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到哪了?”
秦溪心里咯噔一声,是真被霍云的表情吓了跳。
要死不活?
高位截瘫?
就连昏迷不醒秦溪都已经想到了。
“别乱说,瞧把秦溪妹子吓的。”谢郝云噗嗤笑出声,不痛不痒地拍了下霍云,两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秦溪:“……”
“就是小腿有些骨裂,修养几个月就没事了。”
霍云这才说出真相,张大了嘴笑得前仰后合。
“闭嘴吧你!”谢郝云把饼往他嘴里一塞,忙把人拽到旁边。
没瞧见秦溪的脸都白了吗……
“晚上医院不让探视,你明早再去医院吧,多带点好吃的,黎同志今天都没怎么吃饭。”谢郝云笑着说。
秦溪下意识点头、
砰砰乱跳的心终于缓缓平静下来。
“消息送到了,那我们就走吧。”
直到两人离开,秦溪还没从乱七八糟的心情里回过神来。
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秦雪询问的声音响起,才把思绪拉回了现实。
“回家吧。”秦溪叹气。
摆摊第一天的成功,瞬间就被黎书青受伤的消息冲散得几乎七零八落。
***
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
“比昨天又多发了十六片叶子。”
第一缕阳光照射进窗口时黎书青就已经醒了,百无聊赖数完窗外香樟树的叶片后,长吁出口气。
突然,寂静的病房外响起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同志麻烦问下,三零二病房是哪间?”
“右手边第二间。”
很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病房,黎书青撑着胳膊努力坐了起来。
心口不受控制地狂跳,那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心口似的,黎书青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唇瓣,猛地又想起什么。
手忙脚乱地用双手抓了下头发,又拽下毛巾擦了把脸。
嘎吱声响的同时,他把毛巾往被窝里一塞,努力调整早已凌乱的呼吸。
秦溪推门而入。
两人都是一愣。
阳光透过窗户尽数洒到了病床之上,黎书青就像是坐在光里,整个人都披上了层金。
头发乱七八糟翘着,下巴冒出淡淡青色,脸色苍白,冷漠褪去后竟带了些脆弱。
“秦同志。”黎书青笑,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秦溪有些憔悴,双眸猝不及防划过一丝笑意,而后全数化成了微微扬起的嘴角。
“黎同志,我带了早饭。”
这样的黎书青多了些烟火气,反倒叫秦溪觉着亲切许多。
“你坐……你坐我床边把。”
指向隔壁的修长手指收回,又指了指自己病床边。
“书青,师娘熬了……”
病房再次被推开,张越楠和一个矮胖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说说笑笑的两人在看到秦溪后,神色皆是一顿,女人翘着的唇角垂下,看着秦溪。
“这位女同志是来看你的?”
秦溪刚走到床尾边,听张越楠问,又忙转过身来。
“这是我师父张越楠和师娘罗彩梅。”
“师父,这是秦溪同志。”
“叔叔阿姨好,我叫秦溪。”秦溪腼腆地笑了笑。
“小同志快坐快坐。”张越楠乐得眉开眼笑,走过去把饭盒放到了床头柜上。
不管是谁,只要黎书青有对象,那老首长和家里婆娘那都能消停些。
罗彩梅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秦溪。
眼神不善,似乎有敌意。
“你是书青的对象?”
罗彩梅越过秦溪走到两张病床中间,问得开门见山,说完话刚想坐下。
身子刚往下压了下,胳膊立刻被张越楠拉住:“书青爱干净,你坐这边。”
徒弟爱干净的习惯医院上下都知道,办公室里消毒水味就没淡过。
罗彩梅皱了皱眉,也没多说什么,一屁股坐到旁边病床上。
“前些日子黎同志帮了我爸爸一个大忙,我代我爸妈来的。”秦溪如实回答。
秦溪提的东西除了饭菜,其他都是秦海一大早跑去国营商店买的。
话音刚落,三个人同时出现了三种表情。
黎书青轻抿了抿唇,神色很快恢复正常。
罗彩梅倒一下子变得笑意盈盈起来,态度也亲和许多,笑着朝秦溪招了招手:“小同志来阿姨身边坐。”
张越楠暗道白高兴一场。
“那你们娘俩聊着,我去上班了。”
既然不是对象,张越楠也就没有留下来继续打探消息的必要。
秦溪把网兜放到床头柜上,并没有如罗彩梅的意坐到她身边,而是顺势就坐到了黎书青病床上。
“我听霍同志说你手受伤了,要不我来喂你?”
