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相似,对方手里又有她的灵素琴。
难道是当年她出谷时结交之人?
出谷?
对,当年她出过谷,说不定就是那时将灵素琴带出了谷。
可是,她当年出谷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莫南星心中方寸大乱,她不明白,她的琴怎么会成为青穆国长公主的琴,而这琴,又怎么会落在鬼王宁川手里?
而现在,更让她慌张的是,那是灵素!
凭她手里这把普通瑶琴,怎能和一品神器灵素琴对抗?
莫南星知道,飞羽他们正在不远处调息,她以命护他们这些师侄,他们定也不会丢下她这个师叔,短暂调息之后,他们为了救她,定是要拼死一战。
可是,那些是她浪沧最优秀的弟子,难道今日,要全部毁在鬼王宁川手里吗?
不,不能!
莫南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们的父母送他们来浪沧谷拜师学艺,为的是有朝一日,他们能学有所成,为家族,甚至为天下做出贡献。
即便斩妖除魔也是他们的责任,那也不能因此丢了性命!
她是师叔,她要为他们负责,也要为他们的父母负责。
“飞羽!浪沧谷训可还记得?都给我走!”莫南星命令道。
浪沧谷训有言:长者之言,言之有据,不可驳。
莫南星相信,飞羽作为师兄的大弟子应该会明白她的用意。
留下,只能以卵击石,离开,尚可保存实力!
鬼王宁川闻言,却讥笑道:“当真是感人的叔侄情谊,只不过今日想走,没那么容易。要是连你们都收拾不了,本尊在这三界之中,还有何威望?”
说着,他左手扶琴,右手抚弦,“铮铮铮”连弹三声,声声千钧。
要说莫南星之前拼尽全力的琴音如利剑,那宁川这愤怒之音便如长矛,根根刺心而来!
随着最后一声弦音落,原本因为莫南星强行运功而积聚在她胸腔的闷血,终于一口吐了出来。
那血,点点洒落胸前,像极了她房前那浪沧谷中唯一一株红梅。
“师叔!”
“师叔!”
莫南星偏头看了看身后那十六个师侄,真是好漂亮的一群少年郎。
犹记得那年,师父刚刚仙逝,谷中甚为寂寥,两位师兄见她整日闷闷不乐,遂起意开宗立派,广收门徒。
浪沧仙谷收徒,不论仙缘,不查天资,只以谷中小师妹的喜好为择徒标准,此事天下皆知。
可即便知道浪沧谷此次名为收徒,实际上是给谷中南星仙子找玩伴,还是有许多父母将自家孩子送进了谷。
有的是家中老幺体弱多病,有的是家中贫苦又不想卖子受苦,有的只不过是纯粹求个仙缘。
那一批弟子,收了十七个,说是给莫南星找玩伴,实际上最大的飞羽才不过三岁。
粉刁玉琢的一群娃娃恭恭敬敬的站在莫南星面前,对她执了长辈礼,唤她一声:“师叔。”
可不出两日,莫南星便被师兄尊师父遗言送出了谷。
再回谷,已是十年之后,曾经的娃娃都已长大成人。
转眼,二十三年了啊,他们要是知道如今莫南星还是当他们是群小少年,估计都要跟她急眼了吧?
毕竟,他们提醒过莫南星多次,若在人间,他们都是娶亲多年,孩儿几个的大龄青年了。
莫南星叹息,是她无能,早些年懈怠修炼,如今,连他们都护不住。
又一声弦音过来,莫南星的大脑被震的瞬间空白,身体向后轰然倒去,周身一片死寂。
而这一片死寂之中,她似乎想起来许多事情,面前闪过许许多多的人影,好像多年之前她遗忘的一些记忆,翻江倒海而来。
第15章 这一生怕是都不能回来了
元庆十二年,春。
为修两国之好,共建百年太平,靖国派使臣出使青穆国,为靖国七皇子肃王秦羽求娶青穆国公主为妻。
天下人皆知,青穆国王上有三子,却唯有一女。
此女名为离洛,骁勇善战,且颇有仙缘,对青穆国有安邦定国的意义,故,被青穆国王上破例封为青穆国长公主,赐封号,安和。
靖国求娶,青穆国王上王后本不愿答应,膝下只此一女,远嫁何其放心?
