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姑站在外面, 视线看向前面微微停住, 她转身回去:“郡王妃,顾大人过来了。”
李娥选的湖心亭的位子靠近衙署, 且一路都是平板桥没有台阶,即便他坐在木质的轮椅上, 也可以一路推到湖心亭。
“郡王妃可等候久了?我这动作慢,劳你多担待了。”
“哪会哪会。”李娥看着他起身做到对面的石桌上,说起了正事。
“这次把顾大人叫出来,是我想起上次顾大人的嘱托,这不,赶来和顾大人交差呢。”
李娥身后的文姑和文酒将箱笼的画卷一一取出,摆在石桌上。
对面顾阑寒暄的笑意一僵,手掌搓了搓膝盖,他犹豫开口:“上次我拜托郡王妃的......”
“我仔细筛选,足足有二十人呢,不过有些家世不一,好的是顾府隔壁的家的侍郎公子,甚至还有去年秋闱中了举人的考生,就是不知道顾大人相中哪个?您看看画卷?”
顾阑伸手拿了几卷,展开来看。
这侍郎家公子身高七尺,比他还矮了一点,嘶,他记得那裴霁回身高八尺有余,还比他高出半个头呢。
顾阑微微摇摇头,看了下一个。
这画卷上的刘公子书香世家,今年过两月就要参见春闱了,不过,这脸倒是有些扁平,他记得裴霁回那小子倒是脸庞俊挺,面如冠玉。
顾阑又摇摇头,展开下一个画卷。
嚯,这张公子笑的倒是和善,可长的倒是够黑的,他记得裴霁回那小子倒是挺白的。
顾阑随意放到一边,心底摇头。
对面的顾阑开了一卷又摇头,开了一卷又摇头......
李娥和她身后的文姑对视一眼,眼底有些细微的笑意。
不是她不好好挑拣,这上面的画可当真是按照顾阑的要求来的,不过他先入为主,现在心底有了比较,自然哪哪都挑得出毛病。
不知不觉,顾阑已经快速的看完了最后一卷,“......这”
“顾大人可有瞧得上的公子?”李娥问。
“......侍郎家的吧。”不过是比他矮了些,离顾府也近,他家那狗也每天中气十足的。
可顾阑还是有些不甘心,想起女儿心悦的人,是裴霁回那厮。可都拜托郡王妃忙前忙后半个月,他如何拉下脸来说:
你选的我都看不上,因为我看中你儿子做女婿了。
“其实......也不一定是侍郎家这二公子,主要还是清宜那孩子的意愿,我回去问问,若是清宜同意,再下一步也不迟。”
李娥:“这是当然,这是当然。”
李娥将顾阑的神色收入眼底,她主动道:“其实,我还有一事并未与大人说。”
“哦,何事?”
“嗳,说来惭愧,我家霁回那小子,年前就突然找了我,跪着求我说非清宜不娶,你说说这事......”李娥叹,
“知道顾大人的择婿标准,我是不好再多嘴的,可我看霁回认真,这些年从未这么求过我。咱们做父母的,当然是为孩子计深远。”
顾阑的眉眼舒展了些,唇角都带了些笑意。
李娥继续道:“清宜这孩子我也算看着她长大了,性情我也是十分喜欢,今日我就算厚了脸皮,顾大人若是没多少人选,不如也考虑考虑霁回那孩子,就像顾大人说的,主要还是清宜来选不是?”
顾阑抿唇笑了一声,正没有台阶的时候,李娥递了个台阶下来,他也笑呵呵道:
“郡王妃说的在理,既然令公子如此说了,那回去问问清宜那孩子,交给那孩子来决定,咱们自然是不好过多干涉的。”
李娥眼底也有了笑意,心里明白,这事啊,估计成了。
... ...
申时十分,顾清宜在屋中画着灯笼的贴画,半夏走了进来:“姑娘,老爷回来了。”
“都申时了,才回来?”顾清宜搁了笔,转身往正院过去。
顾阑坐在主位饮了茶,就听顾清宜的声音传来:“父亲今日是跟同僚一起出去际会了?”
“嗯。”他饮茶的间隙看了眼顾清宜,“听小厮说,你今日来书房找我?”
“明日不是上元节吗?我想着那些表姊妹都未曾来过顾府呢,就想将人叫来家中一起画灯笼,用了晚膳再出去逛灯会,问问父亲的意见。”
“这些小事,幼安你自己做主就是。”
顾清宜看他眉头微微皱着,瞧着像是有什么忧心之事一般,“父亲今日见谁了?怎么瞧着心事重重的模样?”
“哎”顾阑长叹一声,“见谁?当然是见了郡王妃,她可找了许多青年才俊让我挑选,我这不是一时挑花眼了吗?我看那侍郎家的公子就......”
