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许进惊呼,立马扶住他。
景湛直起身,推开许进。
“是吗。”景湛下颌沾血,平静地问温以璃。
少年突然稳定的神情,不但没有减少温以璃心中打地寒颤。
反而叫她多生出不少恐怖阴森的惧意。
温以璃的脚不自觉往后撤了再撤。
少年森骇的气息,压的她说不出话。
景湛青紫带血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
幽深空洞的桃花眼里充斥着无尽死寂。
他掀起如被黑暗侵蚀的眸子。
凝视着完全忽视自己,一心只想跟其他男人走的女孩。
两人抱在一起,宛似再也看不见别人,感受不到别人的存在一样。
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恍若有一只囚困已久的野兽,不断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崩溃的想毁坏面前的一切。
下一秒,温以璃惊恐的瞪大圆眼。
景湛躬身,扒开地面中的白雪,从中捡起有两个拳头大小的,灰白相间色鹅卵石块。
随后,速度极快。
单手用力扯出缩在温羡安怀抱的顾清越。
拿着鹅卵石的手,狠狠照着温羡安的头砸下去。
此时,温羡安全身全心都放在了顾清越身上。
还在悲凄的想。
自己在小狸心里是不是一点都不重要,没有一丝一毫份量可言。
他霍然听见温以璃大喊了一声,“哥!”
随即,眼前瞬时蔓延出大面积的红色光斑。
透过这抹红,温羡安看到景老爷子同沈润云,还有他母亲匆促而来。
意识不清地听见,小狸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他在那一声声悲戚的“羡安哥哥”中,倒入了血泊里。
温羡安倒下后,顾清越的脑海闪过无数个穿插片段。
有曾经在桃梨馥山最快乐的时光。
有她同父母,姐姐,银狐欢闹的时刻。
还有满山的血气。
姐姐绝望离去的背影,银狐被捅穿的身体。
温羡安为她取名字,在雷雨的夜晚给她拆蛋糕时的样子。
最后,顾清越承受不住,昏厥在景湛怀中……
灰蒙的天色渐渐变黑。
古堡院内的华灯再次点亮。
白天的事仿佛被一场大雪掩盖,古堡仍旧一如往常的寂静。
温羡安被人送往医院。
景老爷子并不想追究他在景家闹出的事。
许进由于失职,当晚自行去了领罚室,受罚。
凌晨……
庄肃的古堡内,景薄天坐于一楼大厅的红木沙发上。
沈润云踏雪前来。
进屋便开口:“有沈宴在景少爷那盯着,没太大问题。”
景薄天将手中的白瓷茶杯放至玉石茶几上。
随后,淡淡点头。
沈润云掸了掸白大褂上的薄雪,坐到景薄天身侧,“温家少爷的事……就这么算了?”
他瞅景湛脸上的伤可不少。
要不是有许进在场拦着,估摸,现在不止温羡安住院。
两人都得去医院里躺着。
“温家就剩下这么一个独苗。”景薄天鹰锐的眼眸觑了觑。
随即,沉着鼻音“哼”了声。
他拿起一旁的龙纹拐杖放在掌中摩挲了会。
说道:“我景薄天,绝不做断人子孙的事。”
沈润云看着他,思忖了片刻。
还是决定说出堵在心中已久的问题。
“这场培训,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他盯着景薄天具有威慑力的脸庞,说:“今天头一次去,就闹出这么大一团乱子。
楚云夕那头倒是无所谓。
我看,顾小姐同温少爷的感情不一般,只怕他们……”
听到这,景薄天微微侧身,锋利如刃的瞳仁紧凝着他。
沈润云背部向沙发后侧倾斜,叹息一声:“就怕当年的情景,再次重演。”
厅内沉静一瞬。
“培训的事,你明天交代下去,可以停了。”
景薄天说完,放下拐杖,自沙发中站起身。
步态稳健地向前迈步。
走到一个以红木镌刻的龙纹镂花收藏柜前。
他按了一下嵌在墙壁的开关按钮,开启柜门,拿出一卷古纸老旧地画像。
沈润云此时也起身过去。
景薄天小心严慎地将画卷打开,铺至一旁的红雕木桌上。
沈润云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幅画。
但不管观摩几次。
依然会被画中女子惊为天人的美貌所震撼到。
泛黄的纸张里绘画着一位白耳紫发赤眸的半狐少女。
少女忧愁苦闷地坐于梨花树上,身姿轻盈婀娜,凝白玉露的脚并未穿鞋。
脚腕中缠绕着一圈长长的金色锁链,锁链延伸至旁侧的黄金宫殿中。
纯白的狐尾被她圈在手中抚摸,柔细的皓腕刚好露出一截银白手镯。
沈润云摘下眼镜,放入白大褂的上衣口袋里。
觑起眼睛仔细端看,“像,太像了。”
他口中发出的惊叹,同顾清越刚进景家时的语气一样。
景薄天也同样端详画中少女,他道:“祖训里曾记载,后世子孙需代代相传此画。
如后世寻到与她模样一致的女子,必须想方设法将她留住。”
景薄天峰眉蹙了蹙,貌似是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
随后,他看着沈润云说:“这十年间,你我二人并未见过清越化身为半狐形态。”
沈润云问:“你担心……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可是景家的命定不会出错。
景湛一眼就认定了她。
怎么可能还有别人?
