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常平听出陛下的心情不好,没有再多言。
原来未婚夫根本不想见青州府衙的人,余窈若有所思,从马车中探出自己的一颗脑袋,提到了一件事。
“常平,你可不可以将那天鬼鬼祟祟的人交给府衙的人啊?”她口中鬼鬼祟祟的人就是盛家派去的,在客栈的暗处偷窥他们的一举一动,早早被镇国公府的护卫们给抓了。
余窈还是觉得遇到了歹人就要报官,虽然暂时不知这青州城中的府官是好是坏,但他们报官了,旁人就挑不出错来。
闻言,常平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先请示陛下的意思。
虽然他不觉得陛下会同意这种天真的做法,青州城的赵知府胆小软弱,也就比苏州那个丧了命的刘知府好一些。
“按照她说的做。”出乎意外的,萧焱出声应允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做法。
余窈眼睛一亮,又见未婚夫摆了一个舒适的姿态,张开了薄唇,“不回客栈,这是我第一次到青州,怎能不去城中看看?”
马车当即转了方向,数十护卫暗中相随。
………
盯着马车离开留下的车辙,常平神色微顿,随后他朝等候多时的青州府丞走去。
青州城的赵知府胆小谨慎,在没有弄清楚萧焱他们的身份之前他不会露面,前来的人当中为首的是他的下官府丞。
数百海匪一夜丧命,鲜红的血液几乎染红了码头的水面,青州府衙上下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从得到消息后,他们就从府衙赶了过来,只是比褚三郎迟了一步,便只好在客栈中等着。
等了许久,眼看正主终于从褚家回来了,府丞当即走上前去,马车的门却没有打开,而是转了一个弯去了别的地方。
府丞暗暗有些不喜,这是明摆着没有将他和府官放在眼中。
不过他顾不得发怒,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弄清楚这些人的身份,尤其是马车里面的那人。
“姚府丞,主子要陪夫人到青州城中赏玩,无暇见你们,你们还是速速离去吧。”常平对着他们,一点都不客气。
他的做派全然不像世家的一个仆人。
“不知你家主子是谁?小兄弟可否透露一句,不然我等回去了恐怕没法和府官大人交待。”姚府丞被常平身上的气势一压,又变的笑容可掬,他别的不好交代,但可以确定这些人的来历不会简单。
常平的眼中闪过一抹蔑色,淡淡道,“我家主子乃是御封的武卫军郎将,行至青州需要和一个地方府官交待行踪吗?”
御封的武卫军郎将!
姚府丞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在巨大的惊诧之下双腿忍不住一软,他僵硬着脖子看向他以为的那些护卫……
“不错,姚府丞的眼神还需要练一练呐,怎么会连武卫军都不识得?”常平不出意外在姚府丞的脸上看到了惊恐与难以置信,他微笑着拍了拍手,示意人将抓到的盛家暗梢儿压上来。
“我家主子带着夫人回京途经青州城,却受到一群胆大包天的歹人觊觎,如今海匪已除,这些贼人就交给赵知府处置了。主子说,毕竟赵知府才是青州城的府官,他总不好越过界限。”
话音落下,一群护卫就露出了满是煞气的“真面目”,完全符合时人对武卫军的想象。
同时,常平拿出了一张可以指挥地方军将的调令,上面明明白白地盖着天子的玉玺。
绝无有假。
姚府丞愣怔片刻,急忙命手下的人将那些贼人接手过去,“请郎将放心,这件事府官一定会给郎将一个交代!”
常平笑而不语。
……姚府丞满头大汗地回到府衙,顾不得喝一口水就匆忙去见自己的顶头上司赵知府,完蛋了啊,武卫军郎将居然到了青州城!
他哆哆嗦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赵知府说出来,露怯很明显,“府官大人,这事要如何是好?那船上的人是武卫军郎将,他们已经将海匪给杀了,接下来会不会冲着府衙动手?”
海匪的存在不是一天两天,他们瞒着京城知情不报细究起来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你说什么?船上的人是武卫军?他们有多少人?”赵知府脸色大变,一点没怀疑姚府丞的话,主要是苏州城的变故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
“……约莫数百!”姚府丞抖着嘴唇回答,换句话说,他们是不可能在此地将人拦住,“而且那位郎将的手里还有军中的调令!”
