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赋 ——闻银似梨【完结】
时间:2024-05-31 14:37:06

  不然分个家而已,何至于大动干戈,将看自个儿不对眼的贵人请来呢,毕竟他和陆绮凝一旦来杨家做客,便是以太子太子妃身份来的,势必要给百姓个交代的。
  一半一半吧。
  “考取功名不易,微臣确是不想丢弃,何况家中妻女甚需照拂,男丁又岂能无所事事。”杨献也没在官衙那股子避世做派,太子和太子妃帮了他家小女一把,他这个当父亲的,不能在为所欲为的。
  南珵手肘懒懒搭在桌沿,垂眸打量那盏被续上的茶水,冷冷道:“杨大人是否还隐着什么。”
  陆绮凝手轻扣着茶盏盖子,茶香清冽,杨献一个无名小官,醇香浓厚的酒,跟上等的茶叶可以解释是节中拿出招待客人的。
  但杨献夫人虽小有成就,但绝不足矣有这个清致宽敞的屋舍。
  杨献手中托着茶盏,他抿着唇叹口气,也不管不顾了,将手中茶盏一放,起身再跪下道:“两位殿下有所不知啊,我刚任刑房大人在官衙中,就被一蒙面人逮着用家中妻儿要挟,让我为他做事。”
  “微臣这一生如履薄冰的,遇上患难妻,不离不弃,女儿年龄尚小,哪能就这么被要挟呢,便慌了阵脚,那蒙面人亲手将一进门禀我事情的侍卫杀掉,穿喉而死。”
  “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后来蒙面人时不时给一大笔银票钱来,微臣就这么错下来,不过微臣手上没染血腥的。”
  杨献被要挟,那蒙面人也无须他做什么,只告诉他,官衙六房大人都是蒙面人的人。
  就做好自己就成,那时他以为蒙面人另存了心思,与其他五房从未说过这茬,“跟死在卫朝家中的蒙面人身型差不多。”
  “那银钱还在送?”陆绮凝揪了关键出来。
  杨献摇摇头,他已经有月余没收到银钱的,半月一送的,“卫朝死后没两日,就到了日子,无人再送。”
  陆绮凝摆弄那茶盖不亦乐乎的,她没见过略显朴素的茶盖,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这话让她将茶盖放好。
  “杨大人话中之意,那蒙面人就是死在卫朝家中那蒙面人。”南珵瞧陆绮凝不便开口,他陈述道。
  “对对对,微臣却有此意,但微臣着实未见过那蒙面人,只能擅自踹度一番。”杨献附和。
  蒙面人跟杨献交谈甚少,每次见也是只给钱而已。
  *
  夜深渐浓,灵籁丝丝,春风拂面。
  回太子别院的马车上,陆绮凝身子懒懒倚着马车壁,马车内四角挑高挂着小点的宫灯一晃一晃的,响得陆绮凝有些困倦,“人都有软肋的,前几日杨献还在湖心亭院中优哉游哉的,一提到爱女,便什么都交代了。”
  “天下当父母的,哪有不爱子女心切的。”南珵说完,想着他今日所见所闻,“也还真有。”
  “江南才归南祈三年,太子殿下尚需多费心思,我困了,眯一会儿。”陆绮凝阖着双眸,朝一旁摆摆手。
  她昨晚就没睡好,南珵就说了那句‘心疼她’,她神使鬼差地学着南珵亲她样子,去亲南珵,最后就是被人抱着一通乱亲。
  然而南珵大半夜的非要起身沐浴,沐浴完人还不睡,竟然去外室作起了画,一来二去的天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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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酒酽春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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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节这日午时刚过,原盈便约着陆绮凝坐在城中一茶楼里品茶。
  城中各大茶楼每到上元节前后,绞尽脑汁弄些复杂灯谜来招揽顾客,二人来的这家‘香楼’今朝可谓铆足了劲儿,灯谜竟弄得人猜不得。
  茶水价钱普通百姓承担得起,复杂灯谜令人驻足,何人不想停下脚步,使劲猜猜灯谜,若猜中还有灯笼送。
  陆绮凝和原盈在雅间里坐着,挨着茶楼走廊的几扇窗柩开着,清清楚楚听着店小二在走廊上敲锣,大声说谜题。
  “书予姐姐,这灯谜好难啊。”原盈早跟陆绮凝熟络了,陆绮凝偷偷告知她,既然她不来自这里,私下里不如唤姐姐就好。
  比起喊太子妃,原盈也觉着喊姐姐更亲切,她双手背托着腮,听外头小二念了个‘大人躺在席子上’,她眉头皱着就没松下来过,一个也猜不出其中之意。
  “大人躺在席子上”陆绮凝温温道:“因缘的因。”
  原盈疑惑,“姻缘?”书予姐姐不可能骗她的,‘大人躺在席子上’从哪来的姻缘的姻呢。
  她手肘沿桌抻着,一脸求解释模样,“求姻缘的姻?”
