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孕妇祝鸢的家属,准备一份人工流产同意告知书,让家属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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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落在祝鸢耳里,就仿若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宣布了死刑。
祝鸢哭着不停地祈求着霍与川,她不顾身体上的疼痛,只是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
她不断地流着泪:“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救救我的孩子吧!!”
护士推门而出的一瞬间,祝鸢这一句绝望的呐喊犹如一把利刃,准确无误地插入了他的心脏!
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是被四分五裂一般,所有的感官全部被封闭,他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急促和用力的心跳,好像把他全身上下的血都凝结在一起,除了心脏,他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任何部位存在的痕迹。
面前的护士似乎很急迫地在跟他说着什么,生平第一次,恐惧压垮了池景行的神经,他觉得自己大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爆炸了,可是在爆炸之前,他重重地喘着粗气——
就好像濒临窒息的人发出的最后一声呐喊。
“救大人,保大人——祝鸢不可以出事,祝鸢……一定不可以出事!”
紧急情况之下,护士当然会以为池景行就是祝鸢的合法丈夫,她先是稳定了一下池景行的情绪,将那份告知书摆在他面前。
“孕妇情况紧张,腹中孩子随时都有流产的可能,需要家属签署一份同意书。”
池景行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只是最后一个笔画落下之时,一滴眼泪砸了下来,盖在他的名字上,好像一颗晶莹的宝石。
他的心何尝不痛。
放弃自己的孩子,他又何尝不难受。
可是他不能让祝鸢有事。
孩子也好,什么也好,什么都比不上祝鸢,他不能让祝鸢因为孩子死在手术台上,绝对不能——
……
走进手术室,护士将告知书放在一旁,重新戴上口罩说道:“孕妇的丈夫已经签字同意,准许人工流产。”
祝鸢猛地睁大了眼睛。
即便心中早有定夺,可是在亲耳听见池景行要放弃他们的t孩子的时候,她的心中已经疼痛得不可遏制。
祝鸢觉得自己一辈子的眼泪都在此刻流尽了,她不断地哀嚎,不断地祈求,不断地挣扎。
“不要……不……他不是我的丈夫,他没有资格……他没有资格!”
祝鸢觉得自己的视线变成了一片红色,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眼眶出血,她渐渐地看不见霍与川的脸,看不见手术室里刺眼的灯光,看不见自己身下鲜红的血液。
意识消散的时候,祝鸢只记得自己仍然在祈求祷告——
“救救我的孩子吧……”
“救救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念之间。
池景行颓废地坐在手术室外面的地上,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地板,祝鸢绝望的哭声好像一道诅咒,不断地回响在他的耳边,他的心痛得有些抽搐,每呼吸一口,都好像扯着五脏六腑一样地疼。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池景行几乎是慌不择路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还没站好,霍与川面向他狠狠的一拳就砸在了他的脸上!
第254章:恐惧
“砰——”的一声!
霍与川狠狠一拳打在了池景行的脸上,他死死抿着唇,几乎用出了自己在这场筋疲力尽的手术后仅剩的所有力气,砸向了池景行。
原本就有些踉踉跄跄的池景行被霍与川这一拳直接打翻在地上!
一旁的护士都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平时最温和好说话的霍与川,甚至第一之间都忘记加以阻拦。
从前的医闹只见到过患者家属情绪失控殴打医生,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看见医生殴打家属。
而且还是平时最温文尔雅的霍医生!
这要是被人投诉,或者被院方发现了,这件事情不仅仅会被警告撤职,甚至有可能会闹上舆论,那么霍医生以后的从医生涯……
即便是这样严重的后果,可是霍与川还是没有一分迟疑。
一想到祝鸢刚才躺在手术室里的样子。
一想到她绝望痛哭的每一句苦苦哀求。
霍与川都觉得自己胸腔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爆炸了一样。
不等池景行站起来,他又大步走过去,躬下身子死死揪住池景行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愤怒的双眼直视他的,语气是失控般的质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
霍与川觉得自己心痛得快要死了,他看着面前这个始作俑者,他曾经嫉妒过,不甘过,甚至也想要和他竞争过。
但最后,他都选择了放弃。
他不愿意让祝鸢为难。
他已经做好了承受此生永失所爱的准备,只要祝鸢幸福,他愿意退让。
可是——
霍与川的声音里似乎沁出血来。
“我把她好好的交给你,为什么她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答应过她的,你承诺过的!既然做不到,为什么又要把她留在身边——!”
