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江楚月还曾经替他出生入死那么多次,顾情就替她感到不值,当时就怒从心头起,想要与他一较高低,可还未出手,就被江楚月半路拦下了。
顾情其实也知道,薛寒迟的灵力在自己之上,如果打起来,她未必能占到便宜。
加上萧煜在一旁示意她不要莽撞,斟酌再三她还是愤然收回了手,这件事也就只有作罢。
“楚月,还有半个时辰船就要靠岸了,你……还好吧?”
距离他们启程,这已经是第二日了,一想到江楚月那日失落的样子,顾情心中愧疚难消。
虽然拉她入局,薛寒迟是主要原因,但归根到底,乾坤镜失窃还是因顾府而起,如果不是因为顾府防卫不严,叫有心人钻了空子,这件事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见顾情一脸不忍,江楚月劝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很好,顾姐姐,你们不用担心。”
“你那日看起来那样伤心,真的没事吗?”
江楚月看着她,无奈一笑,点了点头,“真的没事。”
她那天属于是被创到有些不可置信,谈不上失落难过,反应过来后,想揍他的愿望倒是要更强烈一点。
而且薛寒迟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给了她一个能顺理成章跟着主角,完成任务的理由。
所以对她来说,这并没有什么。
看着江楚月一双秋水明眸绽开笑意,顾情心中阴霾散去一些,按着她的手,语气诚恳。
“你放心,这一路虽然吉凶不定,但我拼死也会护好你的安全。”
江楚月知道她和萧煜内心忧虑,笑着点点头。
蹭主角光环,她自然是一百个放心。
顾情还想说什么,却被萧煜的呼声打断。
是楚州的那位师兄发来简讯,要与二人商讨一下联络事宜。
“楚月,我有些事情处理一下……你把这个拿着,觉得情况不对便捏紧它,我即刻便赶来。”
手中的玉佩温润安静,看着顾情离开时对着薛寒迟警惕的眼神,江楚月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随着大门吱呀关上,顾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原本就不热闹的房间更加安静无声了。
薛寒迟依旧低头看着手中的细绳,垂下的双眸像被挂上了一层模糊的薄纱。
视线并没有在他身上过多停留,江楚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自顾自喝了起来,也不主动和他搭话。
或许是觉得这样的气氛有些过于安静,薛寒迟看着她的侧颜,抬起双手,将手中的细绳送到了她眼前。
“想和我一起玩吗?”
江楚月看了眼他手中的花样,摇了摇头。
“我一眼就能看出解法,你什么时候把我留给你的解开了,再来找我。”
言下之意,她不想玩。
薛寒迟收回手,双眸注视着自己的指尖,指尖颤了颤,似乎又感到了留在那里的灼人痛感。
他想起来顾情方才说的一句话,抬头看着她,眼神间带着些懵懂的迷茫。
“你那日很伤心吗?”
茶水有些烫,江楚月双手握着杯沿,细细地吹了一会。
“还好吧,更多的是想打你。”想打到你哭着跪在地上求我。
“为什么要打我呢?”薛寒迟认真看着她被氤氲热气遮住的侧颜,“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
就是因为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才更想打你!
江楚月知道他的思维和自己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闭上眼问候了他一顿后,没有继续搭话。
气氛再度沉下来,薛寒迟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没有移开。
江楚月今日梳的发髻有些散漫,发带绑得不牢固,许多碎发从发带中泄下来勾在她的耳后,顺着她的侧颜垂下去。
看着她发尾勾出的弧度,薛寒迟的脸颊久违地感受到了那份若即若离的凉意。
“你的头发都乱了。”
“嗯?或许是我今天早上梳的有些急吧。”
江楚月下意识摸向自己头顶,想找面镜子确认一下。
还没等她起身,薛寒迟已经从一旁的梳妆台上拿了一把木梳站到了她的面前,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
“我替你重新梳一遍吧。”
或许,只有这样的清凉才可以缓解心中灼热的痛楚。
“这,还是我自己来吧。”
面对他时不时的抽风,江楚月还是决定抗争一下,却在抬手的时候被他挡了回来。
“我来吧,你自己看不见,又要梳乱了。”
等她反应过来,绑在脑后的发带已经被扯开,缎带般的墨发在肩头如瀑泄开,重叠交缠着柔柔地垂落在胸前。
江楚月尝试几次都没能将头发从他手中抽回来,也就只有随他去,权当享受按摩了。
冰凉细腻的发丝如流水般绕在指间,薛寒迟拿着梳子一下又一下地从发顶梳到发尾,平静温和地没有一丝不耐。
江楚月喝着茶,任由他捋着自己的头发。
他的动作不轻不重,梳骨揉压过头皮,很是舒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手指时不时擦过她的耳垂,轻微的痒意激得她抑制不住地颤了好几下。
“不要碰我的耳朵,很痒。”
她轻颤的时候,发丝都在跟着抖。
