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因为萧言舟离京带走了一批羽林卫,对国寺的看守便有意无意松懈下来。
崔左丞终于有了机会,进入国寺与崔太后见上一面。
现在崔露秾那点小心思,他们也顾不上了。
她要如何也无妨,就算真的在太学里做出了什么又怎样,此后若是天下易主,她还是得乖乖听话。
比起这个,更让崔左丞震惊的,是关于谢蘅芜的身份。
得知靖国公也掌权后,崔太后便将谢蘅芜的身世告知了左丞。
不知此事还好,一旦知道了,便不由让人疑心,靖国公能与他分权,是否因为萧言舟也知道了谢蘅芜的身世?
对这点疑问,崔太后冷笑,道:“一探便知。”
“她不是病着吗,那便别好了。”
—
有京城来的大人到来的消息,一个下午便传遍了边关小镇。
县令当即要在府中设宴,招待他们。
崔鹤对此甚是歉疚,不过他也属实做不了什么。军中的人都是大嗓门,与这里的官员关系又还算不错,萧言舟没怎么避着人,消息自然瞒不住。
宴席上人声喧闹,这里不似宫中,没有太多规矩,有不少兵士都有些醉了,高声笑着开始划拳。
谢蘅芜坐在萧言舟身侧,尽职地当一个哑巴。
觥筹交错间,萧言舟漠着脸坐在县令边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令不少想与他说话的人心生惧意,转而与一旁看起来更加和气的郎君说话。
然刚没说过几句,那郎君就指了指自己的嘴,随后摆摆手。
众人一愣,没想到如此俊秀的郎君,竟然是个哑巴。
一个哑巴,一个性子冷,自京中来的这两人,竟没有一个是可以说上话的。
那些人自讨没趣,纷纷散开与相熟之人谈起,萧言舟那边又清净下来。
但县令却不愿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他还想着可以攀附上二人,再往上提一提。
于是尽管萧言舟不搭理,县令还是相当热情地与之说话,酒过三巡,他又拍掌示意。
乐声一转,鼓点响起。
蒙着面纱的数位舞女鱼贯而入,踩着鼓点起舞,踝上的铃铛和着乐声作响。
领头的舞女身披轻纱,隐约可见衣下纤细白皙的柔软腰肢,两侧的男子都看直了眼,方才的喧闹声渐渐静下。
谢蘅芜看着那舞女直勾勾望向台上的眼神,便知道了县令的意思。
一旁的崔鹤轻轻倒吸一口凉气。
吓的。
他本想提醒,却收到了萧言舟睨来的眼神,崔鹤便不动了。
美人目送秋波,情意绵绵,三分矫揉中又有三分真情。
毕竟上头的那两位皆是难得的俊美……不管是谁看中她,都不吃亏。
是以她更加卖力,衣上细细熏过的香气随她动作逸散。
萧言舟极细微地皱了下眉,语气渐冷:“尊府这是何意?”
“大人若是喜欢,她们都能……”县令嘿嘿笑了两声,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萧言舟没什么反应,倒觉得自己的手被捏了一下。
一旁的谢蘅芜微笑着看他,目中透出隐隐的警告意味。
萧言舟反握住她的手,面上神色未变。
崔鹤一直关注着他们,生怕萧言舟会突然做什么。
比如杀了那几个舞女。
是以他也瞧见了谢蘅芜转过头看萧言舟的情景。
崔鹤心头又浮动过一丝古怪。
又来了……这种感觉又来了……
他始终想不明白这种异样之处究竟来自哪里。
就是觉得……觉得这两人,似乎太过亲密了。
另一边,舞蹈接近尾声。
舞女侧身回眸,纤手拂过面颊,将面纱撩下。
薄纱飘飘悠悠,周围响起吸气声。
舞女的样貌无疑是极美的,宴席烛火下,她如明珠一般。
县令还在介绍:“此女名唤蔻枝,一舞扬名,不久前才到府上,如今……特献给大人。”
崔鹤瞪大了眼睛,目光发直,心跳咚咚加快。
不是因为惊艳,而是恐惧。
因蔻枝的脸,与谢蘅芜有七分相似。
这绝对不是巧合。
他连忙看向萧言舟,后者眉眼间的阴鸷一闪而过,随后冷笑了一声。
谢蘅芜低眸,掩饰了眸中异色。
县令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小心问道:“大人,您看……?”
