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泽啧了一声,扭头嫌弃的将她的手撇下。
心里头还在艰难的消化——面前这黑不溜秋的小太监,竟然是个女娇娥的事实。
船舱里并不是一片乌漆抹黑,船在大海上颠簸,晃得人一荡一荡。
苏芩的脸就在他的下方。
他一低头便第一时间对上她一双眼,原本她的眼睛便生的黑白分明,透着清亮。
如今因为醉酒的缘故更是蒙上了一层亮晶晶的水光。
随着船一晃一晃,叫人想到波光粼粼的水面。
“你....”魏泽不由得面上一红,自言自语道:“虽然你长的这般黑丑,眼睛倒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嘿嘿,老公你是不是在夸我好看。”
“谁夸你好看!”
魏泽脱口而出,而后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确实说了什么后,又恼羞成怒的,卷过一旁的被子,将苏芩整条裹了起来,并用衣裳兜头将她整个盖住,心想。等明日醒了!定要好好盘问一番。
而后这所谓的“盘问”一拖再拖,时至今日,待苏芩自爆身份.....
这会儿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四周草长莺飞,终于有了初夏的感觉,苏芩有些热的摸了摸脖颈,而后问魏泽,“大人,我们此番要去哪里?”
“去西南!”
魏泽拽着缰绳,猝不及防紧夹马腹。
马儿咴的一声鸣叫,顾不得吃露草,火箭一般的奔跑了起来。
苏芩哎呦一声,抓紧了马背上的鬃毛,脸上面纱被拂过的劲风吹着扬起,落了下来,苏芩忙伸手去捞,捞了个寂寞,“哎,我的面纱。”
风将她的声音吹得断断续续,魏泽头也不低,目视前方,“等到了地方再给你买过。”
“不是.....”苏芩努力直起身子,扭着脑袋抬头,“大人,我.....还瞒了你一件事。”
“什么。”
魏泽低下头,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白皙美人脸,瞳孔一缩,翕动着双唇,“你......”
苏芩不好意思的垂下脑袋,“先前的黑,其实是易容。”
......
向麒麟架着油壁车回京,一路人看到不少人慌慌张张的或乘马车,或徒步。从上京方向匆忙而来。
这是怎么了?
大晚上的怎么突然间从上京跑出了如此多的人,看起来像是逃亡一般。
向麒麟到了城门处,更是熙熙攘攘,城内的百姓成堆的挤在城门口,好不容易才往外放出一个。
守城士兵认出了向麒麟,高声喝道:“那个运酱菜的,愣着干嘛,快进城!”
“马上,马上。”
守城士兵是例行公事也不做了,压根没看向麒麟的路引,急哄哄的将他往城里赶。
向麒麟夹在一群出城的百姓中,格格不入,像条逆流而上的鲑鱼。
他发现,守在城门处等着出去的百姓大多都是穿着锦缎的华贵富人,见他入城,目光怪异的看着他,似有同情。
再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时,他甚至听到从马车里传来的叹息。
向麒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这上京该不是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吧。
向麒麟忐忑的驾着酱菜车,刚一踏入上京,没走几步,眼尖的发现远处一群御林军正朝他处而来,连忙丢了马车,躲到了一边。
晚上打更的更夫,也同他躲在了一处,此时他还是先前扮做马夫的大胡子模样,更夫见他慌慌张张,问道:“老哥,你也是准备往城外去?”
“不是。”向麒麟躲在角落,猫着身子,小声道:“我是刚从外城回来的。”
“外城回来?”更夫闻言,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老哥啊,你真是运气真不好,这会儿出城比进城难,你既有机会出去,怎这么衰又回来了。”
向麒麟闻言,眼皮跳了一跳,“兄弟,此言何解?”
......
向麒麟匆匆忙忙的赶回皇城,西厂外重兵把守,赵钱、伙头大爷见他回来,哭丧着脸围了上去。
“向麒麟,你可回来了,这天怕是要变了。”
这天真的要变了,原本早上还艳阳高照的,上一炷香前、上一刻、刚刚还好好的,突然间便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哗啦啦下起雨来,地处荒郊野地,无处可躲,马儿换不择路,嘶鸣一声,钻进了就近的洞窟。
惊起洞窟里的一群雨燕,乌泱泱的四散飞来。
苏芩慌乱的摆了摆手,“去去去。”没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在不经意间落在了头上。
篝火点燃,火光照亮了洞窟,苏芩捡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环顾四周,不由得感慨——啊,又是这熟悉的命运般的洞窟啊。
想起来和魏泽相识至今总是风里来雨里去,这里钻钻,哪里宿宿,唯一的一次住厢房还是在上次。
苏芩的头发让雨打湿,前额的部分一缕一缕的贴在额角,配合着她浓墨重彩的五官,当真是明艳大美人,美得像一幅画,如果此时此刻她头顶没有鸟屎的话。
然而苏芩对此一无所知。
余光只觑到魏泽似乎从篝火生起后,便在盯着她看。
心里头想,啊,古今对美的审视还是很一致的。
她穿越的美人与自己前世生的一模一样,前世她便是凭借着在人群中一眼被人望到的美貌,才成功被星探挖掘,出道成功。
在美貌这一块,自然是非常有数。
啊,真是难搞,所以她先前故意把自己擦黑,就怕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你看看,就连曾经权倾朝野(误)的西厂都督都被她迷的神志不清呐。
啧啧啧,这该如何是好!
