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梁锦玉,春娘忙解释说:“我见碗筷没洗,所以就给洗了。”
梁锦玉点了点头,侧过身让她过去。
陈大妮小跑过来,夸张的比划说:“我的娘诶,她就跟不要命一样干活,扫了屋里扫院子,扫了院子又开始打扫厨房,恨不得把锅卸下来擦一遍,真是不要命了。”
“锦玉,衣服我给你晾了。”春娘在院子喊。
陈大妮扯了扯嘴角:“看见没?急于表现,刻意讨好,这绝对是个宅斗高手!”
“是吗?”梁锦玉转身,看向院子里的春娘,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一整天,春娘都很忙,忙的脚不沾地。
按照大妮的说法,她就是个飞速旋转的陀螺,停不下来。
甚至连晚饭春娘都给揽了过去,三菜一汤,有荤有素。
王氏吃的心满意足,不断夸春娘是个贤惠的媳妇,转头又指桑骂槐的说梁锦玉是个懒婆娘,陈家娶她倒了八辈子血霉。
梁锦玉左耳进右耳出,自从嫁到陈家,她还从未像今天这样轻松过,她这会儿心情很好。
吃过饭,梁锦玉挽起袖子打算洗碗。
春娘立刻走过来,笑着说:“锦玉你放着,我来洗就好。”
梁锦玉当真往后退了一步,不插手了。
这会儿天还未完全黑透,厨房里就她们两人。
春娘用湿漉漉的手背抹了下额头,呼吸有些喘,脸上的倦态显而易见。
“砰!”
她手里的碗突然滑到了地上,摔成两半。
春娘瞬间脸色惨白,僵直站在那里忘了反应。
“找死啊,又在干什么,什么摔了?”王氏骂骂咧咧过来。
梁锦玉没多想,上前将春娘拉到一边,上前捡起碎片应道:“没什么,我摔了个碗。”
春娘惊诧的看向她,嘴唇翕动着,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王氏进来指着梁锦玉就是一顿臭骂,要动手的时候被陈来福劝走了。
“就算想要表现也不用急在一时,身体垮了可没人心疼你。”梁锦玉淡淡说,撸起袖子往锅里添了瓢水。
春娘眼眶微红,攥着衣角怯生生道:“谢谢。”
月上柳梢,寒风簌簌。
破旧的窗户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屋里冷的像是冰窖。
“阿姐。”梁定方试探的小声喊。
“嗯?”梁锦玉应道,顺势往他那边扯了下被子,“睡不着?”
梁定方往她身边蹭了蹭,熟悉的味道让他觉得心安:“阿姐,我们去哪里弄那么多银子?”
“呃,这个我还没想好。”梁锦玉如实说。
梁定方将脑袋抵在她胳膊上,想了想说:“其实我倒是有个法子。”
“哦?说来听听。”
“你可以把我卖了,我会识字又会武功,那些有钱人家最喜欢我这样的书童了,最起码我应该能卖个十几两吧。”
“继续。”
“这些钱你就用来交首付款,等粮食卖出去挣了钱,你再把我赎回来就可以了。”
梁锦玉偏过身子,黑漆漆的夜色中,她看不清定方的脸,但是彼此靠的很近,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第三十五章 父子争一女
“这些话谁告诉你的?”梁锦玉问,语气平淡。
梁定方浑身一僵,不敢应答。
“我再问一遍,谁告诉你的?”梁锦玉声音冷了几分。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梁定方下意识紧张起来,不得不开口,却是声若蚊蝇。
“我不认识,是一个自称姓燕的男人。”
“不认识他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梁定方泄气的叹了声,只好将宋宅那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也是巧,中午的时候,梁定方还寻思要找个什么借口离开窑厂,没想到东家刚好托他去城里办个事。
于是梁定方就趁机去了趟宋宅。
那地方可真偏,要不是看到有人从石桥经过,他都没想到石桥对面还有人家。
就在他下了石桥打算前往宋宅的时候,被那位公子叫住了。
他自称燕公子,约莫二十出头,白衣红裳,头戴幂离,大冬天里还拿着把折扇,混像个浪子。
“他问我是不是租下了宋宅,又说那宅子不干净,让我换个地方。还问我为什么要租那里,总之莫名其妙,神神叨叨的。”梁定方皱眉。
为什么租在那里?
这不是废话吗?
当然是因为穷啊,偌大的韶州城,没有比那儿更便宜的仓库了。
“他听完之后说可以给我一笔钱,但需要我给他当药童。”梁定方说完,侧眸小心翼翼的看向梁锦玉,不确定问,“阿姐,你生气了?”