萧言舟淡声:“带回去。”
第一百五十章 留在这里,叫
县令特地在府中留出了最好的两间厢房给他们,眼下既然选中了人,那么中途离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县令瞧着那位大人和那小郎君一同离开,心中还忍不住想,京里的权贵花样可真多。
他这般啧啧叹过,又高举酒杯,开始了新一轮的酣饮。
崔鹤却坐不下去了,随之告辞离席。
他回头望一眼灯火通明的宴厅,觉得这县令能留住一命都是好的。
至于擢升,那便是想都不用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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蔻枝被领到了厢房内,坐在榻边紧张等待着。
她还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郎君。
屏风外传来门开的声音,有足音轻轻靠近。
蔻枝屏息敛神,微垂着头,保持在最好看的角度。视线中出现一双黑色皂靴,她怯怯抬眸,娇滴滴唤道:
“郎……”
她还未叫出口,下颌便被人捏住。
萧言舟相当用力,蔻枝不由痛呼一声,娇声:“郎君弄疼奴家了。”
萧言舟充耳不闻,目光一寸一寸在她面上扫过。
蔻枝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样貌,便忍着疼,怯生生抬眼看他。
萧言舟眉心微动,心头泛起嫌恶。
此女最像谢蘅芜的地方,便是眼睛。
看着这双与她那般相似的眼睛露出讨好神色,实在让萧言舟感到一阵恶心。
他的手掌缓缓下移。
蔻枝面颊一热,羞怯神情却僵在了脸上。
她呼吸一窒,脖颈被一只手掌掐住。
那俊美郎君面容冰冷,似阎罗般阴森:“谁派你来的?”
蔻枝美丽的面容逐渐涨红,与谢蘅芜几乎一般无二的眼睛里滚出泪来,流露出哀求之色。
这模样非但不让萧言舟怜惜,反而愈发厌恶起来。
她怎么敢用这张脸露出这种神情来。
他的阿蘅……从来不会这样。
这般想着,萧言舟手掌越发用力。
察觉不对劲的谢蘅芜自屏风后走出。
不得不说,看着与自己这样像的人快要被掐死在跟前,实在太诡异了。
谢蘅芜赶紧搭住萧言舟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
不能让她就这样死了。
萧言舟松手的刹那,蔻枝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喘着气,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恐惧。
她这才注意到,原来方才外头,一直都还有一人。
她顾不上喉间不适,膝行上前攀住了谢蘅芜的腿,声音因方才窒息而嘶哑:
“郎君……郎君救救奴家。”
谢蘅芜皱了皱眉,看向萧言舟。
后者冷哼一声,蔻枝吓得一哆嗦,立刻松开手,与他磕头:
“奴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二位大人饶恕奴家,奴家甘愿为大人当牛做马,求大人饶奴家一命!”
美人在跟前梨花带雨,自然惹人怜惜,可惜在她面前的二人,心肠都硬得很。
萧言舟面无表情地用锦帕擦着手,冷声:“回答我。”
蔻枝一怔,这才想起方才他似乎问了自己什么。
“……大人,奴家,奴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抽噎着道:“奴家是被一人赎到此处的,可那是何人,奴家当真不知啊。”
“奴家只听到那人与县令说过话,称过几日会有大人物会来,到时候就将奴家献出去。”
“奴家真的只知道这些了!”
她也顾不上有什么忌讳,一股脑将事情都说了出来。萧言舟默然,居高临下睥着她,似是在判断她所言真伪。
蔻枝对这个险些把自己掐死的人只有惧怕,先前的那点心思早已消失。她不敢再去抱谢蘅芜的腿,便朝着她哀哀戚戚道:
“大人,奴家所言句句属实,还求大人垂怜,饶过奴家吧。”
萧言舟淡声:“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蔻枝面上闪过茫然,她惶惶:“奴家不知道……奴家只听人说,那大人物,会喜欢奴家的模样。”
萧言舟漆眸深深,似两处深渊,光是盯着人便让人感到害怕:“方才为何不说?”
“奴家……奴家没有想起来……”蔻枝被吓破了胆,哭哭啼啼的,将其他琐碎的事情一并吐了出来。
她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但基本能听懂。
有一个见过谢蘅芜的人,将眼前这位从青楼中带了出来送到这里,等着萧言舟到之后献给他。
大概那人也没有明说萧言舟的身份,于是县令自作主张,以为今日来的便是那人口中的大人物,将蔻枝献了出去。
不过此女这样愚蠢,就算这张脸像,又能有什么用?
“大人……奴家已经都说了……大人放过奴家吧。”
蔻枝泪眼盈盈,看向的,是谢蘅芜。
谢蘅芜仍是眉眼含笑,光风霁月的温柔郎君模样。她越是这样,蔻枝心中的希望便愈大。
然谢蘅芜开口了。
“凭什么?”
