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淡淡道:“既然圣上已将国公府推出来抵挡周家,那我们国公府便无退路。”
裴子允无奈摇了摇头。
裴湛见父亲这副模样,便安慰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父亲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裴子允希冀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点了点头。
顺着这话题,裴子允又看向裴湛,“只是……你如今也确实老大不小了,你母亲,还有祖母可都为你的亲事操心,阿芙,你母亲是真的喜欢她,你真的不考虑吗?”
裴湛捏了捏鼻梁:“我已经和表妹说过了,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裴子允点头:“你母亲已经跟我提了,阿芙已向她言明,待你母亲生下孩子,庆贺完太夫人的寿诞,她就打算回江南了。”
裴湛神色和缓了些。
裴子允盯着自己的儿子看了会:“阿湛,撇开其他的不说,那左相之女,还有阿芙,容色都是出类拔萃之人,为父……真的好奇,你一点都不心动吗?还是,你其实有了心慕的女子。”
裴湛眉心微跳,没有吭声。
裴子允见她不答,却是真的好奇了:“果真有?是哪家的贵女?”
裴湛眉间浮起了些许郁色。
裴子允眼里浮起了一抹兴味,这个儿子他了解,无论是匿名科考还是征战沙场,他都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
对这些事,他谈不上多有兴趣,但年轻人心性,他喜欢赢的感觉,这让他看起来有股睥睨之气。
因此,裴子允从未在他身上见过这种神情。
他的儿子,似乎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
怎么?还会有对他儿子不感冒的女子?
虽然他的儿子谈不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说句万人迷却也不过分。
从来只有女子讨好他的份,没见过他为哪个女子伤神。
裴子允失笑:“婚姻乃结异性之好,自古以来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你真有心仪的女子,不妨告诉为父,我和你母亲可派媒人上门提亲,再过俩月就到腊月了,正是好时节。”
在京都,世家都喜欢在腊月或正月定下亲事或举行结亲仪式,认为这是大利月。
裴湛略显低沉的声音传来:“她不是什么高门贵女。”
他在心中暗暗加了一句:她甚至连个家都没有。
裴子允讶然:“那她是什么身份?”
裴湛久久不言。
裴子允打量他半晌,实在是好奇,又见他不太愿意说,便道:“为父戎马十多年,战场上见惯了生死,很多事情也想开了。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多少人受缚一生,过得并不畅快。为父想得开,咱这样的家世,也不在乎对方门第,要紧的是你喜欢,不过话又说回来,门庭匹配却是夫妻关系和谐的基础,为父相信你有自己的考量,你自己看吧,你母亲那你不用担心,她不过是舍不下阿芙。”
裴湛不发一言,又看了眼黄花梨镂空大翘头案上的更漏:“父亲,不早了,早点歇息吧,儿子退下了。”
裴子允点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步出书房。
第120章 长角
这时,从屏风后走出一道婉约的妇人身影。
她一手扶着孕肚,一手叉着腰走来。
裴子允见了,忙上前搂住她:“你也听到阿湛的话了?”
只要一想起裴湛往日里对她的敷衍和顾左右而言他,楚氏脸上就浮起无奈之色:
“你说说这孩子,每日里给我请安,看起来恭恭敬敬的,实则我都被他犟得没了脾气,我知道他自小主意大,可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这……那姑娘是谁呀?”
裴子允安抚她:“阿湛这个年龄了,有喜欢的姑娘也不奇怪呀。”
楚氏说不上是什么心情,高兴有之,遗憾有之:“他有喜欢的姑娘,我这个做娘的当然高兴,之前他就跟块冰似的,我还以为他不开窍呢。只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比得过阿芙呀?”
