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祈朝例并未有经商之家不可入仕之举,但若这文家引以为傲,重新修缮了这条街,和文家宅院呢。
倏而俩人似乎都想到什么,四目相对。
“文大人是否与文家修缮宅院和这条街之年?”陆绮凝心泛疑,若是这文寒灯参与其中,那鹿湘书院中的那两个从闻谷县过来的女学生是否有问题。
这两个女学生从闻谷县过来,必定是得到闻谷郡城六房认可的,那么这之间又有何渊源。
南珵将那书册拿在手上,“还有,这书册为何会在江南城大肆推之,是否为文大人亲传。”
问题太多,这文家还真是误打误撞来对了,二人来日都有要事在身,也没耽搁太久,将那本书册一同带离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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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五,便是书院学生放假前的最后一日,这日一过,学生便可各自回家,过完年再回来。
书院学生心中多有不舍,陆绮凝和柳萧一同从桥廊走过,柳萧想说安慰之言,却无从开口,她生怕一不小心错了嘴,索性一言未发。
“对了,吟知有日去‘颜书坊’看到本《寒灯册论》,这书我在都城未见过,不知是?”
‘颜书坊’便是这江南城最出名的藏书之地,这里的书只借不卖,几乎是一到学生有休之余,座无虚席。
柳萧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此话并不是问她《寒灯册论》是何书,按太子妃刚所言,太子去了‘颜书坊’,瞧了这书,岂能不知此书为何?
问的便是这书来历,柳萧将身子往陆绮凝那边挪了挪,书不为忌讳,做书之人姓文就是忌讳,“就是几年前从这走掉的文寒灯大人。”
“太子妃有所不知,文大人虽是文家旁系小妾所出之子,可文大人父亲待家中子嗣一视同仁,文大人阿娘也懂得敛起锋芒,可好景不长,文大人父亲去世,家中女眷可带部分钱财再嫁良人,只这小妾未改嫁未要钱,只将儿子带离江南。”
“若非三年前江南城归了咱南祈朝,我们还不知这桩事呢,说来还是文大人阿娘有先见之明。”
“这册子便是文大人主动送来江南城的贺礼,文家家主三年前一收到这个,高兴坏了,又是修缮文家宅院,又是修缮文扬街的,只可惜两年前文家人不翼而飞。”
女子天性,一说到惋惜之处,又是唉声又是叹气的。
陆绮凝怀中抱着一沓澄心堂纸,她今日正好是要集思广益,让这些学生试着写写那闻谷县水灾问题,“如此说来,这文大人倒是个重情义的,他这母亲确实教的不错。”
“那文大人父亲,其他妻妾呢?”陆绮凝接着问道。
柳萧垂头半晌,遗憾道,“就一妻一妾,相处融洽,文大人和他母亲离开后,文大人父亲正妻就守着孩子在文家过日子,只可惜两年前都不见了。”
文家刚不见那会儿,有人猜忌是否为文大人摸黑将人全部带到闻谷郡县享福去了,后来消息确凿没有。
那些嫁进文家的女儿,一夜间也都不见,这些人家有人报案,官衙子上门也没查到什么,甚至家中陈设整齐,不像是被灭了门。
一时间众人人心惶惶,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久而久之成了人心中不敢提起的往事一桩。
陆绮凝不徐不疾走着,“那文家失窃,是在文家出事前几日?”南珵昨儿告知她,官衙中案卷上写着是在出事前月余,摸不准是否是卫朝做了假。
卫朝此人无所不用其极,人都死了,留了一堆烂摊子事,还是多问一嘴的好。
柳萧记得没隔几日,“三四日的样子,就那囚犯被抓住,在牢内认罪过后没几日。”很具体的日子她记不清,反正不超过五日的样子。
二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就进了已挪到湖心亭后山新搭建的湖心书院处,这里比原先更宽敞些。
书院里的学生玩的不亦乐乎,一瞧两位夫子来了,鸦雀无声。
陆绮凝和柳萧二人从穿堂过,在最前处坐下,学生上前领完澄心堂纸回座位后。
陆绮凝才道:“大家今日写一篇文章,就说说那闻谷县水灾如何改善。”
闻谷县百姓不愿搬之,以绝无穷后患,既然鹿湘书院的陈敛云有言,百姓意愿修缮,那边集思广益,学生大都平民出身,最懂百姓需之。
想来那文寒灯如若是个好官,应当急需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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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已过,湖心亭的官衙悄无一人,南珵在陆绮凝前头来了趟湖心亭,便领着工、刑二位大人和差使一同离去,只留了贴身侍卫青墨在湖心书院外,守着陆绮凝。
昨晚,南珵和陆绮凝回别院后,商讨过一事,就是那黑衣人口中下一个死去的百姓会是谁,活着的百姓比死去的百姓重要许多,但文家一案不没敲定是否死去吗。
是以也是“活着”的百姓,一大早南珵便领着人亲自又走了趟文家门,常在河边走,焉能不湿鞋?