蔻枝面色一呆,瞠目结舌:“你……你怎么是……”
怎么会是女郎?
谢蘅芜仍是笑着,看起来却比一旁冷脸的萧言舟还要瘆人几分:
蔻枝的心跳停了停,恐惧丝丝渗入。
这女郎扮作郎君模样,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她又与那位郎君如此亲近,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她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
更何况现在,自己知道了这个秘密。
蔻枝慌张无比,结结巴巴道:“我…府中的人都知道我,若是郎君与夫人想做什么,我可以替二位去做。”
谢蘅芜侧眸,与萧言舟对视了一眼。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递给蔻枝。
“喝下去。”
蔻枝不敢拒绝,毫不犹豫地打开瓶塞,将里头的东西一饮而尽。
“若你有异心,便拿不到解药,七日后即死。”
谢蘅芜温温柔柔地笑了笑,有些阴森森的:“娘子不想死得这么难看吧?”
蔻枝点头如捣蒜:“我什么都不知道……”
像是生怕这两尊大佛改主意,她又道:“我这就走……”
“等等。”
蔻枝的心又悬起,听萧言舟道:“你留在这里。”
“叫。”
他顿了顿:“越久越好。”
叫?
蔻枝一头雾水,可她不敢细问,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萧言舟便当她知晓了,带着谢蘅芜从窗子离开了厢房。
蔻枝捂着心口,缓缓起身软倒在榻上。
叫,有什么好叫的?
难道是……
蔻枝咬了咬唇,是那人没说清楚,她这么做……也正常吧?
这般想着,蔻枝软下嗓子,发出低低的娇吟。
厢房外,被县令派来偷听的人各自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回去复命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密室
前头的筵席还在进行中,无人注意到两道黑影在夜色中闪过。
府中守卫举着火把巡逻,火光在黑暗小道间荧荧闪烁。
萧言舟轻松避过守卫,进入了书房所在的院落中。
谢蘅芜正想着该怎么进去,书房门却忽然从内打开。
她吓了一跳,拉住萧言舟时,又发现后者没有动作。
谢蘅芜凝眸,这才发现里头出来的人原是观山。
这么看来……从一开始,萧言舟就在身边安排好了人。
观山低呼一声“主上”,见萧言舟点了点头,他又一拱手,身形隐匿在夜色中。
“进去吧。”
萧言舟与谢蘅芜轻声道。
书房内显然已经被观山仔细搜寻过了,书架上某处被留了一小块印记。
谢蘅芜跟在其后,看他将印记抹去,随后按下印记正上方的书脊。
书架后传来轻响,片刻后,两架书之间露出一条堪堪能通过一人的缝隙。
“这……”
一个小小县令府中竟会出现这样精巧的密室,那这县令是否还纯粹,便很值得怀疑了。
萧言舟侧过头,垂眼听了一阵,便往里走去。
谢蘅芜赶紧跟上。
密道内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由萧言舟牵着,在里头小心走着。
如此黑暗中,其他感觉都被尽数放大。
谢蘅芜不免有些紧绷着,觉得像是有风吹过,又觉得除了两人的脚步声与呼吸声外,还有什么别的声音。
她掌心微冷,泛出潮气。萧言舟默默紧了紧她的手,又将步子放慢了些,好让她及时跟上来。
如此不知走了多久,眼前重新出现了光亮。
谢蘅芜还有些不适应,她眯着眼,从萧言舟身后探出头来。
眼前的密室布置与卧房相同,区别在于……寻常卧房内不会出现这么多的金子。
这里的灯烛只点燃了两三盏,然而那些光照在金子上,便有些刺眼了。
谢蘅芜轻嘶一声,看着由黄金垒砌的一面墙,喃喃:“这……怎么……”
区区一个边关小城的县令,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财?
萧言舟没看那些黄金,而是拿起案上的茶盏,往里瞧了瞧。
里头还有些茶水,杯壁仍带着细微的温热感,看来……不久之前,这里还有人。
算算时辰,或许就是县令本人在此。
他抬目,金墙的光映在他眸中,将他的眼眸都照出了兽瞳般的金色,几多危险嗜血。
“看来……这里的惊喜还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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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未明,两人没有动什么东西,很快便原路返回,离开了书房。
观山在外头接应,顺利避过了筵席散去后回来的县令。
“主上,这县令还有一位女儿,尚未出嫁;夫人几年前病逝了,这县令也未曾续弦。”
“女儿?”
谢蘅芜有些兴趣,问道:“那女郎多大了?”
“应是十六七岁的模样,不过这女郎没什么特殊的,属下便没有细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