侄女楚菡儿前几日神情落寞地告诉她,过俩月就打算回江南了,楚氏一见侄女那模样也猜透了几分,说不埋怨自己的儿子是假的。
裴子允失笑,扶着她在床榻上躺下,又替她把鞋脱了:“情之一字,最是难解。我知道你喜欢阿芙,但你想想,若强行将他们捆在一起,这对阿芙也不公平。
楚氏想了想,无奈点头:“夫君说的对。阿芙那样好的姑娘,配得上更好的男子,就阿湛那冰块脸,我还怕委屈了阿芙。”
裴子允忍俊不禁:“是,是,阿湛那样的,就交给别的姑娘去收拾吧。”
楚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捶打了一下自己的丈夫:“你也打趣我,我确实也好奇,阿湛喜欢的姑娘到底什么样?不如,我把他身边那侍卫叫来问问?那侍卫一向与他形影不离。”
话刚落,她又摆着手道:“罢了罢了,他那个侍卫,和他一样的德行,阿湛要他往东,他绝不朝西,要他撵狗,他绝不追鸡。”
裴子允被自家夫人这充满俚俗的话逗笑了,摸了摸她的肚子:“夫人,别想那么多了,也该睡了。”
***
裴湛从大房的夕晨阁出来,脸上的郁色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浓稠了些。
天上月亮冷寂,冷风簌簌,园子的角落里不时有秋虫发出苟延残存的鸣叫。
裴湛的脚步在通往幽竹轩的方向时顿住了,夜色中发出一声冷笑,脚步一抬,又往自己的院子方向而去。
跟在他身后的是玄风和玄影。
玄风刚回来不过两天,看着自家主子那身影,对身边的玄影说道:“公子最近心情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玄影淡淡道:“还能啥事,能让公子吃瘪的人,不就是那位。”
说完,嘴巴努了努幽竹轩的方向。
玄风微惊:“真……真是好大的本事。”
玄影难得八卦一回,对着t玄风道:“可不是,自打公子和这幽竹轩的姑娘好上了后,好似通了七筋八脉,见天儿的缠着那姑娘。”
玄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但凡要开了荤,就再难回从前那和尚的日子了。”
想到这,他又摸了摸脸,咂摸道:“不过也能理解,碰上那样的,谁还抵得住呀?那脸,那腰,那身段,想想也就能理解了。”
玄影狠狠踹了他一脚:“别混说,被公子听到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罚你刷马桶洗马厩,公子这两天脾气差着呢,院里新来的丫鬟都吓得战战兢兢,你可别惹恼了他。”
***
裴湛这两天心里头确实不爽快,他不知道那女人是怎么了?
原本以为她只是发脾气,任她踹了几脚,估计气消了,也就好了。
可谁知自打从闲庄回来,她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这种变化很微弱,但二人时常缠绵,裴湛很轻易就察觉到了。*
她对他在床榻间的需求无有不应,但不像之前了。
之前要的狠了,她可能会哭,甚至骂他挠他捶打他,他则会好笑或小心翼翼地哄她,但现在,她沉默了许多,闷哼着不出声,死死忍着。
这于裴湛看来,就是一种无声的反抗,以至于他心里很不痛快,有一种不尽兴之感。
若说床榻上还愿意逢迎他,下了床榻那是啥也不愿如他意。
他想起上次在陌上苑,事后他去浴室冲洗,忘拿浴袍与棉帕了,便喊她将这给他送过来。
她却装聋作哑,装作没听见,直到他发出怒吼的一声“翩翩”,才听见她不情不愿地趿拉着拖鞋,将浴袍和棉帕扔他跟前。
他真是气得咬牙。
还有,央求了她好几次,要她做一个香囊或一条帕子。
见百般推脱不得,她倒是给他做了一个,只是……
那是一个黑色的香囊,平平无奇,无纹路,最普通的造型,敷衍性的往里面装了一些干花,味道廉价而刺鼻,就是扔街上都没人捡的那种。
他不由地想起她送安文玉擦血渍的那条帕子,雪白的帕子上无花纹,却在一角上绣着一支荷,荷上停着一只燕儿。
不肖说,荷叶代表的是她出生的日子,燕子代表的就是她。
她把自己的私有物轻而易举就送给了安文玉,而自己百般相求,却得了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香囊。
当时,他怒火翻涌,耷拉着脸质问她。
她却眼皮子一掀一阖,淡淡道:“你若觉得我绣得不好,那你就找别人去绣。”
他气得个倒仰。
半夜,他做贼似的溜进她的院子,好声好气问她怎么了。
她就是不肯吐露一句真心的话,他便闷声不吭地折腾了她半晌,力道重了起来,她也没有一句求饶。
他又黑着脸回去了。
他宁愿她在他面前又哭又吵,连踹带咬的,也好过这般油盐不进耐她不得的样子。
裴湛就算在战场上用兵如神,在高堂上如鱼得水,揣摩人心也是一把好手,但对燕翩翩这人,他确实读不懂,唯一确定的是,她内心深处一直在抗拒着他。
或者说,她像一只长了角的山羊,看似绵软,可那角时不时就要顶他一下,给他胸口添堵。
裴湛从浴池里出来,越想越气,越想越恼,又利落干净地换了身衣服,出门去了。
第121章 名分?
他当然是去找翩翩了。
翩翩自然也已经睡熟了。
他却不管,以手扪弄,不过少顷,她便为他准备好了。
屋里的动静不小,床也被摇的咯吱咯吱作响。
她本就处处合他心意,他摒弃了技巧,只凭本能行事。
待二人喘息渐定,裴湛的眼神紧紧盯着她的小腹,翩翩被他盯得发毛,忙用柔软的锦被盖住自己。
裴湛抬头看向她,语气漫不经心道:“说起来,没见你喝过避子汤。”
眼神却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一毫。
翩翩本来累得说不出话来,盼着他做完就走,乍一听到他的问话,她身子微僵,用手拢着被子慢慢坐起来,看着他。
嘴巴张了张,本来想说:你放心,我不会有孕的。
可是嘴巴却黏住了似的,只说出个“我……”字,就说不下去了。
裴湛轻笑一声:“你莫不是想怀我的孩子?”