闻言,赵知府仓皇瘫坐在地,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事情捅到京城他知府的位置肯定保不住了,历代武卫军郎将全是天子的心腹,怎么不会将此事告知天子。
而武卫军郎将究竟知道多少他不敢赌。
“府官,您先别慌,或许还有别的转机。”姚府丞抹了一把冷汗,命人将盛家家主派去盯梢儿的人带了上来。
听话风那位郎将只是因为船只受海匪觊觎而将人斩杀,而不是有意插手青州城的事务,他们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在赵知府的耳边低声一解释,赵知府咬着牙沉默了许久,抬头看去一个方向。
身为青州城的府官,他就是再装聋作哑也能知道一些内情,比如,城外的海匪和盛新关系匪浅。
“府官,只有……我们才能把自己摘出来,说到底,武卫军郎将近在眼前,周尚书可是远在京城啊。您看,褚家人不就早早做好了选择吗?”姚府丞唯恐赵知府选了错误的一条路,苦口婆心地劝说。
“你说的不错,”赵知府也非蠢笨之人,他自然知道孰轻孰重,“整列人手,随本官去盛家,吩咐下去,不要让任何一个盛家人逃出去。”
***
青州城的一切对余窈而言充满了新奇,未婚夫主动提出到城中看看,她一下了马车就变得精神勃勃。
雨过天晴,城中的路面虽然还有些湿滑,可这完全挡不住百姓们的熊熊热情。
远离世家贵族的街道上,茶楼、酒楼、食肆一个接着一个,有挑着浆饮的小贩,也有卖饼的、卖面的在叫卖,一片热闹场景。
余窈左看看右看看,顿觉一股亲切,青州城看上去和苏州城也没什么两样嘛,除了有些吃食不同。
她有些饿了,看到有阿婆在卖糍糕和酒酿饼,就拽着未婚夫的衣袖,央着他给自己买一点。
绿枝不在,她的身上压根就没有带银子,只能指望未婚夫了。
幸好未婚夫虽然从褚家离开时心情不好,但此时此刻他看着人群来来往往,脸色倒没有很差。
他淡淡瞥了余窈一眼,来到卖糕饼的铺子,随手扔了一颗琉璃珠过去。
日光下,那颗琉璃珠散发出的光芒将旁边的人包括卖糕饼的阿婆都给震住了,这,这将铺子买下来都绰绰有余了。
“郎君,不必这么多,只要十几个铜板就够了!”余窈眼睛瞪圆,一颗琉璃珠可以卖出几十两银子。
“没有铜板,只有这个。”萧焱见她满脸心疼,眼皮微撩,微有不耐的模样。
“那,黎护卫身上总有铜板和碎银吧?”余窈生出向镇国公府的护卫们借银子的心思,人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呢。
“再多话,你就别吃了。”萧焱扯了扯嘴角,肉眼可见,脸色沉了下来。
他的眼神不善,盯着余窈隐有威胁。
于是,少女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她将铺子上所有的糍糕和酒酿饼都给买了下来,拿不完的就让护卫们拎着。
一颗琉璃珠呢,不能浪费了!
“小娘子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舍得疼人的夫君。”卖糕饼的阿婆欣喜若狂,将所有的铜板给了余窈后,不住地说些好听话。
余窈嘴上说着心疼可心里甜蜜蜜的,朝她笑笑,拉着未婚夫的衣袖走了。
之后,她是不敢再买东西了,哪怕手里已经有了阿婆找的铜板。
直到他们走到一个人潮涌动的地方,余窈好奇地踮起脚尖去看,整条街上就数这个铺子最热闹。
她咽下一口糍糕,想知道里面在卖什么,未婚夫人高腿长,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告诉她,“不过是些鱼虾,没什么好看的。”
闻言,余窈失望不已,鱼虾确实不稀奇。
“郎君,小娘子,一看你们就是外地人吧,那可不是普通的鱼虾,是今晨才从海中捞出来的!又大又鲜,是十足的好货!”旁边的一个老翁喜笑颜开,高兴地皱纹都挤在一起。
两人还是不明白,这老翁便又摇着头说道,“多少年了,海匪谋财害命,渔民都不敢往深处去,这么大的鱼虾多久没见过了。”
听了老翁的话,又有一人神神秘秘地道,“海匪全都死了,是真事,今天不知多少渔民出海打鱼去了。”
话罢,周围的人全都掩不住喜悦笑了起来,没了海匪,他们的日子总能好过一些了。
余窈一时恍然,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未婚夫,小声地道,“郎君,你做了一件大好事。”
除掉海匪,惠及青州城的所有百姓。
她越想越兴奋,因为亲眼目睹血腥场面的阴影渐渐地在她的心中消失。
“所以呢?”高大俊美的男子平静地看着那些人拥挤在一起,黑色的眸子里面没有一丝光彩。
他杀那些海匪只是因为想杀人,跟这些百姓没有半点关联。
余窈语塞,但只是一瞬间,她扬着小脸踮起脚尖在未婚夫的下巴处亲了一下,随后她飞快地往四周看看,见没有人注意到,才害羞地低下头。
“所以,郎君就是大英雄,是我心中最好的郎君!”