心里这么想,实则自恋的飞起。
想到这儿她假装不经意的撩起一缕鬓发,就这样,身子不动,脖子低下,微微抬起下巴,以四十五度的角度转过头去,最能体现她的美丽。
她已经做好了迎接魏泽被她的美貌冲击到的吃惊表情,没想到,魏泽面无表情的挑了挑眉,而后视线落在她头顶,手却指着她脖子,道:“......这样容易脖子抽筋。”
苏芩:“......???”万万没想到魏泽会对她说这?脖子抽筋?
我们都这样的关系了,我都为你劫大狱了!和你不管不顾奔走天涯,我还这么的貌美如花,想了这个姿势这么久,准备了这么完美的角度。
怎么,怎么就换来一句仿佛略带嫌弃的,“这样容易脖子抽筋。”
“我不会抽筋!”倔强的苏芩,赌气一般,非要证明她这样脖子不会抽筋,于是又扭了一个角度。
只听“咔嚓——”一声。
完蛋,脖子真的抽筋了。
“嗷嗷我的脖子。”苏芩歪着脑袋捧着脖子直嚎。
魏泽啧了一声,“和你说了这个姿势容易抽筋,好好转头便转,扭成这样和谁学的?”说着将苏芩脑袋往腿上一搁,嫌弃又无奈的给她松着脖颈处的筋脉。
苏芩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好委屈啊。
“疼疼疼,大人。”
“现在知道疼了?方才和你说非不听。”
方才,谁让你方才那般反应!
她这该死的好胜心害她扭了脖子。
魏泽皱着眉头,忍无可忍般,大力的往她头上擦了一把,本因为魏泽掏出帕子是给自己擦眼泪的苏芩,哭的更凶了,眼泪无言的流下,什么啊,怎么擦头啊,虽然我头发是很湿没错,但这时候不应该拭泪吗?
只听到魏泽松了口气,道:“终于擦干净了。”
苏芩看到魏泽帕子上的东西后,止住了眼泪,无言的趴下了脑袋。
原来他刚刚老盯着她,不是被她的美貌所折服。
而是,因为她顶着鸟屎。
不要拦她,她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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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互述衷肠
等到魏泽帮她揉好脖子, 她已经无泪了,洞窟里的雨燕,叽叽喳喳, 似乎在七嘴八舌的控诉他们平白占了它们的巢穴。
苏芩气愤的瞪了一眼乌泱泱的雨燕,谁爱占你们鸟儿的巢穴啊, 不就是突然下雨进来借地躲一躲吗?至于吗?这么小气还往她头顶拉屎!
鸟儿看不懂她哀怨的眼神, 啾啾叫着, 学她扭到脖子,整整齐齐的一整排一起歪了脑袋。
更有甚着对着她撅起了屁·股!
苏芩:“......大人, 鸟,那鸟欺负人。”
魏泽顺着苏芩指的方向看去, 那原本歪着脑袋、撅着屁·股准备向苏芩发射的鸟儿又叽叽喳喳的左奔右跳, 看起来就像普通的鸟一般。
苏芩:“绿茶鸟!”
魏泽:“怎么了?”
苏芩瘪了瘪嘴,“先前往我头上拉屎不说, 刚刚大人你没看到,它们还学我歪脖子, 嘲讽我,而且撅着屁·股意图往我脸上拉屎。”
苏芩控诉声落地,鸟儿叽叽喳喳的更欢了, 好像在说,“嘤嘤嘤哥哥, 姐姐肯定魔怔了,我们小鸟怎么会嘲讽人了,再说了我们鸟儿是直肠子,怎么会控制拉屎了, 哥哥(指魏泽)你快看我们多么的单纯又天真, 你们要信我而不是这个坏女人!”
完了完了, 魏泽肯定不信她!
不仅不信她,搞不还还觉得她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鸟计较,幼稚又没脑。
呜呜,想到这儿,苏芩垂头丧气的撇了撇嘴,自暴自弃的想,算了算了,等鸟屎拉头上再说吧.....
谁知只一低头的功夫,只听到一阵凌乱的翅膀扑腾声骤然炸起。
“叽叽喳喳——啾啾!”
“?”
苏芩缓缓抬头,惊讶的发现,前方,魏泽手里捏着随手捡的小石子,地上落了五六只雨燕。
魏泽从容不迫的捡鸟,见她看过来,抬了抬下巴,非常霸道又冷静的说:“......等会儿吃烤鸟。”
苏芩吸了吸鼻子,“......大人。”忍不住扑进了魏泽怀里。
魏泽真好!真好!真好!
