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泽只问,“你来西厂几时了?”
赵钱不敢回答,魏泽替他说:“十年了,你八岁入西厂,还记得咱家怎么和你说的吗?西厂的事比天大!上一个不把西厂公事放在眼里已沉塘喂了鱼。”
话说到这份上了,赵钱知道这是要问责他了,再也顾不上了,涕泗横流,匍匐在地,呜咽着:“大人!大人饶过我这一回罢。”
眼见要闹出人命,苏芩连忙跪下,替赵钱求情道:“大人,赵钱知道错了,便饶他这一回吧。”
苏芩已做好了受到牵连的准备,谁知魏泽只平静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淡淡对赵钱道:“自去慎刑司领十五棍。”
比起沉塘处死,打十五棍这惩罚,简直微不足道,赵钱感激涕零的跑去慎刑司,生怕慢一步魏泽反悔。
徒留抱着一摞文书,未反应过来的苏芩。
苏芩:“......”
“还跪着做什么?不赶紧去大理寺送文书?”
苏芩:“哦哦,好的大人。”
直到将文书送到大理寺,苏芩也没想明白,一向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魏泽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好似是仔细听她的话一般?
苏芩被冒出的这想法吓了一跳,“怎么可能?我算个啥,凭什么脸大的觉得魏泽是因为我说的话才放过赵钱?”
不过幸好魏泽及时出现,但凡再慢一步,她现在恐怕就被丢到澡堂里搓澡了,一旦女子身份暴露,她这条小命无论如何也是保不住了。
苏芩边想,边心有余悸的摸着脖子。
“小苏子!”苏芩回眸,来人是青青。
“青青!”好久未见青青,苏芩也对青青甚为想念,本想给青青一个拥抱,瞥到一旁臭着张脸的小贵子,立马收起了手臂。
“哈哈,贵公公好。”
“哼。”小贵子依旧抬着下巴一副高傲的样子。
“哎呀,小贵子!”青青不满于小贵子的反应,眼见青青柳眉倒竖,一副生气的模样,贵·高傲·御膳房首席·公公,立即化身小奶狗,软声道:“好啦,好啦,我不吃醋便是了。”
话毕,看向对面的苏芩清了清嗓子,道:“上回青青已和本公公说明了与你的亲戚关系,本公公都明了,一家人在宫内讨生活不容易,从今而后御膳房的事儿便来找本公公,本公公给你包圆了。”
苏芩:“......”什么亲戚关系?
青青与苏芩挤眉道:“表哥,还不快谢谢贵公公!”
表哥?
苏芩反应过来,连忙作揖,“多谢贵公公照拂!”
小贵子满意的抬了抬下巴,高傲的别过头去,换上来了一副撒娇的神情,与心上人邀功道:“怎么样,我给你长面子吧,哎呀,你一开始就应该和我说他是你表哥,我就不会误会吃醋了。”
青青嘟着嘴巴,怜爱的捏捏小贵子的脸颊,道:“是我的错啦,没有早说。”
小贵子:“也怪我啦,虽知道你们一家人肤色差别那么大,我还以为他是昆仑来的。”
两情侣浓情蜜意,受伤的只有苏芩这一条单身狗。
我也好想谈恋爱啊,但目前这身份这处境,又有谁看的上我?
苏芩在心里唉声道:“天可怜见,前世我做爱豆的时候,也没能谈成过一次恋爱,如今穿越了,结果还混成个太监,怎么谈恋爱?”
看来甜甜的恋爱终是不属于她的,她没这个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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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当她靠山
青青和小贵子这厢你侬我侬,苏芩狗粮吃到撑,临走时,青青执意要去御膳房里头给包糕点。
苏芩本欲推脱,道西厂包三餐,饿不着她。
话一出口,只见青青的眼眶便红了,眼含热泪,委屈巴巴,眼见下一瞬便要哭了,苏芩没办法,赶忙在小贵子的白眼下,收下了一大包麻布包裹着严实的糕点。
苏芩提着一大袋糕点,艰难的走回西厂,一路上遇上西厂同僚——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向麒麟。
向麒麟见她提着个大兜子,打趣道:“哟,没想到啊,这又是宫里哪位宫女专门给你的,你的对食?”
苏芩连忙解释:“不是不是,宫里要好的姐妹,最近在御膳房当值,路过顺手给的。”这要让小贵子听到,又得吃好大一桶醋。
向麒麟:“姐妹?姐妹对你这般好?”
