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阿妹,你在胡思乱想什么?裴大人。”
江辞睢忍无可忍,将胆敢冒犯阿妹的人,上拳头揍了上去。
裴少韫往身侧一避,见他毫无异常,他这才浅笑地道:“我开玩笑,江大人别生气。”
可江辞睢一旦涉及到阿妹,根本无法遏制身上的戾气
裴少韫也就不再试探。
等他走出大理寺,仰头探看云间雾霭,这时宋一从他身后走出来。
“大人,要回裴府吗?”
“晚点,你有没有觉得,江家这一对兄妹关系过于紧密了。”
宋一愣了愣,斟酌地道:“卑职不知。”
“我故意利用她阿兄让她来见自己,她果真上当。江辞睢听闻此事,失态地想揍我。可他为官几载,怎么一遇到妹妹的事情,就跟个毛头小子,你说这是不是兄妹之情。”
裴少韫喃喃自语,转眼见云雾被揉散,碧空万里的天上,不染尘埃,他心中忽然清明一片。
“关系密切又如何,江小娘子已经送我香囊。”他玩味地一笑。
“再说他们可是兄妹。”他正好能利用这点。
颜之淮被他踢出棋局,剩下的便是沈长安。
他要怎么设计沈长安消失在江絮雾的面前。
裴少韫招手让宋一备马,他要去趟皇宫。
宋一立马为他寻来一匹黑马,多嘴地过问了一句,“大人去皇宫是为了给江大人求情吗?”
坐在马上的裴少韫一袭圆领官服,衣袂飘飘,恍若天上仙人,可眉宇的病气添了几分脆弱,似乎眨眼便能消失人间,可他手握缰绳,笑容里透露几分阴鸷。
“不,我要让江大人在大理寺多待一段时日。”既然江小娘子的软肋是她阿兄,剩下的便好办。
第45章 心动
江絮雾以为阿兄会相安无事, 很快回来,再回到江府,她就用绣绷撑起一面, 针线穿插其中,她想早日做好香囊, 早早给裴少韫。
这样两不相欠。
江絮雾算盘打得很好, 绣的时候也并未用心。
窗棂的芭蕉微微颤动,梨花已然酣睡, 五月的炎热悄然无息落下。
江絮雾傍晚入睡,枕着玉枕,只觉心中躁动不安。
她以为是天气的缘故,起身撩起白鸟梅花床帷,点了一根蜡烛, 来到支摘窗边,推开了缝隙, 而后她睡不着, 便坐在书案前临帖静心。
大约一刻钟后, 雨声淅淅沥沥落下, 支摘窗下有雨水渗进,江絮雾走过去阖上窗, 掩了雨夜声, 一室安宁。
“小娘子。”抱梅忽敲门。
打断了安宁。
江絮雾披上外衫,走到门口推开门, 发现是一脸焦急的抱梅, 还有阿兄身边的贴身仆人, 金利来。
金利来大约二十出头,平日行事伶俐, 颇受阿兄的信任。
可眼下,他怎么来了。
“发生了何事?”江絮雾蹙眉询问。
金利来面色发白,眼眶蓄了泪水,一个大男人忽露出这样的神态,江絮雾顾不上其他,着急忙慌地问:“可是关于阿兄的事情。”
金利来闻言再也受不来,全盘托出。
原来江辞睢被连累抓紧牢房,太子本来可以抱下江辞睢,可谁知三皇子的人查到江辞睢与四年前陆大将军叛国案有关,据说当年正是江辞睢派人护送军粮,因军粮护送不当,导致边疆将士受困厄,饥肠辘辘,当年江辞睢难辞其咎,便想要瞒下此事,谁知这件事被捅出来。
太子被问罪关押在东宫,江辞睢择日就要被问审。
金利来说着便哭了起来,“咱们郎君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这肯定是诬陷,可郎君却派人从牢房里送信给我,命我来寻小娘子,并嘱咐我告知小娘子,‘柳絮风轻,梨花雨细'。”
金利来一番哭诉,令她愈发不安。
她强忍担忧,从阿兄嘱托的一句话里,已然明白阿兄在说什么,于是抱梅将人送走。
“我明白,你先下去。”
金利来闻言,擦干眼泪被抱梅送走。
