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和贾新亮一起的男人是谁吗?”
“不知道。”
“那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
“你看清楚那个男人穿的什么衣服了吗?”
“……”
简直一问三不知。
秦溪总算知道包亮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算了,你是亲眼看到他们进厂区就没出去过吧?”秦溪叹了口气问。
“确信!我们找兄弟帮忙守着呢。”
这点包亮很自信,拍着胸口保证今天一定会找回场子。
“姐夫你兄弟可真多。”
寿北二区距离曙光电缆厂的生活厂区有些远,得坐二十分钟公交车才能到。
一下车,远远就能瞧见厂区门口摆满了卖菜的箩筐。
“姐夫,我和卓三哥进去。”
走到厂区门口,秦溪直接让包亮在前门等着,要实在没事就去街上看看有没有苏子卖。
厂区门口有看门大爷。
不过大爷最多也就是能过滤些形象上实在标新立异的人物,像秦溪这种本本分分的女同志,他连多余一个眼神都没有。
两人顺利进入厂区。
“妹,咱们怎么找贾立新?”
收音机厂生活区比不上电缆厂,但看规模,至少也有几百人。
“哥你知道后门在哪吗?带我去看看。”
看包亮被打就知道,贾立新走后门不是因为躲人,纯粹就是那里离他们要去的地方近。
“我知道。”
后门挨着个小花园,花园右侧就是两栋筒子楼。
到了楼下,秦溪两人从第一栋大门进入。
她也没开口问,就像是来找人一样羞答答地从一楼一直找到四楼。
筒子楼通风不好,只要家里有人的大多会打开门透气。
去的第一栋大多看了过去,卓三都没有看到贾立新的身影。
有人问,秦溪就说是兄妹俩来找亲戚,忘记了具体房号。
第一栋一无所获,秦溪两人又去了第二栋。
刚爬到二楼转角,卓三就激动地晃了晃手停下:“妹,这个声音就是那个王八蛋。”
因为二楼房间门正对楼梯,所以贾立新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清晰地传到了楼道里。
“三姨你就放心,我和表哥做的小买卖都是正经生意,不会犯事儿。”
秦溪眼前一亮,朝墙壁一边挥了挥手。
“等攒够买房子的钱,以后咱们一家就不用挤在一间屋里睡了。”
另一个嗓音低沉的男人笑着,也跟着说了好些安抚的话。
“哥娶媳妇的钱也攒够了,以后三姨你就等着享福吧。”贾立新又说。
“多亏你帮衬,要不四儿哪能那么快赚到买房子的钱。”苍老女声笑道。
“妈,这事你可千万不能跟大哥说,他这小半辈子都在厂子里上班,根本瞧不起做买卖的人。”
“知道了知道了。”
秦溪招手,走上楼梯。
屋里几人聊得热火朝天,贾立新说着还从兜里摸出包烟来:“咱们兄弟……你找谁?”
门口的光一暗,一个笑意盈盈的漂亮姑娘堵在了门口。
“请问,你是贾立新同志吗?”
“我是!你是谁?”
贾立新神色一凛,嘴里叼着烟坐直了身体。
“如果你想我在这嚷嚷开,那我可就说了。”秦溪笑,卓三从旁边冒出个头来,一指贾立新:“王八犊子,让老子抓住了吧!”
“正好,那我就让整栋楼的人都听听你们表兄弟合谋偷盗厂子里的收音机壳子……”
“有什么事进来我们慢慢商量。”
眸中闪过的惊慌很快被阴狠替代,贾立新握拳将烟捏断,竟带上了些笑意。
贾立新话音刚落,旁边一个高大男人立刻起来推了秦溪一把。
秦溪顺势走了进去。
不是商量,怕是恐吓吧。
“妈,你去外边儿看着点,我们有事要说。”魁梧男人说。
老妇人战战兢兢地走出门去,门立刻被男人关上,一跨步子站到了门口。
这间屋子就二十来平,四个人往中间难么一站,屋子一下变得拥挤压迫起来。
“找个女人来出头,卓三你可真是有本事。”
门一关上,贾立新就立刻变了个人,翘着二郎腿重新抖了支烟出来点燃。”
“你们懂什么!”卓三非常不屑。
秦溪一只手能提起二十三斤的大铁锅,一人揍趴几个街溜子的消息传得那是人尽皆知。
而且三妹聪明有主意,有事找她准对。
“我是包亮的小姨子。”秦溪先介绍自己,随后一伸手:“一百五十块的收音机钱,一百块的医药费。”
“哈哈,还问我要医药费呢!”