苏芩坚定道:“就是姐妹。”
向麒麟切了一声,“姐妹便姐妹吧。”显然是不相信苏芩的说辞,“兜子里装的什么好东西呀,给我看看呗。”
说着便伸手抢苏芩手里的布袋子,苏芩未设防,让他抢了个满怀。
打开麻布袋一看,原是些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糕、萝卜糕,另有小袋隔开的片成了片的“挂炉鸭子”,一打开喷香扑面,叫人直流哈喇子。
苏芩见状,有讨好之意,大方道:“向公公若不介意,便拿去吃吧。”
“那多不好啊,这毕竟的给你的。”
“没事!”苏芩摆了摆手,“本来也是打算分给大家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向麒麟捏着块“散装”燕窝糕,往嘴里一丢,囫囵道:“那恭谨不如从命,便谢谢苏公公啦。”
苏芩从大理寺回到西厂,得先去向魏泽汇报,两人在西厂大门处分开,向麒麟得了苏芩的“贿赂”,心情大好的走回司礼监,将糕点分给众人。
糕点分发了,这才露出了麻布兜子内侧的绣花——一丛青青的兰花草。
在麻布兜子内部纹绣倒是有几分意思,向麒麟翻出那麻布兜子内衬,仔细打量起来。
竟从兰花草中看出了个“贵”字。
连这麻布刺绣都大有文章,果然是赠与心上人特制的!
心道:“这小苏子也正是的,太监找宫女做对视食,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非得说是姐妹,姐妹谁给你刺绣藏名讳?姐妹谁给你准备这么多干净精致的糕点。”
向麒麟在宫中多年,饶是他也不能够一次从御膳房得到这么些分量的东西,何况这里头还有些菜品是从皇上的御膳那儿直接剩下来的,便是宫里头娘娘,不受宠的连这圣上剩菜也是吃不到。
思及此,向麒麟拖着下巴琢磨,看来小苏子的对食在御膳房有点地位啊,不过这“贵”,御膳房名字里镶嵌贵字的宫女吗?想来想去,也如何也想不到是谁,索性放弃,心想,“大不了等小苏子从都督那儿回来,再逮着他好好问问。”
原来,这麻布是青青给小贵子绣的兜子,上头绣着的是小贵子的名讳,从宫女里头寻自是寻不着。
这边,苏芩得了准许,推开魏泽的“办公室”,虽是白天,里头光线却是昏暗,苏芩见座上魏泽伏案查阅,案牍上放置着一盏壶形灯,指甲盖大小的火苗照亮了魏泽面前的分寸之地。
魏泽微微垂下眼眸,查看着面前的卷轴,看到后头,拧着眉头在卷轴上画了大大的一个红圈,将批注好的卷轴放置一旁,这才抬眸看向苏芩。
“大人,文书已送到大理寺。”
“嗯。”
魏泽双手交叉的望向她,平静的眼神看着苏芩全身发毛。
“你平素里和赵钱走的很近?”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午间赵钱被问责,这会儿轮到自己了?
可我也没耽误事儿?再说了我也是被胁迫的,结果也没和他去澡堂,等等赵钱的罪责是啥?她回忆着,好像是说了句,“文书一会儿再送,洗个澡不耽误。”魏泽治他的罪是——轻示西厂的公务。
对咯,赵钱被差点沉塘是这缘由,那她了,她应该没有说错什么吧?
从头到尾只是拒绝,除了最后帮赵钱求了情。
帮赵钱求情?
难过他会问我和赵钱关系好不好?
魏泽没当场治她罪,原是在这里等着。
苏芩心头一跳——在上司处罚下属的时候,她不知死活的跳出来求情,说是求情更像是不服命令,否决上司,严重点称得上结党,以下犯上。
完了完了,沉塘的居然是我自己?
魏泽不知苏芩有如此多的心理活动,只看她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恍然大悟,一会儿一副大难临走的表情,短短半炷香不到的时间情绪变换莫测。
她,还当真是情绪都挂在脸上。
这大难临走的表情在了苏芩定格了不到片刻,又换成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魏泽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又想到哪儿去了。
“你。”
“都督大人!”苏芩扑通一声跪下,吓了魏泽好大一跳,但他面上表情依旧是冷(冷)静(血)自(无)持(情)。
“小的对天发誓,小的和赵钱乃是泛泛之交,绝对称不上关系好不好,不,小的和赵钱便没有关系!”
“知......”魏泽本想说知道了,起来吧,别动不动便突然跪下,苏芩嚎啕一嗓子,打断了他的话,“大人啊!小的自进入西厂,承蒙大人不嫌弃容留至今,对西厂一直有颗敬畏的心,从不敢懈怠公务,今日赵钱喊我去搓澡,小的第一时间严词拒绝了,小的对您、对西厂的心可昭日月啊!”
魏泽:“......”
“大人啊!呜呜呜。”
“行了,别嚎了!外头听见还以为咱家死了。”魏泽终于忍无可忍,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再嚎,直接拖下去沉塘。”
苏芩立即停止了假哭,可怜兮兮的看着魏泽。
“大.....大人。”
“咱家不过是问问。”魏泽头疼的按着额角,“不必如此大反应。”
人长的本就黑,哭的时候还不懂得收敛表情,每次都一副以头抢地耳的架势,搞的满鼻子满脸都是灰尘,丑的他不忍直视。
就这样的人,怎么.....怎么会是个女子。
但那天在船上,她醉酒,他分明是看见了,确是女子无疑、
苏芩并不知魏泽的心理活动,更不知自己的女子身份早已暴露,见魏泽皱眉露出嫌弃的表情,松了口气,在她心中,嫌弃的表情总比面无表情好。至少她的小命暂时是保住了。
捏了一会儿额角,魏泽这才睁开眼睛,“日后若是有人拉你一同去沐浴,你大可搬出咱家,便不会再有人不分轻重的拉你同去沐浴了。”
苏芩:“!”她没听错吧?魏泽这是在帮她?
