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这才明白,为何她前脚刚当掉那块玉,裴湛后脚就知道了。
她警惕地看着他。
高远失笑,这时恰好有侍女端着托盘经过,托盘上放着一杯杯的美酒。
高远打了个手势,那侍女恭敬地走向前,高远从托盘上取下一杯酒,递至翩翩眼前:“赏月无酒,岂不遗憾,不如喝一杯?”
翩翩默默接过那杯酒,抿了一口,是微涩的葡萄酒。
这时,远处的人群中发出喧闹声,原来李徜正要用一条锦帕蒙裴湛的眼。
裴湛一把拍掉他的手,斜觑着他:“何必这么麻烦,我转身一套就可以了。”
说完,从李徜手里取过三个藤套,转过身。
李徜吆喝:“看好了看好了!”
翩翩默默看着远处的那个男人,有些移不开眼,高远轻笑一声:“他打小就如此,优秀得让人生不出嫉妒之心。”
翩翩这才低下头,没有吭声,只慢慢饮着杯中的酒。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激烈的掌声与欢呼声,有闺秀惊呼:“套中了!全都套中了!”
在场的女子无不用星星眼望着裴湛。
翩翩朝着湖面望去,见仆人正用长长杆子的网将三只鸭子捞上来。
今日的彩头也不知是谁设的,着实有些趣味,裴筠的彩头是一对珍珠耳坠,裴筝的彩头是一张闲庄的免费券,即下次来闲庄游玩可免交费用一次,楚菡儿的彩头是一盘糖酪青梨。
在场的女子都嫉妒得要死,当不成裴湛的绯闻女子,当他的妹妹也好哇。
瞧,裴筝和裴筠也是一副与有容焉的样子,更别提楚菡儿了,她正和裴湛说笑,裴湛亦微笑回应。
不远处的周芷西捏紧自己的手掌心。
往日里她或许会嫉妒楚菡儿,想与她一较高下,但现在完全不这样想了。
她坚信,裴湛背后一定有一个女人。
她给楚菡儿写过信,今日又借着生辰的机会朝楚菡儿打听,想联合她一同将裴湛背后的女人挖出来。
诚然,她和楚菡儿不是好友关系,但现在不是争斗的时候,怎么着也应先把外敌解决了再说。
可无论她如何打听,楚菡儿都是一副眉眼郁郁之色,只说并不知那女子是谁,还问她知不知道……
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么?
她望着裴湛,手掌心越掐越紧,这样的男子,她竟是得不到么?
她得不到的人,别人凭什么得到,谁也别想叫她不痛快。
翩翩望着远处的喧嚣,不免意兴阑珊起来,一旁的高远晃着手中的酒杯,笑着说:“要不在下也给姑娘套一只鸭子?”
翩翩正要拒绝,就见高远轻拍了下手掌,就有小厮过来。
高远吩咐了几句,那小厮一溜烟走了,很快,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藤圈。
高远轻笑:“也许会有个不错的彩头,”
他又转头看向翩翩:“姑娘想要在下套哪只鸭子?”
翩翩见状,就随意点了一只正朝这边游过来的鸭子。
高远点头,手中捏着藤圈比划了下,只听见“咻”的一声,藤圈飞了出去,很快就稳稳套在了那只鸭子的头上。
周边的人也欢呼起来,看向高远和他身边的姑娘。
等到那鸭子被打捞上来,拆开脚上的纸条,彩头竟然是一只活物——一只通体雪白的狮子猫。
有不少贵女惊呼出声,既羡且妒,有谁能拒绝可爱的小猫咪呢?
高远扬了扬眉,翩翩也是感到吃惊。
等到侍女将那乖顺可爱的彩头递至翩翩怀里时,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她扬头对高远一笑,正要道谢,可不知他姓什么。
高远为人颇有趣,仿佛知道她所思所想,笑容戏谑:“我姓高,不用谢。”
翩翩抿嘴一乐。
灯光荧荧下,女子的笑容犹如冲破云雾的清辉,月亮在她面前都要失色。
有不少人认出了她,人群中有人八卦低语:“这……不就是被大雁啄了钗环的女子么?”
……
高远含笑将视线投向裴湛。
果然见那男人正蹙眉盯着他,嘴角紧绷。
高远冲他扬了扬手中的酒杯,颇挑衅的样子。
他又低下头,对着翩翩含笑说道:“我其实一直觉得,燕姑娘很是不凡。”
翩翩正逗着怀中的狮子猫,听高远如是说,诧异抬头:“为何?”
高远笑而不语,能让裴湛气急败坏的女人,自然是不凡的。
正在此时,头顶忽然炸开了烟花,瞬间将夜色照亮,众人抬头看向璀璨的夜空。
一场晚宴即将落下帷幕,翩翩趁着众人未散,抱着猫儿和翠玉先离开了。
这场烟花不知放了多久,空气中能闻道硫磺粉的味道,主仆二人朝着闲庄的寝院走去。
这闲庄采用的是动静分离的设计,寝院安静,在庄子的西边。
一路走来,树影婆娑,路上能见三三两两的侍女仆从。
花树掩映处,一光线昏暗的凉亭里坐着三个男人,凉亭的桌上摆着数坛美酒,从他们这个方向望去,能将路过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透过花影,周岩礼眯了眯眼,看见了燕翩翩。
一旁的另一男子不雅地打了个酒嗝,也看见了燕翩翩,猛地站起来,指着那身影说道:“欸,这娘们,这娘们——原来是她!”
