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他现在只能保持这个方式，因为他的世界已经彻底陷入黑暗，无论眼球如何转动，都是一样的结果。
一阵柔软又温热的触感覆在洛南商的手上，是颜子墨牵起了他的手。
“洛南商。”
“嗯。”
“我会陪着你的。”
“你是说，以后都会陪在我身边？你是不是觉得我眼睛瞎了，看我可怜才……”
“洛南商。”颜子墨打断他，“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因为你，我受过的罪比你能想到的，要多得多。”
她始终记得，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所以我不会觉得你可怜，因为我承受过比你现在还要难以忍受的痛苦。”
颜子墨的话，像图钉，不断往洛南商的心上扎。
他曾带给颜子墨的所有委屈和痛苦，如今也成了他的自己不断被揭开的伤疤，他会跟着颜子墨一起疼。
颜子墨的手轻抚过洛南商的下巴，又上移至他的脸颊。
“我愿意陪着你，因为我发现，当我以为你可能要把命丢了的时候，我会呼吸困难，当你躺在手术室里的时候，我会焦虑不安，当你拼死救下女儿的时候，我已经从心里认可你这个孩子爸爸了。”
“呵呵。”洛南商突然低头浅笑。
“呵呵？”颜子墨即刻把放在洛南商脸上的手收回，不悦道，“你是在嘲笑我？嘲笑我这么容易就又对你动情了是吗？果然，我就不该轻易相信你，你自己在这里待着吧，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
说话间，颜子墨已经从椅子上离开，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不是不是。”洛南商急着解释，可他听到颜子墨匆匆离去的脚步声，知道解释也来不及，干脆身体力行，摸着床沿就要往下爬。
这一举动可是吓坏了颜子墨，她还没迈到门口的步子慌乱地收回，把洛南商扶回到床上。
“乱动什么啊，你现在眼睛看不见，摔着怎么办？”颜子墨嗔怪道。
洛南商回到被窝里，但是说什么也不肯再撒开颜子墨的手，用两只手紧紧箍住颜子墨，让她跑也跑不了。
“你听我解释啊，别总是急着走，我刚才那不是嘲笑你，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突然告白，我很高兴，所以就笑了，仅此而已。”洛南商虽然看不见，但他眼中的喜色轻而易举就能捕捉到，“那两声笑，绝对没有嘲讽的意思，我发誓，如果我是在嘲笑你，就让我的眼睛这辈子都看不……”
“呸呸呸！”颜子墨把最后一个“见”字拦住了，“嘲笑就嘲笑，你也不能拿眼镜发毒誓啊。”
洛南商手上的力道忽然加重了一些：“你是在担心我，对吧？”
“才没有。”颜子墨心口不一地撇过头。
“你现在是不是把头转过去了？不敢看我？”洛南商嘴角挂着坏笑。
颜子墨震惊地用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在洛南商眼前晃了两下。
对方适时地接道：“你是不是用手在我眼前晃呢？”
“我的天。”颜子墨惊得合不拢嘴，“你是不是骗我呢？你根本就没瞎吧？”
“我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用这种事骗你，顺便把医生也骗了。”洛南商宠溺地笑着，“只是经过这些日子，我发现我比以前更了解你了，你的下一步动作，就算我看不见，我也能猜到。”
“吹吧你就。”
“真的。”洛南商信誓旦旦，“以后我会更加努力地去了解你，了解你的过去、你的现在，并且，参与你的将来。”
“洛南商，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洛南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到了颜子墨的额头，辗转向下，细细描摹着她脸上的每一寸，温柔至极。
“或许是第一面吧，图书馆里，我看见你在哭，总觉得，你跟我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忍不住上前去给当时并不认识的你递上纸巾。”洛南商的语气突然满怀歉疚，“可是我是个傻子，这么多年，明明很在意你，却又非要用笨拙又愚蠢的方式对待你，错过了太多本该很美好的时光。”
第209章 到现在还没学会换气
还要继续折磨他吗？
还想继续折磨他吗？
颜子墨扪心自问，她对洛南商的恨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浅淡到难以察觉的地步。
只是前世的痛苦，让她执拗地陷在要报复洛南商的困境里。
现在真正的始作俑者秦以茉已经死了，那她还要继续在恨意的漩涡里打转吗？
答案是：不想。
如今的她，有自己引以为傲的事业，有可爱的女儿，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成为了强大到不需要讨好和附和任何人的她自己。