应该只是个好奇的路人吧,梁锦玉心想着。
“没生气,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以后这种给人当奴才的事,你想也不要想。”
“刚才你不还说没办法吗?”梁定方不相信的嘟囔。
梁锦玉怕他做傻事,万一他真的把自己给卖了,她哭都来不及。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逃来韶州吗?”梁锦玉问。
梁定方摇头:“不知道。”
“十年前爹救过一个富商,他老家就是在韶州。”
这件事梁锦玉也是偶然听娘亲提及过,但那时候她们不过是当闲话在聊,从未想过会有挟恩图报的一天。
“阿姐的意思是,去找那富商要钱?”
梁锦玉苦笑:“如果实在是走投无路了,那也只能出此下策。不过我们还有时间,先想想其它的办法吧。”
虽然是下策,但也算是一条路,梁定方稍微放心了些。
姐弟俩小声说着话,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次日。
梁锦玉是被隔壁的猪叫给吵醒的,听动静像是有人去猪圈喂猪了。
真是不要命啊。
梁锦玉感叹,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长时间的劳作,更何况她还怀有身孕。
借着窗外的曦光,梁锦玉套上衣服出了柴房。
“爹,怎么起得这么早?”梁锦玉刚到院里,就见陈老头鬼鬼祟祟的从屋里出来,像是生怕惊动了谁。
被梁锦玉这么一喊,陈老头眼里闪过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黑着脸怒道:“上茅房你也管?”
梁锦玉挑眉,淡定说:“我只是随口问一句,爹你这么生气干什么,天冷小心身体。”
“多管闲事。”陈老头怒气冲冲的出了院子。
他前脚刚走,后脚春娘就从猪圈出来,提着猪食桶冲梁锦玉笑了笑说:“你起来了。”
梁锦玉点头:“我去洗漱一下。”
...
早上春娘煎了饼子,煮了粟米粥,还炒了三个小菜。
王氏砸吧嘴大口嚼着面饼,手里的筷子却把碗敲的“铛铛铛”作响。
不是数落春娘油放多了,就是埋怨菜抄的干巴,总之没有一样合胃口。
春娘低着头一声不吭,十足的小媳妇模样。
“没看你男人粥喝完了?就顾着自己,一点眼力劲没有!”王氏敲了下春娘的碗,教训道。
春娘忙起身,去端陈来福的碗。
这时陈来福也伸了手,刚好盖在了春娘手背上。
“没事,我自己去。”陈来福体贴的拍了拍春娘。
春娘头更低了,耳后根连着脖子都是通红。
“啪!”
陈老头突然发飙,将筷子往桌上一摔,冲王氏骂道:“说了多少次离我远点,你靠那么近干什么,没长骨头吗?”
王氏一脸莫名其妙:“你大早上吃火药了,我一来就坐在这里,怎么就得罪你了?”
“不吃了,我出去转转。”陈老头一脚踹开凳子。
【我去,老登吃错药了?】
陈大妮暗暗吐槽,又狐疑的看了眼春娘。
【不是,你哭什么,老登又不是在骂你?好家伙,挺会装的啊。】
梁锦玉轻笑,低头又喝了口粥。
父子相争,倒也有趣。
临近年关,窑厂那边的活计越来越少,大家来回一天还挣不了几个钱。
但也有好消息,城里有商人开始大量收购木材,而且价格不低。
韶州多山环绕,常年湿润,极利于树木生长。
加之水路便利,所以年年都有木材商来这边收购木材,其中尤以杉树为主。
“听说刮掉树皮的白杉一棵就能卖二三十文,这一天下来可不得好几百文了。”
王氏兴奋的说着,找出斧头和锯子塞到了梁定方的背篓里。
陈来福瞥了眼厨房,推脱说:“时间还早呢,我待会儿再上山。”
“太阳都到头顶了,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老二和老三早就出发了,你再磨蹭吃屎都抢不到热乎的。”陈老头背着手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横眉竖眼的把陈来福骂了一顿。
陈来福只好起身,临走前又巴巴的往厨房跑了一趟,出来的时候嘴巴还乐着。
陈老头脸色阴郁,坐在屋檐下一言不发。
“上山注意安全,我听说那山里还有野猪,你小心些。”梁锦玉拍了拍梁定方的衣服,给他怀里塞了张饼子。
梁定方摸了下,笑着点头:“我知道。”
两人走到院子里,敏锐的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梁定方年纪小,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猫腻,但还是不忘提醒梁锦玉。
“老头这些天有些奇怪,阿姐你小心些。”
陈老头的马鞭有多厉害,大家都见识过的。
梁锦玉心中好笑,应说:“我知道。”
出发前,春娘从厨房出来,将准备的饭团子塞到陈来福手里。
这一举动又引的院子里的几人情绪各异,高兴者有之,愤怒者也有。
梁锦玉看看陈来福,又看向陈老头,止不住的想笑。
第三十六章 打桩机
...