景薄天摇头,转身,由柜中拿出另一卷画册。
画纸的材质同上一卷相同。
景薄天将画打开。
里边描绘的赫然是景湛那张俊美清冽的脸。
就连眉心之中的红痣都别无二致。
但,唯有一点不同之处。
画中男子英锐孤傲的眉宇间,透露股帝王之气。
“先祖曾分别留下过两条不同祖训。”
景薄天盯凝着画中人,醇厚的嗓音悠长。
“一条是,将半狐少女囚禁于家中。
一条则是,不得干涉两人之间的发展。”
这两条,沈润云从前听景薄天提起过。
不过他听得不大明白……
不得干涉,又要囚禁?
景薄天盯着两幅画陷入深深沉思。
过了会,沈润云听见他低沉缓慢地说:“景氏族谱记载,先祖生前并未有一子,仅活到35岁。”
沈润云这时也想起了他们沈家的家谱。
谱中记载,景氏家主死后的同一年,沈家便停用了一项禁术。
据说是可以逆天改命。
不过,沈氏后人一代代相承相传。
传到他们这代,除了医学方面比别人优异。
也就仅剩下催眠这个功能还在。
逆天改命这种事……
他也只是在家谱中看过寥寥数笔地记载。
从没见过,更没尝试过。
景薄天曲起指骨,敲击了下红雕木桌。
缓缓道:“我一直想不通,如果先祖没有生育过子嗣,
那我们这些后人,又是从何而来?
先祖又是从何预知,未来还有我们的存在?”
第55章 命数
再次谈起二人猜测几十年的问题。
沈润云心中依然存有些许难以置信。
但转念一想,大千世界中,有很多是他们没办法去认证的事。
就好比,他们沈家人的眼睛,可以随时随地催眠别人。
这种话说出去,同样叫人难以相信。
景薄天格外谨慎地收起两幅画卷,小心将画卷归置原位。
他走回红木沙发,落座。
掌心搭放于木椅扶手,嗓音低沉:“景湛出生不久,我就同你说过。
他与画中先祖的样貌十分肖似,尤其是眉心那一点红痣。”
沈润云跟了过去,坐至他对面,“其实,初次见到顾小姐的那天,
我心中也是有一些确认的。
尤其是在明确知道无法催眠她的时候。”
“只不过……”他停顿了下,“就如同您所猜疑的,
如果景少爷就是景氏祖先,那他们此时生活在现代。
并没有生活于千百年前,又如何育养出景氏后人?”
景薄天摩挲着红木扶手。
缠困他心中多年的疑惑始终是这点。
二人即是现代相遇,又怎么绵延出他们这些后人?
族谱对此记载的并不全面。
除了诅咒破解之法,就只说要他们牢记,历代子孙必须相传画卷。
等到眉心有痣的孩童出生,那半狐少女,过不了多久自然会出现。
先祖所留的方位,正是温家孤儿院。
自从景湛出生,他们每年都会派人去孤儿院调查。
几年下来,他们没有寻到半点有关狐女的消息。
直到景湛大了些,有分辨意识。
他便想着,让景湛自己去找。
或许,命定会帮他寻到。
假设,景氏家族生存在一个循环圈中。
那找到之后呢?
是该想办法把他们送回去,还是留在这?
若是送回去,又要如何传送?
