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提裙先快步走进了揽春殿。
裴霁回神色无奈的笑笑, 他现在当真是没名没分, 她还怕别人发现端倪呢。
裴汐去请了皇后, 就跟着宫人来了揽春殿, 原以为顾清宜早已回来了,她转了一圈却没见人影, 莫不是还在梅林里?!
她一转身, 正要往殿外走去, 却见顾清宜穿了一身芙蓉色春樱交领小袄, 她披着的斗篷不见了踪影。
“方才你还在那里?我一来还着急得很, 生怕你在那被那人发现。”
两人心知肚明, ‘那人’指的是太子。
顾清宜摇摇头, 将她拉到僻静的角落:“方才在你请的皇后娘娘的人过去之前, 大表哥到了, 还训斥了太子。”
“什么?!”裴汐脸上难掩讶异:“我大哥怎么突然跑那去了......”她幽幽叹口气:“那...那荒诞无道的模样, 也是没让御史瞧见, 不然, 怕训斥得更狠。”
大宣自古都讲究君子处世, 内正其心,外正其容。哪怕是裴平这个万人之上的帝王, 也标榜自己修身养性,醉墨山水。
可见, 裴长西那行径,远非荒诞下流骇俗所能形容,看来真如裴霁回所说的了。
“对了,你猜我方才遇到了谁?”二人找到了安排好的位置坐下。
郡王府是皇室宗亲,裴霁回又是三品重臣,女眷的位子自然不低,但顾清宜的位子竟然就在裴汐身侧,她封了乡君,位同公府嫡女和裴汐这个郡王府嫡长女了。
“莫不是遇到不常见的人?”顾清宜随意猜测。
“倒真是说对了,上次王家换了嫁,那王妙语一直被尚书令禁足,今日我倒是在去太后宫中的路上遇到了她,瞧着倒是瘦了不少,”她话音顿了顿,凑近道:
“方才我遇到了知书,听说尚书令和太后要将王妙语指给太子做侧妃。”
“什么?”顾清宜当真是惊了。
先不说她们方才在梅林撞破太子的事,即便没有这事,那堂堂王家嫡女,怎么甘心做太子侧妃。
“今时不同往日。”一个女声突然打断二人的对话。
顾清宜连忙回头,是戴着累丝步摇和一身蓝色衣裙的许知书。
她当初与许家推了婚,往日都没怎么与许家的姑娘往来,如今突然正脸撞上了,让她有些细微的怔愣。
许知书倒依旧是知礼端庄,她坐在了裴汐的另一侧,先打了声招呼:“汐表姐,清平乡君。这太子和二皇子,谁登上高位会让王家和太后受益?”
这话涉及政事,顾清宜和裴汐都闭上嘴巴,没敢接话。
但想想也知道,若是太后要擅权,按照二皇子的雷霆手段,她和王家都讨不到丝毫的好处,可若是力保了现在不被看好的太子,那可就是从龙之功。
再者,要是王妙语入了东宫,肚子争气些,诞下皇孙,之后稚童登基,更好掌控。
听着许知书毫不避讳的说话,口中擅权的老妖婆王太后好像不是她的亲外祖母似的。
顾清宜心底唏嘘,太子如今的行径疯魔,为了五成的希望也要将姑娘送进东宫,做王家的女儿,倒是可怜可叹。
她才这样想着,抬眼却对上了迎面走来的王家三姐妹。
最中央的是她将近四五月没见的王妙语,穿了身绛紫色的衣裙和同色斗篷,但露出的手腕腕骨高耸,瞧着瘦削伶仃了很多,哪还有当初娇蛮任性的影子。
倒是王妙声一见顾清宜几人,大方的走过来打招呼:“清平乡君,汐表姐,知书表姐,你们来揽春殿来这么早?”
今时不同往日,许知书当初爱答不理的庶女翻身变成青州刺史夫人,她也不得不陪着笑脸:
“当然,母亲一早过来就去正殿陪着圣上了,我没什么伴,来找汐表姐和清平乡君闲聊两句。”
许知书说话间,王妙声姿态优雅的坐在了顾清宜身侧,这落落大方的气质和之前见了人就胆怯的模样当真判若两人,让许知书说话声都不自觉小了些。
“砰——”对面一声杯盏磕碰的声响没打断几人,反而王妙云紧忙避让,还是被茶水泼湿了一角衣袖。
这件衣裳还是王妙云自己攒钱买的,只为了今日夜宴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扫向一边魂不守舍的王妙语,而王妙语还盯着对面顾清宜和王妙声四人谈笑风生,跟离了魂似儿的!
