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跪着的一众人闻声，一齐伏下身，高声喊道：“求陛下严惩此事，还我们一个公道！求陛下严惩此事，还我们一个公道！”
声势震动云霄，余音久久不散。
宁贵妃神色未变，淡定地捡起地上的一张纸看着，看完后便随意丢下，看向永宁帝淡然道：“陛下又怎知此事不是安南郡王挑唆？”
话落，还不等永宁帝开口，宁贵妃便接着开口道：“陛下，那关雎宫的沈娘子……”
见永宁帝目光森冷地看向她，宁贵妃兀自地笑了起来。
永宁帝冷哼一声，最终还是放了云华一马。
“安南郡王怂恿云华犯下错事，杖责一百，夺去郡王封号，念云华无知，仗五十，闭宫思过！”
永宁帝说完，便挥袖重新回到了内殿。
殿下，安南郡王听到圣旨，额间的汗一滴滴地落了下来，心如死灰地瘫倒在地。
打云华的那五十板不一定真打，可他的那一百板必然是真的。
这件事想要把云华摘出来就必须选一个人出来承受众怒，他就是被永宁帝和宁贵妃一起选出来的那个替罪羔羊。
一直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永宁帝的姜嘉月几人，待永宁帝离开后便也悄声退出了紫宸殿 。
想到刚刚永宁帝比以往更容易暴怒的脾气，姜嘉月拉了拉姜怀之的衣袖，见左右无人，小声道：“爹爹，陛下最近好像更容易……”
还不等姜嘉月说完，姜怀之就按住了她的头，小声道：“爹爹知道了。”
永宁帝这些年的气性早已好了很多，只是不知道为何近几日突然变得易怒了起来，动辄便是打骂。
一旁跟着的谢轻舟沉默半晌，回头看了看金碧辉煌的紫宸殿，无声地叹了口气，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他虽恨永宁帝，可却不希望他就这样可笑地死去。
但这一切终究都是永宁帝自己的选择，后果自然也都要由永宁帝去承担。
紫宸殿中，永宁帝在熟悉的香气中再次陷入沉眠。
烟雾袅袅间，他再一次看到了让他朝思暮想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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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妙青，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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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贵妃带着云华闭宫后, 谁来操持姜嘉月的及笄礼便成了一个问题。
若宁贵妃并未闭宫，依着后宫诸妃的位分，必是由位分最高的宁贵妃来主持无疑。
但现在宁贵妃闭宫, 后宫中位分最高的便有柔妃和灵妃两人。
到底让谁来操办及笄礼，倒还真不好说。
而今日永宁帝让姜怀之把姜嘉月带进宫来, 便是想问问她, 想让谁来操办自己的及笄礼。
姜嘉月坐在椅子上, 永宁帝身旁阿依灵的眼神让她如坐针毡。
她没想到，永宁帝把她叫进宫中来问这件事就算了, 还把阿依灵也叫在身边。
姜嘉月心里嘀咕着，永宁帝怎么不把柔妃也叫来, 刚好可以凑成一桌。
见姜嘉月半晌不说话, 永宁帝抬眼看了她一眼，沉声问道：“可想好选谁了？”
说完, 察觉到自己语气的永宁帝轻咳一声，眼神变得和蔼起来, 又缓声说道：“你想要选谁便选谁，不用顾及其他的。”
姜嘉月拧着自己的帕子，在永宁帝慈爱的目光下, 慢吞吞地道：“要不……还是不要麻烦娘娘了吧，不过是一个及笄礼罢了, 不必劳烦宫里的娘娘来替我劳心。”
永宁帝听言却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反驳道：“朕早已在众臣面前许诺要为你操办及笄礼，帝王一诺，岂有更易之理？”
一旁, 一直坐着默不作声的姜怀之此刻突然出声, 毫不客气地回道：“陛下您就是改了, 谁又敢说您？”
永宁帝横眼看着姜怀之，冷哼道：“朕的臣子中，也就你姜怀之敢这样跟朕说话了。”
话虽这样说，但永宁帝心中却没有恼怒之意。
唯有莽夫，才最好控制。
