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老爷问:“孩子没什么问题吧?”
苏梨顿了顿,说:“没问题,很健康,您就别担心了。”
“那就好,”池老爷顿了一会儿,有些不自然地问道:“这几天,你看见池景行没有?”
苏梨扫了池景行一眼:“没有,怎么了爸?”
池老爷冷笑了一声:“都多久没回来了,不像话,你t一会儿打个电话给他,叫他一起回来,你的话,他总要听的。”
苏梨笑着说了一声“好”,挂断了电话。
但池景行却发动了引擎,淡淡开口。
“别说了,我不会回去的。”
苏梨垂眸笑了笑:“看来爸还是低估了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呢。”
池景行没有说话。
池老爷并没有低估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父亲很可笑。
明明知道他曾经和苏梨的关系,却还要让苏梨给他打电话,带他一起回家?
是不是为了池焰,连他池景行的自尊也从来不放在眼里。
几十年了,其实池景行早就已经习惯了,也已经免疫了。
池家的一切,除了池卉和尹漫,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牢笼。
夜里的车速很快,池景行开车到了池家老宅门口,没有熄火,只是靠边停下。
苏梨侧过脸问他:“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么?哪怕是为了我?”
池景行扫了她一眼。
“苏梨。”
他轻声唤她。
苏梨愣了愣。
这是自从她那次生日宴后,池景行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的心里微微颤了颤,看着池景行那双深幽的眼睛。
池景行沉沉地看着她,说:“苏梨,不要再和以前一样对我。”
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苏梨听懂了。
从前的苏梨对他,温柔至极,呵护备至,照顾他的情绪,给予他无限包容。
但从来不曾真正属于他。
总是若即若离,总是在他触手可及,却永远触碰不到的地方。
苏梨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池景行却已经别过脸。
“下车吧。”
落在苏梨视线里的最后一幕,就是池景行那道明明很凌厉,却有些悲伤的侧脸。
池景行的车开走以后,苏梨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说不上具体的感受,但她总觉得心里闷闷的。
电话又响了,她原本以为是池老爷问她还有多久到家,却没想到,接通电话后,传来了千里之外的一道男声。
“梨梨,想我了吗?”
-
是池焰。
苏梨的思绪回过神来,她抿了抿唇,似乎在努力隐忍着什么情绪,可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有些破防。
“我还以为你当我死了。”
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低笑声,苏梨再熟悉不过,也再恨不过。
池焰说:“我怎么会舍得我老婆死呢?”
苏梨抬了抬下巴:“什么事?”
池焰那边是凌晨,安静了一会儿,说:“见到池景行了吗?”
苏梨没说话。
池焰又笑了笑:“是不是这几天都和他待在一起?感觉怎么样?”
苏梨也冷冷地笑了一声。
“感觉很好,阿景永远不会像你那样对我,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不会再和你……”
“苏梨,”池焰的声音还是很温柔,但苏梨却听出了一丝冷意,“既然他还是这么爱你,那我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苏梨抿了抿唇。
“既然他这么爱你,愿不愿意把池氏集团的股份,让给你这个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苏梨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颤抖:“池焰,我不能再这么对不起他了。”
池焰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了两声。
“你怎么对不起他了?相信我,苏梨,凭你在他心中的位置,你要是告诉他,你曾经有过他的孩子,他一定会……”
“够了!池焰!”苏梨本能地叫出声来,有些咬牙切齿,“那天晚上根本什么也没发生!你明明就在旁边!你——”
“可是他不知道,不是么?”
苏梨愣住。
池焰随意地笑了笑:“只要让他以为,那个孩子是他的,相信我,他什么都愿意给你。”
仿若静默了一个世纪的时间。
冬天的海市真的很冷,苏梨本来就有严重的宫寒,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此刻站在别墅外面这么久,一双手几乎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
或许她应该感谢这么大的雪,让她内心的痛苦也稍微麻木了一些,不至于让她难受得无法忍耐。
她静静地听着风声,以及越洋电话里传来的阵阵电流声。
苏梨闭上眼睛,黑暗之中,余下的感官愈加清晰。
她甚至似乎听见了自己早已破碎的心再次碎裂的声音。
“池焰,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那头没有回答她。
“你让我学雕塑,让我靠近池景行,让我和他在一起,又让我当面背叛他,现在,你又要让我去告诉他,我曾经有过他的孩子?”