“二姐!你拿东西好歹也小心一些吧!”王妙云嘟囔不满道。
王妙语回神,眼神从对面几人的身上,移到身侧的王妙云身上,语气有些幽幽:
“你以前,不敢同我这么说话。”
“我”王妙云一噎。
“你倒是对王妙声很热情了,怎么,因为今日听到太后要把我指给太子,而她现在是青州的刺史夫人,你就见风使舵,趋炎附势了?”
王妙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反驳,可又被她说中了心思,一时语塞。
“我早就知道,像你这样爬床婢子生的,心思能有多澄明,心术不正,还......”
“二姐,你有些过了吧?”王妙云忍无可忍出声道。
是,从前她在王家地位低被忽视,是巴结着王妙语才能引起重视,不被下人看不起,但当初她为王妙语背了多少锅,替她受了罚也心甘情愿,今日何必挖苦人?
“二姐,当初我也顾念姐妹情,你心悦那许知谨,当初在行宫,我冒了多大的风险帮你,最后没能让许知谨负责,说来说去,也只是命里没有。”
王妙语没想到她这么呛声,一时愣住,她咽了咽喉口的酸涩,有些嘴硬道:“跟许知谨没缘分,但青州刺史夫人的位子本来就是我的,也该是我的。”
今日遇到了葵安林,分明不像传闻中那样穷酸呆板的模样,反而身形高大,周正知礼,虽然比不上许知谨这样世家公子的矜贵气度,但总比东宫好。
“......当初,可是二姐主动找王妙声换亲的。”
“那我现在想换回来了,有何不可?!”她突然声音很尖锐,万幸周遭没人注意到二人。
“当初在行宫就她被安排去东宫做侧妃,我要去青州做刺史夫人,我现在不想换了,那刺史夫人的位子本来就是我的!
她回来了正好,就让她滚去东宫做妾室好了,我就跟着葵安林回青州,这上京,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你......”疯了吧。
王妙云的话没说出口,因为王妙语丢下话就快步出了殿亭,消失在了街角。
顾清宜安安静静的听着几人说话,却察觉到了对面的王妙语转身跑了出去,有些奇怪,却没多想。
揽春殿旁边就是榄春楼,天色擦黑,梅林树影重重,混着积雪,本是万家灯火的除夕夜,王妙语却觉得无比的冷寂。
她伸手搓了搓手臂,前面揽春殿却传来不同寻常的声响,侍卫的粗嗓呵斥声传来:
“滚滚滚!揽春殿擦地板何时轮到你这脏兮兮蓬头垢面的宫女了。”
“就是就是!等会圣上和诸位贵人会到榄春楼,让贵人撞见了你岂不晦气?!”
“.......皇后娘娘吩咐的,我会尽快擦完地的......”一声很小的哽声回应。
这声音让王妙语顿住脚步。
侍卫见她啰里八嗦还挡在这里,上手推搡:“走走走,快滚,真是晦气,还擦地板呢,我看你这身上脏的别把地染脏就不错了!”
不知道是哪个字戳到她,她愣在了地上,被推的踉跄也没反抗。
脏,对,她是脏,日日被人轮污,她脏的连自己也厌弃自己。
见宫女脏污的手却紧紧的抱着怀中的水桶,一动不动。“嘿,还不走是吧?让官爷我瞧瞧,你是哪路”
“等等。”
王妙语走了过来,她对上地上宫女熟悉的眼睛,淡声道:“你这宫女,跟我过来吧。”
她转身要带着人走进梅林,走了几步却见她没了动静,直愣愣的抱着木桶站在原地,仔细看手指还发颤,像是脚被钉住一样,甚是恐惧的模样。
“走啊,愣着作甚?”王妙语补了一句“张侧妃。”
张家月身子发抖,努力挤出几个颤音,“......别、别去梅林。”
不就是梅林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王妙语翻了个白眼,带着她左拐准备去荷塘边,这下张家月倒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了。
“怎么,你现在不是东宫的宫女吗,倒是沦落到打扫地板的地步了。”
“......皇后娘娘将我召入宫中做粗使丫鬟。”既是安置她,也是弥补她,让她对太子的事情闭嘴。
“呵,本是该斩头的人,你倒是运气好,被太子救下,又被皇后娘娘带回宫中。”夜风吹了起来,她身上的酸臭味飘进了王妙语的鼻子。
她有些嫌恶:“都这么好运气了,也不知道去洗洗身子,真臭,脏死了。”
对面的张家月拳头紧握,而后又颓然的放下,眼底多了些木然,好像了无生气一般。
“......身脏洗得干净吗?”她喃喃道。
“什么?嘀嘀咕咕说什么呢?”王妙语有些不满问道。
“我说,王姑娘不想入东宫罢?”
