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你脖颈累着。”
陆绮凝试探性问,“你是有话说?”不能怪她有这疑惑,这人从进来让她坐在书案上,迟迟盯着她不言语,欲说未说的,到现在这样,应该就是有话同她讲罢。
“没话找话算吗?”南珵理直气壮,却又散漫有度,一时间很难让人分辨是发自肺腑还是漫不经心。
他自然不是真的没话找话,而是他觉着陆书予不重视他,内心不舒服罢了,说到底还是他想要的过多,想要这姑娘重视他,南珵自己都觉自己贪得无厌,他又舍不得去逼陆书予这么做,只得谎意隐着,自己藏心里。
陆绮凝疑惑几眼,这人此前不挺能说嘛,她歪头去看南珵半落的眸子,小声嘟囔句:“为什么没话找话,你不挺能说嘛。”
她不懂一个话多之人为何会沦落到没话找话地步,是不开心吗?
陆绮凝就简单的问候了句,落在南珵耳中,却跟小绵羊似的,缠绵悱恻,以他目光驻足,这姑娘是手撑着书案,弯下点身子来瞧他,他只要稍微往前倾一下身子,便能够上这姑娘香软嫣红的朱唇。
南珵舌尖轻抵牙间,略微往前探了探身子,柔声道:“因为我想亲你。”没有想之前那般直接吻上去,他眼神拉扯如丝,二人虽鼻尖碰鼻尖,但却没再进一步,这次这姑娘不同意那就下次,他等得起。
“那你亲罢。”陆绮凝尾音上扬,欢快轻灵,好似铃铛轻轻撞了一下,如烟似幻,迷人心智。
她好像不排斥南珵吻她,从那日在昭兰寺蜻蜓点水。
南珵眸中略微闪过惊奇,不过须臾,薄唇碰嫣红,如磨如琢如斯,身后万籁俱生,只有中间炭盆里时不时蹦响声,窗外寒风嘶鸣,敲碎万线织起的金缕衣。
屋内氤氲气息交错,陆绮凝那抻在书案上的手被南珵的手勾带着,去够这人腰际,她另只拿着学生文章的手,也被南珵一指一指掰开,直到她双手都被带着放到这人腰际,那文章飘落在地。
南珵一步步教这姑娘将手放置他腰际,他嘴角漾起笑意,过了一会儿功夫,他才意味深长道:“陆书予,我喜欢你,我等你慢慢喜欢我,不着急。”
陆绮凝小脸泛了粉,她还未喘几口气儿呢,眼前男子这话令她不由皱了皱眉,这话怎得听着怪怪的。
这人从进书房举动就怪怪的,“好。”这种事她赞成南珵所言,本就不是一蹴而就之事,细水长流才是夫妻之道。
南珵趁陆绮凝未防备,将人打横抱起,这姑娘的双手下意识就勾上他脖颈,他把人放到书案后的那把与他一摸一样的梨木圈椅上后,他欲起身时,这姑娘搂着他脖颈的手还没松开,“为夫把椅子拎过来。”
陆绮凝楞了楞,迅速将手抽回,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自己两个袖口,才品出南珵话中之意,好像是她不愿意将人放开,依依不舍似的,言语中带了明显的傲娇,“明明就是你非要抱我。”
本来她也是能好好走过来的,若不是她走神一瞬,便不会落了这人道。
南珵将自己的那把椅子放在陆绮凝身侧,他一手肘撑着书案边沿,嘴角噙笑,懒懒道:“你出生时我便抱过了,那会阿予哭可厉害了,我一抱就不哭了。”
他说得自豪,那时他要是知晓日后被他抱在襁褓里的姑娘会是他日后放心尖上之人,他毕定日日夜夜将这姑娘拉扯大,那样他和陆书予就成了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之情。
“谁在襁褓不哭,那定是我哭够了,正好你抱着我哭累了,在休息。”陆绮凝言辞凿凿,襁褓婴儿若不哭才是有问题。
她儿时压根不认生,几乎是谁抱也不哭,还呵呵笑给人看,况且又不止南吟知一人抱过。
南珵将那张掉落在地的文章捡起,铺在书案面上,细看,“你我夫妻,心意相通。”