一刻钟后,抱梅轻手轻脚地回来,见到小姐坐在方桌,一灯如豆,映衬少女的肤色朦胧如镜中水月花。
“小娘子。”一声轻叹,打碎了一室清静。
“送他回去了吗?”江絮雾抿紧唇,十指如弯月的指甲掐出了掌心的血珠。
“送回去了,小娘子,你说大少爷怎么命这么苦。”
江絮雾也不明白,阿兄不过是户部权侍郎,怎么会一桩桩险事全堆在阿兄身上,危机四伏,她都在疑心是否是因为她重生,阿兄才会受到诸多困厄。
她愈想心情愈发苦闷,想到刚刚金利来过来嘱咐的话。
江絮雾攥紧帕子,抱梅提一盏白纱素灯,旋即她领着抱梅来到江府的某一处破落院子。
院子四季落叶,无人看管,萧条破败,却是她和阿兄幼年一起闲来无事躲在此处的好去处。
她步履轻慢,走进院子里,几声狸猫叫声此起彼伏,抱梅吓得瑟瑟发抖。
江絮雾握住她的手,抱梅这才大着胆子,与她一起往前走。
待到她们来到院子,江絮雾记得墙角有生锈的铜铲,于是她们两个人便去院子的角落寻来。
铜铲生锈,也不知多少年没用过。
江雾絮心不在此,便拿着铜铲去院子中的梨花树下挖了起来。
她幼年与阿兄读到谢逸的诗《踏莎行・柳絮轻飞》读到金利来传话的那句,她半坐在石碣上,指着梨花轻笑。
“阿兄,你瞧这里也有梨花。”不过花败,少了美景。
阿兄因此记住这点,以为她喜爱梨花,便在她院子里种了一棵梨花。
如今再度提及这诗,江絮雾明白应当是阿兄与她说。
她了解阿兄,正如阿兄了解她。
于是当她焦急地用铜铲挖出匣子后,她便将匣子抱在怀里,无视匣子表面有一层泥土。
抱梅见此迅速地用铜铲将泥埋回去,然后用脚踩了几下,将铜铲扔回去。
两人做完这一切,悄无声息地回到紫扶院。
待回到厢房,抱梅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而江絮雾将匣子打开,入眼是熟悉的香匣子,还有一本黄皮账本。
“这是?”江絮雾随意翻来几页,触目惊心的银两支处,她慌张地合上,而身边的蜡烛被打翻,差点要烧到她身上,还好抱梅见铜盆里还有水,便泼了上来。
江絮雾的身上瞬间洇了一片,浑身湿意,薄薄的布料黏在肌肤上,令他打了一个冷颤。
可她混不在乎,她在深思,阿兄到底私底下做了什么?
“小娘子?”抱梅将铜盆放下,想让小姐去换套衣裳,却见小娘子心不在焉,刚想再次开口,门外传来嘈杂的喧嚣声。
江絮雾回过神,立马将香匣子和账本私藏起来,可环顾一圈,她还未藏好,外头有敲门声,江絮雾朝抱梅使眼神,自个回到床上。
抱梅心领神会,将大门打开,见外头灯火通明,手持火把的几十个凶神恶煞官兵们正围在院子里。
“你们是?”抱梅攥紧了门边,只见几十个官兵领头的说。
“大理寺办案,你家小娘子可在。”
“在。”抱梅脸色苍白,看样子是被吓到,可她并没有躲开。
这时,一道温和的咳嗽声音从官兵的身后传来。
领头的官兵收起肃穆的表情,往后拱手,只见一袭圆领官袍的裴少韫闲庭雅步地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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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外,江絮雾将账本藏在床板压着,至于香匣子,她葬在了被褥里,再脱掉了半湿的衣衫,仍在檀木衣架上,换上了寝衣,因行事匆忙,她没听清门外的对话。
等到她换上寝衣,便听到步履轻慢的声音,她心下一慌。
“谁?”