“父亲!”顾清宜咬了咬唇打断他,又有些窘迫噎声道:“您明知道我......我和大表哥”
“呵”“瞧瞧你们除夕那日的亲密举动,我再如何眼瞎也瞧见了。”
“......是幼安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父亲,主要是怕父亲一时不接受表哥。”她低头,有些歉意。
见她认真了,顾阑也搁下茶盏,“说说,你怎么看上裴霁回那小子了?”
即便外人如何一口一个大人的叫,在顾阑眼里就是冷冰冰的硬石头,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子。
“......幼安”
“罢了罢了,你也不必说了。”顾阑摆摆手打断她。
其实那日裴霁回来府上帮忙刻对联的时候,半春半秋那些丫鬟早已将他没有陪在幼安身边时候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平心而论,他该感谢裴霁回,在幼安独身一人的时候照顾她,哪怕在安州的时候也为了他的事奔波查访。
可心里认可是一回事,真正的放手将幼安交给他又是一回事,但顾阑也十分明白,现在也该是时候了。
而且,他在上京城的时间不多了。
他像是妥协开口:“明日你要将郡王府的那些姊妹都叫过来?不如连郡王府那些兄弟也一起叫过来罢,你在人家家中住了这么久,也该招待招待。”
顾清宜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扬起了笑脸:“父亲你要见大表哥了!你要和他说什么?”
“啧”“你个小姑娘家家的,这些事你打听什么?让你叫你就叫。”顾阑佯装不满。
顾清宜笑容更甚:“明白明白!”
这一个多月里,裴霁回常来顾府,有献殷勤的时候,更有撸起袖子帮忙修缮屋子的时候,可顾阑对他可是客气又冷淡,没有丝毫的松口之意,今日当真是喜事一件。
说是请了郡王府的三位公子,可二公子裴霖章自从那日劝顾清宜受鞭笞之刑后,就有些愧见顾阑,三公子裴霄言则是心底的心思藏匿着,避着不想过来。
说来说去,最后男子只有裴霁回一人,不过其余人也不重要,顾阑想见的也就只有裴霁回。
... ...
上元节这日,申时未到就听丫鬟跑着进来回禀,说是郡王府公子和姑娘一行人都过来了。
“都来了?快些将人请进来!”她放了菜品册子,连忙道。
顾府的面积大,虽然只有顾清宜和顾大人二人居住,为了人气多一些,家丁也将近百人。
裴霁回数不清来了多少次,留下一句话给裴汐就自顾进了院中,裴汐裴温和裴汝三姐妹从未来过,一时之间倒是新奇得很,被下人带着逛起了园子。
顾清宜才出了大厨房,迎面就见对面走来的公子。
“大表哥,你今日......”顾清宜的话顿在嘴边。
近处走来的裴霁回罕见的穿了身朱湛红的圆领袍,带这个的流云玉冠,眉目俊朗,这样的红色不同于官服的绯红,明明是沉稳的颜色,却显得他好像......年轻了几岁?
明明裴霁回也才二十有三,平时也没多‘老’,她不知道为何这样想。
估计是那眉梢带着的笑意,多了些意气风发少年的味道。
“你今日怎么穿这颜色了?”她走上前,见四周无人,亲昵的拉上他的衣袖。
“今日上元节,顾大人又约我吃酒,我不该穿的喜庆些?”
顾清宜想笑,又故作严肃:“只是邀你吃酒而已,有没有其余的承诺,或者答应什么,这么喜上眉梢,大人,您不是教我喜怒要内敛于心吗?”
“幼”
“幼安。”裴霁回没唤出,被另一声打断。
顾清宜一吓,又自觉松开手跳开两步。
顾阑无奈的看了眼越发不稳重的人,轻咳一声:“幼安,去将我迁宅之日带来的两坛富水春酒拿来。”
她不动,皱眉道:“什么富水春酒,父亲不是答应我只能喝些荔枝果酒吗?”
他正是养身子的时候,如何能喝烈酒?
“啧”在裴霁回面前被女儿这样说,顾阑难得觉得有些没面,“胡闹,你们姑娘家喝的果饮,有什么酒味,为父喝杜康的时候还少吗?”
