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此机会,梁锦玉很快就从铺子后门逃了出去。
...
十年前,梁穆还只是兴安府的骑都尉。
那年兴安府的风雪极大,方圆千里,皆是冰天雪地。
有一天梁穆如往常般带兵巡逻,却意外救了几个被暴风雪困住的商队,商队领头的男人姓元,自称元庸,是来兴安府做生意的。
而他们千里迢迢带来的货物,正是当时兴安府最紧缺的棉衣。
...
“怎么是周府?”
梁锦玉站在门口,见门头的匾额上写着“周府”二字,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就在梁锦玉打退堂鼓的时候,却见东面的偏门突然打开。
三个男人前后走了出来,中间那个梁锦玉认识,正是陈老头。
梁锦玉又看了眼门匾,心道真是巧了,这里竟然就是陈老头做工的周家。
“老玗你说这到底咋回事?我到现在人都是懵的!”陈老头满脸忐忑问。
被叫做老圩的是个中年男人,长得五大三粗,说话也中气十足:“我问你,你昨天为啥一声不吭就回家了?”
陈老头心虚的低下头:“家里有急事,忘了说。”
“行了,我估计也就是例行问一下,要真的出了事,管家怎么可能放咱们离开。”说话的是个细瘦的年轻人。
老圩沉着脸:“这可说不定,我听说昨晚人接回来的时候闹得挺凶的,还连夜请了大夫,对了,替老陈去接人的三儿你们见到了吗?”
年轻人浑不在意说:“三儿成天不是喝酒就是赌钱,这会儿估计又在哪个赌坊混呢。”
说着话,三人从梁锦玉面前经过,很快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中。
梁锦玉从拐角走出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问问,来都来了。
敲了门,半天也没人回应。
梁锦玉不死心,加大了力道。
“打劫呢?这么凶?”身后有人调侃问。
梁锦玉回头,只见来人白衣红裳,年轻俊朗,眉眼间都透着一股放荡不羁的恣意。
“哦~是你?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啊。”燕行用折扇抵住下巴,故作思考。
梁锦玉对他印象很不好,索性不搭理,继续敲门。
“找死啊,大白天敲什么——燕大夫?”骂骂咧咧的下人瞬间变了脸,恭敬的低下头,“我家三姑爷已经等候多时了,您里面请。”
“还不走?”燕行用扇子戳了下梁锦玉后背。
梁锦玉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跨过门槛往里面走去。
下人以为梁锦玉跟燕行是一起的,所以直接把两人都领到了堂屋。
“燕大夫,您可算来了。”堂屋里迎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男人大腹便便,满脸焦急,“您的规矩我懂,只要能救小女,您要什么报酬我都双手奉上。”
“很好,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燕行笑眯眯的赞赏说,正准备跟男人离开,突然想到什么,回头指向梁锦玉,“哦,对了,她好像是来找你的。”
男人疑惑转身,打量了梁锦玉一眼,皱眉问:“姑娘是?”
梁锦玉微微颔首,从容道:“我姓梁,是来找元庸元老板的。”
“元庸?我家没这个人,姑娘找错地了。”男人摇头,转身请燕行往里走。
走到半路,男人突然停下,低呼道:“不对啊,元庸?哎呀,那姑娘莫不是来找我家亲家公的?他年轻时候就叫元庸!”
梁锦玉刚出门,又被周家下人叫了回去。
她在堂屋坐了小半个时辰,茶都喝了两盏也没见主人家出来。
眼看时间不早了,梁锦玉担心定方,便决定先回去,下次再拜访。
“抱歉,让姑娘久等了。”
里面出来一个身材中等,肤色略黑的年轻男人。
“是我来的冒昧,给您添麻烦了。”梁锦玉说着,躬了躬身。
男人眼底难掩疲惫,但依旧好脾气的问道:“听说你来这里是为了找家父?不过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已经多年没来过韶州了,姑娘找他所为何事?”
梁锦玉看了眼四周,谨慎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男人微微皱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请梁锦玉去了旁边的偏厅,又屏退了下人。
“这件事我是听我娘亲说起的,她说十年前,令尊曾带人前往兴安府做生意,没想到中途却遇上暴风雪差点丧命。”
男人回想了一下,点头说:“是有这么回事。”
梁锦玉抿唇,快速道:“家父十年前正是在兴安府骑都尉手下办事,是他一路背着令尊回了兴安府。”
男人听了这话,终于认真的打量起了面前的姑娘。
方才没仔细看,这会儿竟然觉得有些熟悉,那笔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眉眼间的那股韧劲,都似曾相识。
“姑娘怎么称呼?”男人谨慎问。
梁锦玉不禁感叹对方的聪明,也深知自己在下一步险棋。
“我姓梁。”
男人瞬间变了脸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问:“那、那我有什么能帮到姑娘的?”
