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浚看着那黑黢黢的小奶狗,甚为不愿,但是在皇兄的威胁中也无他法,只得委委屈屈的留下黑狗仔,取名“花花”,算是对梦中陪他飞升的猛犬一点念想。
第24章 这女子,不查?
此时,辛奴说那传旨的老太监像花花。辛奴说得一本正经,毫不觉得将人比作狗是有多侮辱人。
好像在她的认知里,这只是一件很平常的比喻,物有相似,捡着什么就像什么,并没有侮辱或者别的什么意思。
离洛也如此认为。
所以,隔天,辛奴指着那个穿着大红锦衣的女子,说她特别像青穆国王宫中,乐坊琴师白紫苏养的那只红毛猕猴时,那女子所表现的愤怒,让离洛特别的不能理解。
确实是像啊。
那女子极瘦,所以显得眼睛特别大,又因为精于算计,一双眼珠转来转去,配上她略尖的下巴,倒三角似的脸上抹了粉红的胭脂,搭配一身红彤彤的衣裙,哪里不像?
可那女子仿佛受了奇耻大辱,抓起桌子上一只茶盏砸向辛奴。
辛奴站在门口,一偏头,茶盏砸在了紫檀色的门框上,应声而碎。
那女子不解恨,又砸过去一只。
辛奴撇撇嘴,退到了门外。
女子又扔了一只……
又一只……
当她再次扔了屋里的一只翡翠茶盏的时候,离洛终于按捺不住出声:“姑娘,你都打碎本公主六只茶盏了,一句话而已,至于吗?”
那女子指着辛奴暴跳如雷:“这个贱婢都把我比作畜生了,你还问我至于不至于!”
“啪!”
一声脆响,女子的脸迅速红肿,这下更像那只红毛猴子了。
一旁辛奴甩了一下手,眼神冰冷的盯着她。
呃,离洛忘了告诉这只“红毛猴,辛奴最痛恨别人喊“贱婢”。
在辛奴的认知里,她一直觉得“贱婢”是对女子称呼中最具有侮辱性的词汇,她听不得。
为此,她曾和军中那些大老粗干过架,也折过宫中老嬷嬷的腿。
离洛都不敢想,如果哪天辛奴不在皇宫,不在她身边,去到外面大千世界,听到“娼妇”“骚货”“下流胚子”这些词,会不会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那女子被甩了一巴掌,一时愣怔,顺势趴在地上,哭天抢地,一根手指头指着离洛,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离洛实在不想搭理这种胡搅蛮缠的人,可是毕竟在靖国,还不知道这女子何种身份,如此对她不管不顾,倒也不好。
反正打也打了,骂也……哦,她们可没骂人,是那女子理解错了。
离洛让辛奴去扶那女子起来,辛奴百般不情愿,但是又不想给自己的主子惹麻烦,于是,气势汹汹地上前伸出手。
只是辛奴的手还没碰到那个女子,那女子带来的丫鬟却从门外跑进来挡在了辛奴面前,而在那丫鬟后边紧跟着进来的竟是秦羽。
离洛抬头看去,逆着光,她发现,今日的秦羽与那日接她进城时的感觉,不太一样。
那天接她进城时的秦羽,一身爽朗气息,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和离洛说小情话时,带着点玩笑,带着点俏皮。
虽然对于那些不着调的情话离洛比较抵触,但是不能否认当时的秦羽温柔和煦,并不让人反感。
可是今日的秦羽,脸上冷若冰霜,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尤其一双眸子,竟泛着微微红光。
离洛记得,那日在城门接她时,秦羽的眼眸,明明黝黑深邃。
秦羽进来后,并不言语,冷若冰霜地站在屋子中央,一双微红的眸子目光沉沉的看着满屋狼藉。
那女子看到他来,立时放大了自己的委屈,眼泪噼里啪啦不值钱似的往下落,偏偏又不出声,只拿手去擦。
擦了几下,似是擦不干净,见秦羽没动,她又像饿狼扑食一般扑向了秦羽,原本哭得不能自抑的面容立马转成梨花带雨,哭得颤颤巍巍,说不出的娇媚柔弱。
离洛看得甚为惊奇,这世间当真有如此变脸之术?
佩服!佩服!
那秦羽搂着红衣女子的肩,轻轻地拍着,像护着一件稀世瓷器,低头看向坐在桌子旁的离洛,说话的语气也低沉阴暗得很。
“公主,红清素来体弱多病,你实在不应该为难她。”
说着,一把抱起快哭断气的红清,竟快速离开了别院,丝毫没有听离洛解释的意思。
虽然,离洛确实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离洛惊讶于今日秦羽的不同,闻言,喝了口茶,细细想着她是怎么为难了这位红清姑娘。
她现在身在皇家别院,自来靖国一步不曾离开,这红清姑娘闯入她的房,骂她的人,摔她的茶盏,最后却是她为难了她?