陆绮凝散散倚着圈椅背,脑海中冒出一句,“你心仪我那么久,累吗?”她难以想象她四岁便被人惦记上,更难以去想一个人将另一个人放心上小十六年之久。
她惯爱听戏的,有戏吟唱两小无猜,日共嬉戏;也有戏诉百年同船渡;却无戏吟得心中相思疾苦,无药石可医。
她这视线落瞧不见眼前人表情何如,只看得到这人墨发如青丝三千,垂落身后,也有青丝飘然,落在她衣袖上。
“阿予也喜欢我啊,自然就不苦。”南珵没避重就轻,夫子谆谆教诲,便是真诚待人,这姑娘既然问了,心中有谱自然,不然何知言口。
世间单相思最磨人,但他这么久的相思意,到最后换与人长相爱相守,便是美事一桩。
对,美事一桩,一厢情愿换两厢心心相印。
陆绮凝身子前倾,拿了那叠文章最上面那张,随口一说,“北冥儿郎我尚未瞧过,万一呢。”
话本里说,人活一世,应当及时行乐,世上夫妻至亲至疏,皆在朝夕,无人知晓明日事态,来时路或被遗忘,但未来路却清晰明了。
她不是不信天下夫妻不可白首,而是不寄希望于情爱上,她会是君王,会是北冥百姓依仗,会是千千万万小家凝聚。
南珵视线从文章字里行间挪到陆书予脸上,神色柔和,这姑娘不是一个会被情爱羁绊之人,但不代表不会有郎君陪伴。
能用最小牺牲换取最大利益,是为君王所必须知晓的,他是南祈太子,不管是北冥还是南祈,论身份无比他更高贵男子出身,若他放弃太子位,与陆绮凝这个未来北冥君王而言,少了威胁,况且这个威胁是日思夜想这姑娘的。
“你不会喜欢旁人的,北冥君王必会择婿,以定民心,南祈太子主动请缨,我想天底下无人比得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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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冬水初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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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绮凝装作若无其事地提笔,却走心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我心眼小。”自也只能有一人,后头这话她便留在心中。
那不远处炭盆中的火星子蹦到盆外,橘黄色的光在地面上,冷热调换,那火星子瞬间熄灭。
南珵眸中闪过净亮,他惬意露笑,语调又如那般慵懒,“喜欢就喜欢啊,我也喜欢你。”
随后目光瞥到这姑娘嫣红朱唇,自打这姑娘说他可以亲之后,他便不想忍着了。
陆绮凝刚从那磨好的砚台中润了润毛笔,一听南珵这不着调的话,她耳根子就红透了,气势未弱分毫,“南吟知,你,小人!”
“小人好养活。”南珵漫不经心道。
陆绮凝“咦”一声,给人纠正措辞,“为何。”
她听着的都是小人难养,从未听过这等言论,小人何来好养?
南珵展颜一笑,替这姑娘将被他弄乱的发丝顺了顺,“因为小人是我啊。”
陆绮凝拧眉,小人难道也分人?
南珵见陆书予面上还是不解,换了种直白言语,“我是谁?”
“南珵。”陆绮凝愈发不解,为何人突然问这个,只管如实答。
“世上几人唤这名字。”南珵又问。
陆绮凝思绪捋顺,她拧巴处竟在这儿,她刚犯了轴,此小人非彼小人也,振振有词道:“是你南吟知好养活,不是小人好养活,天下小人若都同你无二,何来小人哉。”
言完,她提笔在学生文章上改之,她看的这文章是学生秦蓁的,就那个一开始问她若朝廷无依据可随意杀明之有罪者吗?