魏泽半蹲着,将雨燕换到一只手上,拿另一只手摸了摸苏芩的脑袋。
而后用他那清冷的如山涧清泉般好听的声音,故作嫌弃道:“下雨了也不会护着点脑袋,这头发湿成这样,伤寒了这么办?”
苏芩甜蜜的在魏泽怀里蹭了蹭,脸红红的说:“知道了,大人,下次下雨我一定先护着头。”
“先将头擦干。”
“嗯嗯。”
篝火边,魏泽贤惠又很细心的给苏芩擦着头发,神情专注。
两人靠着极其近,苏芩甚至可以察觉到魏泽呼吸时鼻息,嗯,也很平静,一点也不慌。
于是苏芩又陷入郁闷了。
甚至对自己的颜值产生了怀疑,奇怪,为什么他能如此淡定?
除了刚刚在马背上,看到她真实外貌时,眼神流露出惊诧外。
从她开始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易容,魏泽好像就没表现出什么比吃惊更大的反应了。
虽然一刻钟前,她还因为头顶鸟屎,被魏泽盯着多看了两眼,而自恋的以为自己的美貌令他折服,后来误会解除了,也就不存在什么惊叹于她的美貌于是乎看呆了的事。
可是,如今她依旧忍不住对魏泽完全淡定的无视自己的美貌而耿耿于怀。
我盯!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近在咫尺的人。
魏泽当然发现苏芩一直在盯着他,他甚至能嗅到从苏芩身上传来的一阵一阵的甜香。
这个距离,让他不由得脸红,幸好篝火的火光也是红色的,才叫他不至于暴露自己。
好不容易把湿漉漉的头发擦干净,目光下移,便立马对上一双黑白分明、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魏泽:“......”,面无表情的,像老母亲给家中的皮孩子洗脸一般,非常简单粗暴的拿帕子给抹了一把,末了甚至还娴熟的给揩了揩鼻子,苏芩差点就脱口而出“妈,我寄几洗”。
苏芩:“......”
挣扎着,手脚乱挥,“大,大人,我自己来……”
“不必,也擦干了。”
苏芩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擦好了。
魏泽将帕子折的四四方方的,塞进怀里,指的那一堆火红的篝火道:“凑近点烤得干。”
“哦。”苏芩往篝火方向挪了挪。
虽然如今已到夏初,但一来外头下着大雨,二来,洞窟的温度常年保持低温,再往里头走,甚至还能发现凝结的冰柱,因而烤火其实并不会热。?
洞窟内部有蜿蜒而下的活水,魏泽手里提拉着几只雨燕走向活水,熟练的拿小刀,将雨燕开膛破肚,拔毛洗净。
先前还吵闹非常的洞窟,此刻安静的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到。
苏芩抬头环顾一圈,只见那原来叽叽喳喳的雨燕,动也不敢动,立在洞窟岩壁上。
看来,这些雨燕真有几分灵性,瞅见同类的惨状,终究是怂了。
哼,叫你还敢往我头上拉屎!苏芩非常小心眼的想。
没一会儿,干净的肉便处理好了。
苏芩衣服也烤得差不多了,立马站起来,抢过肉,“做饭一向是我的强项,让我来。”
魏泽对此不置可否,过去的日子,但凡遇荒郊野地的,基本都是苏芩做饭,味道确实不错。
苏芩将鸟肉串在干净的木签上,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仔细的小心的从里面粘出一些花椒盐——她便考虑到有这么一天,随身揣着花椒盐。
这玩意别说配烤肉,烤鞋底撒上都好吃!???
片刻后,美味的烤鸟肉便好了,苏芩照列将第一串递给魏泽,而后自己才开始吃。
确实美味,肉又嫩又甜,尤其是在他们奔波了许久未进食的情况下,显得更加美味。
吃着吃着,苏芩又察觉到了那一道来自魏泽的炙热的视线。
这会儿她头上可没有鸟屎了,果然还是忍不住盯着她这个大美人看了吧?
苏芩放慢了吃肉的速度,心里头甜不拉叽的。
心想,看吧看吧,尽情的看吧。
“你……”
苏芩:来了来了,准备要和我说些什么?
“什么呀。”苏芩叼着肉,故作天真的转过身来,目光盈盈的看下魏泽。
“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解释一下,是怎么混进宫里的?”
苏芩:“……”
我们现在都这样了,就不用解释了吧!
“大人……我觉得就现在而言,这并不重要。”
魏泽眯起了眼睛,“我觉得很重要。”
“小苏子?苏戈这个名字,是我临时给你起的,所以,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苏芩只感觉一股压迫感,无形的向她逼近,如金钟罩一般罩在她的头顶,呼吸都困难了。
“我,我……”
苏芩眼睛一闭,心一横,心想,如今我们都这般境地了,又有什么好瞒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