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宫?”
“是啊,每年采到的灵玉都是优先供给蛇宫的。早年间一品灵玉的产量不少,留在蛇宫里的不说上万也有上千。
天下最大的一块一品灵玉也在蛇宫之中,当年血雀大人就是靠献上了那块灵玉,才以外族跻身成为蛇王重臣之一。”
掌事感叹起来,眼中有着向往,“那可真是块绝世美玉啊,润泽如奶,无有一丝瑕疵,长二丈二,宽一丈半,如今成了蛇王的王榻了。”
茯芍震惊,听了描述,根本不敢想那玉到底有多美。
那才又歇下的谋逆想法顿时蹭蹭蹭往上窜。
她一定要想办法得到那块玉!
茯芍问:“蛇王不把它吸收掉吗?”
掌事摇头,“咱们的蛇王是绝玉体质。”
“绝育体质?”茯芍愣了下,深以为然地点头,“我看也是。”
四千多岁没有配偶、没有子嗣,不是绝欲就是绝育,总归有问题。
掌事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自己的话往下说,“王吸收不了玉,顶多拿去打赏。”
听到这里茯芍才知道掌柜说的和她想的大概不是一个意思。
“你说的绝育体质是什么意思?”
“您不知道?”掌事诧异地看向她,“灵玉中的灵气不是谁都可以吸收的,绝大部分的人类和妖族的玉缘在三成到五成之间。玉缘越高,吸收时的损耗越少,极少部分的是绝玉体质,咱们蛇王就是这样。”
“玉缘?”又是一个新词。
“是了,譬如这块三品灵玉,如果玉缘是五成,就可以将其转化为六十年修为。”
茯芍注意到,掌事所说的数字和方才裁衣店老板说的不一样。
“不是说三品增加五十年么?”
“这是按照四成玉缘来算的,五成可不就是六十二年么。”
茯芍点点头,“那要是十成的玉缘,就可以毫无损耗地吸收掉一百二十年修为了?”
“是这个道理。不过天底下可没听说哪个人、哪个妖有十成玉缘的,即便是玉石化精的妖物们也就九成而已。”
茯芍问:“怎么知道自己是几成?”
掌事立刻说:“这个好办,您买块五品灵玉,回去吸收一下就知道了。”
“好吧。”茯芍应了。
她挑了一块五品玉,准备回去测测看自己的玉缘。
抱着温婉秀丽的蓝玉,她撑开伞,恋恋不舍地再看了眼高处的碧玉,遗憾地长叹一声。
希望有生之年丹府落败,给她个收玉的机会,不,希望蛇王今晚就能暴毙,让她把那张玉榻偷出来!
回到别苑,茯芍先按照图鉴把陌奚的蛇皮制成了件长褙子。
两袖宽广,衣摆拖地三尺有余。
她揽镜自视,抬着袖扭身看镜中的自己。
墨绿色的褙子一披,好像有了点成熟蛇的样子,暗沉冷酷,邪魅大气。
旧皮上残留着陌奚的气味,茯芍低头舔了舔袖上的绲边,失落地发现,那点成熟完全来自陌奚的残息,并不是她本身的魅力。
路漫漫其修远兮。
她转了一圈,看着暗色的褙子衣袂翻飞,觉得自己有了蛇王的雏形,剩下的以后再慢慢补足就行。
在外逛了一圈,又做了衣服,回过神来时天色已暗。
茯芍正在镜前挑选搭配褙子的发饰,一只修长的手忽而入了镜,带着一支银饰羊脂玉簪挽起了茯芍的长发。
“姐姐!”茯芍惊喜地回头。
正对上陌奚含笑的眉眼。
“我回来了。”他说,目光顿足在茯芍身上的曳地褙子,流露出点点餍足的神情。
他的气味包裹了茯芍,那无与伦比的甜美尽数留在了他的蛇皮里。
陌奚喟叹着,不等他夸赞茯芍的手艺,一对莹白的藕臂便从广袖中滑出,勾住了他的脖颈。
茯芍扭身,吻上了他下颚。
她细碎地吻着他,蜻蜓点水一般,从下颚到唇角,最终,她的蛇信探入了他的口里。
陌奚一顿,翠色的瞳中有两分失神。
下一刻,那柔软的蛇信从他口中离开。
茯芍在他唇角呵气,“我今天看见狼是这样打招呼的,姐姐,你说有不有趣?”
第二十九章
陌奚眸中那点愕然很快消散了。
半竖的蛇瞳盯着蛇姬水润的双唇, 视线森冷而微灼,可最终只是被一贯的笑意覆盖。
那笑像是一层厚重的积雪,不管底下的是什么, 雪色只管掩埋。
陌奚低头, 抵着茯芍的额, 将她说话时呵出的气息纳入自己体内。
“不是打招呼。”他抬手, 绕过茯芍的脸颊, 触了触挽发的玉簪,仿佛只是为了将其扶正,却也控住了她的后颈,掌控了她的视线。
“那是下等狼见到上等狼时的礼仪。”
茯芍低呼,“原来是这样。”她转而甜甜地笑起来, 蹭了蹭陌奚的额,“那我对姐姐做, 也不算失礼。”
陌奚笑了, 真正的愉悦。
他说,“嗯, 不算失礼。”
“看我的衣裳。”茯芍伸着胳膊,把长褙子撑开,“合适吗?”
