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锦玉微笑说:“下次吧,我今天就过来看看。”
“哦......”王娟儿失望的垂下眼。
梁锦玉赶时间,只叮嘱王二牛到了傍晚就去西大街的李家粮铺,她在那里留了些东西。
城里面难保不会遇到洋河村的人,所以傍晚出门最妥当。
王二牛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梁锦玉想了想,又严肃提醒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要是能沉住气,早晚会看到陈家人的报应。但如果还这样肆意妄为的话,我也不会再护着你们了。”
王二牛低下头,身侧的拳头骨节泛白,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就在梁锦玉转身准备离开之际,王二牛愤恨道:“死的不是你娘,你当然会这么说。”
梁锦玉脸色刷的沉下来,声音冰冷:“这是第一次我不跟你计较,下次再说这种话就给我滚出去!我梁锦玉可不欠你们什么,如果不是你娘临终的那些话,我压根不会管你们!”
“谁稀罕。”王二牛也上了脾气,扭头就朝王娟儿喊,“我们走。”
王娟儿眼泪汪汪,吓得躲在门后不肯出来。
王二牛顿觉脸上挂不住,走过去拉住王娟儿的胳膊把人往外拽:“走啊!”
王娟儿死死抓着门板,哭着喊:“我不走,呜呜呜,我不走......”
“走啊,人家都瞧不起你,你还在赖在这里干什么,走啊!”王二牛力气极大,扯的王娟儿胳膊通红。
终于,王娟儿受不住松了手,两人“砰”的一声,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梁锦玉也没料到会这样,上前正想把人拉起来,却被王二牛推开。
王二牛自尊心强,倔强道:“用不着你管。”
“我也不要你管,你是坏哥哥,我讨厌你,讨厌你!”王娟儿双手推开王二牛,竟是跑到梁锦玉身边,抱着她的腿哇哇大哭。
王二牛愣住了,脸上满是错愕和伤心。
梁锦玉抱起王娟儿,睨了眼王二牛冷漠道:“你想找死,别拉着你妹妹。”
“我......”王二牛咬牙唇,红了眼角,喉咙像是堵住了什么,酸涩难受。
屋子里堆满了粮食,只有靠近门边的位置铺着一层稻草。
梁锦玉试图将王娟儿放在草堆上,好声安抚道:“不哭了,你先下来,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王娟儿抱着梁锦玉的脖子摇了摇头,眼泪还在掉,却乖巧说:“不疼,姨娘抱抱就不疼了。”
第四十八章 富贵的周家
梁锦玉瞬间心软的一塌糊涂,不自觉间的想起了上一世她那没能活下来的孩子,好像也是个女娃。
“等我有时间了,再过来看你。”梁锦玉抚了抚王娟儿的后背,将她放在稻草上。
王娟儿鼻头红红的,眼睛也哭肿了,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看着十分可怜。
“拉钩。”王娟儿用手背抹掉鼻涕,朝梁锦玉伸出小拇指。
梁锦玉看着她手背上黑漆漆的一团团,想来都是鼻涕液。
“......拉钩。”梁锦玉勉强伸出手。
屋里面的说话声一字不落的传了出来,王二牛低头站在院子里。
瘦长的身子往下弯曲着,像是一把绷紧的长弓。
“咚——”
外面突然传来声音,王二牛吓了一跳,警惕问:“谁在那里?”
半天没有人回应,王二牛头皮一阵发麻。
自从他们住进来之后,老是能听到一些古怪的声音,起初他还以为是老鼠野猫之类的东西,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那声音也变得奇奇怪怪。
有时候像是有人在吹口哨,有时候像是有人在来回踱步,甚至是叹息说话之类的。
晚上王二牛压根不敢闭眼,只有白天娟儿醒着的时候他才敢眯一会儿,许是因为这样,他情绪总是处在崩溃边缘。
“咚咚——”
又响了两声,像是有人在敲击墙面。
王二牛看了眼屋里,咬了咬牙走了出去。
梁锦玉跟王娟儿说了会儿话,这孩子确实乖巧,胳膊都通红却还说没事。
“你哥呢?”梁锦玉见王二牛不在院子里。
王娟儿摇头:“不知道,也许是害羞躲起来了。”
梁锦玉哭笑不得,就刚才怼她那样子,王二牛会害羞才奇怪呢。
“你回屋待着,我走了。”梁锦玉拍了拍王娟儿的脑袋。
王娟儿乖顺点头。
...
太阳西斜,梁锦玉匆匆买了一副安神定心的药。
又抓紧时间去布坊买了两床旧棉被和两身旧袄子,让人晚一点再送去粮铺。
粮铺老板见梁锦玉过来,高兴地直搓手:“玉娘你可算来了,我跟你说,你真是走了大运气啊,你可知道现在粮食都在涨价,精米都已将涨了三文钱了。”
梁锦玉笑说:“我又不开粮铺,恭喜的话应该我跟老板你说才对啊。”
粮铺老板呵呵笑了声,明知故问:“那你今天过来是?”
