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里屋,便瞅见那床上的几本俊郎封面的市井话本子,不由得蹙起眉来。
“这......”慕容小婉让柳晨去坊间买了几本有俊郎封面的美图和传奇,养养眼儿,闲暇时犯犯花痴唠唠嗑,干起活来也更有动力嘛。
梁夫人淡淡地瞥了一眼慕容小婉,终于缓声说道:“慕容将军府获罪败落后,听闻你处境甚为艰难,如今看来生活倒也顺遂惬意,作为长辈,我也放了心。”
毕竟这是和自己父母相熟的长辈,如今此话一出,慕容小婉也不由得凝重起来,低声道:“有劳梁夫人费心。”
梁夫人又道:“慕容姑娘,你和我儿曾有婚姻之约,但由于你们二人实在脾性不符,便也就这我儿将婚退了。此事也望你不以介怀。”
慕容小婉急忙道:“这婚事本就是两厢情愿。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梁夫人叹了口气,便不好多说,接着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慕容小婉:“慕容姑娘,我在西市的恒昌柜坊里存了银两,你拿这凭帖去,便可支取。”
“这......”慕容小婉确认自己眼儿确没花。
“慕容姑娘,我便直话直说了。”梁夫人缓声道,“这上边的银两,应该够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了。因此,希望你今后不要再来纠缠我儿。”
……
这就是当代霸总母亲给你一个亿离开我儿子的桥段吗!
这上边的银两,购买五十个小愿食馆还不止!
慕容小婉不由得血脉上涌,紧紧攥着那凭帖。
慕容小婉下意识地就要点头答应,柳晨沉着地拉了拉慕容小婉的衣袖。
慕容小婉才恍过神来。
不要缠着梁皓宇才能拿到这凭帖,前提是她缠着梁皓宇!
梁皓宇如果和梁夫人说清楚真相,他们之间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梁夫人是白给了这凭帖。她之后不会又反悔了吧?
可眼睁睁到嘴的肥鹅又飞了,比什么都心痛!
慕容小婉胡思乱想着,手依旧紧紧攥着那凭帖不放。
不然和梁皓宇商量让他说谎,就说他们还有关系好了……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华清和柳晨也盯着那凭帖吞了吞口水。
梁夫人见慕容小婉正在犹豫,不由得有些焦急了起来。
就知道慕容小婉对梁皓宇还是痴情难改!
梁夫人于是又沉声说:“如果不够,之后和我说便是。”
“你这小愿食馆是非多,离京兆府又近.....难免与我儿纠葛不清。我希望你关店,最好离开长安,与他此生不见。”
“关了小愿食馆?”慕容小婉这时身子陡然一颤。
“你这小愿食馆,起早贪黑,挣得便都是零零散散的辛苦钱。”梁夫人勾起嘴角,缓声说,“也难为你一个高门贵女沦落到当垆卖酒的境地。”
“更何况,你那小愿食馆的常客,我打听过了,都是些三教九流之徒。浮人、西域人、还有那极乐馆花魁......”梁夫人继续说道,“一个高洁贵女,绝不会与这群肮脏龌龊之人往来!”
“慕容小婉,如今慕容将军府只剩你一棵独苗,我身为长辈,”梁夫人一字一句冷声道,“便也有训诲之责,慕容夫妇酒泉之下也能安息。”
慕容小婉一听,不由得脱口而出:“小愿食馆我是不会关的。”
“你......”梁夫人一急,凝眉看着慕容小婉,“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小婉凛声道:“梁夫人,这小愿食馆是我的心血。他们也不是肮脏龌龊之辈,没必要对门第有什么偏见!”
“被迫成为浮人的原先也是良民,被迫被母亲卖至极乐馆的琴心又有什么错?而西域人便因为是西域人,就要低人一等?”
“慕容小婉,你这是和长辈顶嘴?”梁夫人气得站了起来,浑身不住颤抖。
身边的婢女急忙帮她抚着胸口,好一阵子,梁夫人才缓过气来。
慕容小婉放低了声音,继续说:“正因为你是长辈,儿便诚心诚意地说实话。”
“小愿食馆,我是不会关的。我也不觉得起早摸黑很是辛苦,即便是你眼里不值一提的铜钱,也是我的劳动所得,并没有什么丢人之处。”
梁夫人气得面色发白,声音发颤:“你给我实话实说罢,这怀远坊的小愿食馆不肯关,是成心要纠缠我儿子?”
“梁夫人!我开小愿食馆并不是为了纠缠梁皓宇!”慕容小婉道,“女子为什么什么事都要为了男子?”
“离经叛道之女!”梁夫人沉重地叹了口气,“慕容小婉,看来这家境败落,你也毫不收敛长进!实乃慕容之族的不幸!”
“走罢。多说无益。”梁夫人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慕容小婉凝眉低声道:“受教了。”
待梁夫人一行走远,花晴惊呼:“哟,小娘子,你这凭帖怎么还攥着呢!”
.......