这些百姓不知道,可她知道,她知道就足够了!
萧焱轻轻嗤笑,他感受着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温软,夺去了少女手中只吃了一点的糍糕。
“太甜、黏牙,难吃死了。”他咀嚼了两下,大步走出人群,说着难吃却没有将另半块糍糕扔掉。
“郎君,等等我。”余窈慌忙跟了上去。
第30章
余窈追上了未婚夫,也没有计较自己的糍糕被未婚夫夺走的事,她换了一块酒糟饼吃,华贵璀璨的衣裙与平易近人的市井小吃组成一副具有烟火气的画面。
原本因为畏惧她的身份而不敢看她的人目光变得大胆起来,他们觉得貌比天仙的小娘子一定不是看重仪态的世家女。
总之,高贵的世家女是绝对不会边走边吃着一块酒糟饼。
留意到聚集在小可怜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甚至不乏淫邪的打量,萧焱脸色一寒,停下脚步,冰冷的眼神一个一个扫过去。
其中,大部分是穿着文士袍服的青中年男子,看打扮,应该是读过书的。
离开了卖鱼卖饼的那些小摊铺,越往前走,街道两旁的房舍和百姓穿着越精致,余窈猜测这里应该是身份更高的人出入的地方。
“郎君,旁边有卖帷帽的铺子,要不我去买一个吧?”她也发现了许多人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
余窈记得父亲和她说过青州城文风鼎盛,对于女子的要求似乎也多了一些。
在青州城的人看来,她这样的行为十分不雅,因此她主动提出要买一只帷帽戴上。看在这里走动的女子,除了上了年纪的,头上都戴了可以遮挡容颜的帷帽。
方才他们刚下马车的那段路倒是并未看到女子如此。
“买什么帷帽,你很见不得人吗?”男人听到她的话微微扬了语调,语气带着很浓的讽刺。
“当然不是。”余窈小声地反驳,然后就看到未婚夫突然展颜一笑,眼中透出些阴狠。
“方才的琉璃珠喜欢吗?听说人的眼珠子挖出来洗干净和琉璃珠也不遑多让,想见一见吗?”萧焱的声音不快不慢,却明明白白地透露出一个意思,这些人再敢多看一眼,就把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毫不掩饰地恐吓,周围人凡是听到的无不慌忙移开了目光。
无他,他们从这过分俊美的郎君身上感受到了令他们毛骨悚然的危险,尤其,他笑着的时候。
“不,还是不要见了。郎君,我看到前面有药铺,我们去买些薄荷膏吧?”余窈也相信生气的未婚夫真的能做出挖人眼睛的事来,她赶紧放柔嗓音,搂住了未婚夫的手臂。
至于那块酒糟饼,当然是已经全部吃进肚子里了。
十分美味呢。
萧焱面无表情睨她一眼,没有说话,抬脚往药铺的方向去。只他漫不经心做出的一个手势被身后的黎丛看个正着,黎丛冷冽的眼神当即锁定了方才几个目光最肆无忌惮的男子。
暗处,几个武卫军悄悄靠近了那几人。不出意外,这几人的眼睛是保不住了。
娇小的少女依旧什么都不知晓,她依偎着高大俊美的未婚夫走进药铺,眼眸明亮。
不远处的酒楼门口,两名身着蓝衣的侍女伴着她们家娘子欲要坐上马车,正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露出几分不屑与轻蔑。
好巧不巧,她们家娘子头上就戴着薄纱制成的帷帽。
一句见不得人真实地惹怒了她们。
“只有乡野村妇才不介意将真容给那么多人看到,还在大街上与男子拉拉扯扯,定不是什么大家出身。”一名侍女气不过,出口的语气十分刻薄。
另一名侍女看了一眼自家娘子隐隐绰绰的脸色,也附和道,“那小娘子虽穿着华衣,但着实上不得台面。”
然而,她们为自家娘子抱不平的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褚心月透过一层薄纱盯着那道逐渐消失的男子背影,胸口一阵心悸。
“褚家女子光明正大,如何会见不得人。”沉默许久,她将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帷帽之上。
正当两名侍女以为她会将帷帽摘下来的时候,褚心月的手指顿了顿又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