就能因为考了第二名而在书房里罚站一整个晚上。
性格原本就有些内敛沉静的池景行在经年累月的打压教育下,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不善交谈。
而这在善于表达、外向乐观的池焰面前,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池焰开朗、大方,池老爷参加任何商会都会带上他一起,他笑容和善,为人温和,和人说话的时候会温柔专注地看着那人的眼睛,哪怕是对酒店的服务人员,也都是如沐春风,从来没有说过什么重话。
那时候的池家大少爷,就是所有世家心中的完美继承人。
而真正的池家血脉池景行,却鲜少出现在人前,即便出现了,一张万年淡漠的冰块脸,也让人丧失了与他交谈的欲望。
久而久之,池老爷愈加不满意池景行,而和池焰的关系越来越近。
池老爷会教池焰骑马射箭,无论是打高尔夫还是参加名家国画展,池焰都能游刃有余,娓娓道来。
这让池夫人几乎发了疯。
她不止一次地在深夜里紧紧握住池景行的肩膀,一声又一声地质问他:
“你为什么这么废物?你是哑巴吗?你是面瘫吗?你不会笑吗?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如池焰?为什么?我为什么会生下你这样没用的儿子!”
-
那时池景行唯一信任的,除了大姐池卉以外,就是大院外那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流浪狗。
每每放学回来,他不想回家,便蹲在院子外面,和那只白色的小狗玩上一会儿。
小狗很乖,很听话,知道自己不能跟着他进入别墅里面,每次将他送到门口,小狗就会蹲在一旁目送他回家。
第二天,小狗也会准时出现在附近,对着池景行摇尾巴。
直到有一天,那只小狗没有再对着他摇尾巴。
他有些紧张地跑上前去,很快便尖叫出声——
棕色的泥土和鲜绿的树叶之上,小狗的一张狗皮混着暗红的血迹,残酷而血腥地被丢在了地上。
池景行双手颤抖地捧起那张狗皮,小狗的毛发还有些许温热,他不免惊惧地想到,它被剥皮的时候,也许还并没有死。
而这个时候,池焰笑着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池景行抬眼看去。
池焰手中提着的,正是没有了狗皮的白色小狗。
鲜红一片的肌肉纹路,刺鼻的血腥味悉数钻进了池景行的鼻腔,小狗那双从前总是亮晶晶地看着池景行眼睛已经没有了半分色泽,昏暗一片,像是深深的泥潭。
无论对任何人都和善温柔的池焰,只有池景行才知道他的真面目。
那是池景行最后一次向母亲求助,他哭着抱住池夫人的腿,结结巴巴地求她。
“妈妈……狗……狗狗死了……”
池夫人却狠狠甩开池景行的手,眼神冷漠至极。
“狗死了关我什么事?池景行,我告诉你,你要再这么废物下去,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整个池家日后都会是池焰的,我和你就一起去死。”
自那以后,池景行高烧不醒,池卉将他送去了医院,而在池景行醒来之后,他便被医生判定了严重的躁郁症和自闭症。
在池景行昏暗无比的童年时光里,在医院接受治疗的那段时间,竟然成为了他唯一有温度的记忆。
而那也是他第一次遇见苏梨的地方。
……
池景行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心理治疗后,池卉告诉他,池夫人和池老爷晚一点会来看他。
可是他并不想见自己的父母,于是趁着池卉不注意,便一个人偷偷去了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