梁锦玉从怀里拿出几个大银锭:“这里是二十两,你数数。”
银锭子都是足份的,一眼就知道有多重,哪还用数啊。
“不用,我还信不过玉娘你吗?只是这不到月底你怎么就过来了?”老板嘴上说着不用,手却没闲着,将银子都揽到了怀里。
梁锦玉随便找了借口,又说了待会儿要在他店里放点东西,傍晚有人来取。
这点小事,老板自然是爽快应下。
“对了,过些日会有一个男人挑着粮食过来卖——”
“你放心,我绝对给个好价。”老板打断说。
梁锦玉摇头:“不是,我的意思能压多低就压多低。”
老板给整不会了,小声问:“莫非此人跟玉娘有仇?”
梁锦玉笑了笑:“时间不早,我得回去了。”
看着梁锦玉快步离开的身影,老板摸着下巴:“倒是怪了。”
...
梁锦玉这一天算是跑的够够的,回到家双腿都在打摆子。
但好在陈老头和陈来福都还没回来,梁锦玉找了个罐子,将药煎上。
太阳落山之后,陈来福和定方都扛着杉树回来了。
听说王氏心绞痛,陈来福就要进屋,被陈大妮借口王氏睡着给拦了下来。
晚上,饭菜都端上桌了,可陈老头始终没回来。
陈来福干了一天重活,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天黑了都没看到人影,终于忍不住说:“不等了,先吃吧。”
屋里的王氏闻着饭菜香,嘴角都开始流口水,可身子却动不了,只能急的“啊啊”叫唤。
“别尽顾着自己吃,给你阿奶端碗饭去。”陈来福冲大妮叱道。
陈大妮瘪瘪嘴,不甘情愿的下了桌子。
与此同时,周家。
周家是个商户,早些年周老爷子做生意挣了一些钱,可惜后来家道中落,如今远不如当年的富贵。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败落了,对比陈家那也是实打实的富贵人家。
“你们看着吧,有三姑爷在,周家再撑个几十年绝对没问题。”
“总是听你们说三姑爷如何如何厉害,他究竟是什么人?”
“琅沧元家知道吗?”
下人居住的后院里,三个人男人正喝的起兴,其中一人正是没回家的陈老头。
方才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身上穿着半旧的袄子,头上戴着发冠,正说得唾沫横飞。
他旁边是个瘦小的年轻男人,一直都在赔着笑,瞧见谁的杯子空了就给添上。
陈老头喝的醉醺醺,眼里只有桌上的卤猪蹄,酱烧鸭,四喜丸子等等,只恨不得长两张嘴三个胃。
“老哥,来来来,再喝一杯。”中年男人说着,又开始劝酒。
陈老头忙双手端起,一饮而尽。
年轻男人眼底掠过狡黠:“陈大哥,我听说你明天要去接人?知道接谁不?”
陈老头砸吧嘴:“管家只说接贵人,我一个车夫哪里敢问那么多啊,反正不耽误就成。”
“说的也是。”年轻男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转头又跟那中年男人说,“今天怎么没看到嫂子啊?”
中年男人大着舌头嘟囔:“臭婆娘说回娘家去了,不管她,咱们兄弟继续喝。”
话才说完,中年男人“嘭”的一声倒在了桌上。
陈老头见旁边递来酒壶,忙抬手续上,再次一口喝完。
*
次日。
陈老头一夜未归,大家也都没当回事。
梁锦玉等陈来福和梁定方上山之后,就立刻收拾着准备去六合庄。
“我尽快回来。”梁锦玉叮嘱大妮。
陈大妮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并不在意。
梁锦玉昨天就来回跑了一整天,如今浑身都酸疼,可一想到很快就能拿到户籍证,瞬间又有了精神。
只是户籍证到手了,她又该怎么才能让陈来福和离呢?
就在梁锦玉思索着对策的时候,身后隐约好像听到了喊声。
梁锦玉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发现远处的小道上跑来一个人,对方不断朝她挥手。
梁锦玉定睛一看,竟然是大妮。
她怎么会追过来?
陡然间,梁锦玉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四十九章 撕破脸
“别愣着,快去啊,要来不及了!”
陈大妮焦急的大喊,可怜她一个小孩,双腿都跑的冒烟了。
“发生什么事了?”梁锦玉折返。
这可把大妮急坏了,怎么不跑还往回走呢。
“我爹知道你来找里正,已经追上来了,你别问了赶紧跑啊。”陈大妮扯着嗓子喊。
梁锦玉顿时变了脸色,她回头看向来时的路,并未见到陈来福,略松了口气。
可随即梁锦玉想到大妮都能追上来,陈来福脚程比她快得多,没道理现在还没人影。
难道是从别的路过去了?