床前被一扇山鸟青山的屏风挡住,隔绝了窥视。
也让来人停顿了脚步。
“江小娘子。”一声温和的轻笑,江絮雾不由蹙眉,“裴大人可知深夜造访,不是君子所为。”
“我是来搜查江府,江小娘子不必恐慌。”
本来这件事他不该管,可谁知官海沉浮,一朝官人,一朝罪臣。
裴少韫深谙江辞睢此事必定难以抽身,本想拘在大理寺带待上时日,谁知他背后的太子令他遭了无妄之灾,眼下再听闻要去江府搜查,他想到了江絮雾,便亲自请旨领兵搜查。
皇帝的目光威严扫视他,而他从容不迫,看不出半点私心。
“既然如此,希望裴大人好好搜查一番。”皇帝一道诏书下,裴少韫亲自应下。
待他领兵来到江府,已然深夜,江府的人大大小小都已入睡,待到他进入江府,鸡飞狗跳,人心惶恐,江府的灯四面亮起。
正在养伤的江父唯恐出大事,特意起身来寻他,想要探听到底出什么事。 但裴少韫想到江絮雾娇嫩芙蓉的脸上会因搜查,脸色惨白,心中不忍,亲自过来看一眼。
可等他一进来,余光瞥见了地面的水渍,再往后看垂首不敢抬头的抱梅。
深夜里贴身婢女还要守着小娘子?
裴少韫微微眯起眼,因身体未好,又咳嗽了好几声,隔着山鸟青山的屏风,说明来意。
江絮雾闻言后,攥紧了锦被,“为什么大半夜来彻查江府,是出什么事情吗?”
“是令兄出事。”
“什么――”江絮雾佯装不知情,惊呼出声。
山鸟青山屏风外,她隔着昏暗的烛火,看到他的身影宛如一道竹林,清清瘦瘦,看似无害,可转眼她听到裴少韫安抚道,“小娘子不必惊慌,本官例行公办。还请小娘子告知在下,你厢房内怎有积水,还有小娘子房中的蜡烛怎么燃烧了一半,还有余温。”
江絮雾透着屏风,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人影走到方桌,探出手摸了摸烛火,再听他一说。
她当即表示,“我深夜睡不着,起身看了会书。”
“是吗?那请小娘子换好衣衫,我这边要派人进来搜查。”
裴少韫例行公事,江絮雾咬紧唇,追问起,“我待会就会换衣裳,可裴大人能否告知我,我阿兄到底怎么了?”
“裴大人不是说,我大哥会安然无恙吗?”
江絮雾想拖延时日,可裴少韫堵在屏风外,丝毫不为所动。
“江大人自然无事,可是这要看在江府能搜到什么?”
裴少韫意有所指,见江絮雾迟迟未有动静,“江小娘子。”
话音落下,便听到屏风内的江絮雾道:“我今夜起夜不小心摔到腿,无法下床,但是若是有官兵随意进入我的厢房,对我的名声不好。”
裴少韫淡笑,“我让你的婢女搀扶你下来。”
“嗯。”
裴少韫旋即命一直垂首的抱梅来伺候她家小娘子下床。
抱梅机敏地走进去,尔后裴少韫挑眉看到弓着身,披着鹅黄外衫的小娘子走出来。
“且慢。”
裴少韫深感不对,而江絮雾扬起清瘦的小脸,雪肌瓷白,粉颈下,云香耸肩。
“裴大人,怎么了?”
