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却看向萧峥:“嫔妃入宫前日,陛下恰好召见奴婢去御前伺候,当时,陛下还让奴婢挑选给各宫的赏赐,陛下应当还记得吧?”
那日萧峥叫她给各宫挑选赏赐物品时,她心中十分难过,可却还是依照各宫的位份,按照宫中份例,挑选了合规合适的物品。
虽然,在她回禀过后,萧峥不仅没夸她半句,反而脸色极差将她拖去龙床上惩罚,更是百般羞辱了一通……
可如今看来,却是好事。
若没有那日的事情,她也不敢拿着一个荷包就出来跟李春茹对峙。
第21章 她身上像是发着光
萧峥听得这话,也想起了那日的情形。
但一想到她安安分分将各宫的赏赐都安排好,半点错漏也没有,还都挑着时兴的或珍贵的东西送,来回话时眉眼里更一点儿嫉妒都没有……
他本就堵得慌的心更是胀得难受!
偏偏看着云挽这幅脆弱又坚韧的样子,他又想起太医的话,不自觉的压着火气,绷着脸瞪了她一会儿,才没好气的点了点头。
尽管他如此倨傲不满,可李春茹见状仍是懵了一瞬,随即恼羞不已!
她刚刚才说郭云挽不过是个粗使宫女,根本碰不着这些东西,言语里满是贬低。
可谁能想到,让她在后宫中引以为傲,觉得自己与旁人不同的赏赐,竟然都是郭云挽挑选的?!
纵使她已经接受了萧峥对郭云挽还有感情,这会儿也觉得丢尽了脸!
云挽见萧峥点头,松了口气,“所以,李昭仪,哪些布料是送到景俪宫的,我清清楚楚,且绝不会看错,若你还要狡辩,不如这就派人去景俪宫,看看还有没有相似的荷包,就知道到底是不是我在故意陷害你了。”
李春茹方才涌上心头的恼怒还没过劲,猛地就听郭云挽说要去景俪宫搜查,一时间竟然脑子发懵反应不过来!
云挽已经对着高安道:“高公公,看样子李昭仪还是不肯认罪,就劳烦高公公走一趟了。”
高安听见这话先看了萧峥一眼,见他脸色臭极了,虽瞪着云挽,却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便笑着对云挽应了声,快步出了凉亭。
李春茹这时候强行回过神,“就算搜出来了又如何?既然你明知我宫中用的是什么布料,就有机会提早用同样的面料做了荷包来陷害我!”
云挽看出她已经是在强撑,看向萧峥道:
“陛下,据奴婢近日所知,还有两个人应该也被李昭仪收买了,李昭仪既然怎么都不肯承认,奴婢便想请陛下派人去搜查这两个人的房间,看看他们房中是否也有相似的荷包和金豆子、银豆子之类无法核验出处的东西。”
她现在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将李春茹治罪。
虽然她在别宫被幽禁了三年,之后又被掳到宫里,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外界,可昨夜她说服邓海之后,从邓海口中得知了一些前朝的消息,已大概知道现在朝中是个什么局面。
萧峥夺位后,激起群臣不满,虽然他用雷霆手段镇压下来,但依旧有大把的人不服,只是敢怒不敢言,对他虚伪应付罢了。
想必萧峥也清楚,想要打破这个局面,让大臣们真正心悦诚服,光是杀鸡儆猴不行,还得恩威并施,且有实绩,所以他也听取大臣们的建议选秀充实后宫,近来也勤于政务,极少再一言不合就将人发落,甚至就连先帝追封等事宜也终于开始推进。
可他之前做的事情太过暴力,又不顾纲常让她做了承恩宫女,这些事情在大臣心中轻易不会过去,所以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个突破口,先让一部分人为他所用。
而李春茹这次将手伸进慈安宫,想要谋害太皇太后,正是大好的机会。
李牧位居吏部尚书,在朝中有不少门生故旧,不论萧峥是要重罚李春茹,紧一紧李牧的皮,还是看在李牧的面子上,免了李春茹的大罪只稍作惩戒,让李牧心怀感激,都能在朝中起到不小的作用。
若将这次的事情好好利用,更甚至可以得个贤名,扭转之前留在大臣们心中的印象。
云挽正是想到了这些,才会在明知萧峥对自己不喜的情况下,还敢出面为沈晏解围,而方才萧峥没有因为自己的喜怒否认让她挑选各宫赏赐,也没有阻止高安去景俪宫查察,更给了云挽信心。
她话刚说完,李春茹就哭求道:“陛下,郭云挽一个粗使宫女,怎会知道景俪宫跟什么人在走动?定是她早就安排好要陷害妾身!”
