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向晚眸色微沉:“你确定没有看错眼?”
“千真万确。”
唐向晚喃喃自语,唐松知不是在书院读书么,怎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赌坊?
竹青也一脸困惑:“奴婢也想不明白,四公子的学问比不得景和公子,却也勤奋努力,这个节点出现在赌坊,实在不合常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唐向晚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但她已经和唐家脱离了关系,唐家的一切,和她无关。
竹青见唐向晚并无追问的意思,也不在提,从怀里拿出一份契约,喜滋滋的说:“小姐,今日奴婢看到凤里街有一间旺铺出租,价格极其优惠。奴婢怕转身就被别人租走,遂自作主张将其租了下来。你不会怪我吧?”
唐向晚接过契约,眼睛从上面梭过,店铺是上下两层,每层有八间店面。
她倒吸一口凉气,竹青好大的胃口,没有任何经商经验,竟然敢租上下两层的八间店面。
凤里街是盛京最繁华的街道,一个月十两银子的租金确实便宜。但偌大的店面,店小二就须得雇十来个,绣娘必须二十来个,才能在开业那一日有足够的成品售卖。
把店铺重新翻修,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开店容易守店难,花费了如此多的银子,可不许你半路打退堂鼓。”
竹青拍胸脯保证:“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将绣楼经营的有声有色。”
唐向晚抿嘴笑:“你打算怎么经营它?”
竹青一时犯了难,她只是汹涌澎湃的想立一份事业,并未想过要怎么经营,红着脸说:“还请小姐赐教。”
唐向晚沉吟道:“你去菜市贴几张招工启示,招二十来个绣工了得的绣娘。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但凡是她们所绣的东西一经售出,每售出一件,额外有一文钱的奖励。”
竹青飞跑进书房,拿出纸和笔,让唐向晚把方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唐向晚说了后,又道:“这个世道女子过的艰难,我们店里的小二,也启用女子。一月一两银子作为酬劳,每售出一两银子的东西,可额外得五文铜钱作为奖励。”
竹青奋笔疾书,将唐向晚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记了下来,立刻就去执行。
租金已付,明日若是招到了绣娘和店小二,每耽搁一日,就多一日的开支。
唐向晚和楚舰寒已经把话说清楚,也不必躲躲藏藏。她换了身男装,找装背匠装饰店铺去了。
开绣楼的事进行的出人意料之外的顺利,招的绣娘都是从翡翠阁辞工的,女店小二是曾经的花街柳巷的头牌,装背匠是盛京最有名气的师傅。
绣楼还未开张,那些布料商争先恐后的来和她谈生意,明明是上好的布料,价格却出奇的低。
竹青喜上眉梢:“小姐,我们时来运转,就连都老天帮助我们,奴婢不信会赚不到银子。”
唐向晚摇头失笑,脑子简单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当所有的好事都找上门的时候,你就得要深思,其中是否有陷阱。
很显然陷阱没有,但有人在暗中帮她。
她在盛京的朋友屈指可数,如此大手笔帮她的除了楚舰寒,她再想不到其他人。
但可能吗?
唐向晚不敢深思,把所有的精力都投进了绣楼。
这一日唐向晚正在绣楼检查绣娘的绣品,竹青一脸慌张的上楼:“小姐,唐老爷求见。”
唐向晚一时有些恍惚:“唐老爷?哪个唐老爷?”
竹青尴尬道:“就是…就是你曾经的爹。”
唐向晚啼笑皆非,她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唐初光的消息,也不知他贸然找上门来,有什么事情。
她本不愿见唐初光,此刻在二楼也跑不脱,不情愿道:“把人请上来。”
竹青去而又返,身后还跟着唐初光。
唐向晚眼尾的光从唐初光身上的官袍一扫而过,二品官服,姐夫为了让唐初光和她脱离关系,下了血本。
但很奇怪,在唐初光的脸上,并未看到应有的意气风发,他两鬓反而增添了些许白发,整个人萎靡不振,仿佛过的很不好。
加官进爵,原是值得高兴的事,唐初光怎么没有一点喜色?
她轻点颔首:“今日吹的什么风,把唐大人吹来了。”
唐初光搓了搓手,腆着脸说:“晚姐儿,我们是父女,说话何必如此见外。”
唐向晚厌恶的皱眉:“唐大人,若你忘了你身上的这件官府是怎么来的,我不介意提醒你一次。”
唐初光面色一变,很快又恢复如常,满脸堆笑说:“晚姐儿,血脉亲情,是金钱和权利割舍不段…”
唐向晚冷冷的打断唐初光:“怎会割舍不断?唐大人为了这身二品官服,写了和我断绝关系的文书。”
第211章 :区区五十万两
唐初光神色有些紧张的四下环顾,唯恐被别人知道他卖女求荣,那些绣娘早就识趣的离去,这才长吁口气:“晚姐儿,爹并不愿和你割袍断义,但靖安王是太子,爹胳膊拧不过大腿,是迫于无奈才答应。和你断绝关系的日子,爹心里时时记挂着你。”
唐向晚摇头失笑,她筹备绣楼近十余日,一个内宅妇人,怎会出来抛头露面,唐初光真的记挂她,怎不来关心她?