先祖不准他们参与两人的感情问题。
他自己也怕,倘若插手过多,会破坏循环规律。
但事关景氏家族传承至关重要的事。
又为何不多做些记载?
景薄天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
话锋突然转回一开始聊的问题。
“培训的事,想来,是我太操之过急,今天差点酿成大错。”
闻言,沈润云狠狠吃了一惊。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景薄天口中听出真诚的愧疚感。
景薄天合起疲倦的眼睛。
沉声道:“当年,温家那孩子认死理,非要让景琛把人还给他。
最后,赔了一双腿不说,连命都搭进去了。”
“这件事怪不得您。”沈润云接过话:“景先生的脾气秉性您清楚,他认定的东西,只能掌控于他手中。”
沈润云叹了口气,“景先生的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差,依我看,他快撑到极限了。”
“一切都是命数。”景薄天睁开双眸,声音悠远:“我利用楚温两家,达到了目的,但愿羡安那孩子……”
景薄天指节点了点沙发椅面,沉声浑厚道:“能有个好命数。”
至少,别像他父亲那样……
怒号刺骨的寒风在空中肆虐,吹得松柏“飒飒簌簌”地作响。
许进领完罚,打电话来通知李伯,最近这段时间都没办法下床。
要麻烦他一个人照顾景湛与顾清越二人。
李伯挂了电话,心底也是颤颤巍巍地打哆嗦。
景湛病发的很突然,并且这次病发跟以往都不同。
他除了把家里摔的乱七八糟。
前半夜还一直往外呕血,直到后半夜,情绪才平定下来。
两人早上出去还好好的,甜蜜幸福又恩爱。
结果,出去两三个小时。
回来的时候,一个昏迷不醒发高烧,另一个浑身是血。
脸上大大小小全是伤……
李伯愁眉不展地走去厨房。
沈宴将配好的凝神汤递给他,“你先送过去吧,景少爷应该还没睡。”
“这……”李伯犹豫着接过。
沈宴料到他不敢冒险上楼,便拿回汤碗,“算了,我去吧。”
既然沈宴主动请缨,李伯也不多推辞。
面对今晚的景湛,他多少有点瑟瑟发抖,不敢贸贸然进去打扰。
沈宴走上二楼,来到卧房门前,敲了几声门。
里边没人应声。
但沈宴猜景湛肯定没睡。
以景家人的性格,被爱人欺骗与背叛,等同于要去他们一条命。
景湛怎么可能睡得着。
随后,他再度“叩叩”敲了两声。
时间过去半分钟……
房门“咔。”
被人从里面打开。
室内昏暗,没有光亮。
沈宴往里打量了眼,想看看顾清越有没有醒。
“你在看什么。”
少年的声音犹如许久没沾过水般干裂嘶哑。
走廊吊挂的雏菊纹灯,映射出余散的光辉。
清清冷冷的光晕倾泻于景湛青紫阴翳的面颊上。
沈宴望着他血红的眼球,望的有些怔愣。
“我问你在看什么。”景湛忽然发怒,“你也想抢走我的阿狸是吗!”
沈宴在少年咆哮地怒吼中立马回神。
他露出标准和煦的笑容,“顾小姐是您的,在景家谁敢跟您抢。”
“对,我的,阿狸是我的。”景湛眼神有一瞬飘忽。
掌心死死攥紧门把,骨节攥的僵硬发白。
他恍恍惚惚重复:“没人能把她从我身边夺走,阿狸是我的。”
沈宴推了推眼镜,镜片下,斜长的眼眸笑意不明。
他道:“我听顾小姐口中总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他说完,身躯顿时涌进砭人肌骨的寒意。
景湛阴沉地盯凝他,“你敢在这间屋子里,提那个人的名字,我不介意,现在就弄死你。”
沈宴被少年的眼神震了震,接着,他笑意温煦地说:
“或许……我可以替景少爷,进入顾小姐的识海里去看看?”
景湛盯着他的眼睛,等他说出下文。
少年的目光冷郁沉寂,恍若万丈深渊,叫人无法窥视。
沈宴在外见惯了凶狠恶极得人。
但像景湛这种,不用任何动作和语言。
仅凭一个眼神,就可以轻易将你震慑在原地,无法动弹的人,少之又少。
沈宴定了定心神,道:“我有看透人心的能力,
倘若景少爷想要知道顾小姐,是不是真心爱你,我试试便知。”
闻言,景湛空寂的眸子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