这男子竟是李显晟。
那第三个男子则是兵部侍郎之子,王瑞。
周岩礼看向他:“你认识她?”
李显晟咬牙切齿道:“岂能不认识,这臭女表子,若不是她,我能被裴湛收拾?至今都进不了那国公府的大门,想探望我姑母都不能。”
这李显晟被裴湛收拾了一顿后,不敢再以国公府的名头招摇撞骗,因此落魄了两个月。
但他这人油滑,又会拍马屁,转身抱住了周岩礼的大腿。
周岩礼倒是无所谓,左右不过一条走狗。
周岩礼抓住了他言语中的信息,盯着他:“你是说,裴湛因为她,而收拾了你?”
李显晟耷拉着眼袋,阴着眼神:“可不是,那日我想办了这娘们,可这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捅了老子一胳膊,又被裴湛逮了个正着,真他娘老子衰到家了,这一口恶气还没出呢。”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目露淫邪:“说起来,那娘们滋味应该不错,那皮肤,那身段,那胸脯,啧……”
他开始绘声绘色地描绘:“那身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跟豆腐似的,滑不溜手,还带着香味……”
见周岩礼盯着他,他又忙换上一张笑脸:“让周哥见笑了,实在是,这娘们让人心痒痒的。”
一旁坐着一直未吭声的王瑞阴沉着一张脸:“又是裴湛!”
往日里的一张桃花脸此刻布满了阴翳与恨意。
王瑞上回被裴湛射穿一只手掌,在家足足躺了一个月。
这只手算是彻底废了,连重物都提不得,更遑论拉弓射箭,策马扬鞭。
一提起裴湛,王瑞满心满眼都是仇恨,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抽其手脚筋。
三人都与裴湛有仇,可谁都没能耐对付裴湛。
今日的晚宴,他们三人没去画舫处,就怕和裴湛碰上,想想竟是憋屈的很。
周岩礼捏着酒杯,瞳眸阴沉,唇角暗蕴冷戾,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咧嘴一笑:“裴湛此人,当真没有弱点么?”
他又看向这二人:“不如,细细筹谋,赌一把?也好叫你们出口恶气。”
第117章 云和泥
分给她的寝院很是清雅,茜窗绿瓦,一应设施很是齐全。
最令人惊异的是,内室的屏风后居然是一个小小的温泉池子,正汩汩冒着汤泉和热气。
这眼温泉对着一扇圆形竹窗,透过竹窗,外面的风景是一片连绵的山丘,想来冬日能在这一边泡着温泉,一边赏雪。
翠玉试了试温泉的温度,笑着说:“奴婢打听过了,这每间寝院都有一个温泉池子呢。”
说到这,她又感叹道:“这皇族人可真会享受。”
翩翩深以为然,可不是呢,瞧瞧这温泉池子,造得跟史书上昏君的酒池肉林似的,从屋子的穹顶上垂下来水红色的纱幔,将这池子完完全全地笼住了,里面雾气氤氲,像瑶池仙境。
翠玉将那只狮子猫安顿好,又取来香膏花露与棉袍,要服侍她沐浴:“听说这温泉泡着对身子好t,可驱寒祛湿,还能养肌润肤,姑娘不妨来试试。”
翩翩喝了杯葡萄酒,此刻头也有点微晕,眼皮子打架,想着沐浴完,早早休息。
待她把整个身子泡进泉水中时,也满足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温热的泉水涤荡着身体,翩翩闭眼泡了一会,便觉睡意沉沉。
翠玉帮她匆匆洗完,又用一块大大的棉帕将她裹了。
屋里有温泉,竟是一点也不冷。
翠玉又拿来一块柔软的巾帕帮她绞头发,直至将头发绞得蓬松。
翩翩已是两眼都有些睁不开了,翠玉忙起身,就想招呼她睡下。
这时听见内室的门传来响声,翠玉忙走过去,来人是裴湛。
翩翩正要将身上裹着的棉帕取了,想换上睡觉的衣裤,见到裴湛,只抬了抬眼皮子,倒是没再动作了。
裴湛盯着她看了一会,又瞧见了屋里那只乖顺的狮子猫,他冲翠玉冷声吩咐:“将这只猫抱出去,不许进来。”
翠玉回过神,忙去抱那只猫。
翩翩今晚本来就有些情绪不对劲,往日里还罢了,今日竟是格外见不得他管着自己身边的人或物。
她看也不看裴湛,冷声冲翠玉道:“把猫抱来给我。”
翠玉的手僵住了,一时左右为难。
裴湛脸色开始变沉,看向翠玉:“你出去吧。”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翠玉忙不迭地溜了。
翩翩趿着绣鞋起身要去抱那只猫,却被裴湛一把搂住腰肢,一个用力将她抱入怀中,坐在自己腿上,制住她的脸颊,观察她的表情。
他瞧见她晚上喝了酒,清艳的面容上染上了几分娇媚,愈发显得山眉水眼,鬟烟鬓雾。
翩翩皱眉,用手抵着他,试图推开他。
“我不喜欢你对着其他男人笑,你离高远远一些,他和李徜都不是什么好人。”裴湛声音阴郁。
翩翩不知道李徜是何方神圣。
她头往后仰,看了他一会,不以为然道:“他们不是好人,那你就是好人了?”