姜怀之扫了眼阿依灵，不假思索地对永宁帝道：“灵妃娘娘出身西戎，想必不懂我们大雍的礼仪，此次及笄礼便劳烦柔妃娘娘替小女操办好了。”
阿依灵这个人，面上不说，但心中必然对他们是有恨的。
他怎么也不会把嘉月的及笄礼交到这种人手里。
永宁帝点了点头，大手一挥，便放了姜嘉月自由：“既然如此，嘉月便让人带你去瑶华宫找柔妃，你们两个自己商量去。”
永宁帝身后，阿依灵依旧笑得温婉，看不出一丝不满。
姜嘉月点了点头，欠身福了一礼便规矩地退出了紫宸殿。
外面，早已有小太监侯着，准备带她去瑶华宫。
小太监一边引着姜嘉月，一边和她说着：“娘子不必忧心，瑶华宫的柔妃娘娘是阖宫最柔和之人，必然不会为难娘子的。”
姜嘉月点了点头，低声谢过了这小太监。
到了瑶华宫时，姜嘉月远远便瞧见宫门口有几人站着。
姜嘉月快步走上前去，见为首的女子衣着虽秀雅却与身旁的人截然不同，梳的也是宫妃发式，便知晓这人应是柔妃。
但姜嘉月看清柔妃长相的那一刻却愣了愣，差点没忍住惊呼出声来。
这位柔妃，长得竟与谢轻舟有几分相像，便是说他们是亲兄妹恐怕也会有人相信。
姜嘉月收敛住自己眼中的惊讶，准备俯身向柔妃行礼。
还不等姜嘉月屈膝行礼，柔妃就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向瑶华宫中走去，语气温和地道：“我听说灵妃在紫宸殿时，便知道你会为难，原是想要去替你解围的，只是榕儿那孩子突然摔着了头，这才没去。不过我听说姜大人也在殿中时也放下了些忧心，有姜大人在，陛下定是不会任由灵妃说些什么的。”
姜嘉月刚走进宫中就见一个头上包着白布的小团子，直冲冲地向自己身旁的柔妃冲来，一把抱住柔妃的双腿，委屈地抽泣着。
柔妃蹲下身，避开徐榕头上受伤的地方，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无奈地道：“我们榕儿怎么了？”
小团子徐榕抽泣了声，带泪的眼直勾勾地看着柔妃，不停抽噎着：“榕儿以为母妃没见了。”
柔妃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小团子，点了点他的小鼻子，柔声道：“好了，母妃只是出去接了位姐姐回来。”
徐榕闻声转过头去看向柔妃身旁的姜嘉月，刚准备说话，就打了大大的一个嗝，顿时羞红了脸埋头在柔妃的怀中。
见小家伙这样，姜嘉月也不忍心去逗弄，便哄着小家伙道：“我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
小家伙从柔妃怀中抬起头来，怀疑地看着姜嘉月，见她满脸真诚，不像是在骗自己的样子，这才离开柔妃的怀中，羞赧着小脸道：“姐姐好。”
几个时辰悄然而过，与柔妃大致商讨好及笄礼的事宜后，姜嘉月便起身告退，拿着柔妃给她准备的糕点离开了瑶华宫，前往紫宸殿去找姜怀之。
身后，柔妃怀中抱着小家伙，眼神柔柔地看着姜嘉月远去的背影。
柔妃身旁的侍女不解地看了眼姜嘉月，疑惑道：“娘娘，您对长宁县主未免也太好了。”
柔妃轻轻摇了摇头，莞尔笑道：“你不懂，她就像我的……”
话还没说完，柔妃顿了顿，眼中笑意更浓，咽下了原本想要说出的那几个字，笑着道：“她就像我的妹妹一样，看着她我便是止不住的开心，自然也想对她更好。”
闻言，小家伙皱了皱眉，不满道：“那嘉月姐姐的辈分岂不是比榕儿还大了？”
柔妃笑着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子：“你还是叫她姐姐便好。”
说完，柔妃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荡起了一波波止不住的笑意。
宫外，姜嘉月和姜怀之一起走到姜家的马车旁正准备回去，却见谢轻舟身边的谢原对她挥了挥手。
姜嘉月立马就放下了自己准备上马车的脚，转头看向姜怀之，不停地眨着眼。
姜怀之也看到了谢原的动作，冷哼一声，对姜嘉月摆了摆手，见她如燕一般向那边跑去时吃味似的又哼了声。
要是以往，他定不会让嘉月和谢轻舟这样接触，可现在永宁帝心中还不知打着什么主意，他得做好万全之策。
谢轻舟再怎么说都比永宁帝的那几个孩子好些，若非要他给嘉月选一个夫婿，他自然是更中意谢轻舟的。
那边，姜嘉月上了谢轻舟的马车后便将手中提着的糕点盒递给了谢轻舟：“这是柔妃娘娘给我的糕点，你也尝尝。”