贾立新露出口黄牙笑得阴森,说完吐出口烟来,挑眉:“小姑娘知不知道外边的人都怎么叫我的?”
秦溪没什么多余表情,甚至有些无语。
这贾立新说的话怎么和电视剧里那些反派开头一模一样。
没新意,没创意,甚至气势还很弱,看也知道是从港市电影里学来的做派。
可这不是港市……
“我管你叫什么,我只知道你两个表哥都是这个厂子里的人,如果不肯拿钱也简单,大不了我就带着收音机壳子去找厂子领导,问问他认不认识这些壳子是什么……”
这里是寿北市!
“你去告试试,老子让包亮一家吃不了兜着走。”
“在此之前,你们可能比我们先完蛋,反正都是完蛋,早点晚点没什么区别,何况……到时你们兄弟应该在劳改所,想找我们麻烦也不知道多少年后了。”
贾新亮噌地站起来,烟灰四落,空气满是呛人的烟味。
秦溪不慌不忙继续道:“来之前我已经跟表姐夫说好了,两个小时不回家他就带公安来这找我。”
“表哥。”魁梧男人有些慌张起来。
“忘记跟你们说了,我表姐对象是市公安局一大队的霍云。”秦溪开始扯大旗。
“臭婊子!”
贾立新知道秦溪这是有备而来,如果不是为了钱,今天她会直接带公安来抓他们。
“贱货,老子就算去坐牢也先打死你。”
魁梧男人就是个憨货,一看表哥开始着急,暴躁的性格立刻就爆发出来。
大掌用力挥出,秦溪甚至能感觉到耳边先掀起阵风来。
“不会听人话吧。”
秦溪抬手,接住男人胳膊往后退了步,直接一个背摔。
男人身子划过弧线,摔到茶几上,瞬间压扁了竹制小桌子。
“呃――”
男人疼得闷哼一声。
秦溪放开手起身:“想不想好好谈,如果不谈我们这就走了。”
“等等,我们谈,你要什么直接说。”
贾立新立刻灭了要教训秦溪一台的打算,扶起表弟咬牙切齿地瞪着秦溪。
说白了,他们就是投机倒把赚点昧良心的钱,还真不是什么狠人。
无赖就怕遇到更无赖。
再说秦溪背后有公安局的人,贾立新早知道包亮背后还有这等关系,说什么也不敢坑他。
“一百五收音机钱,我姐夫一百块医药费,还有赔我五十块的医药费。”
“一百四十五收音机钱,十五块医药费,多了没有。”
“三百块少一分都别想谈,如果不愿意就算了。”
讲价秦溪不拿手,但咬死了不肯少她能做到。
“卓三哥,开门。”
“可以,三百!”
门外有人询问老妇人在门口站着干什么,贾立新神色立刻变得急迫起来,重重地一甩手。
所以说坏人不能有牵绊……否则那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秦溪伸手,贾立新朝魁梧男人叹气摆了摆手:“哥你先拿给她,我回家再还你。”
魁梧男人捂着腰,一瘸一拐去衣柜里翻出个盒子来。
“再敢坑我姐夫……”秦溪勾起唇角,冷笑道。
“老子下次见到他绕道总行了吧!”贾立新恨恨道。
一个屁大点的小姑娘都这么狠,包亮那岳父一家还知道有多麻烦。
一把票子递过来,秦溪笑嘻嘻地接过,塞到裤兜里:“卓三哥,我们走。”
钱到手,两人满意扬长而去。
***
“痛快!”
回到大院,卓三和包亮随便选了个台阶一屁股坐下,还在回味刚才发生的事。
秦溪的身影在两人眼里无比伟岸。
包亮却没有卓三那么高兴,甚至有些蔫巴巴的。
他想起秦溪刚才在公交车上说的话。
包莉莉快要上小学,包志明眼看着明年也要去幼儿园。
随着两个孩子越长越大,难道他这个当爸的还要一直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妻子立不起来指望不上,如果他不能当家立户,孩子们要怎么办。
还有他们也不可能一直住在岳父母家。
就是邻居的口水淹不死一家四口,寄人屋檐下的滋味总不是那么好受。
他又不是卓三。
“老三!”包亮正色。
卓三乐呵呵地“哎”了声,随手捡起颗小石子往前一弹,准确击中只过路的蚂蚁。
“你打算以后要干什么?”