随着一声怒吼,一滴沉重的眼泪从霍与川的眼睛里重重地砸了下来。
池景行没有挣扎。
他红着眼睛看着霍与川,声音沙哑地问:“祝鸢怎么样了?”
霍与川用力扯住他的衣襟。
“你还有脸问!”
霍与川的眼神像是要把池景行整个人活生生剥掉一般:“你有什么资格签下那份同意书?你曾经是她孩子的父亲,可是现在——你已经不是了!”
“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去爱一个人,怎么配做父亲!”
霍与川的这句话,相当于给池景行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判上了死刑。
祝鸢的孩子没有了。
他们的孩子没有了。
池景行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他眼眸微闪,不想承认这个事实。——祝鸢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他了。
从他签下那个名字的时候起。
从他选择放弃他们的孩子的那一刻起。
哪怕他放弃的原因,是为了救她的性命。
霍与川看着池景行面如死灰的模样,咬紧牙关,狠狠地甩开他的身子,看着他颓废地倚靠在墙壁上,眼神空洞无物。
霍与川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
“你走吧,池景行。”
“祝鸢不想看见你。——再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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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兰和祝青华赶到病房的时候,祝鸢还处于昏迷之中,没有醒。
护士看见两位慌张着急的老人,立马拦下他们,看了病床上的祝鸢一眼,说:“孕妇刚刚小产,现在需要休息,如非必要,尽量不要打扰她,你们家属也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孕妇在手术台上情绪很激动,可能不利于恢复。”
护士这段话说完,林兰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祝鸢苍白的面庞仿佛要和白色的床单融为一体,干裂的嘴唇还残留着撕裂后的血迹。
林兰几乎可以想象到祝鸢声嘶力竭地嘶吼着的样子。
她再也没有忍住,捂住嘴,坐在祝鸢的床边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有些苍老的手掌轻轻地摩擦着祝鸢的额头,她的心里疼得要命,她是一个母亲,让自己的女儿承受这样的伤痛,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祝青华也红了眼眶,他有些生硬地别过头去,看似看向窗外,实际上拼命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病房门把手转了一下,走进来的人是霍与川。
看见两位老人家的模样,霍与川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祝青华看出了霍与川的纠结和自责。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霍与川的肩膀。
“与川,你不要自责,祝老师知道你肯定是尽力了,你不要愧疚,不关你的事。”祝青华说,“谢谢你救下鸢鸢。”
霍与川看着祝青华溢满泪水的眼眶,终究是没有忍住,垂下眸,沉沉地说了一声:
“对不起。”
……
病房之外,池景行看似平静、面如表情地站在医院外的走廊上,相比他方才的失态,此时此刻的他,似乎看上去已经缓了过来。
他站在病房门口,生平第一次,他明白什么叫做害怕,什么是恐惧。
内心的恐惧,不敢面对的恐惧。
他不敢面对霍与川的质问,不敢面对祝鸢父母的眼神,更不敢——
更不敢看见祝鸢的脸。
他笔直地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座雕塑一般,坚硬,又易碎。
路过的护士多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不忍心,但终究也没有立场去说些什么。
池景行却忽然喊住她。
“我能看看孩子吗?”