云挽紧跟着说:“陛下,李昭仪入宫短短数日,便收买了不下三人,甚至将手伸进了慈安宫中,这等事情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否则将来后宫众人都效仿李昭仪,岂不是人人自危?更何况,后宫与前朝向来都是互为制衡,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不可轻信李昭仪空口辩解啊!”
她说话的语气并不强烈,全无李春茹的急促慌张,反而是气息沉稳,字字吐得清晰,甚至给人一种温润之感。
萧峥原本满心的烦闷,可看到她这般从容沉稳的样子,忽然就有些失神,想起了,曾经她在太学中,与一众学子们辩论的情形……
那日,她一袭素白儒服,单手负于身后,一手拿着书卷,面对十几位学子凯凯谈论她的策论,不论他们提出如何刁钻的问题,她都从容不迫的应对,机敏睿智,果敢又自信,好似整个人都发着光……
虽然如今她身形消瘦,脸色苍白,通身透着虚弱,可她说起道理来,那光芒却依旧在,与之前被他质问时的惊慌失措柔弱委屈截然不同……
“陛下?”
云挽见他只看着自己,忍不住催了一句。
萧峥回过神,佯装方才是在思考,片刻后才问:“你说的那二人又是谁?你又是因何缘由怀疑他们也被李昭仪收买?”
“回禀陛下,那二人正是含元殿掌事嬷嬷张嬷嬷,和浆洗局掌事內监邓海。”
云挽笃定道。
她说完,就留意到李昭仪慌了一瞬。
她接着说:“奴婢在含元殿的庑房走水那日,最后一个靠近奴婢庑房的人就是张嬷嬷,后来庑房走水,奴婢冲入庑房中取东西,便闻见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很快就失去知觉,这才险些葬身火海,否则那么小一个庑房,奴婢几步便能冲出去。”
这个道理之前云挽给萧峥讲过,可萧峥执着于在她庑房中发现了废太子的玉佩,根本听不进去,此刻她再说,也是希望萧峥能察觉异样。
“事后,陛下在庑房中发现了废太子的玉佩,可那玉佩并非奴婢带入宫中,这些事情,陛下只要派人彻查定能查到端倪,奴婢怀疑张嬷嬷是受人指使,先潜入奴婢庑房点了迷香,再纵火,等奴婢昏迷后将玉佩放在奴婢身上陷害奴婢。”
第22章 你算什么东西?
“至于邓公公被李昭仪收买之事,奴婢则是从浆洗局宫女们口中得知的,昨日下午奴婢去到浆洗局不久,香兰就找到了邓公公,这也极容易查到,且邓公公收了好处只不过是不想得罪景俪宫,却没有刻意针对奴婢,想来邓公公也是明白与后妃勾结的罪名,陛下可传召邓公公一问便知。”
“邓海……”
萧峥想起早上走出偏殿,就见到邓海跪在院中。
他似乎跪了一夜,但却丝毫不显懈怠,是个……有狠色的。
李春茹见他似乎将云挽的话听进去,立刻辩解说:
“陛下,郭云挽所说绝不属实!妾身从未收买过张嬷嬷,她这么说,是为了洗脱自己与废太子残党勾结的嫌疑!那玉佩可是最有利的物证!至于昨日香兰去浆洗局,只不过是为了送妾身的衣裳过去,邓海是浆洗局掌事內监,见到香兰自然是要去接洽,他们说几句话也是正常的呀!”
