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温幼慈点头,目光一下变得悠长。
虽然不在父母身边,但十二岁以前作为林稚的温幼慈,要比十二岁以后作为温二小姐的温幼慈活得快乐得多。
可惜人总会长大。
十二岁那年,外婆的阿兹海默症加重,又逢温慕雪结婚,林嫣借着这个由头提议将她接回了北城。再然后外婆的病情持续恶化,两年后死在了北城的疗养院。
十二岁......
“其实,我姐也算是我们的媒人,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因为她呢。”
脑中闪过会所那晚她说过的话,原来她说的是这个意思......
还真是......
傅景年微嘻。
畅聊童年往事或许不太适合他们之间有些商业的关系,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天花板,温幼慈吸了吸鼻子,生硬地转折了话题:“三爷要石蝴蝶的种子做什么?”
突然又想到什么:“那天在岳爷爷家外面打电话的人是你?!”
“是,我来托岳爷办事儿。”把前因后果简单说了遍,傅景年最后顿了顿又道,“我前两天来找过你。”
“你是说......”温幼慈想起那天敲错门事件,“原来是你啊......”
没想到自己无意间还让他吃了闭门羹,温幼慈不禁有些尴尬:“那天开门的是我同校的师兄,他应该是不知道林稚就是我才会......”
剩下的话不言自明。
又咳嗽几声,此番纯粹是为了掩饰尴尬,然而傅景年却会错了意。
“厨房在哪儿?”
温幼慈伸手指向一旁。
瞥了眼,他未再多言,转头进了厨房。
倚在门口看傅三爷切姜片,温幼慈觉得这画面十分诡异。
最后只能将其归结为,傅三爷虽然冷血,但大体上算是个好人。
不过晃了下神,门口突然传来周木那熟悉的声音:“阿稚你在家吗?”
她尚未来得及回应,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厨房里的二人齐齐望向门口。
手比脑子转得快,下一秒,温幼慈拄着拐杖上前两步搭上男人的肩将他生生按了下去。
周眼看着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岳老爷子。
喉咙微微颤动,在北城呼风唤雨的傅三爷正被迫半蹲在她的脚下,温幼慈都觉得自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但事已至此,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带着祈求的目光,她小心翼翼开口:“您要不藏一藏?”
要是让岳老爷子知道他们的关系,她就完蛋了。
第52章 你这儿怎么会有男人的衣服
“阿稚?阿稚!”
半开放厨房正对门口的一侧是道不透明的隔断玻璃墙,外面的人进来只能看到厨房里亮着灯,模模糊糊看到里面的人影,却看不见里面人的具体模样。
一进门就看到厨房里人影闪烁,雨天路滑,周木边小心扶着老爷子走过天井。差不多到客厅的时,透过厨房对着客厅那侧半人高的隔断墙看到了站在里面的温幼慈。
方才明明看到不止一个人影,周木又往里内扫了眼,却见屋内只她一人,只当自己看错了,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道:“阿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刚才打你电话怎么没接?我差点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语气中充满了担忧与关切。
视线往下瞥了眼,心跳得比往常要快上许多,温幼慈闻言只答道:“抱歉啊周木哥,我的手机没电了,所以才没接到你电话......”
一旁岳老爷子闻言接道:“没事儿就好,你的脚伤还没好全,下次有事儿记得先给爷爷打电话,手机没电就找别人借。”
老爷子这是完全把她当成了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孩儿,温幼慈闻言心头一暖,霎时有些愧疚:“知道了爷爷,我下次会注意的。”
周木四下打量了一番,眼神最终定格在旁边摇椅的黑色风衣上,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阿稚,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
“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同样落在那件黑色风衣上,温幼慈的眉心一跳,“没有啊......”
周木直截了当道:“那你这儿怎么会有男人的衣服?而且这衣服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说着他仔细回忆着:“好像在哪儿见人穿过......”
岳老爷子闻言也看了过去,神情一时也严肃起来:“阿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迟早让二人察觉出异常来。
“哦,”温幼慈打断他的思路,“这是顾师兄落下的,你或许之前见他穿过?”
言语间暗示一番后看向他。
周木思考片刻:“是吗?”
显然,刚才的话语并未完全消除他的疑虑,温幼慈强作镇定,继续暗示道:“又或许你见别人穿过同款……这种基本款的风衣还挺常见的。”
“我想起来了!”
他忽地提高音量,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温幼慈的心随之悬起,吓得连连咳嗽两声。却只听他道:“我今日在花市碰到一个熟人,他好像就穿着件差不多的衣服。”
温幼慈笑容略有凝滞,傅景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化。
周木接着说道:“可能北城的人都喜欢这么穿?”