王妙语一怔,双手环在胸前,有些蔑然道:“你能有什么主意。”
张家月勾了勾唇,手上紧紧的抱着木盖桶里的油。
她侧身看向揽春殿边高耸的木楼,眼底有些隐秘的火光。
她淡淡一笑:“有啊,只要王姑娘能让我进去榄春楼,我就能帮你实现心愿。我不会牵扯你的。”
王妙语扫了眼张家月,这笑怎么有些渗人,她将信将疑道:“当真?”
她轻声回,声音飘忽得很:“当然是真的了。”
因为,到时候她也会一起陪葬的。
... ...
觥筹交错,笙歌渐歇,亥时十分,皇帝,王太后和皇后几人率先带着人移步前往旁边的榄春楼上,等着守岁看烟火。
榄春楼的木质楼梯踩着发出嘎吱的声响。
顾清宜往前看了看,只能瞧得见几位大臣的魁梧的身影,方才宴饮男女分席,中间又有舞姬艺人阻挡,当真是见都没见到裴霁回的人影。
正想着,一刹那间,左手被人骤然拽住,紧接着嘴又被人堵住,轻巧的将她拽入五楼的拐角处,顾清宜方想惊呼,察觉到熟悉的气味,安静了下来。
二人现在的姿势像是环抱一样,裴霁回胸膛的热意顺着她的后背传来,咚咚的心跳显示他也不平静。
就在五六步的昏暗处,他们二人看着大臣女眷依次从楼梯口走过,而两人举止亲密,在暗夜中克制着彼此的呼吸。
隐秘的昏暗掩盖不住彼此的心跳声。
直到最后一个脚步声消失在转角,顾清宜转身挣脱了裴霁回的怀抱:“你怎么如此大胆,如此、如此......”
“如此什么?”裴霁回又凑近了距离,轻笑道。
“孟浪!登徒子!”顾清宜羞恼,哼声掩饰脸上的热意。
裴霁回溢出轻笑,沉沉哑哑的,让顾清宜耳边泛起细微的痒意。
像是察觉到她的反应似的,他的手在下一瞬触上她泛红的耳垂,“这可是咱们第一次除夕守岁。”
顾清宜抿抿唇:“你说的也是,只是这是三楼,等会儿怎么看烟火?”
说完顾清宜咬唇,今日人多,楼上好几层估计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还是这亲近些好。
“跟我来。”裴霁回拉过她的手。
他们绕着阁楼走了大半,不等裴霁回开口,她率先讶异道:“这里竟然有个小木台!”
别的只是简单的回廊,但这处是微微延伸出一点的平台,开阔不说,已经能将整个皇城收入眼中了。
裴霁回看着她高兴的小跑了过去转了一圈,眼底盛满了笑意,他温声道:“过来。”
二人站在楼中回廊上,很隐蔽。
顾清宜看向他,他手上解着披着的厚氅,明白他的用意,顾清宜抿唇一笑,抬眼仰脸看他。
他将鹤氅披在她的身上,顾清宜配合的扬起脖颈让他系,他温热的手指不经意划过顾清宜的脖颈,让她有些细微的战栗。
“表哥,给我系了你不冷吗?”她说话转移注意力。
“冷。”裴霁回看向她:“但有一个办法不冷。”
“什么办......”
下一瞬她的话被堵在了唇齿间。
裴霁回身上的气息是冷冽的,有时候是安稳可靠的,可他微凉的唇吻咬住她,不像第一次的浅尝辄止,而是趁虚而入,极尽的掠夺她的呼吸,让她的每一脚都染上了他冷冽的气息。
顾清宜膝盖一软,站不稳之际,他一手揽住少女的纤腰,另一只手却不老实的溜进了衣摆,却只克制的抚摸如羊脂玉一般滑嫩的侧腰。
她嘤咛一声,受不住的想躲开,躲开这称得上霸道占有的吻,还有不容忽视的放在腰侧那暗示又暧昧摩擦的手掌。
可裴霁回哪会如她愿,早已憋了许久的人,像是早已在山巅自燃的雪松,等着一场润泽熄灭。
不知过了多久,裴霁回停下,微哑的喘息声在耳侧,她声音有些软:“怎么......”
他的手突然收紧。
顾清宜从失了呼吸的发懵中回神,带着水汽的眼看向身后,下一瞬立马躲在了裴霁回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