见男人虽然惊讶,但并没有表现出抗拒和惧怕,梁锦玉稍微放松了几分。
“我想借一百两银子,你放心,最迟明年年底我就还你。”
“一百两?”男人诧异,随即摇了摇头,“不,我给姑娘一千两。”
...
自己是怎么离开周府的,梁锦玉都没感觉。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大街上。
耳边人声鼎沸,眼前车水马龙,临街的酒楼饭馆飘来阵阵酒菜香。
梁锦玉捂着胸口,银票太薄了,她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但是她确信,自己怀里正揣着一千两的银票!
“元山亭......”梁锦玉默念着那男人的名字,目光却注意到了旁边的二层小楼。
楼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天宝斋”。
而匾额的右下角却有一个红色小圆,里面雕刻着一个字——元!
第五十五章 谢家也来买米?
“琅沧元家?”
梁定方难以置信的喊道,声音太大引得屋里的王家兄妹都看了过来。
梁锦玉点头,亦是感慨不已:“我也没想到,别说我了,恐怕连爹都想不到,当年救的落魄商人,竟然在十年后成为了大周数一数二的大富商。”
一千两啊,即便是在京城,也不是一般人家能随便拿出来的。
而元山亭只需拍拍手掌,银票就送过来了。
“阿姐,他不会出卖我们吧?”梁定方猜疑问。
对方既然肯拿出这么多钱,就意味着他已经猜到了阿姐的身份。
就算有恩情也是上一代的事情,况且过了这么多年,难保元山亭不会背信弃义。
梁锦玉思忖着,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元家行商最是崇尚‘信、义’二字。况且我看那元山亭,也不像是小人,说起来还真有点奇怪,我第一眼看到他竟然觉得莫名熟悉。”
但梁锦玉确信自己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他,因此也说不清那股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
“姨娘......”王娟儿半边身子藏在门后,怯生生喊道。
梁锦玉回头,朝她笑了笑:“怎么了?”
王娟儿咬着手指,咽了下口水:“哥哥说可以吃饭了。”
梁锦玉来的时候,顺道去包子铺买了十几个包子,又让王二牛煮了一大锅稀饭,四个人吃刚刚好。
“娟儿最近身体怎么样?”梁锦玉喝了口热粥,随口问。
王二牛低下头,别扭着依旧没说话。
王娟儿立刻举手说:“我好了,一点都不难受。”
看着王娟儿红扑扑的脸颊,梁锦玉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夸赞道:“娟儿真乖,下次我过来给你买糖人。”
王娟儿怕痒,缩起脖子咯咯大笑。
“对了,这房子我就交了一个月的房租,按时间算的话过两天就该到期了。”梁锦玉突然想起说。
啪!
王二牛的筷子掉在地上,意识到大家都在看他,又慌忙捡了起来。
“怎么,你舍不得这里啊?”梁锦玉好笑问。
王二牛捧起碗,狠狠喝了口粥,没接话。
梁锦玉又问娟儿:“你呢,你喜欢这里吗?”
王娟儿搓着裙子上的线头,又看了眼梁锦玉。
“没事,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梁锦玉鼓励她。
王娟儿这才不高兴的噘嘴说:“不喜欢,这里太吵了。”
“吵?”
梁锦玉和梁定方不约而同问。
四下无人,野草萋萋,这宅院都荒废了十几年,连条野狗都没有,她竟然说吵?
王二牛眼底闪过慌乱,抓了个包子塞进王娟儿嘴里,终于说话道:“晚上附近有好多野猫,一叫起来没完没了。”
王娟儿用力的点头:“嗯嗯,好多好多猫咪。”
“估计是来抓老鼠的。”梁定方猜测。
这里堆了这么粮食,一定会引来老鼠,老鼠多了,自然会吸引猫咪。
“这么说来,它们可是功臣。”梁锦玉笑道,环顾四周思量说,“也不知道这宅子卖不卖。”
“你要买?”王二牛震惊。
梁锦玉点头:“有这个念头,地方虽然破,但是面积足够大,如果价格合理的话,买下来也未尝不可。”
梁锦玉手里有了钱,但并不想就捂着这一千两过日子。
且不说这些钱是借的,以后还要还,就说自己既然已经重生了,又岂能辜负“先知”的能力。
这世上最迷人的就是权、钱二字。
她虽然不能像男子一样考科举入仕,但却可以像元山亭一样下海经商。
父亲的死,梁家的仇,她都要报,而前提就是她得有这个能力。
人手,关系,信息,一切都需要雄厚的资金来维持。
梁定方不解:“这地方面积虽大,但是太破了,修缮起来要不少钱,倒不如从新找一处来的划算。”
他们就几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宅子。
梁锦玉伸手指向外面:“宅子的一大半都拆掉,做成仓库。”
梁定方问:“阿姐,难道你还想继续买粮食?”