离洛不禁感叹,如今的世道,竟然世风日下到如此境地,好人难当,坏人猖狂。
离洛也不是没有脾气,莫名其妙被这红清闹了一通,碎了六只翡翠茶盏,又被秦羽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饶是再好的脾气,此时也生了气。
她转头吩咐辛奴:“闭府,从现在起除了靖国皇上,谁也不见。”
辛奴道:“这女子,不查?”
离洛摇摇头:“有何可查?总之不是小妾就是红颜,来这里给个下马威,再回去博得两分同情泪罢了。”
辛奴愤愤不平,直言话本果然诚不欺她。
比如说,那书生高中定会抛弃帮过他的小姐,那少爷求取了心爱之人也熬不过三个月。
之后又恨恨道:“公主和他还未成亲呢,就在府里养了些花红柳绿的来污公主的眼!”
离洛宽慰她:“你都说了,就算娶了心爱之人都熬不过三个月,我又不是他的心爱之人,况且他求亲都求了两年了,早就过了三个月的新鲜期。”
“即使如此,还求什么亲?一丝诚意也无!”
离洛默然,皇家子女,为国联姻,有什么诚意可言?
说是联姻,都比不过搭伙过日子。
说到底离洛也有些懊恼的,懊恼那秦羽明明对她无意,还偏偏在那日装得深情款款。
想起来,就膈应的慌。
离洛抬头看着院中石榴树丫上的雀儿,忽然有点想念浪沧谷。
她想念她那时而精明,时而糊涂的两位师兄,想念做饭香喷喷的辛夷,想念什么都会的苏木,想念那十七个漂亮的师侄。
在浪沧谷,离洛不是公主,只是浪沧谷中师父最疼爱的弟子,是师兄最疼爱的师妹。
可是师父同她说过,倘若有一天她出谷了,千万不要想念谷中的好。
谷中毕竟不是尘世,纵然里面千好万好,处事道理却是无法和外界相通的,想得多了,就没法在尘世中好好生活了。
离洛一直觉得师父是有大智慧的,不然为什么她会如师父说的那般,每次想起浪沧谷就难受呢?
第25章 真是胆大包天!
临近暮时,肃王秦羽托人送来一套新的茶盏。
新茶盏黄色的杯底,奶白色的面,釉质细腻,价值不菲,茶水冲进去似一朵盛开的荼蘼花,煞是清新好看。
送茶盏的是一个老嬷嬷,老嬷嬷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露出一张圆而红润的脸,虽然脸上布满褶皱,但是长得慈眉善目,说起话来也轻声慢语。
她看离洛的眼神就像一个长辈在关心自己的孙女儿。
老嬷嬷用新茶盏沏了一杯茶,恭敬的端到离洛面前,“王爷说,红清姑娘的事,是他对不住公主,但他和红清姑娘并不是公主想的那种关系。今日事发突然,王爷以茶代酒请公主原谅。”
离洛看了一眼茶盏,她无意难为一个老人家,只是秦羽让她传的这句话,甚为奇怪。
她如何想秦羽和红清的关系?无外乎侍妾或者红颜知己。
秦羽说他和红清并非这种关系,却又说离洛难为红清。那语气,像极了话本里宠妾灭妻的混账公子。
可,若是没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又说“对不住”?
“既然事发突然,肃王为何不亲自来解释?派嬷嬷来,莫不是肃王心虚?”
离洛不想问,不代表辛奴愿意让她家公主咽下这口气。
她自幼时便知道是自己的母亲害了公主。
害公主中毒,害公主失踪。
可是王后从未怪她,将她接入宫中,悉心抚养长大,提起她的母亲红姑,也只是说,她母亲是被人诓骗才做了错事,害了全家性命。
后来,公主回宫,王后便让她照顾公主。
这些年,公主一直待她像自家姊妹,从未有过薄待,所以她也投桃报李,尽心维护公主。
那老嬷嬷看离洛不端茶,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道:“话已带到,奴婢就回去了。”
说完,对着离洛恭敬的行了礼,退了出去。
辛奴上前,道:“这肃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白日里那番做派,现在又巴巴的送来套茶盏,难道他白日的行径一套茶盏就能给糊弄过去了?真是有意思!”
说完,辛奴拿过茶盏,打算给自己倒一杯茶。
如若不是见外人,离洛从不和辛奴计较尊卑之分,只是今日这茶盏,辛奴用不得。
离洛一掌打翻了辛奴手中的茶盏,因为着急,满杯的茶水撒了离洛一身,湿了她一套上好的紫金罗裙。
而茶盏,从辛奴手中落到了桌子上,在桌子上翻滚了一圈,又掉落在了青石砖上。
桌边铺了地毯,茶盏掉在上面,滴溜溜转了两圈,停了下来。
辛奴看着茶盏从手中滑落,满目震惊,她自然知道公主不是恼她,怕是这茶……
刚要开口问,离洛摆摆手,扬声道:“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之后又悄声对辛奴说道:“要喝茶,去我们带来的行礼里寻我那套银镶玉,这套,喝不得!”