她对秦蓁印象非浅,此人虽蒲柳之姿,确有松柏之质。
“天灾难臆,百姓喜闻乐见固之,实乃幸然。然低洼之势,难自保,地势高抬已晚,改多修地下水渠,或行。”
这事儿陆绮凝和南珵在都城中,不是没思虑过,是处方法,却难保出差错,水渠修通山川河流,倘若倒灌,与本就无优势的闻谷县而言雪上加霜。
“是否有法子,让修渠之法畅行,且不被倒灌。”陆绮凝若有所思。
朝堂上百官也道阻与此,无可奈何。
臣子居庙堂之高远,多心细如发,少莽撞无举,是以局限,不敢拿百姓做赌注,稍有不慎,官员掉高帽是小,百姓丧命乃大。
百姓乃一朝存亡之根本,铤而走险后果不堪灾重。
南珵静坐陆绮凝身侧,世上何来两全,不过是避重就轻。
“自然有法子,是我们尚未思虑到。”南珵道。
身处都城繁华锦地,很难亲历百事,一朝朝臣各司其职,空暇时琐事层出不穷,身处位阶不一,难窥民心。
多时纸上谈兵。
不过世上事,三人行必有我师焉①,虚心讨学,谦逊做人。
很快二人翻阅文章声犹如细雨娟娟,细腻入微,时不时陆绮凝和南珵交谈两声,只到二人阅到最后一篇文章,令二人眸中闪过喜色。
“学生原盈生长之地,家中阶高,院落低,院中修水渠排雨水于街,街渠汇川流,但虑闻谷县地势低洼,水渠易建不易推,筑坝势必在行。”
“雨沛渠引坝内,其中水位不过出渠水,便可缓解倒灌汹涌。”
陆绮凝开雾睹天,“原盈称说,她不属于这里,来自很遥远之地,那里同我们这般无二,男女同站百兴盛。”
南珵对原盈印象尚停留在那日江家嫁女,忽而退婚之日,而今此人文章点了他和陆书予二人,乃南祈之幸。
“男女同站百兴盛。”他将此话重复念叨一遍,“百兴盛,天下百姓喜闻乐见,我只愿你与天下皆盛。”
日头高悬一线,天地赤黄阴凉参半,二人坐了半晌,才将这百来份白纸黑字阅完。
陆绮凝倚坐梨木圈椅,伸懒腰功夫,南珵双手穿过她纤腰,使劲将她抱着站起。
“你做甚?”陆绮凝一会儿垂眸看看这人搂着自己腰的手,一会又抬眸瞧瞧这人那装无辜的眼眸。
“抱你。”南珵俯身将自己下巴抵在陆绮凝肩头,正好这样陆书予的下巴也搭在他的肩头,他双手松开这姑娘腰际,去拉陆书予双手搭在他自己后腰。
光朱温意浅,那顺着支摘窗轻跃进书房里的金线,被炙热旺盛的炭火灼烧,鎏金华彩,将地面影子绘声绘色描着,如此这般,倒真的像二人相拥,形影不离。
“南吟知,你想让我抱你?”陆绮凝把下巴从南珵肩头挪开,去盯着这人双眸,这下换她眼神无辜,清澈见底。
若单想抱她,大可不必将她的手放在这人腰际。
“那你喜欢抱我吗?”南珵反问了个问题。
陆绮凝如实道:“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不知道。”她说不上来,之前她就瞧过一次她母亲嫁妆箱拢里那册子,后来再也没看过。
本没太多印象留着,刚二人亲时,南珵拉她手去搂南珵腰际,她便不理解为何这般,刚才南珵再拉她手,她脑海里陡然闪过一瞬那册子上所情所景‘,情难自盛,自觉攀升’。
但她未有此感,也不知自己是否愿意。
南珵却将陆书予紧搂着,温润轻捻在这姑娘耳畔道:“那我抱你。”他和陆书予谁抱谁不是抱呢。
“那你占我便宜。”陆绮凝温语在南珵脖颈处散开,令他喉结滚动一瞬。
陆绮凝不知,接着道了句:“你得等我同意。”
“同意了,那就不叫占便宜了。”南珵停顿了下,“那叫名正言顺。”
陆绮凝心中泛疑,既然不名正言顺,那不就是,“你喜欢偷鸡摸狗。”她甚是惊讶,这人不是都城君子吗。
