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连应了两声,赶紧拉着衡书走了。
谢蘅芜侧过面庞,让阳光尽数洒在脸上。
她便这样晒了会儿太阳,才挪动步子,往前方走去。
其实她也不知该去哪儿。
可笑她来过许多次,却都是被拘在宫里头,几乎不曾有往别处去的机会。
眼下她与萧言舟闹僵了,倒是想起这事儿了。
谢蘅芜抿一抿唇,又想起在正殿时的那场闹剧,一时心里浮起渺茫的希望。
想他大概还是在意自己,才故意作出那副样子给自己瞧吗?
她埋头行路,一时也不知走到了哪儿。只一抬眸时,发觉自己似乎真的迷路了。
眼前的地方似乎是紫宸宫后头的小花园,是萧言舟根本不会踏足的地方,但还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时节也没什么花开,几根萧索瘦削的枝桠与假山石交错,许多凄凉寒瑟。
谢蘅芜站在小径儿上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十分果断地回身,试图原路返回。
然而一旁的假山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下子将她拉了过去。
不知怎的,谢蘅芜心里没有半点惊慌,反而生出了一种“果真如此”的安心感。
她胡思乱想着,想自己果然还是被萧言舟影响,亦是疯了。
坚硬冰冷的假山石隔着还算厚实的衣物,抵在了她的腰背上。
跟前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萧言舟皮笑肉不笑:“好久不见,阿蘅。”
谢蘅芜淡然,勾唇一笑:“陛下,方才我们不是刚刚见过吗?”
“别与孤耍小聪明。”萧言舟看到她这样云淡风轻的模样就不痛快,冷笑,“为何要送孤香囊?”
“陛下是来与妾身兴师问罪,要妾身把香囊收回去的吗?”
谢蘅芜柔声,轻松就戳破了他的心思。
毕竟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个由头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来找她了。
萧言舟被她说中,面色微微僵了僵,又嗤声:“自以为是!”
谢蘅芜唇边噙着淡笑,声音依旧温柔:“那陛下劳动尊驾,亲自来询问妾身,又是为了什么呢?”
萧言舟的目光在她面上一寸寸行过,看她翠黛如远山,狐眸含星光,面颊红润,似乎还圆润了些,比先前见面时更娇艳欲滴,哪有半点想象中的憔悴模样。
她好像过得很好啊!
想到这里,萧言舟忽然就明白了先前赵全的欲言又止。
这个小女人,真是生了好硬的心肠!
“孤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过问了?”萧言舟冷漠道,微微直起了身子。
“妾身是觉得陛下龙体抱恙,合该好好休息才对。”谢蘅芜轻声细语说着,忽然抬手,托住了他的面颊,踮脚凑近来。
掌心还带着手炉的温暖,而指尖却微凉,若有若无地触碰着耳垂。
「来咯来咯,今天三更!!」
第五十九章 陛下用了我的脂粉?
萧言舟眉心动了动,看面前美人眸中清渺含愁,眉黛微颦,似是担忧凝望,又似情意脉脉,而其丹唇微启,欲说换休……萧言舟不由想起他们二人还相好时,他与她亲吻,那样柔软,那样香,那样甜……
现在她又凑近过来,似是要亲吻;她的手抚在面上,分明是微凉的指尖,却让他耳垂渐起热意……
萧言舟本是要反唇相讥的,现下却没了这心思,反生出隐隐期待来。他想若她要亲他,自己定不能让这狡猾的女人立刻得了逞。
然而就在两人鼻尖堪堪碰在一起时,谢蘅芜收回了手,拉开两人的距离。
萧言舟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回神,就见她捻了捻指腹,随即看着他轻笑:“陛下用了我的脂粉?”
“难怪……妾身还奇怪呢,听闻陛下病了许多日,为何今日一见毫无病容,原来如此。”
“是为了见太后娘娘吗,陛下?”
她明知故问,尾音上扬,面上笑意透出些顽劣的恶意来。
萧言舟:!
他大惊,立时反应过来谢蘅芜方才举动是为何。
她的脂粉都是特制的,不曾有香气。从前她还常在紫宸宫,这些胭脂水粉自然也备了一点。萧言舟鬼使神差地,不曾让人全送回去。
今日为了遮掩病容,他兀自抹了一些,不曾想被谢蘅芜看出来了。
既然闻不出来,她索性上手摸了摸。
原来不是向他示好低头,是在戏耍他!
偏偏她还甚是可恶,故意以那般引人浮想联翩的姿态靠近他,蓄意引诱……让他完全没意识到她做了什么!
萧言舟蓦地拉开两人距离,停在了几步之遥的位置,阴沉着眉眼看她……看她样貌这般纯而无辜,行为竟如此大胆,他们还没和好呢!她居然就直接上手摸他!
谢蘅芜眸中含着谑笑,他走远了些,自己也总算不用再靠着这冷硬的假山石了。她顶着萧言舟似是要杀了她的眼神往前走了几步,向他摊手,勾了勾指尖:
“陛下,妾身的香囊……还要还吗?”