若文家之事与背后人脱不得干系,那么这背后人还算有点良心,未把在文家做下人的百姓全都杀之后快。
赌一把背后人究竟良心在何处,与其让背后人牵着他鼻子走,不如他先从这两位大人身上找找破绽,选择杀一个。
南珵和工、刑两位大人就站在连着文家前后院的东篱桥上,水中苍穹湛蓝无云,残荷傲骨铮铮立于水中。
“这文家倒是难得文雅,不知两位大人是否赏过。”南珵不露声色,谈笑自如。
工房大人在当下寒季,后背隐隐渗了汗来,他装作若无其事理了理肩膀,趋炎附势道:“太子殿下当真慧眼识珠,这文家早在之前是江南城一大盛景,宅院何等风光,不过三年前那会,文家修缮一番,也令人流连忘返其中。”
而一旁的刑房大人倒是镇静自若,未开口言,眸中隐晦不明,只盯着水中瞧,此湖为活湖,水中有渠道连着城外,是以这里的水一直澄清。
文家前后两院每道门都被侍卫里里外外搜查,搜查不过是欲盖弥彰之举,并不是为了查出什么。
没过一会儿,这湖水中竟悄悄顺着桥廊下飘出一具尸体,而这尸体不是旁人,就是卫夕,那具死在昭兰死后山,随后又被徐鸿越抱走的尸身。
徐鸿越死后次日,笑竹为其诊断完,陆绮凝离开官衙之后,南珵又回到了仵作房,他一直想不通一件事,便是为何徐爱卿会抱着卫夕尸体离去,难不成仅是因为卫夕活时可怜,为人操心身后事?
当日下午,徐鸿越便引着百姓到湖心亭,自投罗网,此举不难理解,徐爱卿爱女心切,不愿让女心煎。
南珵的疑患最终解开,他在徐鸿越身上找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卫夕尸身藏匿文家,愿女利用后,将其好生安葬。
尸身理所当然先落在刑房大人眼中,他拎单脚往后退了一小步,许是怕太子察觉,又神不知鬼不觉挪回来,殊不知南珵早已看在眼中。
杀一个沉稳内敛的刑房大人,还是一个傲娇自大的工房大人他心中落了数。
“柳大人,两年前来此可曾见过尸体?”刑房大人阴阳怪气道了句。
柳常便是工房大人名讳,柳常见那尸身被侍卫打捞上来,他本身就畏惧尸体,吓都吓死了,神色慌张,后退几步倒桥廊另一处,语无伦次,“你你你,你休得胡说,这这这,文家到现在案子都没定论。”
“柳大人瞧好了,此人是文家人?”南珵双手背在身后,转过身来,这柳常哆嗦不直,倒出乎他意料。
卫夕是卫家人,但此人城中鲜少人见,不知倒也实属正常,但若为文家尸身,在湖里泡两年,说不过去,是以理不通。
“太子殿下,臣以为此人是有人故意为之,尸身在湖中两年之久,不会是眼下模样。”刑房大人言之凿凿,相比之下柳常确实不如这人。
“将这尸身带回湖心亭。”南珵朝身后侍卫示意,正好湖心书院这会儿也该下学,用午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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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初泛涟漪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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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的湖心亭褪却喧闹,三两成群的学生相谈申欢,一一朝陆绮凝和柳萧打过招呼,离去。