她说完紧跟着问香兰:“香兰,你老实跟陛下交代,昨日都跟邓海说了些什么?”
香兰以头抢地,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奴婢只是嘱咐邓公公说这一批衣裳是您新置办的,又是陛下赏赐的料子做的,一定要仔细一些,万万不能弄皱弄坏了,绝不敢贿赂邓公公!”
“陛下您听,香兰真的没跟邓海说什么呀!”
李春茹话落,云挽笑了笑说:
“既然你没有贿赂邓公公和张嬷嬷,又何必这么慌?将人找来一问,去他们房中一查,不就清清楚楚了么?陛下日理万机,还有那么多政务要处理,岂能一直听你我在此空口争辩?”
“还是你心虚,根本就不敢叫人去查?”
云挽盯着李春茹,神色清清淡淡的,成竹在胸。
直接叫李春茹将剩下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她狠狠的咬着牙,看着郭云挽,只恨不得将郭云挽的嘴给撕了!
原本,若没有郭云挽,她是完全可以解了今日之困的,那沈晏也根本不敢拿她怎么样,可是谁能想到,郭云挽竟掌握了这么多证据!
云挽见她不吱声了,便又对着萧峥说:“陛下,不论奴婢所说是否是单纯的臆想,后妃勾结内侍意图谋害他人都不能轻视,还请陛下下令,搜查张嬷嬷与邓公公的住所,若奴婢提供的线索有误,奴婢甘愿领罚。”
萧峥勾了勾唇角:“是么?那你觉得朕要如何惩罚你才合适?这可是得惊动不少人,更会影响李昭仪的名声。”
他打量着云挽,藏在眼底的暧昧和侵略感毫不掩饰,云挽立刻明白了他口中说的惩罚是什么意思。
云挽心头一悸,垂下眸子说:“陛下想如何罚,就如何罚,奴婢不敢有二话……”
反正,邓海的事情是肯定的,张嬷嬷的嫌疑虽然是她今日才琢磨出来的,可依照李春茹做事的方式,以及针对她的意图,收买张嬷嬷是八九不离十的。
她安抚着自己,也并不在意和萧峥发生那些事情,毕竟,她从没想过要跟别人,可想到萧峥的生猛和那种屈辱感……她又难免害怕。
她那一丝不情愿被萧峥捕捉得一清二楚,叫他原本略有些变好的心情顿时跌了下去,沉了脸说:“好,若你提供的线索有假,朕必定好生罚你一通,叫你知道诬陷后妃是个什下场!”
“陛下……”
沈晏见情形不对,只以为萧峥真的要重罚云挽,忍不住说:“郭姑娘只是提供线索,并非恶意构陷,况且她只是一个粗使宫女,手眼有限,未必一定能探知真相,若是因线索有误就被重罚,恐怕往后宫中再难有人敢出面作证,长此下去只会让有心之人肆无忌惮,惹得宫中生乱,甚至危急陛下安危……”
“沈统领是在危言耸听么?”
见沈晏难得失了沉稳和分寸,萧峥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他满带讥讽的看着云挽:“郭云挽和李昭仪是旧相识,曾经她那么高高在上,从不将李昭仪放在眼里,如今李昭仪成了朕的嫔妃,而她却只是个粗使宫女,身份已经天壤之别,更何况她之前还被李昭仪罚过两回,她对李昭仪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也是说得过去的。”
“若是线索有假,朕却不罚她,往后宫中岂不人人效仿,就连最低等的粗使宫女都敢去构陷主子,见事情败露,便如她一般,说成是线索有误?”
他说着,冷傲逼视着沈晏:“沈统领如此分析事态,实在不该是禁军统领的水准啊。”
沈晏头皮一紧。
他自知失言,可方才看萧峥对云挽隐隐要动怒,而云挽又已经如此羸弱,他实在不忍……
云挽也急了,生怕沈晏因为帮她说话而受罚,赶忙说:“陛下,沈统领也只是关心宫中是否安宁,不愿助长……”
“闭嘴!”