什么香囊不香囊的,萧言舟现在只想掐死她。
他目中似凝冰霜,恨她无情,更恨自己方才还对她有了感觉。
何等不争气!
见萧言舟不答,谢蘅芜便也放下了手,收敛了些笑容:“陛下,妾身觉得……你我二人,还是该照常见一见。”
萧言舟道她终于要低头挽留自己,却听谢蘅芜接着说:“不然,太后娘娘该起疑了,陛下也不想就此功亏一篑吧?”
他默了默,随后半抬着眼,嘲道:“你便只关心这些?”
谢蘅芜眨一眨眼,不解道:“不然陛下还想要妾身关心什么?”
萧言舟咬了咬舌尖,低声:“你与孤闹一场,便一点不难过,一点不痛苦吗?你对孤说的那些话,究竟是否真心,还是你本来……本来就无情?”
他语调平淡,却不再是高高在上,整个人都透着股落寞。
谢蘅芜心头一酸,她抿一抿唇,缓缓道:“妾身当然难过。”
萧言舟看着她:“你便没有什么话要解释吗?”
谢蘅芜微微顿了顿,随后轻轻摇头:“陛下查到的都是真的,妾身无话可说。”
“……你还真是洒脱。”萧言舟自嘲般,“孤却不能。”
谢蘅芜眸光一闪,她定定看了萧言舟片刻,忽一笑:
“陛下……是爱我的吧?”
谢蘅芜的声音像风,轻轻飘向了萧言舟。后者一怔,旋即拧眉斥道:
“你胡说什么!”
谢蘅芜弯起眸子,一步一步走向他,一面接着说道:“陛下就是爱我,涂脂粉,故意使唤小桃……其实都是爱我,是不是,玉成?”
她突然唤起他的字来,如此温柔缱绻的语气,像在耳边的呢喃。萧言舟呼吸微窒,往后退去。
谢蘅芜却步步向前,萧言舟便继续往后退,退着退着,他挨到了后头的院墙上。
两人局势倒转。
日光落在谢蘅芜仰起的脸上,柔和而温暖,越发明艳动人。
既然已经闹僵,谢蘅芜也懒得再在他跟前做什么伪装。她笑,故意挑衅般,呵气似的道:“我却是没想到,陛下爱我,爱到病了这许多时日的地步。”
这本是谢蘅芜信口胡说的,却阴差阳错被切中了事实。
萧言舟凤眸沉了沉,又暗淡下。
看他沉默,谢蘅芜心一突,面上的笑意都收敛了些:“陛下……妾身该不会说中了吧?”
注意到她自称的变化,萧言舟抬了抬一边眉毛,淡声:“说中如何,不曾说中又如何?”
“孤不像你,可以随意将真情玩弄,总要难受几日罢了。”
谢蘅芜的语气也淡下:“陛下如何就认为我便是陛下口中之人?”
萧言舟垂下眼眸,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将谢蘅芜盯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随后忽然伸手,双臂扣住她腰身,将人抱了起来。
身躯隔着衣物紧贴在一起,一如从前他们做过的无数次一般。
双脚骤然离地,谢蘅芜一慌,下意识勾住了他的脖颈。
她不由屏住了呼吸,怔怔看着萧言舟的面庞,心中又是惧怕又是无措,不知他要做什么。
莫非……莫非是他真的被惹怒了,要在这里强来吗?
然而萧言舟只是将她抱起,又向上掂了掂,随后薄唇轻启,很是冷酷道:“你若不是无情人,怎么与孤分开这几日,还重了?”
谢蘅芜先是一愣,旋即面颊染粉,又羞又恼,想她怎么就会重了,分明是因为现在还穿着厚实的外袍,才会比先前重上一些。
“我没有!”
然萧言舟丝毫不理会她辩解的话语,兀自喋喋不休道:“孤病了这几日,你倒是过得滋润,竟还胖了一些。你果真是根本不将孤放在心上的,从前也都是在骗孤。”
他一顿,末了又冷笑一声:“你不是想走吗?孤告诉你也无妨,拾翠宫已经被霍珩盯死了,就是一只苍蝇,都不可能飞出去。”
“如何?计划落空,你该难受极了吧?”
谢蘅芜一脸莫名盯着他,觉得他竟然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实在有些吵。她想笑又不敢笑,唇角抽动几下,低声:“是,妾身难受极了。”
第六十章 总是被她引诱
萧言舟一眼就看出她的敷衍,他恨恨将人放下,一手却还扣在腰身上,一手掐住了她的下巴:
“你也不难受,是不是?你到孤身边来,究竟想做什么?”
谢蘅芜无辜地看着他:“是陛下要攻打妾身的母国,妾身母国求和,才将妾身送了过来。陛下莫非忘了?”
“若要问妾身要做什么,陛下该先问问自己才对。”
萧言舟冷笑:“这么说来,还都是孤的错了?”