  陆绮凝畅快一笑,她没说清楚,害得原盈懵懵的,解释道:“原盈妹妹,因缘而起的因。”
  原盈“噢~”了一声,她懂了,‘大人躺在席子上’是因缘的因,南祈昭钰郡主聪慧无双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更令她钦佩的是,堂堂太子妃居然能跟她谈笑风生的,也没嫌弃她小门小户,更没怕她是来自异乡心存恶念之人。
  “书予姐姐,谢谢你愿意让我做自己。”原盈发自肺腑道。
  陆绮凝这人,养尊处优的,接受旁人谢意也是心安理得的,从不会有别扭之感,这会儿她倒生了它感,“人生来难做自己,才更要做自己。”
  她不知背井离乡之苦,但熟知天下子民生来难于做自己的,就拿都城中达官显贵来说,家中子女自小衣食无忧,无拘无束长大,无论是否婚配,家中家事一应都要学的,不是为日后伺候谁,而是自家财物要世代传承下去,不能垮在这一代身上。
  享受其中便要承担相应代价,做一个对家中有贡献的人远远大过做自己。
  陆绮凝并不知原盈原先是否过得好,但人既然能来到南祈,来到江南城,何尝不是因缘相识。
  “书予姐姐,说的何尝不是。”陆绮凝的那句话,让原盈想起她自己。
  她也是普通百姓,家中只她一个孩子,但自她出生后,阿娘不但病倒,白日里还得照顾她,等着晚上回来的阿爹换手顾她。
  “我的阿爹阿娘也像江阿爹和江阿娘一样,眼中只有彼此,但世事磋磨,我来到世上那天,阿娘病倒。”
  原盈阿爹阿娘待她很好,年年生辰照过不误的,但她心中觉着生辰那日是母亲病倒同日,总有千丝万绪的,她想着日后读完书,好好想法子赚银票,让阿爹阿娘过上好日子,但她依旧能做自己,阿爹阿娘好她就好。
  陆绮凝无言一会儿,原盈说的跟她出生时好像,她出生那日是长公主外祖母的祭日,是她阿娘痛失慈爱,永得所爱之日。
  这事自打她记事起,侯府里就无人瞒着她,于情于理她该知晓外祖母如何死去,该知晓那日发生之事。
  但她阿娘告知她:“我们阿予知晓外祖母如何去世乃人之常情,事情都过去了,我们阿予要快乐长大。”
  陆绮凝阿娘每每给她变着花样过生辰时,她心中有道不明的思绪万千,她阿娘心中何尝没有。
  痛失慈爱,永得所爱,原本就是矛盾。
  无解。
  “原盈妹妹,在我这儿畅快做自己便好。”陆绮凝不知该说什么,却也得说点什么,她开颜一笑,尽量不让原盈看出她此时心中难过之意。
  原盈舒了口气,她刚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她不能哭,上苍待她不薄,让她因缘来到这儿,遇见很好的人,足矣。
  “接着猜灯谜罢。”原盈不知她还能在这儿待多久,她来时,只是在床上平静睡着而已,平白无故的穿到这儿,但她也隐约觉着她留不长。
  尤其心口处偶尔会痛上一会儿,不知所谓何事。
  雅间外店小二手中锣敲的余音震耳,他使劲吆喝,楼下堂内坐着的百姓沸沸扬扬的。
  “大家伙儿安静一下,上一个灯谜‘大人躺在席子上’,谜底是因缘的因,已有人才猜出,赠皮影花灯一盏。”
  陆绮凝今儿带着婢女云笑出门,云笑在自家姑娘猜出灯谜时,便出了雅间,去找小二,这会儿云笑拿了灯回屋。
  陆绮凝瞧这盏花灯都眸中一亮,她在都城没少猜灯谜,花灯也收到不少,但江南的皮影花灯不似都城透雕那般沉甸甸的。
  拎在手中轻轻的,而且皮影都是刺绣绣上去的,将里头红烛点上,就跟真的在看皮影戏似的。
  原盈看见这花灯,心中都不由替店家可惜,“这花灯一盏够多少百姓喝上一壶茶水的,不会亏吗?”