辛奴立刻明白了离洛的意思。
想来,白日的闹剧那肃王怕是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否则也不会巴巴的送套茶盏来赔罪,可是他是怎样知道的?还不是提前在这公主别院布了眼线?
而他送来的这套茶盏,怕是有什么问题,被公主识破了。
辛奴将茶盏捡起来放回桌子上,轻声问道:“是什么?”
离洛的眼眸幽幽一暗:“酒碎香。”
酒碎香是一种比较罕见的毒药,这种毒药融合了八十八种补药。
没错,是补药,将八十八种补药捣碎融合,放在酒里发酵九九八十一天,便成了一味害人于无形的慢性毒药。
像秦羽送的这套茶盏,据离洛粗略判断,至少在这酒碎香泡了将近两年。
辛奴扶着离洛进了内室,确定无人听见她们说话,才暗暗惊呼:“两年?这肃王秦羽两年前就算计好了今晚?”
离洛摇摇头:“他怕算计的不是今晚,这浸染的茶盏,若是用来喝茶,喝上一年的茶才能毒发,但照靖国如今形势,他怕是等不到那么久。”
辛奴皱眉:“那这肃王……”
离洛脱下外裳,躺到床上,按着眉头想了一瞬,片刻后,说道:“酒碎香,若是与酒同服,毒性翻倍。”
辛奴震惊:“大婚之夜,交杯酒!”
离洛抬头看向辛奴,点了点头。
她来靖国之前,靖皇已经病了,如今更是病得厉害,根本不可能接见使臣,更别提为她准备什么宫宴。
而她是青穆国的公主,又是肃王未过门的王妃,这等身份一般人为了避嫌,也不会在她大婚之前约见。
是以,大婚之前,离洛根本没有喝酒的场合。
“能喝酒的日子,也只有大婚之夜的那杯合卺酒了。到时候若是这肃王找借口,提出要用这套茶盏盛酒,公主若是不晓得这毒,怕是就要被肃王得逞了。”
辛奴很聪明,已然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离洛点点头:“大婚之日,皇上皇后、太子皇子、文武百官都要来赴宴,而在这样重要的场合,我这个异国公主死于非命,不仅肃王府,整个京城怕都要大乱。如若之前安排妥当,就是在当天囚禁王侯将相都不在话下。”
辛奴惊得张大了嘴巴:“这肃王竟是要谋权篡位!真是胆大包天!”
离洛倒是没有什么惊讶,只是眼神盯着某处,沉思道:“自古以来,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靖国皇室肯定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否则这秦羽怕不会这么狗急跳墙。”
辛奴听了,仰头叹了一口气,忽然说道:“唉,感觉好久没看花花跳墙了。”
在讨论谋权篡位如此严肃的话题里,还能空出脑子来想一条狗,估计也就只有离洛主仆了。
辛奴感慨完,低头郑重的问离洛:“公主,既然我们知道肃王的打算,该当如何,要不要传书回青穆?毕竟这是关乎公主您的生死大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离洛知道她们不能坐以待毙,但是她总觉得秦羽除了谋权篡位,应该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虽说离洛是青穆国的长公主,若身亡,引起的影响要大,对于他篡位更有利。
但是,就因为离洛是他国公主,若她死了,秦羽即便篡位成功也难逃青穆国对他的讨伐。
国与国之间的问题,解决起来不是那么简单。
所以说,他要用来引起轰动的新娘不一定非离洛不可,但现在却必须是离洛。
这就有些猫腻了。
离洛对辛奴说:“容我想想,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第26章 来道歉,还是来示威?
第二日一早,秋风萧索,天空雾蒙蒙的,并不是个多好的天气。
还未起床,辛奴就来与离洛说,秦宣来了。
秦宣?
离洛疑惑,好像自从城门口一别就再未见过他,怎的今日想起来看她了?
离洛对秦宣并没有多少好感,慢悠悠的起床,慢悠悠的洗脸穿衣,慢悠悠的梳妆打扮。
辛奴问她,如此悠哉是不是怠慢了客人?
离洛伸出素净的手指,指了指桌上的滴漏,道:“这才辰时初,就来扰人清净,真说起来也是他的不对,我为何又要巴巴的去优待他?”
辛奴闻言,深以为然。
不过,秦宣倒是坐得住,离洛忙活了半个时辰才出去,他竟然依旧不慌不躁的坐在客厅里喝茶。
当然,用的不是秦羽送离洛的那一套,昨日夜里,辛奴已经换了一套普通的白瓷盏。
秦宣见离洛来,起身行礼,唤了声:“七嫂。”
离洛乐呵呵的摆摆手,佯装热情,道:“哎呀,弟弟这么早就来了,你看真不好意思,你嫂子我从小起床就晚,这以前在青穆不日上三竿是不得起的,到了你们靖国,为了入乡随俗正在尽力学着辰时起呢。”
离洛想,你叫我嫂子那我就接着,你要是嫌弃我起的晚,我可是努力学了,倒要看看你秦宣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