“这手不听使唤.....”慕容小婉无奈道,“改明儿退给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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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梁世子的梦魇
这日慕容小婉正在小愿食馆忙活着。
这入夏以来,长安天气逐渐变得燥热,那桃胶汤、桂花粥等清甜的花草之物卖得不错,这时不时又有琴心过来“站台”,便引来红眼儿的长安贵妇姑娘们暗地里互相较劲儿。
“哟呵!小愿食馆的慕容小婉!这溪谷山庄带来的货品。”一辆马车停在小愿食馆前,仆夫在车马前大声吆喝着。
慕容小婉便急忙上去迎接。
这如今的溪谷山庄之主侯婷、和那闲云野鹤般的胖乎乎林牧时不时便会“接济”自己一点,让小愿食馆的进货无忧。
侯婷这回又捎来了一堆的溪谷山庄的花草,慕容小婉细数了一会,白兰、安石榴、紫藤花、苦瓜、荷花......
真真是物资充盈!
这又能做出不少花草茶啦!
花晴柳晨开心地像两只小雀儿般。
“去去,别挡着道儿来!”一辆宝盖车马便径直到了食馆跟前,那仆夫便高声喊道。
那窗纱一开,那温婉华贵的女子便是盛媛和她的贴身婢女。
那婢女捂着嘴鼻说:“这小愿食馆真是毫无礼数,便占着道儿,也不知从什么地儿进的狐媚草来!”
盛媛抿着嘴唇笑道:“不得无礼。”
这宝盖车马便又慢悠悠地往周边行去。
“这盛阳侯千金盛媛是瞅上咱们了吗?成天在食馆周围转悠,好似在盯着我们一举一动般。”花晴恼怒地说道。
柳晨也点点头:“饶是盛娘子爱慕那皓月俊郎梁少尹,接着又由爱生恨......”
“柳晨你进来是那市坊传奇看多了罢!”花晴嘀咕道。
慕容小婉叹了口气,让花晴柳晨将花草搬到后屋去。
梁皓宇真是红颜祸水!
*
梁相国府。
这日梁皓宇刚从京兆府散值归来,这便见着永和公主、梁夫人正微笑着和一位清雅女子在东厅喝茶呢。
“哟,这才散值回来。”梁夫人笑道,“来看看,今儿来了什么贵客?”
梁皓宇定情一看,这一身清冷高雅的不是张书雅还是谁?
张书雅向梁皓宇福了福身。
永和公主笑道:“这两孩子,想来还没见过两次面呐。”
“媛儿不知怎的近儿老不在,说是有要事忙。”梁夫人叹道。
接着梁夫人便说道:“我和公主在家里实在是闷得慌,便想到这个冰雪聪明、知书达礼的小娘子,请她来陪我们喝茶解闷儿。”
永和公主笑道:“书静不嫌咱两叨扰便好了。”
“能陪公主和梁夫人解闷儿,书静甚为高兴。”张书雅又挂上高贵清雅的微笑,分寸拿捏地恰到好处。
梁夫人和永和公主噙着笑地互看了一眼。
梁皓宇打量了会儿这三人,不动声色。
“你们这些年轻人,便应该多接触接触。”梁夫人笑道。
“有些女子如书雅,秀外惠中,有些女子……”梁夫人眼帘颤了颤,“却是离经叛道的衣架饭囊!”
梁皓宇自然知道梁夫人在讥讽谁,他默不作声。
“书静还办了间诗社,里头可都是文人雅士,高门贵族,浩宇你也得常去走走。”梁夫人接着说道。
张书雅那凝霜似的脸终于飞上一片霞红,轻声道:“梁少尹可是闻名长安的探花郎,料是才高气清,如能光临,当属鄙诗社幸事。”
梁夫人笑着看了看张书雅,带着恼怒说道:“他这个京兆府少尹啊,实在当得不清净。麻烦事儿多!”
梁夫人接着又和梁皓宇说道:“你这个京兆府少尹,也别忘了时常照拂照拂书静的诗社。”
梁皓宇不动声色,淡然道:“有事便直接报官即可,且近来京兆府事务实在繁多,恐是难以抽身......”
梁夫人马上打断梁皓宇,恼怒道:“这孩子,真不会说话!”接着笑着和张书雅说:“你看看,偏是这样儿的,压根这盼着娶亲没影儿!”
张书雅这冰雪聪明的,怎么听不出梁夫人话里的话?
她不由得又红了红脸,浅笑道:“男子当以公务为重。”
梁夫人笑着握着张书雅的手,笑道:“今儿书静带了两本佛经,还陪着做了针绣,书静出口成章,举止合宜,哪个小郎能娶书静为妻,真是......”
梁夫人别有深意地瞥向梁皓宇,便见着梁皓宇正往后厅走去。
“皓宇!”梁夫人呵斥道,“你便是这般毫无礼数?”
梁皓宇便只好止了脚步,向张书雅点点头:“多有麻烦。我先告退了。”
话毕便抬腿走进后厅。
张书雅倒是面沉如水,心平如镜,便又低头做着刺绣,那梁夫人和永和公主则坐不住了,面面相觑。
这送走了张书雅,梁夫人便和永和公主嘀咕:“怎么请了张书雅过来,这梁皓宇还一脸漠然的样子?这张书雅也是个寡淡的样儿,这两孩子,真真急得让人跳脚!哎......”