  说白了原盈只是个异乡来的普通百姓,对经商一事不开窍,不懂其中弯弯绕,她虽知凡开铺子营生的,一般来说不会亏本的,还是不解。
  陆绮凝也不懂多多少套路,但哪家店会做亏本买卖,“香楼生意好,这几日更盛,百来个品茶百姓,都猜不出灯谜的,普通百姓过日子都难,也就这段时日闲暇品品茶什么的,素日里不是下地就是做小本营生的,哪有时间读书习字。”
  “大都倾尽所有供孩子读书罢了,孩子们都是吟诗作赋的,自不在茶楼消遣。”
  陆绮凝将花灯递给原盈,“你的。”
  原盈也没寒暄,直接将花灯接了过来,她没见过这么精美的花灯,一直抱在怀中,甚至都不肯放在玲珑桌面,生怕弄脏了花灯。
  二人挨着临街这边窗柩坐着,乌云淡淡不过一会儿,遮盖碧云晴空,茶楼内不过须臾,便点了灯盏,才得以照得通亮。
  “明日就是我与牧风哥哥婚期了,我好期待。”原盈说的出乎自己意料,甚至她感觉这都不是她言,而是另一个人言之。
  ‘江大小姐命数未尽,静待时机,命抵则归矣’。
  陆绮凝思绪里不禁冒出钦天监告知她和南珵的话,于原盈而言,燕牧风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即便因着原盈占着原属于江锦羡的身子,也不会平白道这么一句,何况江锦羡和燕牧风的婚事不是退了吗?
  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还未归来,原盈妹妹,你。”陆绮凝话说一半,欲言又止。
  原盈连忙道:“刚那话不是我说的,我控制不了。”她自来到这,从未有过这情况,凉风突而呼啸,打着窗子,原盈吓得连忙抱着花灯来到陆绮凝身旁,她这是怎么了,心也跳得厉害,好似这将下未下的雨跟她有关似的。
  陆绮凝明显慌了一下,这天罕见,又不是夏日炎炎突临暴雨,更像突如其来,她坐的位子也挨着窗柩,原盈在她外侧坐下,“别怕,外头马上下雨了,这会儿回家也回不去的,缓一缓罢。”
  香楼内的百姓也未离去,而是接着猜灯谜,闹闹吵吵的,这天夏日里司空见惯,早春时节罕见,百姓言之凿凿,皆在感叹今年雨水来的这般早,怕是地里庄稼能有个好收成。
  瑞雨也能兆丰年。
  云笑将窗子开了个小缝,陆绮凝猫着头往外看,狂风将她鬓角碎发吹地狂妄,她看街上没行人,才放心的让云笑将窗子阖上。
  还好百姓知晓这天不能乱跑。
  原盈紧紧抱着怀中的花灯,不愿松手,她心口处一会儿痛一下,一会儿痛一下的,她在陆绮凝看窗户外时,极轻声道:“书予姐姐,谢谢你。”
  我要走了,不想和你说再见,就留在谢谢罢。
  陆绮凝甚至都未能听见这话,窗外风声呼啸过大,等她和云笑回过头来,江锦羡静静坐着,端庄娴静,伸手去触碰手中花灯上绣的栩栩如生的皮影。
  江锦羡脑海像堵了一团棉花,白布见底,她不是在家中待嫁吗?她也没记着约了谁出来,那她刚为何看着坐她身侧的姑娘会情不自禁的落泪呢,旁边衣着华丽的姑娘她和牧风哥哥在城门口见过,是昭钰郡主。
  陆绮凝恍惚一下,语气肯定,“你回来了。”她不知江锦羡是何等姿态,但知原盈不是清丽恬淡之姿的。
  江锦羡楞了楞,堂堂郡主不可能说假话的,她明明只和郡主只有一面之缘,明明都不熟,“我一直待字闺中,明日便是我和牧风哥哥大喜之日,我是不记得什么了吗?”