“我不。”顾清宜移开眼。
顾阑走了过来,“就这一次,难得我为你把把关。”他面上有些固执。
养身子什么时候都能养,但这是第一次和未来准女婿饮酒,日后也许也没有机会了。
第109章 接纳
“姑娘, 那青州刺史夫妇也来了。”半夏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凑到顾清宜身边道。
“王妙声?快将人请进来。”顾清宜起身,紧接着吩咐大厨房那边多加几道菜。
围着火炉的裴温和裴汐几人神色各异, 裴温撇了撇嘴, 话里有些难以掩饰的酸溜:“这青州刺史和王妙声可当真是形影不离啊,我听说年节回去王家拜访, 也是紧跟着亲密得很。”
裴汐皱皱眉:“慎言。”
如今人家是什么身份, 她是什么身份, 这背后的之话还是少说些。
裴温撇撇嘴, 这不成熟的模样,倒是显得一边的裴汝沉稳了许多。
顾清宜将几人的上神色收入眼中, 才吩咐人加个椅子, 眨眼就听见三人进来的脚步声。
轻轻的环佩声响, 王妙声和葵安林踏入了花厅。
王妙声身后跟着个抱着锦盒的小丫鬟, 她扫了一圈花厅, 几个姑娘原本是围坐在窗边煮酒, 桌上还摆着各自画着的灯笼, 如今见她进来纷纷起身见礼。
“不知道今日顾姑娘邀姊妹宴会, 我们二人没有打扰你们罢?”
“怎会?夫人能来我自然欢喜相迎, 若不嫌弃, 还请与我们一起围坐吃酒。”顾清宜浅笑。
王妙声看了眼身后的丫鬟和葵安林, “其实今日我们过来主要是想拜访拜访归德将军, 这是我们青州的魁参, 最有助于人补气滋养,应该对归德将军有用。”
“来就是了, 何必带如此贵重之礼?”顾清宜走上前,但既然都说的如此明了, 她也不好退拒,笑着说了几句谢话,让半夏收了起来。
王妙声与她们姊妹几人一起围坐煮酒,倒是葵安林听说裴霁回也在,找了个下人带着他去隔壁院落了。
裴汐看了眼王妙声坐下迟缓的动作,神色一顿,有些猜测:“刺史夫人这是,好事将近了?”
王妙声羞涩一笑:“裴四姑娘好洞察力,确实,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不过月份小,不怎么显怀。”她的手抚了抚肚子,柔声道。
顾清宜连忙道:“倒是我的疏忽了,夫人可能闻酒气?不如我让人”
“这个倒不妨事,顾姑娘放心,你们都是姑娘家喝的荔枝酒桃子酒的,就跟果饮似儿的,当然没事。”王妙声拦住了顾清宜,轻声笑道。
“那就好。对了,夫人可有什么忌口的果蔬,我让她们拿些果子过来。”顾清宜多问了两句。
“没有,顾姑娘不必和我如此客气,我就这样跟着糊个灯笼就好。”
裴温的视线一直没离开王妙声,眼底有些明显的艳羡。有的时候真的不得不感慨别人的命好,明明当初那么低微的人,一转身变成刺史夫人了,让上京城的姑娘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
那王妙语估计都要怄死了罢,当初拎不清,现在才发现这才是个好归宿呢。
裴温主动开口道:“对了,我倒是听说王二姑娘一连病了许久,不知道现在恢复的如何了?”
王妙声拿着灯笼的手一顿,一时没有接话。
气氛一时怪异的僵住了。
裴汐扫了眼裴温,她是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潜质的。
“王妙语......她疯了。”
“什么?!”这话平淡,却让几人一惊。
她看向没出声的顾清宜和裴汐:
“实不相瞒,自从那日除夕之后,二姐她回去就絮絮叨叨的,一会儿说看见太子的鬼魂了,一会儿又说张侧妃来向她索命了。整个人精神恍惚,将近半月也没见好转。”
毕竟是王家的嫡女,王家不敢耽搁,立马进宫回禀了太后,去请了太医,谁料太医说是惊吓过度,得了离魂症了。
王夫人这一听还得了,去求太后将近让皇宫中的太医都来了个遍,都说只能听天由命,实在治不了了。这几日,急得王夫人连道士和跳脚仙人都请了,还是不见丝毫作用。
到了今日,王夫人瞒着尚书令找了他们,说什么她和王妙语的八字反冲,她一回了上京,王妙语就症状多发,求着她和葵安林赶紧离开上京。
不同裴温几人的惊讶,顾清宜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串联起来,那日她见王妙语离开了揽春殿,直到开宴都不曾见她出现。
......难道,那日她遇到了张家月,也是她将张家月带去阁楼的?
当然,这也只是猜测而已,事情已经结束,也没有再提的必要了。
这些灯笼形状的竹篾是一早就做好的形状,她们这些姑娘家本就图一乐呵,只需要在宣纸或是绢面上画好的花样工笔,糊上去就算做好了个元宵灯笼。
“等会儿你们先用晚膳,我去隔壁屋子瞧瞧男眷那桌还有哪些需要帮忙的。”
裴汐摆摆手:“今日你是主人家,自然忙的,只管忙你的去。”
话音才落,下人已经在花厅摆起了膳食,顾清宜看这里一切妥帖后,转身去了隔壁的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