这会子想到她,许是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冷笑道:“唐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唐初光老脸一红,果真是什么也瞒不住唐向晚:“晚姐儿,爹想向你借五十万两银子。”
唐向晚瞳孔骤缩,五十万两银子,唐初光的语气轻描淡写的仿佛说的是一百两一样轻巧。
殊不知,就是她,穷其一生也未必赚的到。
她想也没想的拒绝:“我没有。”
唐初光没想过唐向晚能拿出五十万两银子,但楚舰寒可以,他赔笑道:“你拿不出来不要紧,女婿富可敌国,五十万两于他来讲,不过是九牛一毛。”
唐向晚喝道:“哪门子女婿?你大女儿的夫婿是靖安王,你去找他,没准能拿到五十万两。别说我和你已经脱离了关系,就是我还是你女儿,也不可能给你这么多银子。”
唐初光大怒:“你还好意思提姒儿,她会死,都是你一手铸成。”
唐向晚才不想背锅:“她会死是因为她愚蠢,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人死不能复生,唐初光不愿就此事和唐向晚继续争辩,放软了语气说:“晚姐儿,爹真的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才会来求你。你若不给我五十万两,松知真的会死。”
唐向晚的眉头高高的耸起,唐松知?这事怎么和他又扯上了关系?
她的脑海猛然浮现竹青说的话,不会是唐松知去赌坊输了五十万两吧?
怎么可能?
秦氏虽招人厌恶,但唐松知秉性不坏,他常年在书院读书,怎会染上赌博的恶习?
她已经不是唐家的人,未免引火烧身,才懒得多管闲事:“唐大人,且不说我们已经没有瓜葛,五十万两我实在无能为力。”
唐初光噗通一下跪在唐向晚的脚边,疲倦的眼中浮现水雾:“晚姐儿,爹只有松知一个命根子,他趟或有什么三长两短,唐家就绝了后。我九泉之下,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你就再帮爹最后一次,爹保证以后不论遇到什么麻烦,都不会来烦你。”
唐向晚被唬了一跳,随即唇角掠过一抹冷笑。当时她要杀唐姒,唐初光虽也求情,权衡利弊下,还是舍弃了唐姒。
她还以为唐初光冷情冷意,原来不过是唐姒没有那么重要:“唐大人,你与其跪下求我,不如钦点唐家还有多少钱财,或者找姐夫出面替你摆平此事。”
唐初光哪里不想,他只是不敢。姒儿活着时,他都不敢去叨扰靖安王。姒儿已死,他和靖安王之间唯一的纽带已断,哪里还敢厚着脸皮已岳丈的身份去求他。
“晚姐儿,只要你肯救松知,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唐向晚居高临下的看着脸色疲乏的唐初光,直到这一刻,她才在他脸上看到了身为人父的光环,可惜的是:“唐大人,我爱莫能助。”
唐初光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唐向晚的鼻子骂:“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纵有千般不是,也对你有养育之恩。你不帮我,我告诉你,我就是丢了乌纱帽,我也不让你好过。”
唐向晚定睛看着唐初光,他是真的急了。古代人刻在骨子里的重男轻女,在他的身上发挥到了极致。
她冷冷的丢下:“随便你。”
唐初光的幻想破灭,他原不想和唐向晚撕破脸,可她太过绝情,恶狠狠的撂下威胁:“唐向晚,你不想让我好过,我也不会放过你。”丢下这句话,大步的离去。
唐向晚顿觉头疼,明明她已经和唐初光断绝了关系,为何还是摆脱不了他们?
以她对唐初光的了解,明儿秦氏和唐老夫人非得来绣楼闹事不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唐向晚怕竹青搞不定倚老卖老的唐老夫人,次日还是去了绣楼。
出人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她等到午时,也没见唐老夫人和秦氏上门闹事。正当她要松口气时,一群手拿棍子的壮汉走入绣楼,见什么砸什么。
“住手,你们给我住手。”
竹青急的大喊,想要冲过去拦住他们。
唐向晚一把拉住竹青,斥道:“你不要命了?钱财是身外之物,他们要砸随他们去。”
竹青心疼的掉泪,绣楼的内部装饰基本完工,绣娘的绣品已经摆在了柜子里,他们就等着打扫卫生等好日子开业。被他们打砸,他们最起码要损失几百两银子。
那些大汉打累了,一脸嚣张的说:“把唐向晚叫来。”
竹青握住唐向晚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
唐向晚眼睛不动声色的从他们脸上扫过,这群人不过是群小喽啰,和他们对话,无异于自降身价。
其中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迟迟不见有人回应他们,目光四下巡视,最后落在小有姿色的竹青身上。一个箭步上前,抓着竹青的衣领,恶狠狠的问:“你就是唐向晚罢?”
竹青吓得浑身发抖,可她更怕唐向晚受伤害,硬着头皮承认:“我是,你想做什么?”