今儿上午学生就把关于闻谷县水患问题的文章写了出来,陆绮凝并非让学生依着秋闱那样写上两三日。
只半日不到,也只让其集思广益,多写并无大意。
柳萧倚着湖中央水榭里的美人椅,缕缕暖阳照着她身子懒懒,忍不住打了哈欠,手中文章被她翻来覆去的瞧着,“一眨眼便是月余过去。”
之前柳萧也是夫子,书院每隔一两年学生就换一次,虽早就将离合看淡,但心中偶也会觉空落落的。
陆绮凝也坐在美人椅上,只她这头正好是美人椅拐角,她整个身子几乎都倚着身后美人背,腿也有一没一在椅子上平放着,那些文章被她放在腿上,暖橙橙的光在她脸上抚着,温暖惬意。
她悠然一笑,像是春风徐徐,风景自胜来,“再有七八月便是秋闱了。”
柳萧小心翼翼往她这边挪了挪身子,眸光流转,“正好,那时我孩儿都出生了。”说完,她情不自禁又笑了笑。
陆绮凝每过午时,便会困倦,这会儿正睡意浓呢,被这一声搅得睡意全无,她把腿放到地面,坐的离柳萧近了点,垂眸去瞧柳萧搭在腹上的手,“几个月?”
她和柳萧一见如故,一来二去的也倒没个顾忌。
“两个月。”柳萧笑道,“正好我呢,能陪着学生到秋闱,太子妃您可不能将我遣返家中,最是无聊至极。”
陆绮凝点点头,因女子怀孕便将女子困在家中之事她可做不来,何况处处为着学生思量的夫子,“那过完年,我日日将笑竹带在身侧。”
“成,那我来年给你那女官开例银。”
“那不如你我好好教导学生,多考几个,来弥补江南官职空缺,如何?”
柳萧一听这个,毋庸置疑,她想到了另一层,以至于她看陆绮凝时,眸中喜色裸露明显,打趣儿:“太子妃是担心太子身子吃不消吧。”
太子与太子妃成婚不到俩月,百姓间已将二人感情传到炉火纯青的,南祈最好的姑娘就在柳萧跟前,与太子最为良配,她所言非虚。
“那是自然。”陆绮凝说那话,本没柳萧那层意思,不过既然话以出口,就不悔,顺着对方的话接了句。
太子和她身上担子重都不是一日两日了,若这点担子都扛不住,何以治天下,拱手让人算了。
与其犯得上让别人心疼,不如自己有个健康的身体,指着别人对自己好些,总指望不上的。
百姓无需知晓这些,只需知晓她和太子鹣鲽情深,不会小家不宁便好。
陆绮凝顾着柳萧肚子里的孩子,怕待会撞见卫夕尸身,便让人先回去。
午时末刻,陆绮凝实在是坐不住,让青墨去给她买了点鱼食,她和云笑蹲在湖边上喂了一会儿鱼。
文家宅院里湖心亭相隔甚远,南珵到湖心亭时,陆绮凝才将手从湖水中伸出。
那卫夕的尸身被一路抬过来,南珵莫若不是尸身在路上出什么意外,他早早便骑马过来了。
陆绮凝一边接过云笑递给她的方帕擦拭手,一边跟南珵同走,卫夕这茬她是知晓的,南珵昨晚跟她透过气儿,装模作样道:“又出什么事了?”