感受着她身体的细微变化,薛寒迟顺着手中的长发,笑着移开目光。
窗外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了,随着日光冲透云层,连延的朝霞连着江水破天而来,在银白的水面上映出淡淡的金光。
看着江楚月发丝上反出的日光,薛寒迟一边梳着,一边细细地感受着手中的凉意。
虽然她满口谎言,见不到半句真话,但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的厌恶,有时,甚至还会觉得有趣。
他忽然觉得,就这样被她继续骗下去,和她继续玩着这场荒诞的游戏,或许也不错。
就在他如此想着的时候,薛寒迟似水的面容顿了一瞬,眼睫微颤,手上的动作也连带着停了下来。
因为,那种异样的情愫,再次攀上了他的心峦。
身后人的动作忽然停了,发丝从他手中滑落擦过脸颊,江楚月敏锐地察觉出了他的异样。
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还是趁着这个间隙将自己的头发扯了回来,就着他未梳起的头发一起,随意扒拉了三两下后用发带牢牢绑在脑后。
她拨开脸颊上的发丝,指着头顶扎得严严实实的发带给他看。
“好了,现在不会乱了。”
明明方才还在她的发间玩得尽兴,此刻的薛寒迟却像是突然被夺舍了一般,在看到她梳好的发髻后也只是压低目光,随意地嗯了一声。
在这忽然又变得沉闷诡异的氛围中,江楚月还没来得及深究他此刻躲闪的神情,就听见窗外传进来一道响亮的哨声。
与此同时,房门被打开,萧煜和顾情并肩走了进来。
“楚月,船已经抛锚,我们可以下去了。”
看见两人相对而立,顾情心中先是一紧,在确认她无事后又松了一口气。
“嗯。”
江楚月应了声,连忙拿起榻侧脚床上放着的行李跟上二人的步伐,走的时候还不忘扯了把薛寒迟的衣角。
“下船了。”
*
楚州地处中部,江河众多,通贯南北,本地人出行多走水路,因此,就算是在楚州城中也建有不少河湾码头。
四人在岸边的码头上与顾情师兄碰面之后,便坐上马车前往他的府邸。
顾情这位小师兄,名唤李轻舟,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是个眉清目秀的读书人模样,但又因为多年练剑,言谈举止间又带着些凌然的书生剑气。
他早已知晓顾情一行人的来意,入府后便将他们带入厅堂,简单寒暄后直接进入了主题。
“我从师父那里知晓了,你们是为寻找阴阳乾坤镜而来。”
顾情点了点头,神情认真。“这件事干系重大,顾府和苍南山很是重视。不知道在近半个月,楚州本地是否有发生过什么妖邪异事吗?”
李轻舟做事干练,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将这几日收集的信息告诉了他们。
“楚州近日不是很太平,妖魔侵扰不断,但规模都不大。”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宣纸,上面列着许多人姓名和对应的生辰八字。
看清上面的内容后,萧煜神色愕然。
“李公子,这是……”
“这些妖魔侵扰看似杂乱无章,没有规律可循,但我在追查过程中,还是找到了其中牵连的一些共通之处,便是这些。”
看着几人凝重的神色,江楚月一时好奇心大盛,身子忍不住往前凑了凑。
在这张写满人名和生辰八字的宣纸上,抬头一行中有两个大字被人用浓重的墨水特别圈注了出来,看起来格外打眼。
江楚月看得认真,微微晃神后,下意识将其念了出来。
“失魂。”
第19章 失魂(二)
李轻舟转身看着桌上的纸张,眉眼压低,将所知信息在四人面前抽丝剥茧般讲了出来。
“在大约一年前,楚州本地其实就已经有失魂案件频频发生,这些妖魔侵扰散落在楚州城内各个角落,受害之人男女都有,互相之间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
“那个时候,我和楚州本地仙府一致认为,这只不过是些普通的噬魂妖兽伤人事件,清剿一番后便也没有多想,这件事后来也就渐渐平息了。”
“直到在一个月前,楚州城内又开始小范围地出现类似的案子,在一次追查过程中,我无意中得知了这些失魂之人的生辰八字,这才将之前的案件尽数联系了起来,幡然醒悟。”
迎着众人的目光,他伸出手指在生辰八字这一列敲了敲,“无论是一年前被夺走魂魄的人,都是生辰八字阴气极重之人。”
“按理来说,妖魔噬魂杀人,大多是为满足觅食本性、杀戮欲望,如果说失魂之事中出现数个极阴之人还可以理解为偶然,可若全数都是这种情况,恐怕……”
他的话没有说完,可几人已经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
萧煜和顾情也算与妖魔交手多年,深知妖魔秉性,向来是想杀便杀,绝无可能出现这样特殊的情况,一下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看来,这些事情并非妖魔作乱,是有人刻意为之了。”
李轻舟压低眼睑,赞同地点了点头。
“发觉此事不简单后,我又去城中各处搜寻了一番,发现最近的一起失魂案件发生在五日前,三名修士误闯进东城竹林的一处坟地里,不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等到第二日有人前去烧纸,才发现这三名修士早已凉透的尸身。”
萧煜思索一番后,问出心中疑惑,“这三名修士也是极阴之人吗?”