青橡山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虽然就在河对面,但是想要找到好的杉木就需要往里面走,这一来一回最少也得一整天。
下午,梁锦玉抽空从河里挑了一担水回去。
还没到门口,远远就看到有人在陈家院外伸头探脑的。
她立即加快脚步,走到跟前大声叱道:“谁在那里?”
不喊不要紧,这一嗓子直接把人吓得撒丫子就跑。
梁锦玉扔下扁担,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
陈家门口就是田埂,滑的很,那人没跑多远就身子一个趔趄滚到了水田里。
梁锦玉追上去一看,竟然是王二牛。
“你在这里干什么?”梁锦玉问,想起春娘,明白过来,“你是来找你娘的?”
王二牛咬着唇,尴尬的点了点头。
“你之前夜里是不是也来过?”梁锦玉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人影。
王二牛还是点头,细瘦的身子在寒风中冷的发抖。
梁锦玉皱了眉:“你等着,我让她出来。”
“二牛?”春娘焦急的小跑了过来,应该是听到了动静。
王二牛立刻从田里爬了起来,迎上去着急说:“娘,娟儿又发病了......”
后面的话,梁锦玉没有听。
陈老头在院子里收拾东西,见她进来佯装问了句:“春娘干啥去了?急急忙忙的。”
梁锦玉吃力的提着水桶把水倒进缸里面,闻言摇头说:“不知道,可能去茅房了吧。”
陈老头哼了声:“懒人屎尿多。”
...
“天都黑了,人怎么还没回来。”
王氏站在院子里,伸着脖子往外看。
梁锦玉也有些担忧,冬天山里没吃的,野猪就会下山,上一世村里好几个人都被野猪给伤了。
现在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梁锦玉搓了搓冰凉的手掌,刚想到这儿,就听外面有人喊了句“娘”。
紧接着陈家老三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指着外面说:“娘,不好了,大哥摔了!”
梁锦玉一怔,急忙问:“我弟弟呢,他没事吧?”
陈老三 着摆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王氏一声嚎叫给打断了。
“啥,摔了?咋就摔了啊,摔哪里了,严不严重?老天爷啊,你不长眼啊,要是老大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老婆子可怎么活啊。”
梁锦玉听得心烦意燥,也不指望陈老三,快步出了院子。
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大妮,她想起大妮的身份,忙道:“你爹摔了,不知道严不严重。”
“摔了?摔哪里了?”陈大妮好奇问,丝毫不担心。
“不知道,我就怕你小舅舅出事。”
“应该不会吧,他不是有武功吗?”
【没听说书上提过啊,应该是小问题吧,如果真摔出个毛病来,书里面一定会写的。】
听到这里,梁锦玉如释重负。
没事就好。
事实证明,大妮的话又一次应验了。
据说陈来福是自己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下去的,脚给摔骨折了,但问题不大,多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我当时吓坏了。”回到家,梁锦玉看着没有受伤的梁定方,庆幸说。
梁定方洗了把脸,随手把脏水泼了出去,没想到刚好浇了来人一身。
梁锦玉嗔怪的瞪了梁定方一眼,出门跟人道歉:“不好意思,衣服湿了没?”
春娘拍着身上的水渍,摇头说:“没事,我擦擦就好。”
梁锦玉见湿的不多,也就没纠结了。
“你找我有事?”梁锦玉问。
这儿是柴房,春娘没事不可能过来。
春娘看了眼梁定方,欲言又止。
“我去前面。”梁定方很有眼力见。
等人走了,梁锦玉抬了抬下巴:“说吧,什么事?”
春娘攥着衣角,有些局促说:“二牛来找我的事情,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别人,这跟我没关系。”梁锦玉疏离道,毫不关心。
春娘轻松了几分,似乎觉得还应该说点什么,于是想了想又说:“其实陈来福他、他很在乎你。”
“你说什么?”梁锦玉反问。
“真的,他一直说对不起你,昨天晚上他还哭了,我看得出他很内疚。”春娘同情说,又抬头祈求的看向梁锦玉,“要不你还是搬回去睡吧?我可以睡竹床那边,我绝对不会打扰你们的。”
梁锦玉看着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可怜女人,打从心里生出怜悯。
“你真的看得出吗?画虎画皮难画骨,你才认识他几天,就真的看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