“妾身并无此意。”谢蘅芜轻声,“说起母国吗……他们懦弱无能,只好送妾身过来换得一夕安寝,妾身对他们,也并未有多少感情。”
“倒是陛下对妾身真情,妾身以为,此间要比南梁好多了。”
萧言舟看她语气认真,一时心头软下,想她与自己说过的种种……她在侯府时那样任人摆布,又被推来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她对南梁无甚留恋,倒也有些可能。
然他很快又想到她是那样会说话,谁知道嘴里是否有半句真话。
“你又在骗孤。”
“我发誓,这回真的没有。”谢蘅芜忽然踮脚凑近,气息轻轻拂在他面上。她看着他深黑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初来时,确实是想着要走的。”
腰上的力道骤然收紧,谢蘅芜被勒得话语一停,险些喘不过气来。
“……但是,那也是最初。”
“我想着陛下不会在意我,答应我那母国的要求,或许也是顺水推舟,要休养一番罢了。战事爆发是必然,我不能在宫中活着。”
“既然陛下不在意,我又可能无法活下去,那我……为何不能主动离开呢?可现在不同,陛下这样在意我,我怎可能再离开呢?”
“陛下觉得……是不是?”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伴着气息,轻轻敲在面上,落进心里。萧言舟心跳渐渐加快,一目不错望着跟前的美丽容颜。
是解释……却并不一定可信。
他如此想道,要自己冷静下来,然而身体根本不随理智而反应。
谢蘅芜双臂环在他脖颈上,腕处蹭着他颈侧,清晰感受到了颈侧动脉剧烈的跳动。
像是两人的心跳。
她已和盘托出,信与不信,全看萧言舟一人。
他们都沉默下来,四目相对着,又紧紧相依,外人看来,就是一对情深无间的情人。
谁又会觉得这两人是闹僵了呢。
也不知过去多久,萧言舟耷拉下眼睑,有些疲倦:“你说得很好。”
“可是,孤不相信你了。”
他萧言舟,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同一个跟头,他不能栽上两回。
谢蘅芜眸心微动,垂睫遮掩了其中失落。
她声音依旧如常:“陛下不信也无妨,我问心无愧便好。”
“只是需要陛下配合的地方,还望陛下可以与妾身一同做个戏。”
萧言舟漫不经心应着,别过眼不再看她:“可,孤答应你。”
“还有别的话吗?”
谢蘅芜复又抬眸:“……事成之后,陛下可否护妾身性命无忧?妾身……会报答陛下的。”
萧言舟看了她几息,突然甩开了她,退到几步之外的距离,看她吃痛揉着手臂,眸中几多阴狠无情,讥嘲道:“你方才那些话果然是在蒙骗孤。”
“想让孤对你心软,继续被你戏耍,是吗?”
“报答?呵,孤不需要!”
谢蘅芜心一颤,有些意兴阑珊。
如今这境况,她说什么,估摸着萧言舟都不会相信了。
是以谢蘅芜破罐子破摔,胡乱应道:“是,陛下说的都对。”
萧言舟听她承认更是怒极,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你都承认了,孤还保你,真将孤当成傻子戏耍不成?”
谢蘅芜侧过身,微微低下头,姿态甚是温顺:“妾身只是问一问罢了。妾身帮陛下挡回了寿安宫,要一些报酬,也合情合理吧?”
萧言舟冷静下来,睨她一眼,居高临下道:“你没资格与孤谈判。”
谢蘅芜弯一弯唇,自嘲一笑:
“陛下不愿便算了,妾身也只是问一问,并不强求。”
她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平淡,像是早已对此有所预料。她再抬眼看他时,眸中平静似秋水,仿佛方才的对话并不曾发生一般。
萧言舟被她这般平静的眼神看得心口缩了缩,似是空了一块。
他以为她还要再说什么,却见她向自己走了过来。
萧言舟登时警惕,退后几步道:“你要做什么?”
谢蘅芜柔声:“妾身是看陛下的衣襟乱了,想为陛下理一理。”
她话语那般温柔,又那般自然,萧言舟竟没觉出什么不妥,还糊里糊涂地上前由她来理。
直到谢蘅芜的手搭在了胸前,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这种事,怎么能让现在的她来做!
可方才是他自己不曾拒绝,现在再将人推开,显得他分外不近人情了。
萧言舟一贯是不在乎他人看法,但在谢蘅芜面前,似乎还是要在意一些。
他身子微微绷直,低眸看她动作。
细白指尖轻轻抚平衣上褶皱,将胸襟处的衣衫理好。萧言舟看着,不禁想起这双手为自己按摩时……如此柔软细嫩,又想起这双手曾揪住他的衣摆,而手的主人眼尾晕着靡色的红,哀哀祈求着看他。
萧言舟忽然感觉到一股燥热,他心猿意驰,想她善乐善女红,手指定是灵巧,若能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