翩翩吃了一惊,胸口的被子也滑落下去,露出了那颤巍巍的雪峰,她却顾不得了,着急摆手,颤声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我之后会让翠玉准备。”
裴湛狠狠捏了捏自己的手掌心,闭了闭眼,咽下喉咙里涌上来的戾气,声音冷了些,听起来依旧是毫不在意的口吻:“怀了就怀了,不就是名分的事么?”
“不!”翩翩失声喊出来。
裴湛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翳冷的眼神紧紧攫住她:“怎么?怀我的孩子辱没了你不成?”
自打从闲庄回来,她就是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却在听到这个话题时,露出了自己真实的情绪。
只是……这言语和身体展现出来的抗拒和不愿是遮也遮不住的,好似怀他的孩子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般。
裴湛此刻整个人冷得像座冰山,但内心却又像被火灼烧了一般,眼神像匕首的刃,发着凌凌的光,淬火极寒。
仿佛她若说出什么令他不满的话,这把刃就毫不犹豫地抵上她的喉舌。
翩翩被他的眼神吓得瑟缩,刚刚确实被裴湛的话吓到了,名分?
有了孩子就给名分?
她松了一口气,她不会有孩子的。
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拒绝,此刻想起来,大概让裴湛很是不悦。
这个男人她多少了解一点的,骄傲无比,只有他拒绝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拒绝他的份。
想到这,她稳了稳心神,柔声道:“世子误会了,实在是翩翩人卑位轻,世子珠玉在侧,翩翩不配给世子生孩子。这辈子能和世子有这半年之约,翩翩就很满足了,并不敢奢求其他。”
心里那股火几乎焚烧他的理智,裴湛又露出了他的獠牙,他嘴角一勾:“果然是花楼里出来的,怎么,喜欢白白让人玩弄呀?”
这话对翩翩来说,不可谓不残忍,就如用刀在割她的肉一般。
她是卑贱,但不代表她能接受裴湛这般侮辱她。
她又抬起头,展颜一笑:“不会啊,世子不是给了我两间铺子吗?你的技术也不赖,翩翩就当享受了,而且像世子这般有能耐的,也可以去小倌院里挂牌了,想必生意很好,一天也能赚个千金。”
“你!”裴湛面目生戾,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她的腕骨生痛,却忍着不喊出声,目光雪雪,昂着脖子看他。
裴湛抑制住内心的火急火燎,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松了手劲,又沉沉盯着她,目光赤红。
今夜,他存了试探她的心思,这一试探,却叫他遍体生寒。
眼前这个一无所有,孤苦无依的女人,竟然不愿要名分,也不想生他的孩子。
尽管他知道她不能生。
可是,不能生,与不愿生,是两码事。
他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可是,他为了她花重金求药,今夜,他甚至差点在父亲面前透露自己的意愿,这显得自己是何其可笑。
她果真把这半年之约履行得相当到位,竟是比自己还放得开。
从前,无论是进退,还是攻守,他都游刃有余,他就是天生的掌控者。明明最先,是他自私的把她占为己有的,是他用了卑劣手段拆散了她的姻缘的,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走到这样一个田地。
面前这个女人竟然是个空手套白狼的高手,和自己在一起这么久了,竟然连一点点的真心都不愿意付出。
这是个没有心的女人,倒是自己,被她骗得个一干二净……
他咽下满心的不甘,恨不得,恨不得……咬断她的喉咙。
当然,他不会真的咬她的喉咙,他换另一种方式报复她。
一种他最有把握,也最易产生成就感的方式。
他再次把她压在榻上。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有一种踏实之感,至少身下的人是和他同频共振、共浮沉的。
他不想追究她臣服的是欲望,还是他。
有什么关系呢,能带给她灭顶欲望的是他,只能是他。
不管之前,现在,还是将来。
事毕,他将她捞进怀里,抚了抚她汗湿的鬓角,从扔在一旁的衣袍里掏出了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黑不溜秋的,递送至她的唇边。
翩翩警惕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他的目光盯着她,冷声道:“避子药。”
翩翩一怔,下意识想拒绝,但她没有,只慢慢张开嘴,柔软的唇碰触他的指尖,将那粒药丸含进嘴里。
裴湛发出哂笑,面上只淡淡道:“以后这药,隔一天吃一粒,可别忘了,我可不想有意外发生,毕竟,我裴湛的子嗣要出生在妻子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