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顿时传来“咚”地一声,像是凳子倒了。
“在呢,阿姐你找我有什么事?”梁定方慌忙问。
梁锦玉蹙眉:“你声音听着不对,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换衣服,马上出来。”梁定方说着,屋里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过了一会儿,房门终于打开。
梁锦玉狐疑的上打量着对方,“好端端的,你换什么衣服?”
梁定方背在身后的手掌微微握紧,低头说:“衣服上都是煤灰。”
“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梁锦玉压低声音问。
提及这个,梁定方立刻抬头:“阿姐,你怎么知道谢家当铺的少东家会来韶州?”
“少东家?”梁锦玉同样意外。
“对啊,我今天去的时候,谢家当铺里里外外都在忙,连大门都给刷的干干净净,说是明天人就到了。”
“原来如此。”梁锦玉瞬间了然。
看来上一世那根银簪之所以能当那么高的价钱,就是因为这个少东家。
若不是上头允许,一个当铺老板怎么可能给这么高的价收一根普通的银簪。
“这位少东家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
“问了,对方不肯说。怎么,阿姐你认识?”
“不认识,只是好奇。”梁锦玉摇头。
她们梁家原本是在阳夙,亲戚朋友也很少,其中根本没有姓谢的。
“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城里。”梁锦玉嘀咕。
“对了阿姐,往后三天我们都不能回来了。”梁定方想起一事说。
梁定方跟着陈来福在一家窑厂做工,那窑厂不仅烧砖,冬天还会烧炭,虽说辛苦了些,但是工钱不错,许多人都抢着去。
如今天冷,又接近年关,木炭十分紧俏,所以东家决定抓紧时间再多烧一些出来。
“这没日没夜的,你身体哪受得住。”梁锦玉有些担心。
梁定方不在意说:“没事,我底子好,抗造,只是......”
“只是什么?”梁锦玉问。
梁定方垂下眼,不甘心说:“工钱都被他给拿走了。”
梁锦玉神色瞬间冷了下来,“谁让他拿的?你做工的钱凭什么给他?”
“陈来福说我年纪小,让账房直接把我的工钱都划给他了。”
“不要脸。”
梁锦玉骂道,以前她光是应付顾家一大家就心力交瘁,对定方的关心太少了,以至于都没意识到这么重要的事情。
定方虽然年纪小,但跟着陈来福做工也有两年了,可身上竟然一文钱没有。
她们姐弟俩当真是给陈家做牛做马了!
“你放心,这个钱阿姐一定会给你讨回来的。”梁锦玉安慰的拍了拍对方的胳膊。
“吃饭啦!”堂屋里陈来福大声喊。
王氏阻止道:“你喊什么喊,吃你的,吃快点。”
堂屋里光线昏暗,饭菜已经端上了桌。
梁锦玉端起碗,却发现中间的萝卜炖肉居然一块肉都没有!
“娘,肉呢?”梁锦玉问。
王氏翻了个白眼:“什么肉啊,没见到。有的吃不错了,还想吃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
梁锦玉扫过陈老头和陈来福的碗,他们的碗里明明都堆着好几块肉。
【老虔婆把肉都藏房间里去了,啊~我也好想吃。】
陈大妮扒拉了两口粟米饭,眼睛直勾勾的看向王氏的房间,可把她馋死了。
梁锦玉当即“啪”的一声,撂下筷子。
陈来福忙笑呵呵打圆场,夹了一筷子萝卜放在梁锦玉碗里,“这萝卜是肉炖的,也好吃。”
“既然你觉得好吃,要不我们换一碗?”梁锦玉端起碗问。
陈来福迟疑着看向王氏,“娘,你看?”
“看什么看,吃你自己的,她不吃拉倒,还能省点粮食。”王氏叱道,巴不得梁锦玉少吃两口。
陈来福无奈的看向梁锦玉,“要不我给你舀点汤?”
“不吃了!”梁锦玉豁然起身。
“不吃才好,有本事一口也别吃!”就在王氏得意的时候,却见梁锦玉突然朝着她的房间走去。
“你干什么?”王氏急忙追上去。
第一十三章 都别吃了!
陈大妮满脸兴奋,太好了,有热闹看了。
“你干什么,放下!我让你放下!”王氏追着梁锦玉出来。
梁锦玉端着一大碗肉“砰”的放在桌上,跟众人道:“菜齐了,吃饭吧。”
陈大妮立刻起身往碗里快速扒拉了几块肉,再下筷子的时候手就被王氏 拍了一下。
“就知道好吃懒做,肉菜都是给男人吃的,你又不干活吃了也是白吃。”王氏骂道,做势又要端走菜盆。
梁锦玉抓住菜碗的另一边,暗暗使劲:“照娘这么说,定方也是男人,怎么不给吃了?”