南珵轻笑,“那也不是不行,晚上出门吗。”
“……”
“别快言俏语了。”陆绮凝一时听不下去,尤其是在她耳畔呢喃,连忙将人往后推了推。
檐廊上的梨花挂落被照得素雅洁净的,倒不像只是冬日里暖阳依旧,更似缤纷四季常扣人心扉。
侍卫墨白立于书房外,双手放置腹前,“殿下,午膳好了。”直到里头人回应,他才转身离去。
陆绮凝和南珵都没那么大的规矩,再者言这里不是都城,也无需守着规矩过日子,下人每月闲暇时,便也能从从晴云那里多支几两银子,去逛逛这江南城。
这时,别院中只留着该今儿差事办妥的侍卫婢女,其余一应上街去了。
春景堂外那桌上,待陆绮凝和南珵从书房出来时,正好最后一道菜齐活。
“阿予午时过,可有何打算?”南珵给陆绮凝盛了碗牛尾汤。
无事殷勤献,好人心不实,陆绮凝长睫微阖,“出门赏玩。”来江南少说月余,闲暇日难寻,赏玩所到之处少之甚少。
“那昭钰郡主可需登楼台者作陪?”南珵给这姑娘夹完菜,将筷子稳放在盘碟上,故作含蓄道。
他脑海中浮起他心中暗忖之言:‘独坐楼台无近水之心的才是陆书予,他偏要稳步登阶,与佳人共赏雅月’。
他便是那个登楼台之人。
“登楼?”登什么楼,陆绮凝未反应过来,旋即身旁这人未给她思虑空隙道。
“你的心楼。”
陆绮凝语塞,她抿了抿唇,随后才说:“上楼了,之后呢。”换而言之她要做什么。
登上楼台作何,她夹了块肉,慢条斯理吃着。
南珵万千思虑,“我自愿上楼,无需夫人做什么,我就在这儿,一直都在。”
这‘夫人’陆绮凝倒是不陌生,她阿爹也这么唤她阿娘,只限于夫妻,府上下人和外人一律称她阿娘为郡主,女子不以郎君夫人名头为贵,但夫妻二人间如此,乃情趣。
她乍一听,不甚自在,略微缓和,“楼台风景甚好,共赏实乃风雅诗。”
楼台风景无趣,他也能下楼台将风景雅致一番,再上楼台陪这佳人同赏,但这佳人就该楼台高坐,别染无趣。
“夫人,闻江南有高楼台,可观江南城,瞧瞧去?”南珵并不是试探性问,他足够了解这姑娘,灵俏之极,好吃好喝好玩陆书予都不会错过,他也早早命人前去这楼台处付银钱,今儿他将这楼台一整日都租下来,只他和陆书予二人。
无风晴日,那被冷落在院中的玉荷田田突兀地在这一方天地贺舞着,旋律跌宕起伏,像在嬉笑。
“成,本郡主午憩后打扮一二,必不会令小郎君心意灰冷。”陆绮凝吃好,起身后来到南珵身边,她垂首,他抬眸,她像个收下男儿郎邀约的小娘子,拍拍人的肩头。
南珵衣衫肩头那绣着跟陆绮凝一样绒花图案的纹样在这小娘子手心下铺开,皱平不过须臾,竟像重新开来的花儿,香甜扑鼻。
“小郎君多谢郡主赏脸。”南珵顺意而言,这姑娘如此说,他便奉陪到底。
陆绮凝未着急回春景堂,她双手往南珵双腿上一抻,俯身弯腰在人耳畔处呢喃,“那本郡主希望小郎君可以备一些吃的,喝的,毕竟雅景慢赏,细磨洋工。”
她话落起身离去,谁让南珵在书房里一直在她耳畔轻呢,也该换换。
南珵怔神一瞬,旋即展颜笑着,那悄悄红了的耳梢逐渐蔓延到他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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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出处:孔子《论语·述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