“你要我,在怀着你的骨肉的时候,亲口去告诉另外一个男人,我曾经有过他的孩子?”
“池焰,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沉默良久,池焰那边始终一言不发。
而苏梨的绝望和愤怒在等待之中慢慢化为灰烬。
直到这时,池焰才说:“苏梨,冷静下来了吗?”
“既然冷静下来,就不要再问这些幼稚无谓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你这样对我吼。”
第135章:发烧
池景行没有第一时间回去。
他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似乎有一头野兽在里面横冲直撞,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方向盘,而脚下的油门也不自觉地越踩越深。
恍惚之中,他似乎想起来。
好像上一次发病的时候,也是这样,开着车,不知怎的就不受控制,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祝鸢的公寓。
池景行脸色阴霾,一脚油门踩到底。
半个小时后,祝鸢的公寓响起了敲门声。
祝鸢刚刚洗完澡,听见敲门声愣了愣。
知道她住在这里的,应该只有池景行,可是池景行有这里的密码啊?
思忖间,门口的敲门声更急了一些。
祝鸢没多想,打开了房门,池景行犹如黑云压境一般向她扑上来,祝鸢差点没有接住。
他整个身体的重量悉数压倒在祝鸢的身上,祝鸢强撑起身子,一只手扶住了鞋柜,才堪堪勉强站稳。
她正欲说话,却听见池景行沉沉地开口。
“别动。”
祝鸢听见了不对劲。
似乎上一次,祝鸢在路边“捡到”了池景行,他就是这样一副有些神志不清的状态。
祝鸢很快联想到一种可能。
池景行是不是又……
不等她继续想下去,他的重量越来越重,祝鸢险些要撑不住了,只能竭尽全力将他转移到沙发上。
池景行闭着眼睛,神情看上去似乎有些难受,脸色肉眼可见地不太好。
祝鸢蹙眉看了他一会儿,看着他垂在沙发一侧的手,手指骨节分明。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想把他的手放到沙发上来,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可忽然,她的动作停下了。
池景行的手烫得惊人。
祝鸢怔了怔,连忙将手背放在池景行的额头上。
果不其然,他的额头更烫。
祝鸢立马站起来,拍拍他的脸。
“池景行,”她的声音有些焦急,“池景行,醒一醒,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有人回应她。
祝鸢来不及多想,一边回房间里换衣服,一边打电话给陈明恩。
“喂,是陈特助吗?我是祝鸢。”
“池少发烧了,我现在送他去医院,他有什么禁忌吗?比如对什么药物过敏之类的……”
-
哪怕已经是深夜,海市市中心的交通依然很堵塞。
祝鸢一个从来没有路怒症的好脾气此刻也有些心慌,甚至在一辆黑色轿车想要别她的车的时候差点没忍住摇下车窗破口大骂。
那辆黑色轿车分明看见了她是一个女司机,即便祝鸢已经摁了很多次喇叭,对方还是不依不饶地想要别她的车。
祝鸢心里着急,看了一眼副驾驶的池景行,没忍住。
她摇下车窗,几乎是生平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破口大骂。
“你是不是有病?挤什么啊?赶着去投胎还是赶着去上坟啊?能不能遵守一下交通规则?!”
“你再别我一下,我直接撞上来,等交警来看,到底是谁的责任!”