萧峥猛地呵斥,“朕和沈统领说话,你算什么东西,岂有你插嘴的份?!”
云挽顿住。
沈晏忙说:“陛下教训得是,是末将思虑不周,末将这就先去领罚。”
他说完,见萧峥对自己所说置若罔闻,依旧恶狠狠盯着云挽,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走……
因着萧峥动怒,凉亭里一时人人自危,就连心急如焚的李春茹都默默跪着,不敢再吱声。
好一会儿后,萧峥才冷冷一笑:“好啊,既然沈统领自愿领罚,那就在这儿受罚好了,也好叫那些心思浮动的人都好好看看。”
“来人,立刻将沈统领盔甲卸下,重打五十大板,将他今日擅闯慈安宫的罪一起罚了!”
他一声令下,禁军们虽不忍心,甚至有些为沈晏而不忿,但也仍旧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将沈晏带下去准备受刑。
云挽大惊失色。
五十大板可是能叫人皮开肉绽的!
“陛下!沈统领也是担忧太皇太后安危才会闯入慈安宫,事急从权而已,并非恶意,若是因此被重罚,岂不是让其他禁军往后也不敢闻风而动,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萧峥见她果然为沈晏求情,心头顿时冷意肆然:“怎么?你还没拎清楚自己的身份么?朕要罚谁轮不着你来过问!”
“陛下,奴婢知道奴婢没有资格劝说陛下,可是事情摆在面前,沈统领为皇室鞠躬尽瘁……”
“是么?原本,朕也相信沈统领是为了保护太皇太后,可你二人如此相互袒护,莫非,真如李昭仪所说,你们早有勾结?他是为了救你才闯入的慈安宫?”
萧峥扬着嘴角,这话也说得轻飘飘的,甚至半点怒意都没有,却冷得人心惊,叫云挽如坠寒潭。
第23章 叫郭云挽来伺候!
若沈晏是为了救太皇太后才闯入慈安宫,那便是职责所在,甚至可以将功抵过。
可若是为了她……
想到萧峥至今仍介怀废太子之事,云挽一口气提上心头,下意识就想如之前一样跟萧峥辩解,但她骤然想起今早那番争执,想到了萧峥不会再与她谈感情,便冷静下来,据理分析道:
“陛下,奴婢与沈统领的确是旧识,奴婢为沈统领求情,也的确有私心,可奴婢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发现了李昭仪要谋害太皇太后的罪证,奴婢相信可以证明沈统领是为了太皇太后安危,尽忠职守才闯入慈安宫,若沈统领是以权谋私,不是为了太皇太后,而是为了奴婢擅闯禁宫,奴婢又岂敢出面作证?如此岂不是反而叫陛下生疑?”
她问完,见萧峥微微扬眉,又接着说:“宫规规定,宫女与禁军勾结乃死罪,而禁军也会被贬职甚至罢官,沈统领这禁军统领的位置可是用军功换来的,他又为何要冒这个险?难道他就不怕陛下迁怒于沈家?陛下雷霆手段,当今天下谁人敢触怒陛下?沈统领方才,也只不过是因为曾受过郭家的恩,又见奴婢身体有恙,才于心不忍出言求情罢了。”
“陛下,此乃人之常情,沈家与郭家本是世交,若奴婢与沈统领互不关心,不为对方求情,恐怕反倒是心里有鬼,才不敢表露关心,再则,若奴婢与沈统领连旧友的安慰都可以置之不理,岂非不义?又如何配得上在御前伺候?”
云挽说得掷地有声,坦荡从容,直视着萧峥没有半点惧意。
萧峥原本怒火重重,可对上她这一双清亮坚韧的眸子,听得她条理分明,不慌不忙的解释,满心的恼火却不知觉的化开了,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