梁锦玉点头:“为什么不呢,你今天也去打听了,怎么样?”
梁定方低头思索着:“精米价格上浮很多,但是糙米和豆子的价格变化不大。”
“那是因为要过年了,所以买精米的人家多。不过这也是个机会,糙米豆子都是好东西。”
梁锦玉不挑,或者说闹饥荒的百姓不挑,真饿急了别说豆子,就是树皮都抢着要。
吃过午饭,梁锦玉和梁定方就准备回去了。
离开之前梁锦玉叮嘱王二牛,屋里面的粮食都要看好了,不能受潮,更不能让老鼠进去。
“回家之前先去个地方。”
梁锦玉带着梁定方先去了李家粮铺,一进门就瞧见老板正跟一个男子说着话。
“您放心,我家粮铺虽小,但绝对讲诚信,到时候您可以亲自验,有任何问题我全额退款。”
许是察觉到身后有人,与老板交涉的男人看了过来。
梁锦玉见他模样端正,目光沉稳,便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即拉着定方走到一旁去。
男人并未在意,随即又与老板低语了几声,很快就离开了。
“哎呀,这不是玉娘吗?”老板异常兴奋,拍着手调侃喊。
梁锦玉笑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老板这是遇上大喜事了。”
老板搓着手,嘴角压都压不下去:“实不相瞒,还真是喜事。你知道刚才离开的那人是谁不?”
梁锦玉摇头,她见过的人有限:“看通身打扮,应该是个有钱人。”
“唷,那可不是一般的有钱人,那是谢家的三掌柜,饶绩!”
怕梁锦玉一个“下人”听不懂,老板又补充说:“就是伶舟的那个谢家,谢家有五大掌柜,他排老三。你别看他长得斯斯文文,其实最会吹毛求疵,挑剔的很。”
话虽这么说,但老板却乐的合不拢嘴:“人家这次过来是买粮的,你猜他要多少?”
梁锦玉摇头。
老板比划着,压低了声音:“六千斤的綦江珍珠米,还得是最好的,次的不要,人家不差钱。”
梁锦玉笑说:“这六千斤应该是李老板的量,而不是他们谢家的量吧。”
“聪明!”老板赞道,想想又遗憾说,“我就是做小生意的,大单子给我我也吃不下,就这六千斤,我还得去找同行东拼西凑。”
“据我所知,谢家也有米铺,为何还要来这里买?”梁锦玉疑惑问。
实则也是想打探一下粮食的行情,既然决定从商,多了解一下情况总是没错的。
第五十六章 欺人太甚
“对呀,六千斤虽然不少,但对谢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大单子,三掌柜怎么会亲自过来?”
老板摸着下巴想了半天,终于摇摇头,“唉,想不明白,人家或许自有他们的打算,我们猜不着也分不着,还是别费脑子了。对了,玉娘来找我有什么事?”
梁锦玉过来有两件事,一是想结清尾款,二则是打算再采购一些粮食。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
“你那个小舅子,也就是刘牙人可在家?”
老板神色骤变,忙问:“玉娘,是那宅子出了什么问题吗?”
梁锦玉点头:“问题有点多,所以我要当面找他说说。”
“那个混账东西!要不是看在我媳妇份上,我早就不跟他往来了。”
老板气愤地骂道,回头又帮着说情,“玉娘,这事我也有责任,你看这样行不,租金多少我补给你。只希望你别把人送去官府,他年纪还小,这要是坐了牢,下半辈子就毁了。”
梁锦玉知道老板是误会了,解释说:“你放心,是房子租期到了,我想找他问问情况。”
“这样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板松了口气,忙喊来一个伙计,让对方去把刘牙人叫来。
等人的时间,梁锦玉又跟老板说及自己还要买粮。
但这次老板却没有爽快应下。
“不是我不想做这笔买卖,毕竟有钱谁不想赚啊?是我真没那么粮食了,而且我人手也不够啊。”
梁锦玉蹙眉,没钱的时候她只想能挣个百八十两就够了,可她现在手里有一千两,自然就想投入更多。
“没有精米的话,面粉、糙米也可以,如果有黄豆花生我也要。”
老板扯了扯嘴角,凑近小声问:“玉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啊?”
如果只有一个人屯粮还好说,可现在又是谢家又是楚家的,连这莫名冒出来的玉娘也在屯粮,实在是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