她摸着胸口的位置，加速的心跳声告诉她，她对洛南商是心动的。
不能再错过了……
这是她心里唯一的声音。
心动就前进，失望就离开。
颜子墨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只不过比以前更有底气，更从容，更懂得如何自洽，而不是一条路上跑到死。
“洛南商。”
“嗯。”洛南商温柔地应下。
“今后，饭你做，孩子你管，加班要提前报备，不准行踪不定，更不能和任何女人有暧昧的举动。”
“子墨。”洛南商的声音里满是惊喜，“你这是……原谅我了？对吗？”
“别高兴太早，现在只是试验期。”
失明带来的打击，竟然被颜子墨几句话盖过了。
洛南商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恋爱脑”。
可是现在还有件事摆在眼前，如果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复明，或者脑部的肿瘤威胁到他的生命。
那他现在就把满腔爱意都肆意地传递给颜子墨，这种行为，会不会变成今后颜子墨痛苦的根源。
“子墨，你陪了我很久了，快回家去休息一下吧，对了，能帮我把李恒叫进来吗？有些公司的事，我得跟他交代一下。”
颜子墨有些不悦地努了努嘴：“洛南商，你现在是重伤状态，还满脑子想着工作？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不是不是。”
洛南商的指尖在颜子墨的掌心里一点点打着圈摩挲着，颜子墨第一反应痒得想缩回手，可是这种程度好像能忍，而且时间久了还挺舒服的，于是她丝毫没有挣脱，就任凭对方肆意地摆弄着她的手。
洛南商耐心地解释道：“第一，我怕你累着，所以想让你回去休息，第二，现在是公司的关键时刻，洛铭赫那边逼张万澈逼得很紧，我不确定张万澈还会做出什么，所以要速战速决，不能给他留喘息的机会。”
“啧。”颜子墨不满道，“虽然你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了，但是你这嘴可是格外能说了，你这么说，我连个反驳的办法都没有。”
“是吗？”
洛南商一只手精准地攀附到颜子墨的脖子后面，力道正好地一拉。
“哎？你干嘛？”颜子墨的脑门快要抵到洛南商的下巴，杏眼转了又转。
循着颜子墨的声源，洛南商感知到了她嘴唇所在的位置。
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后，洛南商低下了头，以吻封唇。
“唔……”颜子墨原本想推开，可是象征性地推了两下之后，她便沉溺其中，享受着独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香气。
漫长的唇齿交融，夺取了颜子墨的全部氧气。
对方感受到她已经缺氧到不行，这才不舍地放开她。
“呵。”
“呼……”颜子墨大口喘着气，好像跑了八百米似的，“你笑什么？”
洛南商又把嘴唇埋在颜子墨的颈窝，薄唇在她的皮肤上有意无意地掠过，颜子墨禁不住浑身激灵了一下。
低沉又带有磁性的声音对着颜子墨的耳朵传了进去。
“笑你这么多年，竟然还没学会换气。”
可恶，竟然在这种事上被嘲笑了。
颜子墨势要反击，于是趁着对方得意忘形时，扭了一下头，视线落在他的脖颈上，对着那里一口咬了下去。
“嘶……”洛南商吃痛地低呼了一声，却没有要推开颜子墨的意思，而是默默享受着这份轻咬。
咬了一会儿，觉得爽了，颜子墨才心满意足地推开了对方。
“这么多年没学会换气，也不能怪到我头上，都是你的责任。”
“我的责任？”
“我只跟你接过吻，我不会换气，难道不该怪你吗？”
洛南商一时语塞，可立刻又露出宠溺的笑容：“行，你说得都对。”
咚咚咚。
李恒敲门进来：“洛总，您怎么样了？”
李恒的目光从洛南商脸上转移到颜子墨两颊的绯红，突然挠了挠头道：“我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
颜子墨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们聊吧，那我先走了，晚点我再来看你。”
“嗯。”洛南商点头应道。
病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洛南商脸上的笑容像是被暂停了的视频画面，间隔不到两秒，上扬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继而冷了下来。
刚才那个满面温和的洛南商，就这样消失了。
“洛总……”
“张万澈在哪里？”
“应该是在他们公司。”
“洛铭赫那边怎么样了？”
“您给的名单上的那些人，现在已经成为洛氏的合作伙伴了。”
洛南商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空气，冰冷又脆弱。
“他总算做出点像样的事情了。”
“洛总，您的眼睛……”
洛总抬起手臂，指尖轻轻点在太阳穴上，揉了揉然后自嘲道：“都是我应得的。”