“平日做派拿腔作势些,你毕竟是咱家的随侍,用不得卑微。”
苏芩:“!”她没听错!魏泽这是要做她靠山的意思!
“大人!”苏芩看向魏泽充满崇敬,在心里头发誓,以后再不随便辱骂他,上司还是原来的上司,西厂还是那么危险,生活却突然有了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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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误会
苏芩从魏泽处出来,整个人处于恍惚的状态,赵钱正从慎刑司领了板子回来,焉了吧唧的,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艰难走着,看到远远走来的苏芩,立即精神抖擞,激发潜能,飞速的转身,三秒钟跑没影了。
苏芩:“......”她大概已经成为赵钱的心理阴影了。
午间忙着送文书,早上也未进朝食,肚子适时的叫了起来,苏芩摸摸肚子,有些后悔先前大方的将青青给的糕点尽数送给了向麒麟,早知道留一包桂花糕也好,这会儿过了时辰,只能等着哺食了。
正突自想着,下一个拐角,向麒麟嗖着一下冒了出来,“小苏子!”
苏芩:“!”能不能不要突然间窜出来,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好吧。
苏芩抚着胸口,平复了会儿道:“向公公这是有事找小的?”
向麒麟微微一笑,手上提着青青给她的麻布兜子在苏芩面前贼兮兮的晃了晃,“快说,你的对食是哪家宫女?”
苏芩:“......”
深吸了口气,微笑道:“真没有对食,小的有对食,瞒着做甚?”
“是啊,我也是不懂了,与宫女对食高低不是什么坏事,你瞒着我做甚?”
“向公公,小的真没有对食。”苏芩斩钉截铁道。
“那你怎么解释这布兜子的内绣纹饰?”
说着便将手里的布兜子翻开丢与苏芩,苏芩不明就里,“内绣纹饰?”
仔细看,才发现这麻布兜子的内部竟绣了一丛青青的兰花,里头巧妙的藏着一个贵字。
苏芩:“......”这该不会是青青给小贵子绣的吧?
向麒麟抱胸,露出个“被我当场逮着了吧”的表情,得意洋洋的看着苏芩。
“小苏子,这下可以说是哪宫宫女了吧?”
苏芩:“......”我说啥啊,这百分百便是青青给小贵子绣的。
向麒麟:“啧,咋不说啊,该不会是你那对食的长的貌似无盐,你觉得不好意思?”
“嗐,这有啥,丑便丑了,对食对你是真心的那便够了,再说了,咱们这条件......”向麒麟瞟了眼苏芩道:“身体本就残缺,还挑人外貌?老大别嫌老二。”
苏芩:“......”
向麒麟:“喂,你说话啊?别假装听不见。”
苏芩:“......”
向麒麟:“啧,你再这样,我便直接去御膳房问了。”说着便作势欲走,苏芩赶紧一个健步拦住了向麒麟,讨好的笑道:“别啊,向公公,小的这不是反应迟钝,您这单刀直路的问,小的一时没回过神来不是。”
苏芩想了想一咬牙一跺脚,破罐子破摔道:“其实小的不说是有原因的,小的可以对天发誓——这糕点是小的关系要好的姐妹给的,半点也不掺假!但这布兜子其实是小的偷的御膳房的贵公公的......”
信息量巨大,向麒麟听的一愣一愣,三观直接裂开了。
公公对公公?
还有这操作?
他入宫多年至今也没见过这啊!
不过,向麒麟转念一想,他们身体都这般了,又有哪门子规定找对食非得是宫女了?
是他思想狭隘了,有什么规定公公不能找公公吗?
向麒麟在脑海里搜索着苏芩口里的御膳房贵公公的模样,细眉大眼,长的客观说还算俊俏,人还在御膳房当差,怕是眼光高,再看小苏子——面色如包公,眉毛同肤色融为一体,约等于无,鼻梁倒是高挺、圆圆的杏仁眼、似乎还有匀称的一对不算宽的眼皮,眼尾微微上挑.....
向麒麟一向观察细致,从前他对小苏子只看个大概,这会儿盯着五官仔细打量,倒真看出了几分特别。
看不出来,小苏子这五官长的还算不错,和贵公公也不是完全不无可能,只要苏芩再白一些。
苏芩观察着向麒麟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托腮思考,不知他的内心经历了怎样一番的天人交战,呐呐开口道:“.....向公公。”
“嗯,小苏子!”向麒麟突然表情严肃的对苏芩道:“我会尽力帮你的!”
苏芩:“?”这又那跟那儿?帮什么?
“不是,向公公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