想到这种可能,梁锦玉再也顾不上多问,拼了命的往六合庄跑。
陈大妮见她跑了,这才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累瘫在地。
与此同时,远处的山道上。
陈来福阴沉着脸,周身都散发着骇人的气势。
他跑的越来越快,周遭的树枝荆棘打在脸上也全然不顾,整个人如同疯魔了一般。
到了,马上就到了。
梁锦玉看到了远处的竹林,穿过竹林往山坳下跑,很快就能到里正家。
她咬着牙,片刻也不敢歇息,双腿如灌了铅一样沉重。
窸窸窣窣......
身后传来的动静让梁锦玉陡然一惊,她回头看去,霎时浑身发冷。
陈来福从山坡上跳了下来,距离她不过四五米。
“你要去哪儿?”陈来福脸色铁青的质问。
梁锦玉转头就跑,可身体却已经到了极限,一停下来就再也迈不动了。
不过片刻,陈来福就追了上来,他强硬的扣住梁锦玉胳膊,面露凶光:“你来这里是不是找里正?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我不是说了户籍证已经在办了,你为什么还要自己过来?啊?!说话啊!”
看着疯狗一样的陈来福,梁锦玉竟然平静了下来。
就是这样,他就该是这样!
这才是陈来福真正的面目,自私,狂躁,野蛮,和陈老头如出一辙。
梁锦玉太熟悉这样的陈来福了,不禁冷笑反问:“为什么过来,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陈来福嘴角抽搐着,眼神逐渐狠厉:“看来我娘说的都是真的,你已经偷偷见过里正了,你让他给你办了户籍证对不对?你这个贱人!”
话音落,陈来福突然给了梁锦玉一巴掌。
梁锦玉被打的脑子嗡嗡作响,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恍惚以为回到了上一世。
“锦、锦玉,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你没事吧?我只是太生气了,所以一时没控制住,对不起!”陈来福突然又慌张起来,手足无措的松开梁锦玉。
“呵。”梁锦玉笑出声来,转身就走。
陈来福急忙追上,卑微的恳求着:“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让你打回来,锦玉你别生气,你打我,你打我吧!”
陈来福去拉拽梁锦玉的胳膊。
梁锦玉甩开他,加快了脚步。
穿过田埂上了竹林,从茅房后面的小路穿过,径直往山坳下走。
梁锦玉虽然只来了一次,但她记忆力极好,走的轻车熟路。
后面一直盯着她的陈来福,眼神从慌乱渐渐变得凶狠。
终于,陈来福毫无预兆的冲了上来。
“贱人,你居然敢骗我!上次你来六合庄就是为了找他对不对?”
陈来福的左手如铁钳一样死死扣住梁锦玉胳膊,右手高高抬起。
不等他巴掌落下,梁锦玉转身一脚朝他胯下踹去。
“啊——”陈来福大声惨叫,夹紧双腿缓缓跪了下去。
梁锦玉奋力挣开他,头也不回的朝山坡下跑。
“贱人,你给我等着,你跑不了,你跑不了的!”陈来福痛苦的捂着胯部,想要追赶却疼的站不起来。
梁锦玉心跳如鼓,奔下山坡的时候几次都差点扑下去。
好不容易踉跄着跑到里正家,却看到大门紧闭!
刹那间,梁锦玉浑身的血液好似都冻结了,脑子一阵发懵。
“找我?”身后传来疑问声。
梁锦玉转头,在看到项林川的瞬间几乎要热泪盈眶。
他在!
项林川上下打量着她,终于想起她是谁,倒不是记得长相,而是记得今天上午有这么回事。
“进来吧。”项林川推开门。
梁锦玉赶紧跟了进去,迫不及待说:“里正,我是洋河村的梁氏,我是来找你拿户籍证的。”
“我知道。”项林川不慌不忙说,竟当着梁锦玉的面脱了外衣,露出肌肉结实的上身。
梁锦玉忙转过去,急的挠心挠肺:“我家里还有事,里正你能不能先把户籍证给我?”
项林川饶有兴致的看向梁锦玉。
若是一般的姑娘家,怕是早就吓得落荒而逃了。
她倒好,虽然转过了身,但显然并不在意他赤.身裸.体,倒像是稀松平常一样。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从阳夙来的?”项林川从竹竿上扯下毛巾,擦着身子问。
梁锦玉不得不耐着性子回答:“是,我是从阳夙下面的一个小城——墨城逃难来的。”
“那你可听过武国公梁穆的名号?”项林川边问边擦着胳肢窝。
顿时,梁锦玉呼吸一滞,绷紧了身子。
“据说阳夙是武国公的封地,你可知道他的府邸具体在何处?”项林川嗅了嗅胳肢窝,将毛巾扔回杆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