不得不说,有时候比起协商,发疯才是最有效的解决方式。
祝鸢一通乱吼,旁边那辆黑色轿车果然没有再继续别她了。
绿灯一亮,祝鸢一脚油门便飞了出去。
她心里着急,当然没有注意到,身旁副驾驶上的池景行,原本沉沉阖着的眼眸,似乎微微闪了一下。
车子平稳行驶后,祝鸢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很凉,覆在他发热的肌肤上,很舒服。
池景行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半眯着一双眼,眼前的一切都朦朦胧胧。
但身旁人的气息很清晰。
清晰到哪怕他此刻有些神志不清,他也很清楚地知道,此刻陪在他身边的人是祝鸢。
……
到达第一医院停车场的时候,已经有护士在电梯门口等着了。
陈明恩提前打电话联系了人,很快便送进了病房内,做了一些基础检查后就开始输液。
一圈忙碌下来,祝鸢的头顶也沁满了细细的汗珠。
陈明恩在旁边递给她一张纸:“祝小姐,谢谢,今天实在麻烦你了。”
祝鸢接过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只是一路过来很堵车,他烧得厉害,我……t”
话说到一半,陈明恩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做了个手势,表示要出去接电话。
祝鸢点点头,侧身让他出去。
病房很安静,祝鸢也这样安静地看着病床上的池景行。
她几乎没有这样长时间地注视着他,也从来没有想象过,他还会有这么脆弱的样子。
好像在她的世界里,他是无坚不摧的。
都快忘了他也只是一个吃五谷杂粮的普通人,也会感冒发烧,也会在脆弱的时候依赖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鸢坐在床榻边静静看着他,病房门突然被打开,陈明恩走进来,声音有些急促。
“祝小姐,可能要请你离开一下了,夫人刚才打来电话,得知了池少在医院,现在正赶过来。”
祝鸢明白,站起身来:“好,那我先走了。”
走出病房,祝鸢按下电梯,一晚上的紧张焦虑,让她刚刚放松下来的大脑有些疲倦。
她双手环胸,一只手抬起来,捏了捏眉心。
电梯门打开,祝鸢本能地抬起眼,被一个上了一些年纪的女人吸引了视线。
除去全身上下的名牌和周身有些凛冽的气质,最吸引她的一点是——她的脸,和池景行长得有几分像。
祝鸢没来由地多看了几眼。
这位,想必就是池景行的母亲了。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池夫人的视线淡淡地扫了过去。
祝鸢在那一瞬间敛下眉来,沉默地走进了电梯。
池夫人没有多想,按照陈明恩给的病房号找了过去。
一推开门,便看见陈明恩守在病床前,见她进来,站起身来和她问好。
池夫人淡淡地点点头,正要开口询问是怎么回事,眼睛却忽然眯了眯。
她看见,病房的沙发一角,有一双女士手套。
池夫人眯了眯眼,单单从那双手套的质感来看,应该不会是富家千金会用的东西。
换而言之,刚才待在这里的女人不是之前一直和池景行接触着的沈玥如。
不知为何,她忽然就想到刚才走出电梯时,那个似乎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女孩。
第124章:争气
池夫人没有看清她的长相,只记得她垂着眸,看上去很安静。
她淡淡开口。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陈明恩恭敬地回答,“池少这段日子忙着跨国合作,经常几天几夜的不睡觉,可能是昨天晚上受了凉,身子没撑得住。”
池夫人默然,淡淡地点了点头,走过去坐在床榻边。
“你先出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陈明恩顿了顿,站起身来,“好的夫人,我就在外面,有需要叫我就行。”
池夫人安静地坐在池景行的床边,替他掖了掖被子,慢慢抚上他的脸颊。
多少年了。
池夫人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单独和池景行待在一起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她深深看进池景行的脸,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的一生、
她出身不低,对刻苦勤工俭学的池老爷一见钟情,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他。
家里人因为她的缘故,处处帮衬池老爷,而池老爷自己也是真的有本事,家产就这么一步一步做大,直到池家的家产已经成百倍地超过了池夫人原本的家庭。
她本以为自己是赌对了,嫁给了爱情,没想到在怀孕五个月时,池老爷却忽然领回来一个已经四五岁的小男孩。
她那时才得知,原来池老爷一直有一个喜欢了多年的青梅竹马,青梅病逝,他接回她的孩子,视作亲生,疼爱有加,只因为那个孩子长得有七八分像他曾经的爱人。
池夫人痛苦过,反抗过,挣扎过,嘲讽过。
最后,父母的离世,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清晰地记得那个早上,病入膏肓的父亲颤颤巍巍地握住了池老爷的手:“霜林啊,我就把我唯一的女儿,彻底交给你了……”
池老爷答允了她的父亲。
后来,在父亲的葬礼上,池老爷最后一次义正严词地和她谈及池焰的事。
“池焰,我一定是要带回家的,如果你不同意,我会和你离婚,家产,我们一人一半,也不算亏待你。”
“只是我答应过你爸爸,不会抛弃你……小淑,这么多年了,我就这一个要求,你就当为了我。”
最后,她还是妥协了,还是输给了自己选择的爱情。
但所有的委屈,在每天看着池老爷对池焰的各种宠溺、包容、温柔的时候,慢慢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