她并不是要陌奚夸赞她的工艺,只是为了向他证明, 自己没有再忘记和他的约定。
“虽说芍儿穿什么都很美, 但……”陌奚弯了弯唇角,“还是鲜艳的衣裙适合你。”
茯芍很惊讶善解人意的温柔姐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驾驭不住, ”既然陌奚如实相告了, 她便也老实说,“但我答应姐姐了, 要穿上一年的。”
陌奚伸手拂过那件褙子。
法光闪烁之间,轻薄的衣裳化作一条墨绿腰带,束在了茯芍腰间,带上刺着银白的繁纹,古老而华贵。
“这样好么。”陌奚问茯芍。
茯芍低头拂过腰带表面的刺绣,不紧不松的宽带将她腰身勾勒出来。
“好像被姐姐缠住了腰一样。”她说着,反手摸到背后的系带,将原本松紧合宜的腰带收紧,勒到了极限。
紧到极致的束缚令茯芍满足地眯眸,眼尾携一点媚,呈现享受的满足。
她陶醉地低吟,试图将系带拉得更紧。
陌奚气息一滞,后退了开去。
他对茯芍的身体并不感兴趣――本该如此,在韶山山谷中,茯芍褪下衣衫他都无动于衷。
可看着墨绿的蛇鳞腰带将她死死勒住,越缠越紧,而她那清灵仙逸的脸上不仅毫无痛苦,反而泄出点点欲色,陌奚的呼吸不由得微颤。
仅仅退后一尺,那令人着迷的香气便淡了一半。
香气撺掇着他的本能,让他立即重回茯芍身边。
她浑然不知这天然流露的媚态有多蛊惑,还在毫无自觉地撒娇,“还是真正的姐姐更好。”
绞住她、勒紧她、满足她――全身的血液都疯狂叫嚣起来。
陌奚依旧后退,甚至浮现了几点冷意。
他毫不留情地从馥郁中抽离,转身坐去了一旁的椅上。
欲望顿时尖啸起来,像是饿了一个冬季的瘦狼被当面夺走了食物,陌奚的身体几乎憎恨起了他自己,对冷酷的意识爆发出强烈的杀意。
他退开,茯芍却朝他靠近,追过来问:“姐姐今天又去蛇宫了么?”
“是。”陌奚瞌了瞌眼睑,残暴地镇压住体内反抗他意识的躁戾。
手臂陷入了柔软的怀抱,茯芍坐在陌奚身旁,抱着他的一条胳膊,“姐姐,你见过蛇王的床么?”
她的态度比平常殷切,陌奚稍作思考,很快便明白是为了什么。
茯芍在韶山的房中摆满了玉饰,当时他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满室玉器。
上一世的茯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她向陌奚展现出来的最强烈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像一条普通蛇那样游游水、缠缠树而已。
琮泷门严苛的仙规令她分身乏术,每时每刻都在和蛇的本能做抗争,根本没有精力去发展别的爱好。
陌奚眼睑微垂,故作不知地答道,“侥幸见过一回,芍儿是说那张灵玉榻么?”
茯芍重重点头,没有说话,可琥珀的瞳孔像是跳动的焰火,流露出热烈的渴望,把什么都说明白了。
陌奚道,“芍儿既然问,想必已经听说了大概。外界流传不假,确是难得一见的宝玉。”
茯芍期待地问:“能买吗?”
陌奚笑着,茯芍亦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回答:你想呢?
她沮丧道,“也是,王又不缺钱。”她转而问陌奚,“姐姐,我想去看看,可以么?”
陌奚问:“看过之后呢。若芍儿看过之后真的喜欢,求而不得岂非更加痛苦。”
“那……”茯芍扁了扁嘴,“那我就日日祈祷蛇王早日暴毙。”
陌奚笑着颔首,应下了,“待我想想办法。”
“姐姐要是为难就算了,”茯芍说,“反正蛇王是绝玉体质,一时半会儿不会吸收灵玉。”
“哦,连这个都知道了?”陌奚抚了抚她的鬓发,“今天都去了哪里?”
茯芍便把今天做的事和他说了,又拿出那块五品灵玉,“我还没测,姐姐的玉缘是多少?”
“无。”
茯芍微讶,“姐姐也是绝玉体质?”
她突然有了个猜测,该不会玉缘真的也是“欲缘”,所以没有玉缘的妖都不热衷情欲。
如果是这样,那茯芍便安心了――她的玉缘绝不会太低。
“我还想着只要买几块灵玉就能把姐姐的修为还回去了。”茯芍遗憾了一下,突然惊喜道,“我可以吸收了灵玉,再把修为渡给姐姐呀!”
陌奚一哂,“倒也是个办法。”
茯芍轻咦了一声,“此法既然可行,蛇王为什么不用呢?”
“顶级大妖们都是傲慢的,”陌奚道,“何况是雄性,他不会喜欢别人的气息进入自己身体。”
“可他那么怕死,就不怕别的妖吸收了灵玉之后,修为超过他么?”