“他才多大,他能一样吗?再说了,他又不姓陈,有口吃的不错了,还想吃肉,做梦呢!”王氏讥讽着,用力往怀里扯。
梁锦玉心下冷笑,索性将碗往她怀里一推。
“砰”的一声,整碗萝卜炖肉全都泼到了地上,香喷喷的肉块滚得满地都是。
这一下别说王氏了,就连陈老头也坐不住了,气的脸红脖子粗,起身就给了王氏一脚:“成天就知道吵吵,我真恨不得把你嘴巴给缝起来,现在都吃不上了你满意了?”
王氏被踹的差点站不住,又气又不甘心:“都是这小娼妇搞的鬼,你打我干什么?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想省着点给你们爷俩吃。你倒好,尽护着这狐狸精!”
“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真是脑子有问题!不吃了,看你就倒胃口!”陈老头撂下筷子,怒气冲冲的下了桌。
王氏心里那叫一个气啊,瞥见梁锦玉竟然若无其事的坐下吃饭,更是火上浇油。
“你还有脸吃?这么大一碗肉全被你给糟践了!老大你哑巴了,你是娶了祖宗回来吗?能不能有点出息啊?”王氏朝陈来福脑袋用力戳了一下。
陈来福满脸苦涩,妥协的看向梁锦玉:“锦玉,我们都是一家人,你给娘道个歉吧。”
梁锦玉充耳不闻,大口吃着饭,仿佛一切都跟自己无关。
陈来福眼底生出不满,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起身自己跟王氏道歉。
王氏指着陈来福鼻子,骂他没出息,连自己媳妇都管不了,说他不是个男人。
陈来福畏畏缩缩的低着头,也不敢反驳。
“喏,见者有份。”
陈大妮将自己碗里的烧肉给梁锦玉和梁定方都分了一块。
梁锦玉有些吃惊,正好听到了大妮的心声。
【现在对他好一点,但愿他黑化以后能留我一条狗命。】
原来如此,梁锦玉失笑。
“阿姐,给你。”梁定方没舍得吃,要夹给梁锦玉。
梁锦玉摇头:“你吃吧,别辜负了大妮的好心。”
“就是就是,你可得记着我的好。”陈大妮连连点头。
梁定方听了这话,才放心把肉吃下。
看着小心翼翼跟定方套近乎的大妮,梁锦玉心中下了决心。
不管现在的大妮到底是谁,是什么身份,她都会带她离开陈家。
陈家是吃人的地方,她留在这里早晚会出事。
最终,地上的肉梁锦玉也没舍得浪费,都收拾起来洗干净了,就是可惜了那一盆肉汤。
...
夜晚,房间里。
梁锦玉正铺着床,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去。
陈来福背着门口将房门关上,见梁锦玉看他立刻低下头,走到了帘子的另一边。
梁锦玉思索片刻,歉疚说:“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我当时在气头上,所以没忍住就......”
帘子的另一端,陈来福双眼阴沉,手掌死死抓着被子,说的话却是:“是我让梁姑娘受委屈了,你放心,我娘是刀子对豆腐心,明天就好了。”
梁锦玉叹息:“我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要不我还是走吧,户籍的事情一直没着落,我想是没希望了。”
陈来福听了这话急忙道:“姑娘这才一个月呢,你别急,等我空了就去找里正再催一下。现在大冬天的,外面不安全。”
“唉,说的也是。”梁锦玉妥协说。
“对了,姑娘要的针线我给你买回来,你瞧瞧。”陈来福忙从背篓里翻出针线。
屋里光线暗,看不出线的颜色,只觉得拿到手里粗糙的很。
看来就算绣出来也卖不上价钱,不过她本来也没指望能靠卖绣品挣钱。
“又让你破费了,不过我也不会白拿你的,这个多少钱?”梁锦玉询问。
“没多少,我是自愿给姑娘买的,只要姑娘开心就好。”
“那怎么成,这样吧,钱你就从定方的工钱里面扣好了。”
定方跟着陈来福干了这么久,他的工钱足够买下这些便宜的丝线了。
陈来福身形一僵,意识到梁定方跟梁锦玉说了工钱的事情,心里一阵怨怒,那臭小子居然还会告状了。
“对了,我听定方说你们往后三天都不回来了?”梁锦玉又问。
陈来福压下心里的情绪,耐着性子说:“东家缺人手,我想着趁年前多挣一些,这样姑娘你也能过个富裕年。”
“辛苦了。”梁锦玉体贴的说。
陈来福看着帘子上晃动的倩影,心里像是有只蚂蚁在爬一样,痒痒的,身体不自觉的燥热。
他用力咽了咽口水,手掌迫不及待的伸进裤裆里揉搓起来......