“不是,”迎着众人不解的目光,李轻舟将目光重新落回这张宣纸,“这三名修士与我前述失魂之人又有些不一样。”
“因为,他们被夺走的不是生魂,而是死魂。”
闻言,萧煜和顾情不由得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从头听到尾的江楚月,看着桌上的茶杯,渐渐回忆起书中这个特殊的设定。
在这本小说的世界观里,活人拥生魂,死者拥死魂,两者不可同时存于一人体内,生魂消散之时,死魂才会出现。
一般噬魂妖兽自身便是死魂,所以只会吞噬活人生魂,像这样的死魂被夺之事,李轻舟也是第一次听闻,所以将这个问题抛出来后,也就没有了下文。
生魂被夺、极阴之人、死魂丢失、坟地……
顾情将这些词语放在脑中反复回想,还是没有勘破其中的缘由。
照李轻舟所言,这些失魂案件一年前就已在楚州发生,可阴阳乾坤镜从顾府被盗不过是半月之前的事。
虽然她父亲曾说过,阴阳乾坤镜是能扭转阴阳,弄换魂魄的法器,可如果盗取乾坤镜之人与失魂之事的始作俑者是同一人,她就有点不懂了。
若说夺走生魂还能作邪法修炼之用,可这人夺走死魂又是什么意图呢?
萧煜显然也想到了这点,面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看着两人犯难的神色,江楚月眼睛转了转,压低脑袋溜到了薛寒迟的右手边,仰头问他。
“你觉得这些失魂事件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帮助主角走剧情是她的任务,但是系统规定不能剧透,所以她只有通过一些旁敲侧击的方式让主角获得信息。
而在本书中,最大的信息源莫过于眼前这位了。
薛寒迟哪里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摸着左手腕上的细绳,一边笑着,一边状似无意地说道。
“他们说的我也没有听太懂,不过却有一个疑惑,除了死人,这世间还会有什么东西需要死魂吗?”
原本低头沉思的两人几乎是立刻便反应了过来,眼神一亮,猛然抬起头看向他。
“对啊,这世间除了死人,哪里还会有人用得到死魂。”
薛寒迟并没有看江楚月宽慰的笑容,反而将视线移到了堂外的花树,没有再说什么。
李轻舟这时才开始认真打量这位传说中的薛府公子,视线逡巡在他和江楚月之间,神色平静,没有作过多评价。
凭借多年直觉,顾情和萧煜一致认为这件事还是得从东林坟地查起。
顾情走上前拍了拍江楚月的肩膀,“楚月,我和萧煜先去坟地查看一番,你便先和薛公子留在这里。”
江楚月看到了她眼中的顾虑,从怀中摸出玉佩,放在她眼前。
“我手里有你留给我的玉佩,顾姐姐,你们就安心去查探吧。”
这一阶段的剧情终于要开始了,江楚月怎么可能妨碍主角前进的步伐。
顾情神色柔和地点了点头,“嗯。”
萧煜则走到李轻舟面前抱拳行了一礼。
“劳烦李公子了。”
“萧公子言重。”
和李轻舟交代完相关事宜后,顾情和萧煜问明路径,相继背上长剑,踏上了前往东林坟地之路。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江楚月坐回桌边,打量着厅堂外苍翠的草木。
楚州的气候要比渝州暖上许多,这才不过三月上旬,院子里栽种的槐花已经绽开了串串花苞,嫩绿雪净。
白墙黑瓦映衬着院子里苍翠的草木,配上今日的好阳光,确实是一幅不可多得的烂漫春景,不怪薛寒迟一直盯着这棵槐花树。
看着这座充满雅致格调的宅子,江楚月不禁对顾情的这位李师兄多了几分好奇。
“不知李公子定居楚州多少年了?”
李轻舟喝着茶,不紧不慢地回答她,“五年。”
江楚月记得顾情曾说过,李轻舟是他父亲的得意门生,在当时的江湖上刚刚崭露头角,在这个时候乘风而上才是常人之理,可他却忽然拜别师门,执意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