可青穆国正值内忧外患之际,若不答应,实难护女远离朝堂纷争。
权衡再三。
青穆国,允之。
元庆十三年,深秋。
中秋节后,青穆国皇城张灯结彩,家家门前挂红灯,户户瓦上披红绸。
皇城主街道——朝青街,更是泼水冲洗,打扫的干干净净,路两旁的屋舍也都被贴上了大红色的喜字。
喜气洋洋,举国同庆。
只不过,在这看似喜庆的日子里,青穆国王宫里,氛围却有些低迷。
此时此刻,安和宫里,青穆国长公主离洛正端坐在梳妆铜镜前,由着侍女梳洗打扮,而她自己,脸上无悲无喜。
眼看即将装扮完成,原本坐在旁边一直看着女儿上妆的赵王后起身,挥手打发了周边伺候的侍女,只留了自己和女儿的贴身侍女。
等侍女都退到殿外,她走到女儿身后,眼里噙着泪,颤抖着手,亲自为爱女在鬓间插上了最后一支凤钗。
从铜镜中看着站在身后的母后,离洛心下黯然,不由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母后的手温温柔柔,像小时候为她束发时那样小心。
赵王后将凤钗插进女儿的发髻后,端详了一下,又轻轻正了正,盯着镜中的女儿,温柔的说道:“我们洛儿真美。”
刚说完,悲伤终究占据了上风,眼里的泪再也压制不住,吧嗒吧嗒掉下来,“只是此去靖国,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离洛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水雾逼退,轻轻的拍了拍母后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她起身,从贴身侍女辛奴手里接过手帕帮母后擦了擦眼泪,半开玩笑半安慰道:“您这都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让父皇看到定是要心疼的。再说,女儿只不过是出嫁,总是要回来看您的,大喜的日子,莫要伤心。”
赵王后从女儿手中接过手帕,自己擦着泪,却还是忍不住难受:“也不知那秦羽到底是怎样的人,虽然见过几面,表面看着也算一表人才,行止端庄,可到底是皇宫里出来的人,我听说那靖皇妃嫔无数,皇子众多,后宫糟乱的很,想来那秦羽怕是也不简单。”
言罢,她又拽紧离洛的衣袖,痛心道:“洛儿,你告诉母后,你是否真心想嫁?如若不想,告诉母后便是,莫不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委曲求全,家国天下,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还有什么意思?”
离洛知道赵王后心疼她,也为自己没能护住她而自责,可一切都是形势所迫,她从未怨怪过任何人。
“儿臣这性格,如若不愿,怎会嫁他?想他秦羽宫外两次救儿臣于危难,虽难测人心,定也不是坏人,所以母后不必忧心,儿臣出嫁于国于己都是好的,虽说远了点儿,但也不是不回来。”
赵王后闻言,最终深深叹了口气,只是眼泪还是止不住。
离洛给母后身后的侍女使了个眼色,赵王后的贴身侍女婉芳会意,上前劝道:“娘娘莫要伤心了,公主殿下福泽深厚,定是一生美满。眼下,靖国使臣即将进宫,娘娘还需回去更换朝服,正好,也让公主殿下歇一歇。从皇城到靖国皇都可是有二十几日的路程,想来路上,公主想好好歇息是难了。”
好言好语,离洛终于将她那素来沉稳,却又偶尔情绪泛滥的母后劝走,身上忍不住一阵疲累。
辛奴端了热茶过来,劝她歇息片刻,离洛却摇了摇头,一身红装出了安和宫,独自一人登上了九重阁。
九重阁是青穆国皇城里最高的建筑,登高至此,放眼望去,皇城里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房瓦屋舍井然有序,远处白云浮动,绿水青山,欣欣向荣,一片喜庆。
离洛内心感慨又惆怅,她想,这怕是她最后一次在此眺望她的国家了。
母后觉得她不应该为了家国天下委屈自己,可是生来皇家,享得荣华富贵,自然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试想,若能以她一人之力,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换来边关百姓生养生息,百年安宁,有何不可?
她一个公主而已,怎有万千百姓重要。
皇城号角吹起,一遍,两遍……三遍,离洛知道,那是公主出宫的预警,也是催她离城的信号。
辛奴拾阶而上,站在离洛身后,轻轻开口:“公主,时辰到了。迎亲的使臣已在大殿等候,崔内侍来请公主去大殿。”
离洛抬头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浊气,随后利落转身,去大殿拜别父皇母后皇兄皇弟以及接受百官朝贺。
青穆国的大殿,金墙金瓦金碧辉煌,祖上几代帝王皆励精图治,国库富足,是以宫殿修建也奢华大气。
青穆国王上王后坐在大殿的龙凤椅上,大臣们立于两侧,大殿中央站着靖国使臣一行六人,皆在等待青穆国长公主离洛前来。
离洛在辛奴的搀扶下,穿过九曲回廊,走过三座内阁,踏进大殿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穿着迎亲礼服的男人。
秦宣,靖国九皇子宣王,秦羽的胞弟。
离洛早就得知,迎亲的不是秦羽本人。
此时,秦宣墨发玉冠,面若星辰,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眸看着自大殿门口背光而来的青穆国长公主,一脸的探究。
与此同时,离洛也在用余光打量着秦宣,那一双狭长暗含精光的眼睛,告诉离洛,此人,并非善人。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礼毕!”礼官在旁扯着嗓子喊着,离洛规规矩矩的给父王母后行了礼。
青穆国王上王后对于秦羽没有亲自来接亲的行为甚为不满。两国联姻,且青穆国的地位并不逊色于靖国,又是靖国求娶在先,秦羽理应亲至,以示重视。
可秦宣却道:“皇兄极想亲自来接公主,可临行前,父皇染疾,皇兄去了羽渊岛为父皇求药,未能按期返还,是以遣我等来此,虽不及皇兄亲至,但也代表了本国的诚意,望王上莫怪。”
言下之意,秦羽是一个孝顺之人,总不好为了离洛枉顾孝道。
如此,青穆国王上也不便说什么了。
其实,离洛对于秦羽来或不来并无甚所谓。
人活一世,也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她对秦羽并无所求,只求秦羽对青穆国无他心就好,其余的又何必计较?