秦溪抬起眼,与黎书青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不仅没躲开,甚至带了浓浓的促狭之意。
“好。”
半天,黎书青沉沉地回了句,而后慌忙错开眼神。
“罗阿姨,您吃了吗?”秦溪很随意地问道,打开装粥和包子的饭盒:“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随便做了点。”
罗彩梅张了张口,转瞬又因眼前情景闭上了。
不过就是顺带着的问了句而已,秦溪根本没有放半点注意力在她这儿。
相同的,黎书青也好似忘记了她这个师母的存在,一双眸子就黏在这姑娘脸上。
罗彩梅又不傻,说两人没什么她可不信。
“青书,彭冉是个好姑娘,你……”
“师娘!”黎书青微微侧头,目光寒冷如冰,声音冷得仿佛没有半点温度:“我昨天已经说过了,我跟彭冉只是同事关系,如果她离开医院,那我们就只是陌生人而已。”
说完,余光下意识看向秦溪。
秦溪笑着,是那种不加掩饰地高兴的笑容,眸子里亮得好似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她笑了,而且一直看着自己。
这个认知让黎书青心如擂鼓,抬起修长的手指不由抹了下鼻尖。
分明几秒钟前,秦溪才说了他手受伤……
“青书,你对彭冉就没有半点意思?”罗彩梅不死心地又追问了遍。
其实她也不是那种非要乱点鸳鸯谱的封建长辈,甚至是支持自由恋爱的。
可彭冉她妈找自己哭诉了那么多回,哭得她心里也颇不是滋味,总想着多撮合撮合也许能成。
“师母,我对彭冉真没有半点意思。”黎书青又一字一句地重申。
“那成吧,以后师母也不撮合了,以后你见着她就避着些,彭冉这姑娘死心眼儿。”
罗彩梅摆了摆手,站起身来。
经过秦溪身边时,突然抬手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小丫头片子,还说是替父母来的,我看就是你自己想来的吧。”
说完,笑着摇头出了病房。
“给。”秦溪把饭盒递到黎书青面前,声音里满是笑意:“你手没受伤,应该可以自己吃吧。”
“我手没受伤,是……是霍云乱瞎说。”
“不是霍云同志瞎说,是我信口胡诌的。”
秦溪眨眼,忽地笑了笑。
这一笑,眼角几乎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坦诚的模样竟是极为动人。
黎书青翘起唇角,也不由笑了起来。
第29章
明月巷四十六幢。
一栋栋西洋风格的土陶色三层建筑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中。
与巷子外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不同, 已经早上七点半了,巷子里依旧没有多少人走动。
王凤英起得倒是早,但并没下厨做早点, 而是先给阳台上的花浇水。
浇完水, 才慢吞吞地去厨房蒸熟昨天买的几个饼。
八点十五, 丈夫周航会准时下楼,坐到餐桌边看报纸。
“孩子们起了吗?”
“起了,在洗漱。”
王凤英回着, 看稀饭差不多好了,又去孩子们屋叫醒几人。
周航在寿北市的研究所上班,是政府专门从香市请来的技术专家。
“锅里蒸什么呢?这么这么香!”
刚看完报纸上最显目的一行标题,鼻尖飘来的面香立刻吸引了他注意。
“昨天和香梅去电影院看电影,在门口买的。”
“好久没闻到这种面香,让我想起老娘在世时做的馍馍,都多少年没吃到那个味儿了。”
周航正儿八经北方长大, 吃面食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就算多年没吃, 一闻到味也能迅速搜寻到脑海深处的记忆。
“不是馍馍,我听那女同志说叫什么苏子饼,味道还不错。”
周家的两个孩子都在上高中, 儿子个头已经比妈妈还高, 一顿饭能吃两大碗米饭。
王凤英刚放下三个饼, 他已经拿起个塞入嘴里。
“锅里还有呢, 慢慢吃。”
王凤英按照家人饭量,今早蒸了五个饼,想着尽够。
可女儿吃完一个想再吃第二个, 已经没了。
“我这去蒸。”
还剩下三个,她干脆一股脑地全蒸了端出来, 打算吃不完中午就将就用饼子对付一顿。
可哪还有会有剩,王凤英才刚吃完粥,桌上的饼子已经被父子三人分了。
“我带去办公室下午饿了吃。”丈夫周航说。