翌日。
跟往常一样,天还没亮陈来福和梁定方就出发去了城里。
梁锦玉里里外外收拾完,陈老头和王氏这才起来。
王氏拉长着脸,显然今天的心情也不怎么样。
“王家今天要用马车,老大媳妇你给我多烙两张饼,肉也给我带点。”陈老头在院子里擦着马鞭,冲厨房喊道。
梁锦玉应了声,将早上剩下的煎饼加上昨天的肉卷在一起,外面还用白菜叶子给包着。
陈老头给城里一户姓周的人家当马夫,事情不多,只有当主人家要出远门的时候才会找他,但基本上去一趟都得两三天。
虽说只是个马夫,但周家是大户人家,给的工钱多,逢年过节还有酒水糕点,算是个不错的差事。
不过陈老头年纪大了,干不了几年,所以他一直都寻思着让陈来福接他的班。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陈老头跟周家提了好几次,人家都没同意。
“好了吗?老登在催了。”大妮跑进厨房问。
梁锦玉将篮子递给她,嗔道:“别瞎说,小心挨鞭子。”
陈大妮浑不在意:“没事,他又听不见。”
陈老头离开家没多久,王氏也挎着篮子出去了,篮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还盖着蓝布。
第一十四章 被当成贼了
“你知道老太婆干什么去了吗?”大妮神神秘秘的凑到梁锦玉身边,仰头问。
梁锦玉抖着刚洗好的衣服,十指冻得通红,接话道:“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
“我猜是去娘家了!”陈大妮得意洋洋,“不信你去厨房看,昨天的肉全被她带走了,我还看到她拿了一包冰糖,那东西贵着呢,除了王家她不会给别人。”
梁锦玉晒好最后一件衣服,想了想说:“大妮,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
择日不如撞日,梁锦玉决定趁着家里没人,偷偷去趟城里。
洋河村距离韶州城并不远,翻过蛤蟆岭再往下走一段路就能看到城门了。
王氏的娘家在三柳村,来回都要两个多时辰,加上还要在那里待一会儿,所以中午她定是回不来了。
也就是说,梁锦玉只需赶在天黑前回来就行。
时辰还早,出村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梁锦玉整理了一下头发,攥紧包裹暗暗松了口气。
到蛤蟆岭的时候,梁锦玉正想坐下来休息会儿,却听后面传来说话声。
她如今虽然是一幅男子的装扮,脸上也摸了锅底灰,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赶紧找了个草丛躲了进去了。
“.......城里不行,都压价压的厉害,卖给他们还不如留着自家吃。”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
后面跟着的小伙挑着担子,走的气喘吁吁:“话是这么说,可光吃粮食也不行啊,家里油盐都没了,不卖粮拿什么去换?还有我娘,药都断好久了。哪怕是几文钱一斤,这粮我今天都得卖出去。”
梁锦玉扒开草丛,认出了那小伙,正是上次帮她说话反被污蔑的姚天赐。
“照我说你当初就不该回来,京城多好啊,天子脚下,发财的机会也多,你说你们怎么就想不开呢。”中年男人啧啧摇头。
姚天赐叹息道:“没办法,主人家出事了。要不是我们跑得快,估计也会受牵连。”
“不是说是个大户人家吗?怎么还会出事?”男人稀奇问。
姚天赐却不想多说,转移了话题。
看着两人越走越远,梁锦玉这才拍打着身上的土屑从草丛里出来。
原来姚天赐也去过京城,梁锦玉有些意外。
不过更让她意外的是现在的粮价,之前听陈来福说,她还觉得有些夸张了,没想到当真如此。
梁锦玉紧了紧手掌,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日上中天,城门口百姓进进出出。
守城的士兵站了大半天也乏了,所以对来往的行人只是简单扫一眼,并未察看通行证。
梁锦玉低着头,跟在一位面相和善的妇人身 了城。
“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想干什么?”妇人忍无可忍的回头问。
梁锦玉忙歉意道:“大姐对不住,我就是想跟您打听一下谢家当铺怎么走。”
“原来是问路啊,早说嘛,吓我一跳。”妇人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给梁锦玉指了个方向。
谢家当铺就在城中的主道旁边,是个两层小楼,面积很大。
诚如定方所说,整个当铺都被打扫了一遍,连进门的石板都被清水冲洗过,干干净净。
梁锦玉抱紧了包裹,低头跟着前面的人进了铺子。
“破烂棉袄一件,三文钱;缺了口的砚台一个,七文......”
前方高高的柜台里面,掌柜一边检查着客人典当的物件,一边喊着价格。
梁锦玉踮起脚看了好几眼才看清楚,那掌柜留着山羊胡,估计有四五十岁了,身上穿着件半旧的棉袄,想来应该不是谢家的那位小东家。
梁锦玉摸着包里面的簪子,如果谢小东家不在的话,这簪子还能当那么多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