永和公主笑道:“不可操之过急,不可操之过急。”
永和公主接着又捧起了盛媛给的蒙顶石花,啜了一口:“这皓宇啊,见着张书雅,盛媛,都是淡漠得紧,成天便知道忙那京兆府公务,上回让庄府尹强制他休沐,结果人倒是跑到终南山去了。”
梁夫人一听,抚着胸口叹了口气:“这您有所不知。这皓宇休沐当天,这慕容小婉的女婢便到京兆府通报失踪。接着还有人在终南山见着他俩在一起。说是公务么,又是令人生疑......”
“哦?”永和公主眯起眼儿,又细细地啜口茶,“还有这一出?”
梁夫人便接着说:“我担心慕容小婉还对着皓宇念念不忘,前儿我实在憋不住,便到了她那小愿食馆教导她一番......哪成想这孩子,还是毫无礼数不知长进!”
永和公主不置可否,只是在思忖什么,接着说道:“这慕容小婉的小愿食馆倒没想着,还能开得这么久。”
梁夫人鄙夷地说道:“那都是些三教九流之辈给捧得场!这高门贵女,沦落至当垆卖酒,还挺得意!”
永和公主勾了勾嘴角:“这慕容小婉没想着,倒还有点才能......”
梁夫人没领着永和公主什么意思,又继续轻嗤道:“我让她将食馆关了,免得成天惹事和皓宇纠缠不断,她非但不肯,还嚷着说着开这食馆不是因为皓宇,真是胡搅蛮缠! ”
这刚一话毕,一个婢女便进了前厅,低声道:“梁夫人,小愿食馆的婢女柳晨求见,说要退还梁夫人之礼。”
“这......”梁夫人看了永和公主一眼,便和婢女点头示意道,“拿了她送的东西便打发她走罢。”
过了会儿小婢女上前呈上那一个简朴的木盒。
梁夫人打开木盒一看,果然便是那凭帖,便叹了口气,放置案上。
永和公主见了那凭帖,便笑道:“这慕容小婉,家境落魄,倒不为你这万银凭帖折腰。”
“现在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梁夫人又沉重地叹了口气。
“皓宇是个端肃沉稳的性子,不必担心。”永和公主眯起眼儿,嘴边勾起一抹浅笑,“依我看,慕容小婉,倒也.....糟不到哪里去。”
“这......”梁夫人摸不透永和公主的意思,转头喝了口蒙顶石花。
这边梁皓宇进了屋内,心里烦躁得很。
这些日他老是睡不安宁。
慕容小婉身上的那股鲜花味儿老是若有似无地在自己身边一般。
而闭上眼睛,梁皓宇则时常梦见自己还在那阴森森的地洞里,那慕容小婉勾起自己的手,脆生生地说道:“我们是一对夫妇,他叫辛夷,我叫青黛。”
“是不是呀,郎君。”慕容小婉又娇俏地看着他,接着还狠狠地拽了他的几下衣角。
梁皓宇大汗淋漓,从梦中醒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日子,梁皓宇身心焦躁,却无处诉说,只是眼下增了两片清影。
这个女子,真是梦魇。
真得去问问药医官,看看有什么去除梦魇的安眠之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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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桃胶迷魂汤(一)
这日,小愿食馆门口不知何时便站着了一个的贵族女郎,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
这女郎穿着金线绸长裙,一股雍容贵雅的端庄模样。
“小娘子是要桃胶汤么?”花晴依着往常经验,便欣欣然开口问道,“要热的?带走吗?”
这问句花晴早已经熟稔在心了,这群暗戳戳买着琴心爱喝的桃胶汤的贵妇,是不喜在这小愿食馆露脸的。
那女郎冷哼一声,便是默许。
这边柳晨便急忙将锅里的热乎的桃胶汤盛了一碗,放在竹罐里,用纸袋装好。
“便是这种东西罢。”那贵族女郎冷哼一声,接着突然将这桃胶汤往地上一摔,一时间这桃胶汤里的桃胶、银耳、皂角米、红枣在小愿食馆门前流淌,那玫瑰酱散发出的香味更是扑鼻,蔓延得四周都是。
四周开始逐渐聚集起了看热闹的人群。
“哟,我怎想这今天这始作俑者,老板娘慕容小婉出现了!”那贵族女子扬着眉毛,盯着慕容小婉大声说道。
慕容小婉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贵客有何事?为何将鄙店的东西如此摔砸?”
那贵族女郎冷哼一声,大声呼道:“你这店的桃胶汤,桂花葡萄粥.......可真是引着人浪荡呢!”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本想偷摸地买着这琴心的养颜圣方的贵妇少女们不禁心里一紧。
“哟,这里怎么有好戏看了。”
这声音……
慕容小婉定睛一看,在脑海了回忆了一下。
这是寇长侯之女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