两个孩子也有同样的打算,背上书包边吃边出门。
“这位同志做的饼子地道,你抽空去问问她做不做馒头,不做馒头就买二十个饼子我送人。”
出门前,周航特意交代妻子。
他们研究所里好几个北方人,顺道买些去送同事。
王凤英只能无奈道好。
***
曙光电缆厂。
“姐,那我上学去了,放学我直接去电影院门口找你。”
第一天顺利开张后,秦溪的小摊子生意逐渐红火起来。
白天秦雪去上学,秦溪就在家准备材料。
张秀芬干劲儿比秦溪姐妹还足,早早就骑着车去附近山里挖折耳根。
秦海捡了好些烂木板子钉成木框子种葱和香菜。
柳氏就负责管理这些香菜和挑苏子的活计。
外公张铁柱负责磨苏子和去菜站买菜,秦涛下班回家就砸核桃,
一家子忙得风风火火,在院里可是引起不少人眼热。
为啥眼热……
每天一大盆面和豆腐拉出去,回来都卖得干干净净,谁都道肯定赚了钱。
可再眼热也无济于事,看着简单的吃食,他们根本琢磨不出来。
就说那豆腐的调料,李秀兰找国营饭店的相熟大厨尝都没能尝出配料。
就是有心想跟着学做小买卖,那也得有那手艺才成。
早上吃完饭,秦溪边整理着香菜,边抬眼往李秀兰家瞅。
心里有些奇怪。
穿过来大半年,李秀兰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在家门口嗑瓜子找人闲聊,今天李家的门竟然关着。
恰巧此时崔秀霞端着火柴盒来找秦溪说话。
看她望着李家紧闭的房门,坐下就立刻跟秦溪说起昨晚发生的事。
“你是说柳雪花和厂子里的孙主任?”秦溪震惊中。
三车间的孙主任,媳妇刚死没几年,儿子都已成家连孙女都有了,没想到竟然和柳雪花勾搭上了。
更狗血的是,这事还是因为吴强盛和孙主任争风吃醋才捅了出来。
李秀兰听说宝贝儿子和柳雪花好上了,差点没气得昏死过去。
“李婶和吴叔今天一大早就去北边煤炭厂了,估摸着是不想换工作。”崔秀霞撇嘴:“还真以为隔得远就能分开啊!”
秦溪摇头。
显然是不能的……
“有些话我都不好意跟你个没结婚的姑娘说,这柳雪花……”
嫌弃撇嘴一番动作,先前还不说来着,紧跟着下一句就是:“我前两天就撞见柳雪花和吴强盛在屋子里……嗯……嗯嗯……”
表情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行苟且之事。
听罢,秦溪诧异地挑了挑眉:“他们胆子可真够大,咱们这个院子放个屁都能听见。”
“可不是,李婶子和你妈哪回吵架我婆婆没在屋里听?根本都不用出来看。”崔秀霞表示同意。
嘎吱――
秦溪以为没人在家的吴家,门竟然打开了。
吴强盛光着膀子,肩膀上搭了条毛巾,边打哈欠边走了出来。
斜眼瞟了眼秦溪两人,懒洋洋地走到水管面前洗漱刷牙。
“强盛哥。”秦溪先招呼。
小时候,吴强盛是院子里的孩子王,两人的关系其实还不错。
吴强盛笑笑,牙刷塞进嘴里指指水管。
人刚一蹲下去,崔秀霞就立刻点了下秦溪的胳膊示意她快看。
吴强盛的后背上青一块紫一块,中间还夹杂着好些细长抓痕。
看来昨天这场争风吃醋的戏码非常激烈,二十来岁的吴强盛占据下风,伤得只能请假在家休息一天。
秦溪发现自己还挺有八卦的潜力。
只通过一片青紫都能推演出两人打架时的精彩场景。
“三妹!”
一声带着喜意的惊呼从门外传来,包亮大步流星地冲到院中。
秦溪一抬头。
包亮比吴强盛看着还惨,嘴角淤青了大块,左脸肿得高高隆起。
“姐夫,你这是怎么啦?”秦溪是没法推演出包亮被谁揍了。
“我们找到贾立新了,那小子就躲在寿北二区收音机厂。”
秦溪站起,冲他抬了抬手:“外婆,我出门去一趟,你照看下孩子。”
“好。”屋里传来柳氏的回应。
崔秀霞一看秦溪有要紧事,忙热情让她快去,香菜折耳根会帮忙洗干净。
秦溪道了声谢,擦干净手跟包亮一去走出院子,这才问起来龙去脉。
年前秦溪把收音机壳子交给秦海帮忙打听出处。
一过完年秦海就四处打听,还真找到了厂子。
包亮得知后就带着卓三天天去收音机厂门口蹲守。
厂子两个大门,包亮和卓三一前一后地守了好几天。
别说,还真让两人蹲到了贾立新。
一看到人,包亮这个急性子就就冲了出去,不仅没能留下贾立新,还被一起的男子打得鼻青脸肿。
“我当时守的是后门,周围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包亮气愤地摸着脸:“要不他也不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