谢轻舟拿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笑了笑：“看样子，你与柔妃娘娘相处的还不错。”
姜嘉月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想到柔妃那张与眼前人有几分相像的脸时，迟疑了半晌，最后还是问出声：“那柔妃娘娘与你……”
谢轻舟凝目看着姜嘉月，轻轻摇了摇头，止住了姜嘉月想要继续说的话，只在她手中写下了一个字——哀。
看到那个字的时候，姜嘉月就知道了柔妃是谁，心中忍不住替柔妃难过了起来。
谢轻舟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小姑娘，抬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不必替她难过，她的心中自有沟壑。”
话落，谢轻舟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若日后你在宫中遇到了什么麻烦，你便去寻她，她自然会护着你的。”
姜嘉月轻轻点了点头，但想到那柔情似水的柔妃时便觉得心中有些喘不过气来。
瑶华宫中，柔妃哄着徐榕睡着后便坐在床榻上静静看着徐榕的睡颜。
她相信，以姜嘉月的聪慧，在看到她这张脸时就必然会明白些什么。
她只是希望，在日后的斗争中那个小姑娘不要站错队。
她不希望有朝一日要对谢轻舟心中的那个小姑娘出手。
紫宸殿中，除了永宁帝便再无一人。
然而永宁帝却突然开口问道：“柔妃和康王世子那边可有异样？”
永宁帝说完，空荡的殿中便落下了个黑衣人。
黑衣人半跪在地，把今日姜嘉月见到柔妃后的种种都道了出来。
永宁帝听完后，便挥退了黑衣人，闭着眼沉思了起来。
就算宁贵妃不闭宫，他这次也会把姜嘉月的及笄礼交给柔妃。
柔妃，谢轻舟，妙青。
这三个人太像了，像到让他感到害怕。
柔妃只是单纯的眉眼更像妙青，可她却没有妙青身上出身簪缨世家、长居边关的矜贵和英气。
但是谢轻舟不仅像妙青，更有几分像他，就好像，他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一样。
所以，他必须知道这三个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或者说，他必须知道在他南巡的那段时间里，他的好弟弟到底有没有做出什么背叛他的事来。
想到这，永宁帝披上衣服，提着一壶酒，独自一人向重修的关雎宫走去。
那半边脸都是疤痕的女子见永宁帝来了也不说些什么，而是坐在地上，如同往日一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景一物。
永宁帝像女子一样坐在地上，顾自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下。
一杯酒入肚，永宁帝才向后倒下，捂着眼问着身旁的女子：“清月啊，你告诉我，妙青的那个孩子，到底还在不在？”
闻言，清月看都不看永宁帝一眼，淡淡道：“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
永宁帝顿时翻身起来，死死抓住女子的双肩，赤红着眼狰狞道：“那是我的孩子啊！！！那是朕的孩子啊！！！”
说完，永宁帝无力地垂下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趁着酒劲道出了自己心中的悲哀：“朕南巡之前想过，不管这是个男孩还是女孩，都会是朕最爱的孩子。若是女孩，她便是朕的掌上明珠，若是男孩，朕便将天下都给他。”
话落，永宁帝一把扔下手中的酒壶，红着眼抓起清月，嘶哑着声音，狰狞道：“可是你们是怎么对朕的？！你们告诉朕妙青和孩子一起死了！你们告诉朕，朕这一生最重要的两个人死了！！朕甚至还没有见过那孩子一眼！！！朕甚至还没有见过那孩子一眼！！！”
永宁帝瘫倒在地，一行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口中喃喃：“那是我和妙青的孩子啊，我甚至还没见过那孩子一眼，妙青就带着孩子永远离开了我……”
清月沉默看着眼前颓唐的永宁帝，眼中冰冷，带着彻骨的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