护士顿了顿,才说:“患者刚才大出血,她月份小,胚胎没有完全成型,已经顺着血液流出了体内,现在应该已经……处理掉了。”
池景行有些漠然地点了点头,眼神越过她,又看向病房的方向。
护士忍不住宽慰道:“没关系的,你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以后。
池景行从来没有比此刻更加觉得,以后这两个字,是多么遥远。
他无力地坐在长廊的椅子上,似是疲倦,又似是绝望的闭上眼睛。
池景行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昨天下午漏接的那几个电话,今天上午和苏梨的谈话,似乎都隐隐约约有所关联。
他明明什么都安排好了,明明他已经和池卉约好了时间,正式和祝家人见一面,商量他们的婚期。
他明明已经定好了属于祝鸢的那件独一无二的婚纱……
第255章:代价
没有时间给池景行考虑,当他抬起眼的时候,正好看见祝青华那张沉默的面庞。
就好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池景行的心里,他缓缓站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那些曾经和祝青华承诺过的话。
那些代表着男人之间的保证。
在此刻通通变成了笑话。
祝青华看着池景行脸上的淤青和嘴角的血迹,像他这样一个时时刻刻都有条不紊的人,甚至任由血迹干涸在他的嘴边,都没有想过要擦干净。
祝青华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终于移开视线。
苍老的嗓音似乎带着许多失望,但更多的,是无奈。
“算了,你走吧,事已至此,谁对谁错又怎么样,已经造成伤害了,指责也好,怨怼也好,伤害也不会不复存在,”祝青华没有看池景行,说,“我不想怪你,也不想再看见你,你走吧。”
池景行的喉结动了动,半晌才轻轻开口。
“我想见一见祝鸢,我看看她没事就好,我……”
“这是我们一家人给你的最后的体面了,”祝青华冷冷地打断他,“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的话,就请你离开。下次再见到你,我不会这么客气了。”
……
不知过了多久,祝鸢缓缓睁开眼睛,浑身上下的疼痛也仿佛一瞬间全部苏醒,整个人如同被卡车碾压过一般。
祝鸢痛苦地呻吟出声,一旁的霍与川几乎是瞬间站起来,走到床前。
“祝鸢,你醒了。”
天色渐晚,病房也有些昏暗,霍与川没有开灯,因为怕刺到祝鸢的眼睛,他只开了一盏床头的小台灯,淡淡的t暖黄色光线下,霍与川的脸温柔得要命。
祝鸢扯了扯嘴角,伸出手来,很轻,却又紧紧地抓住霍与川的手腕。
她的声音沙哑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艰难地用嘴型问他:
“我——的——孩子——”
霍与川呼出一口气来,闭了闭眼睛,才轻声说:
“孩子还在,你放心。”
祝鸢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甚至就连浑身的疼痛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缓缓松开抓住霍与川的手腕:“谢……谢谢。”
祝鸢和霍与川四目相对之间,彼此的思绪都回到了几个小时之间的手术台上。
祝鸢的情况十分危急,可是她一遍又一遍地祈求着霍与川,而基于霍与川对祝鸢的了解,如果真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失去孩子,祝鸢的精神可能真的会彻底崩溃。
可是作为一名医生,他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做出选择。
只要打下那一针,祝鸢的出血情况就能止住。——但是孩子,也不可能再存活下来。
他拿起针剂的那一刻,祝鸢绝望的眼神深深烙印在他的眼里,那时的她已经说不出话来,所有的情绪都写在眼睛里,霍与川就在那一刻,没有把那一针打进祝鸢的身体里。
他背负上了祝鸢所有的希望,背负上他作为一个医生的所有前途,冒险做了一个决定。
他保下了祝鸢的孩子,用祝鸢的性命为赌注。
一旦稍有差池,祝鸢随时可能因为大出血导致休克,甚至是死亡。
所以即便手术结束,陷入昏迷中的祝鸢依然可能随时有生命危险,霍与川依然不敢保证祝鸢的是否真的完全安全。
他赔上了自己有可能会犯法、吊销医生执照、断绝医生前途的未来。
只为了祝鸢的祈求。
——终于,她终于醒了过来。
直到这一刻,霍与川才终于放下心来。
他赌对了。
可是在这之前,他不敢和任何人,包括祝鸢的父母说起这件事,他都不敢告诉他们,他保住了祝鸢的孩子。
霍与川终于无力地坐了下来,祝鸢看见他额头上的汗珠,知道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一番挣扎。
她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坐起来,霍与川扶住她:“你现在还很虚弱,需要多多休息。”
祝鸢缓了好一会儿,喉咙终于能说出话来。
她很慢、很轻地问:“爸爸……妈妈呢?”
霍与川说:“他们守了一你下午,刚才才被我劝着出去吃饭休息一下。”他看了一眼腕表:“应该马上要回来了。”
祝鸢看着霍与川说:“与川,还要请你……帮个忙,孩子的事情,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不想他们……担心。”
霍与川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还有……”祝鸢的神情有些痛苦地咽了咽喉咙,“还有……不要告诉池景行。”
她不会告诉池景行,自己是怎么拼下这条命,保住了她的孩子。
他在放弃的时候只需要签下一个名字。
可是她差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她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有一个会放弃他性命的父亲,他不配。
祝鸢眨了眨眼,随后苦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