南珵也略表不解,“尚不知。”
这就奇怪了,陆绮凝满脸诧异,借着转过头瞧那具尸体之余,顺带晃到了工、刑两位大人,一位畏手畏脚、遮挡口鼻;一位胸怀坦荡、心静齐平。
“两位大人在江南多年,可知死者是谁?”陆绮凝话像是炎炎夏日里,突降的暴雨倾泻,既令人褪却燥意,也令人措手不及。
一种令对方措不及防的手段,往往出其不意,说到底她尚不知情,只随口一提,毕竟死者若连姓甚名谁都不知,着实难以将人依着祖坟安葬。
加上这是在去往湖心亭院中的路上,人在路上走着,冷不丁被问一句,是来不及思索作答,只有两种,一是人下意识答复;二是默不作答。
工房柳常大人有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就是他是真怕鬼,怕尸身,他一听太子妃问话,屁颠屁颠往前跑了两步,离身后那具被抬着的尸身远点,替自己撇清嫌疑,“两位殿下啊,微臣是真不知此人是谁,此人微臣着实未见过。”
卫朝名声那么大,他的亲弟弟卫夕却不为人知,可笑之极,这样的人也配为哥哥,为朝廷官员。
怎么得,晨起出生不也照样连累卫氏一族被灭族。
相反刑房大人却沉得住气,稳步上前,条理清晰,“此人或许不是城中人。”文家两年前消失不见,尸身若等到眼下,早面目全非,此人尸身显然连皮都尚未泡白,保不齐是顺着他处正巧落在文家那湖中。
“那依两位大人意思,这尸身该当如何向百姓交差。”南珵扭头递了个眼神给两位大人,他为何将这尸身光明正大的从街上抬过,原因就在这儿,他得让百姓知道,这人是他去文家宅院中搜宅,不慎在水中发现一具死尸。
如此百姓心中惶恐,必定更加谨小慎微,夜晚便不会出门,再者他和陆绮凝那些暗卫这些天正好可在城中各大街道防守,以免那背后之人真会杀之百姓。
死者是需登记造册,可以无需家几口,但姓甚必须得知,“总不能随口给不能开口说话的死者,按个文姓,两位大人说呢。”
南程越说得轻快,身后两位大人越不得安生,这两位大人确实不知此人何为,但也心中明清并非文家中人,胡意乱遭,万一致使死者无法下地府,只得飘在这一方天地间,岂不吓死人。
柳常眼睛胡乱瞟着地上,也被自己胡思乱想吓出一身冷汗,他慌乱道:“此人不是文家人,文家人早在两年前就全死了,尸身一个不差。”
他已被自己思忖之事吓得就差屁滚尿流的,顾不得口无遮拦,杨献在一旁虽一双狭长眸子微眯,也未劝阻,此刻若劝,必定连他一同遭殃,还不如将错就错。
“柳,柳大人,你。”杨献后退两步,抬手指着柳常,“文家怎么会一夜全都灭亡,你又如何得知?”
按着六房顺序,工房柳常在刑房杨献前头,此事全权推给一个将疯不疯的人,说出去谁都信。
陆绮凝和南珵一言未发,原来一个当官的这么不经吓,甚至二人还未出手,有人已然招供。
“不,不是的,微臣不知谁杀的文家,那日六房都去了,人就已经死了,文家上下几百口,一人不差。”柳常脸煞白,面颊也不断抽搐着,整个身子在院中一直碎步后退,嘴里不断絮叨着,“一人不差,一人不差。”
“柳大人,文家全部死于非命?”南珵试探性去问,那晚他和陆绮凝在文家听到文家之人死法,是被全部闷死的,这死法也难怪街坊四邻一点动静听不到。
手法娴熟,轻功了得,自然可以做到,但尸身是如何运走的呢?会是在卫朝掩护下吗?
“不,不是死于非命,是有人故意的,人是被闷死的,小到三岁孩童,大到花甲老太太,全部是被闷死的。”
柳常心中很害怕,他朝一旁默不作声的杨献看了眼,吞了吞口水,才跪在陆绮凝和南珵跟前,颤颤巍巍道:“文家出了位大人,文寒灯,会不会就是他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