大汉道:“你弟弟唐松知欠我们老板五十万两银子,我们老板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唐向晚冷笑,唐初光真卑鄙无耻,还不上银子,竟然叫赌坊的人来找她要钱。
竹青吓得浑身颤抖,还是硬着头皮说:“我已经和唐家脱离了关系,唐松知欠的钱,你们找唐家去要。”
大汉将竹青甩在地上,横眉怒目道:“你爹让我们来找你要钱,我告诉你,看不到银子,我们天天都会上门闹事,你的绣楼也别想开业。”
竹青气的不争气的掉泪,唐向晚淡淡的问:“你是哪个赌坊的人?”
大汉的眼睛从唐向晚身上梭过,语气蛮横的说:“你算什么东西?”
唐向晚面色平淡的回:“你们想要拿回五十万两,最好报上你们赌坊的名字。”
大汉半信半疑:“兴业赌坊。”
唐向晚抿了抿唇:“告诉你们老板,明日午时,我登门拜访。几位还先请回。”
大汉威胁道:“你明日不来,我们会把你的店掀了。”
唐向晚面色阴沉,他们已经把她的店砸的破烂不堪。
目送他们离去后,竹青焦虑道:“小姐,赌坊鱼龙混杂,岂是你能去的地方。”
唐向晚心力交瘁,不去和兴业赌坊的老板交涉,她永无宁日。
她让绣娘把被砸的七零八碎的柜台等物收拾干净,又拿来算盘,钦点这次的损失。
光是柜台和被撕烂的刺绣成品就高达三百多两银子,还要重新定制柜台,等绣娘绣好足够多的绣品才能开业,耽搁的时间和工钱,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未免人心惶惶,唐向晚让竹青给绣娘以及店小二先发了一个月的工钱,又携他们去酒楼用晚膳压压惊,才派马车送他们回去。
回到府邸时,已经戌时末,胡乱的洗漱一番,便就上床安歇。
次日,午时。
唐向晚怕竹青承受不住压力,做男子装扮独自前往兴业赌坊。
昨儿打砸她店铺的大汉,已经在赌坊的门口翘首以盼,见她来了,明显松了口气,骂骂咧咧的说:“还以为你不敢来了,我们公子已经恭候你多时,快随我来。”
唐向晚跟随大汉入内,里面烟雾缭绕,男女的吆喝和怒骂声充斥着耳膜。她面不改色,跟着大汉穿过宽敞的厅堂,又七拐八拐来到一间雅致的厢房。
大汉站在门口,恭声道:“公子,人来了。”
一道极富磁性的声音响起:“唐二小姐请进。”
第212章 :真狠心啊!
唐向晚推门而入,一个剑眉星目,眼带忧郁之色的俊朗男子端坐着吃茶。他一头银色的发丝,随意的用一根玉簪子挽着,别有一股随性的慵懒。
她有些诧异,没想到藏污纳垢的赌坊,竟然有如此清俊的人物。
他看到脸被抹的漆黑的唐向晚,眸底流露出诧异之色,随即又恢复如常,自报姓名:“在下谢寒,兴业赌坊的东家。唐二小姐,请坐。”
谢寒?唐向晚挑了挑眉,没听说盛京高门大户的子弟,有这么号人物。
她在谢寒对面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碗,把玩着却并未喝,单刀直入道:“在下唐向晚,今日贸然拜访,是为唐松知之事。”
谢寒哦了一声,笑道:“唐二小姐果然豪爽,现银和银票皆可。”
唐向晚心知谢寒误解了,急忙解释:“谢公子,我不知唐初光怎么说服你来找我要银子,但我和唐大人早就断绝了父女关系,有文书作证,还望公子莫要派人来打砸我的绣楼。”
说罢,将早就备好的文书拿出,递到他的面前。
谢寒摄人魂魄的眸子困惑的从唐向晚脸上梭过,主子未曾告诉过他,唐向晚和唐初光断绝了关系。
修长白皙的手指接文书,却并未看,反而将其扣在桌面上,唇边漾出勾魂夺魄的笑:“唐二小姐,你该当知道,以唐大人的财力,绝无可能拿的出五十万两。”
唐向晚听谢寒的言外之意,有要赖上她的迹象,她摊手:“我也拿不出五十万两。”
他给自己斟了杯茶,眼睛不怀好意的从唐向晚的脸一直往下,最后落在高耸的胸脯上,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唐大人拿不出银子,也无其他的东西抵债,但你不一样。”
唐向晚脸上的假笑骤然消失,谢寒赤裸的眼神和弦外之音,是她可以出卖色相。
她的脸浮现勃然大怒,不给谢寒点颜色,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你既然对唐家有初步的了解,那你就该知道,我的背后有靖安王撑腰。我今日来赌坊,是通知亦是警告,莫要招惹我,不然,我要你赌坊都开不成。”
以权压人,谢寒捏着茶碗的手紧了紧,故作云淡风轻道:“就算是太子,也要讲道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