  江锦羡刚才就觉心中空落落的,却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
  陆绮凝心中一震,原盈有着江锦羡的记忆,江锦羡却没原盈记忆,怪异不堪,“不仅这样,有些事可能你听了会不好受。”她说的委婉,虽知这等荒谬事,江锦羡早晚会知晓。
  江锦羡点点头,她想知道,何事让郡主都难以开口。
  南珵在春景堂内作画,原盈递了帖子来院中,邀他和陆绮凝一同前去茶楼玩赏,他去了恐有不便,索性留在家中作画。
  屋外头狂风肆虐,他不放心陆书予,打算出门去香楼陪着这姑娘,刚派侍卫牵了匹快马在外头,有专在城外高台观江水涨幅的将士骑马急匆匆前来禀。
  “护城江上,飘了好些尸体上来,是燕家人。”
  “你可看清了?”南珵反问道,他定了定神,冬日江上平缓,不可能是意外。
  “燕家出海,衣衫上都有标志的,属下不会错认的。”将士禀道。
  南珵思绪清晰,朝身后侍卫白羽道:“你找晴云拿件披风,去香楼禀太子妃请太子妃一同去。”随后快速上了马,吩咐别院门口侍卫,“你们让院中侍卫骑快马,往城外护城河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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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酒酽春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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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帘斜如细丝,宛如杂草丛生,无节拍的拍着香楼窗柩,分不清何时。
  陆绮凝慢吞吞将事情来龙去脉讲清,她只是个旁观者,怕说得过快,当局者理不顺,“江小姐可全明白了?”
  若论她讲,这事搁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江锦羡长舒一口气,将手中花灯放置玲珑桌上,“明白了。”
  “原小姐做得没错,我亦不是能跟人分享郎君的,婚结不成就算了罢,人活着便好。”
  江锦羡听完事情始末,心中匪夷所思,却也默默接受,她没这段时日的记忆,她甚至感觉没离开自己的身体。
  人活着就好,陆绮凝心中不平静,窗子外雨打芭蕉不停歇,风停雨势大,走廊上店小二还在尽力吆喝灯谜,她跟前玲珑卓上的糕点也都还没动过。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打破了雅间平静,陆绮凝侧头注视着双扇门,望过去的眼眸中杂糅担心。
  云笑从内里开门,外头侍卫手臂上搭着一个包袱,抬步进来后,双扇门又被关起来。
  这侍卫陆绮凝认得,她眉头为皱,此人在云笑跟前低声言语几句,并将包袱给了云笑,云笑再在陆绮凝耳畔说道:“燕家人全都死在城外护城河畔,太子前来派人带姑娘过去。”
  短短一句,陆绮凝眼神瞥向江锦羡,这姑娘忧思满面,却不知忧思何起,她亦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江大小姐命数未尽,静待时机,命抵则归矣’。这话又萦在陆绮凝耳畔,这话之意不难理解,可燕牧风之死换江锦羡之活,这让江锦羡日后如何活着。
  钦天监这话传来时,她和南珵一并将这消息传到江大善人府上,她将云笑再唤到跟前,小声道:“等雨不下了,你去趟江府,告知江大善人一声。”
  随后陆绮凝姗姗道:“江小姐,一道去护城河罢,见燕牧风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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