“你……”
裴少韫拧着眉头,虽她披着外衫,可裴少韫温柔得表面都要装不下去,心间冒出几分戾气,想也不想地命令她婢女去拿披风罩住。
抱梅踌躇,江絮雾朝她使去一个眼神,抱梅这才松开江絮雾的手臂,去柜子翻出碧绿描金的披风。
至于江絮雾单手搀扶方桌,一副瑟缩惧冷。
裴少韫看前,一走进,梨花香气袭人,而江絮雾恰巧侧身,露出粉颈,微微起伏的云间,若有若无的春色旖旎。
“裴大人,我送你的香囊快绣好了,但是上面绣了你的名字,我怕被外人察觉,因此藏在床上,可我怕裴大人你的人搜出来,会坏你我的名声。”
“裴大人可否告诫一下他们。”江絮雾羞赧垂下头,一只手摸了摸腰间的香囊。
他面对如此漏洞百出的话,只觉得花香过于浓郁,让他无法思索,强撑着异样,温笑地说。
“是吗?香囊放在哪里。”他说完这句话,却见絮雾面色羞赧,云间高耸似挺起,眼眸看向屏风内。
也不知是香气乱人心智,还是美人乱人心智,裴少韫竟头脑发胀,还未一一应下。
便听到小娘子惊喜地道,“多谢裴大人体谅。”
裴少韫皱眉,躁动的心影响他的思绪,但他分明记得自己没说过这话,正要撕开江絮雾的假话,可江絮雾凑近,花香浓郁,几乎在片刻间,他嗅探到她身上的不对。
他顷刻间单手握住她的手,温热的肌肤,烫伤他的手心,梦中,娇娇柔柔的少女被他钳住手腕,情到旖旎,他难以扼住暴戾,一时用力过重,水洇了锦被,吞没了哭泣声。
梦中恍若镜花水月,裴少韫竟一时分不清眼前被他扼住手腕的少女,是否是与他纠缠不休的妻子。
心口难掩跳动。
第46章 威逼利诱
江絮雾藏在袖里的手松开, 抱梅从箱笼里翻出碧绿描金披风,为她披上,一主一仆便走向了门外。
裴少韫待人走后, 方回过神,却在走到门槛之处, 似清醒了几分。
“梨花香气。”他目光如鹰攫取正在院子里的主仆两人, 江絮雾若有所思地仰起头。
四目相对,江絮雾握紧了腰间的香囊, 露齿一笑,坦然自若。
不对,江絮雾之前对他避之不及,可刚刚的表现,让裴少韫露出危险的神情, 但转眼藏住,随后他命人进去搜查江絮雾的厢房。
搜查大约半柱香的工夫, 江絮雾看着一无所获的官兵们走出来, 她原本紧绷的心情一下子松懈, 大约躲过一劫, 对裴少韫都忘记了厌恶。
待到裴少韫来到她的跟前,低声一句。
“江小娘子身上的香囊, 是何香?”
见他怀疑自己, 江絮雾从容淡定。
“梨花香。”
裴少韫思忖他刚刚的表现,再见眼前的小娘子披着披风, 只露出芙蓉般娇美的小脸, 再想起他之前见到的一幕幕。
他眼底晦暗, 捻着白玉扳指,哑然一笑:“闻起来倒不像。”
“梨花香有不同的调法。”
江絮雾眼眸清明, 身上的碧绿描金披风乘风飘起,眉眼恍若一轮明月,清清冷冷,夹杂疏离和厌恶。
裴少韫莫名地想到厢房里一幕,掩下几分危险,便命人去别处继续搜寻。
江絮雾眼见他带人走,抱梅搀扶她重新回到厢房。
“小娘子受惊了。”抱梅为她斟茶,发觉四周并没有被搜寻后狼狈的模样,想来是裴大人命令他们搜查收敛了些。
抱梅想着,江絮雾也察觉,不过她先对抱梅说:“把门关上。”
她闻言就去关上了大门,而江絮雾自个去床上,她摩挲着锦被,发现与她走之前如出一辙,锦被没有动过的痕迹,裴少韫倒是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