她又闭了闭眼:“你管的未免太多了。”
她沐浴后身上的棉帕是从胸部开始裹着的,胸以上的部分清晰地袒露在他眼前。
裴湛恼她,目光略显阴沉,流连在她的额头、鼻子、嘴唇、直至锁骨处,思忖着在哪里下嘴好一些。
他低头,毫不客气地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留下了牙印,没有破。
翩翩吃痛,睁眼,眼里生怒,推他,推不动:“你是不是属狗的。”
裴湛依旧埋在她的锁骨窝处,不满地低语:“我不属狗,但这猫你不能养,你若喜欢猫,我再给你寻一只更好的来。”
她明明就是一个陪床的物件,怎么裴湛的一些行为总会让她产生某些错觉呢,他让她觉得,他似乎很紧张她……
翩翩气得想发笑。
裴湛又抬头:“我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我不许你对别的男子撒娇卖痴,你可听好了。”
翩翩撇过头,彻底不想搭理他。
裴湛也不需要她的搭理。
他轻而易举揭开她身上的棉帕,将她白腻馥郁的身子从里面剥出来,低头品尝。
自这回她来月事起,二人就没有亲密过了,裴湛哪里还受得住。
他的手徐徐拨弄,不过片刻,就见她一双乌瞳里水光迷离。
裴湛手往下一探,果然。
他在她耳边发出了一声含糊的轻笑。
翩翩心里的羞耻忽地涌了上来,又升起了一股幽幽之火。
她咬着自己的指节,笑道:“得意什么?我这副身子是赵二娘特意调教过的,只要是个男人,我就拒绝不了的。”
仿佛一桶冰雪兜头而落,裴湛抬起头来,面庞紧绷,胸臆如堵,脸黑如锅底——被她气的。
翩翩回望着他,唇瓣轻启:“当然,世子的功夫也是价值千金,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世子也是醇熟的风月中人,我猜猜,可也这样对过楚姐姐?”
裴湛此刻的脸色也真的难看了,身体紧绷,呼吸渐沉:“胡说什么!不要把阿芙扯进来!”
其实她刚说完那话就后悔了,她喝了点酒,脑子是有些乱了,再加上心里存了些不可名状的情绪,以至于有些口不择言。
可是心里刚升起的悔意,在听到那亲密的“阿芙”二字时,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心脏似被一只大掌紧紧攥住,有些喘不过来,两只手抓住身上那并不能遮挡风光的棉帕。
她慢慢直起身,头发披散,手指都在颤抖,嘴角却在笑:“她和我不一样是吧?她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上人人可踩的泥,她是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世家贵女,我是人尽可夫的妓女,是吧!”
“燕翩翩,闭嘴!”听见她这般自辱自弃的话,裴湛瞬间怔住,脸色黑沉,下意识呵斥。
她哪里还停得下来。
自十二岁起,她便失去了庇佑,一个人苦苦挣扎,再没有人教过她,她应该如何表达自己,又该如何保护自己。
她就连第一次来月事时,因为没有长辈在身边教导,她都是惊慌失措的。
正如此刻,她通过自我贬损来保护自己,这其实是一种防御姿态。
她的语言又充满了攻击性:“我就是个无父无母,无人管的野孩子,你有什么资格叫我闭嘴!你这块狗皮膏药,你这个混蛋,为何总粘着我,我就这样好欺负?你果然就只会轻贱我!裴湛,你这个伪君子,真小人!”
裴湛被激得眼皮乱跳,下颌线像绷紧的丝线,每个蹦出来的字都含着寒潭般的冷意:“我叫你闭嘴!你听见了没!”
翩翩眉眼含煞,揪着身上的棉帕就要起身,裴湛却一把将她推倒在榻上。
翩翩的气性起来,一脚朝他脸上招呼过去,声音尖锐:“滚开!”
这一脚的力度着实不轻,结结实实地踹在他的脸上,他发出闷哼。
又是飞来一脚,他躲避不及,头上的玉冠都被她揣歪了,发髻都松散了。
平日里一副天人之姿的裴湛此刻冠斜脸黑,颇有些狼狈。
偏那女人怒气正盛,依旧不依不饶,双足频频招呼在他身上。
裴湛不由得咬牙,脸色铁青,呼吸粗重,也是忍到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