情爱,不过是所有皇家大院里的奢望,她离洛如此,秦羽,想来亦不过如此。
青穆王上走下龙椅,对着秦宣说道:“我皇儿在青穆国一向尊贵,虽然虎符已交,但十万将士只是由他皇兄代管而已。望你靖国能敬待我的皇儿,共修百年之好。”
秦宣表面功夫做的甚好,闻言恭敬的答道:“请王上放心,既是我靖国求娶贵国公主,自然会以礼相待。两国交好,是双方的共同心愿。”
话虽如此,可王上对女儿即将远嫁他国,依旧一脸不舍,不过最后,他还是忍了心中的难过,别过眼去,对着离落摆摆手,道:“既如此……那就启程吧!”
闻言,大殿门口的礼官往前一步,声音洪亮的喊道:“公主出宫,送!”
两边大臣齐跪,高呼:“恭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殿前,銮车已备,离洛将在此上车,一路使向靖国。
“父皇母后,儿臣不放心,想去送送洛儿。”青穆国大皇子离润出列,对着坐在上首的父皇请求道。
闻言,离洛转头,看着大皇兄,眼中不舍,但语气坚定的劝道:“皇兄不要去了,洛儿怕忍不住伤感,有傅承带兵送我,皇兄放心就好。”
“皇姐,我们送你到城门外便好,此次一去靖国,再见可能就要历经数年了。”
说话的是离洛的皇弟,离浚。
离浚少年老成,因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从小被教导喜怒不形于色,谨言慎行,如今看着疼爱自己的皇姐即将远嫁,止不住的伤感,孩子心性倒是有所显现。
整个青穆国,也许就离洛的母后和她这个太子皇弟还抱有幻想吧。
说什么再见?为了青穆国,离洛这一生怕是都不能再回来了。
看了看父王,已经中年的男人坐在高位已经忍不住要落泪,离洛微微蹙眉,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父王别过脸去拭了拭泪,强装镇定。
说起父王,离洛就忍不住叹息,她这位父王,着实不是当天子的料。
青穆国王上离昀泽,性格绵软,生性仁善,但也胆小谨慎,遇事容易犹豫不决。
这样的性格,当个闲散王爷尚可,当帝王,唉,实在不堪用。
只是,离洛皇祖父在世时,那些个仗着自己有些聪明的皇叔皇伯,为了皇位尔虞我诈,相互算计,最后争储失败,一个个的,不是进了皇陵就是缺胳膊断腿的。
因着离昀泽胆怯谨慎的性格,他倒是全须全尾的留了下来。
如此,离洛这文不治武不济的父王顺理成章登顶皇位。
好在当时的王后,也就是离洛的皇祖母懿德太后慧眼,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块什么料,在儿子的婚事上,以雷霆之力排除满朝文武大臣的阻力,一眼相中了南方商贾世家赵启之女赵妍。
士农工商,商为末。
按理来说赵妍是没有资格嫁给太子为正妃的,即便是侧妃,那出身也是不够。
可是,既然能被当时的王后娘娘一眼相中,并为此力排众议坚定求娶,显见赵妍并非是个简单的商贾女。
赵妍,青穆国现任王后,离洛之生母,其人,性情温婉,才貌俱佳,意志坚定,知非明理。
当然,她疼爱子女,善待身边诸人,那是人品使然,与国事并不冲突。
除此之外,赵妍因年幼时体弱,为强身健体,师承离洛外祖父老友,天泉寺方丈的师妹,也就是天山庵的掌门玄霞光,练得一手好剑法。
商贾之家,家境殷实,有经商生财之道,可为皇家整理拓展财富。
武功卓绝,虽性格温婉,但仍有雷霆手段,可约束未来君王不做昏聩之事,不独断专行,也可免于君王受臣子威胁,架空权力。
懿德太后临终前将随身佩戴的和氏玉佩赐予赵王后,嘱托道:“此玉乃先皇临终前叮嘱哀家,看你行事是否妥当,再考虑是否交与你。这些年,你规劝陛下肃清朝堂,治理后宫井然有序,而赵家也忠君爱国,这些年国库更为丰盈,哀家看在眼里,甚是欣慰。如此,哀家便将此玉佩传给你,持此玉佩如见先皇,你上可斥皇帝,下可训王公大臣,受者皆不可违逆。”
这块玉佩,当真有分量。
按理来说,有这么一位权力隐超自己的王后,离昀泽应该会对王后有所提防,更应该会因为往后行事要看三分皇后脸色而心中不快才对。
可是离昀泽毫不在意这块玉佩,待赵妍如初,而赵妍也从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