“李恒，现在马上把医生叫来，给我做进一步检查，我要马上知道这个脑部肿瘤发展到什么程度，我的眼睛复明几率有多大。”
“这……不等子墨小姐来了之后再做检查？”
“不准告诉她，一切等检查结果出来了再说。”
一个小时后。
医生看着手中的检查结果，与李恒对视一眼，不知道如何开口。
洛南商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仿佛能感知到他们的情绪，于是先开了口：“医生，成功概率是多少，您直说吧，我得根据这个来安排后面的事情，耽误不得。”
医生把检查结果放在桌子上：“成功概率我说不准，但是现在的情况，根据我多年的从医经验，最多百分之十，当然，这只是个参考值，而且就算手术成功，命保住了，也不能一定保证您的眼睛可以复明。”
洛南商放在双膝的手突然握成拳，扯出一个笑容，尽是苦涩。
医生不忍再看他的表情，顿了顿之后，想起来什么一样，眸中一亮：“洛总，我想起来在A国针对这种脑部肿瘤的治疗，比咱们国家要更先进，材料、技术各方面都要领先一步，您要不要试试，去A国做手术？”
第210章 先瞒着她
回到病房，洛南商倚靠在床头，后背挺得直直的，双眸轻轻地闭着。
虽然睁眼、闭眼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但是闭着眼睛，能让他暂时忘记自己已经失明的事实。
“李恒，你坐下。”
就算看不见，洛南商也知道，李恒现在一定双手交叠身前，立正姿势站在门口附近。
洛南商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哪怕李恒跟了他多年，他也一直不敢说自己百分之百信任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可以把所有事情放心交给李恒做的呢。
是从他被张万澈和秦以茉合谋推进海里之后，李恒不遗余力地保护他，又想方设法保护公司。
他就像帝王身边最忠心的将军，在前方挥刀扬鞭，扫除一切障碍。
李恒听了洛南商的话，拽过一把椅子，坐在床尾的位置，与洛南商面对面而坐。
“洛总，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说。”
“公司那边的事，就全都交给洛铭赫吧，我累了，不想再管了，找几个得力的能手，帮帮他。”
“是。”
“张万澈那边，一定盯住他，别让他靠近颜子墨半步。”
“是。”
“我今天就要去A国，两天后做手术，这件事，先别告诉颜子墨，我不想让她担心。”
“这……”
“万一我在A国没能回来，就把我的股份全部给颜子墨，但别让她知道我死了。”
“洛总，这件事瞒不住子墨小姐的。”
“能不能瞒住，就看你的本事了，你想怎么编都行。”
这个任务太过艰巨，比跟一群黑帮打架还要难，李恒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最后还是不能坦诚相对。
空气里只能听见浅淡的呼吸声，洛南商突然出声道：“怎么不说话？”
李恒皱着眉，疑惑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子墨小姐？让她陪着你一起去A国，不好吗？”
洛南商面无表情：“你觉得好吗？”
洛南商缓缓睁开眼，从一片黑暗，坠入另一片黑暗。
“她好不容易可以生活得安稳些，却要因为我这个濒死的前夫再度面临崩溃的境地，我不想这样。”
“就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洛南商轻叹：“再也见不到一个甩手不见人影的渣男，和再也见不到一个深爱到骨子里的人，两者相较，你觉得哪个给她带来的伤害能更小一些？”
李恒的目光闪过一丝哀色。
“明白了。”
洛南商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颜子墨不受伤害。
可是……
这样真的好吗？
李恒在心里盘算着最坏的结果，如果手术失败，洛南商真的没了，颜子墨一辈子被蒙在鼓里，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这真是为了颜子墨好？
李恒的心里给了否定的答案，他认为，颜子墨有可以承受真正结果的能力。
现在的她，很坚强，足以面对任何暴风雨。
洛南商躺下休息后，李恒离开医院，第一时间去了公司，开始跟洛铭赫交代各项工作，并给他安排了其他助理。
公司的事处理差不多，他马不停蹄地赶往颜子墨的家里。
此时此刻，颜子墨家，她正在厨房里忙活，做了几道清淡的炒菜。
“来，帮我尝尝。”颜子墨把几道菜各夹了一口，放在了一个小碟子里，推到许初言面前，“淡了没关系，千万别咸就行，你的味觉比我敏锐，这个尝菜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许初言正襟危坐在餐桌前，身体紧绷，肉眼可见的紧张。
“愣着干嘛？”颜子墨把筷子递给许初言，“你怕有毒啊？”
“不是不是。”许初言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