“我跟着哥呗,你干啥我就干啥!”卓三根本没有考虑。
秦溪抱着柴火从两人身边走过。
“你看三妹四妹,年纪轻轻就靠自己双手挣钱,咱们还天天这么混着也不是个事儿。”
卓三挠头,瞟了眼还拉着窗帘的吴慧窗子:“如果没孩子还好说,但眼看着要有孩子了……”
总不能让孩子从小跟着他一起在街上混吧。
爹妈中有一个不靠谱的人就够了,两个都不靠谱,那这日子……还怎么过。
两个对未来很迷茫的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就在这时,秦溪又提了袋面粉从两人面前经过。
“哥,要不咱们今天跟着三妹学习?看看她都是咋赚钱的。”
“好主意!”
不懂那就学好了,看看人家脚踏实地都是怎么做的。
***
由于下午耽搁了点时间,秦溪今天出摊得有点晚。
大街上亮起微弱灯光,天空中弥漫着一层橘黄的光,他们才将车子推到了电影院门口。
车子刚停下,门口就急匆匆奔下来个人影。
“妹子你可算来了。”
女人换了个发型,大波浪短发变成了齐耳短发,刘海剪得也太短了。
但女人的衣着依旧显眼,橙色双排女士西装,肩宽收腰,典型港市风格。
只那么一站秦溪就立刻认出了那是她的第一个顾客王凤英。
“大姐,要买饼的话可能得等一会儿。”
秦溪擦干净手,拿出面盆。
王凤英笑了笑,略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
“妹子,我是来买饼,买得还有点多。”
“要多少?我看看今天带的面团够不够。”
“我要二十个苏子饼,十个豆沙,再来五个白饼。”
王凤英一口气要了三十五个饼。
“等我看看带的馅料够不够。”
这些天的生意一直稳定在每天三锅左右,也就是三十六个。
面团肯定是够了,就是得再确认下馅料。
“馅儿倒是够,就是你可能得等会儿。”秦溪看完立刻道。
“没事没事,你慢慢做,我反正没什么事。”
包亮和卓三坐在摊子后的小板凳上,两人都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
才刚出摊,三十五个饼就卖完了。
就这一眨眼功夫,秦溪就赚了九块五毛钱。
比他们在外帮人跑腿半个月挣得还多,更何况这还只是开始呢。
“秦海叔老说三妹以后要当大老板,我现在是信了。”卓三表示。
包亮点头。
“姐,我回来了。”
第一锅饼子刚下锅,秦雪蹦蹦跳跳地跑来,把空饭盒放到柜子里,立刻凑到秦溪身边小声报告:“姐,黎医生把汤全喝完了。”
“他腿好些了吗?”
“已经能下地走了,黎医生还让我转告你,他明天就出院。”
“知道了。”
住院四天,秦溪偶尔会送些汤和糕点过去,又不好天天往医院跑,基本都是秦雪跑腿。
报告完医院的事,秦雪又注意到缩成乞丐的包亮两人。
“姐夫,你们怎么上这儿来要饭了?”
快乐吐槽完,又像只鸟儿似地飞到秦溪身边,叽叽喳喳。
直到余光一移,看到了板凳上笑望着她的王凤英。
啊呀一声,笑眯眯地立刻开口:“大姐,这新发型好适合你,显得人年轻了好几岁。”
“妹子就是会说话。”
王凤英就乐得和秦雪说话,就算知道人家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那也听得心里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很快还是苦笑出声。
“我这头发就是被火烧了才不得已剪的。”
秦溪看了眼,从高往下看,刘海坑坑洼洼的确实明显。
“都怪我,不该学秦同志做什么饼,我哪有那本事啊……”
她这个头发就是自以为是最好的证明。
看秦溪做得简单,想着自己亲手做能省些钱。
哪知饼子不是干了就是没熟,灶火还把头发烧了。
最后浪费几块钱材料钱不说,还熏得家里厨房也黑了大块。
“大姐,不是我瞎说,我三姐就是把配方告诉你,你都做不出来。”秦雪肯定道。
秦溪的买卖一红火起来,不少人都来打探过。
可就算秦溪所有的操作都在台子上,还是没一个人能做出相同的口味来。
说着,悄悄指了指售票部台阶下的一个小摊子。
一口蜂窝灶,一口锅。
锅上的饼子和秦溪锅里看着有点像,但大娘一翻面,饼子是翻过来了,皮还留在锅底。
“前天卖出去四个饼,昨天卖出去一个,馊面饼子还让人找了麻烦。”
“如果早听妹子说我也不会瞎做了。”王凤英懊悔地直拍大腿。
第一锅开锅,热气一散开,就有人来买饼。
“今天饼卖完了。”
来来往往三四拨人,秦溪都只能无奈告诉大家。
一直到饼子做完,还是不停有人来询问。
“同志,你这白馍能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