陌奚晦涩地笑了。
茯芍一怔,喃喃道,“所以……五品以上的灵石只供给权贵……”
一股寒意自背后涌起。
茯芍骤然意识到,这热闹繁华的蛇城并不像表面那样太平。
密密麻麻的街道俨然组成了一张透明蛛网,所有进入蛇城的活物都粘在了网上。
看似光鲜的特权,不过是麻痹强壮猎物的毒素,让权贵们快乐地待在网里。
贵族垄断了一切资源,而蛇王垄断了所有贵族。
茯芍不怕血拼,但这小火慢烹的煮法让她陡生冷汗。
一直待在韶山的她从未体会过阴谋诡计,她猛然发现,此时的她也身在蛇城、也快乐地沉溺于这张蛛网的繁华当中。
她自以为理智谨慎,没有像其他大妖那样为了特权而交出内丹,可蛇王依旧悄无声息地困住了她――用这华丽热闹的蛛网,缠住了她的脚腕。
即使是此刻,在明确意识到自己陷入蛛网之后,茯芍竟依旧生不起挣脱的想法。
被这热闹蚕食,她舍不得离开,心甘情愿地成了网上的猎物,和那些贵族毫无区别。
蛇王很危险――清醒过来,茯芍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是一条真正的毒蛇,和他相比,自己实在是太幼稚了。
她四肢生寒,面前陌奚的翠瞳里盈着浅浅的笑意,妖冶的翠色让茯芍有些晃神。
她隐约从中品出了一丝高高在上――不是傲慢,而是顶级捕食者往下俯瞰的姿态,像鸟看虫、虎看羊,高位的捕食者再温柔和善,那份亘古而来的居高临下依旧无法尽数掩盖。
他看她的目光,如被虎圈着的羊。
有朝一日,长大的羊羔终于发现,原来老虎不是它的母亲,它是它的天敌。
纵然羊觉醒了意志,可虎并不会因此惊慌,它游刃有余地笑着,好心情地夸赞它:终于发现了么?
像是为了印证茯芍的猜测一样,陌奚开口,赞赏道,“芍儿,果然冰雪聪明。”
他并不是真的在赞叹她的智慧超群,而是在期待她接下来的反应。
这一刻的陌奚,又让茯芍感受到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感。
她定了定神,将这些猜想都压下去。
再怎么说她和陌奚也是同族,并非虎和羊的关系,何况她并没有值得陌奚利用的地方。
如果他想吃她,出了韶山的那一刻就可以将她吞噬,但他对她并无杀意。
“我绝对不当贵族。”茯芍喃喃重复,“绝对不当。”
蛇王深不可测,茯芍暂时舍不得离开蛇城,但还能守住自己的蛇丹。
“别怕,”陌奚抬手,抚摸她的后颈,手指在那细腻脆弱的脖颈上来回摩挲着,“芍儿,别怕,我会护着你。”
茯芍有点胸闷,外面的世界也并非她想得完全美好。
她听陌奚说了人类的可恶,但以为同族之间总还是安全的。
她也终于理解,父亲为什么设下如此严格的出山条件。
“外面的世界太复杂了。”茯芍蹭了蹭陌奚的下颚,尾巴主动缠住了陌奚的尾,在紧束感中寻求安慰。
她闷闷道,“我可能当不了蛇王了。”她没有现任蛇王的心机。
陌奚喉结微滚,压着蛇姬柔软纤细的发,将她扣入怀里。
没有间隙的相贴,令刚刚平静的欲望又翻滚了上来。
他下巴抵着茯芍的发顶,翠瞳中已是浑浊一片。
陌奚有点享受这样的拉扯感,他喜欢茯芍的气味,更喜欢一遍遍克制欲望的成就感。
求而不得的痛苦中,他品味到了一丝征服的快慰――征服情欲、征服本能,比起杀死强大的妖兽,这样的胜利更让他澎湃。
他几乎要对这种自虐式的自控上瘾,从没有什么能像茯芍一样,轻易便能勾出强大的欲望。
享受着泯灭欲望的痛苦,又一次,陌奚恶劣地将已沉溺在温情拥抱中的身体扯开。
分开的刹那,他的肌肉、血脉发出惨厉的悲鸣,痴怔哀求地想要贴近茯芍的身躯。
陌奚漠视自己的本能,看向茯芍手中的灵玉,问:“芍儿打算用这块灵玉测试玉缘么?”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茯芍没有在意,亦从那虚无的惶恐中抽离出来。
“姐姐等我一会儿。”她起身,撤离了陌奚的怀抱,走去了床上。
在她起来的瞬间,陌奚的手指猛地压上了她的后颈,在抓握之前又被陌奚自己死死压制,不甘嫉恨地回到了袖中。
陌奚感到了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
他身上的一切,血液、骨头、蛇鳞无一不在暴怒地咒骂。
他欣赏这样的狂怒,像是在欣赏一出绝妙的好戏。
茯芍完全不知道陌奚风轻云淡的笑容下有多扭曲,她按照掌事教的方法,将手覆在了灵玉表面,然后运转体内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