“啊,”温幼慈干笑两声,随声附和道,“或许是吧……”
岳老爷子此时方才应和了句:“现今的年轻人怎么比我这个老头子的忘性还大……”
可怜的顾泽未什么也没做却背上了黑锅,差点儿被老爷子拉入黑名单。
然而,无论如何,此事总算蒙混过关了。
尚未等温幼慈喘口气,煤气炉上正在煮着的姜汤忽然发出咕隆隆的声响,蒸汽太大将锅盖顶开,姜味从厨房溢出,瞬间吸引了门外二人的注意。
周木于是又道:“你感冒了?都是因为我让你淋了雨……你行动不便,放着我来吧。”说着抬脚走过来。
温幼慈的音量骤然拔高:“不用——!”
周木的脚步猛然一顿。
姜汤仍在持续沸腾,温幼慈赶忙说道:“已然熬好了,不用麻烦了……”
话罢,她伸手去掀锅盖,无奈一时心急,加之老宅的厨具久未更新,略显陈旧,锅盖帽的隔热性能不佳,烫得她手一抖,锅盖应声落地,发出“咚——”的一声。
她低头瞧了瞧脚下那老旧的、半边门已然松动无法关紧的壁式橱柜,表情一滞。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周木正要听她的话,见状再次坐不住,连岳老爷子也从椅子上吓得站起来:“怎么回事儿?有没有烫到?!”
周木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你别动,还是放着我来吧,别又受伤了。”
温幼慈颤着声,咬死不松口:“别......真不用,我自己可——”
“哎呀,都这个时候你就别客气了.......”
他人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前。
来不及多想,温幼慈上前两步阻止他继续往前,顺带将壁橱挡在身后:“我真的可以,哥,你先出去。”
她的抗拒表现得太过明显,实在让人忍不住怀疑,但在场其余二人一时又猜不出她是在隐瞒什么,只觉得她的行为相较往常透着股难言的古怪。
眼睛在厨房扫了一圈,周木不禁质问:“你究竟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温幼慈继续装傻,“没什么,我就是不想太麻烦你了......”
谁知周木闻言表情一顿,霎时有些伤心:“你这说得什么话?”
温幼慈心下叹了口气,真是越描越黑......
“我不是那个意思......”
又不知如何解释。
周木把她当妹妹,温幼慈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伤人
外面坐着的岳老爷子见状调和道:“你就让他帮你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温幼慈已是骑虎难下。
正当她犹豫之际,周木眼尖瞥见她身后煤气炉上的姜汤都要煮干了,一时顾不上其它,惊叫着冲过来——
“哎呀,这锅都要干了!”
温幼慈反应过来下意识拿起一旁的拐杖挡在身前:“别——”
心脏都要在这一刻停止跳动,再也忍不住闭上了眼。
良久,耳旁响起“咔嚓”一声,似乎是煤气炉关闭的声音,接着熟悉的男声在耳旁响起:“嘘。”
温幼慈鼓起勇气睁开眼。
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嘴唇动了动擦过那人的指腹。
傅景年随即收回手,一手摁着她的肩膀,一手将她举起拐杖的手按下,随即将她松开,从二人中间绕了过去。
周木终于反应过来:“怎么停电了?!”
伸手去掏手机没找着,又见眼前似乎有人影闪过:“阿稚是你吗?”
暴雨深夜,院子里的花树本就遮光,失去了人造光源后四周能见度趋近于无。
傅景年脚步一顿。
回头望了他眼。
周木凭着感觉看去,随即听到另一个方向温幼慈的声音传来——
“周木哥我在这儿。”
第53章 “师父,您确定傅总的太太真的去世了吗?”
“没什么大问题了,就是线路老化,赶明儿我再带人过来帮你把这些旧电线都换成新的。”
周木以前做过电工,帮她检查了圈儿,随后将被老鼠咬断的电线接上,小院就又恢复了电力。
“嗯,谢谢你啊周木哥......”半晌,温幼慈又道,“今天晚上的事对不起,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嗨,”他是个不记仇的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闻言反过来安慰她道,“我知道,反倒是你,别多想。”
温幼慈点头:“嗯。”
一旁老爷子适时打了个哈欠——
“困喽!”
三人相视一笑,周木赶紧道:“那我们先回去了。”随即扶着老爷子离开了小院。
折腾了一晚,温幼慈差点脱力,此刻方才舒了口气。
随即扫了眼四周——
“三爷?傅三爷?”
傅景年闻言缓缓从厨房对面的主卧走出来。
想到方才自己情急之下将他塞进壁橱的惊天举动,温幼慈面露窘色:“那个,你的手?”
方才锅盖砸下来时他伸手挡了一下,手被蒸汽烫伤红肿一片,还起了好几个水泡。
温幼慈一时心虚:“我去给你找烫伤膏......”
傅景年连夜回了酒店。
第二日,温幼慈一睡醒就接到了时晚的电话——
“傅景年在云城你们没有遇上吧?”
温幼慈下意识回答:“你怎么知道?”
“我靠,你们还真碰上了?!”顿了顿,她又道,“你自己看热搜吧,‘傅氏云城花园山庄坍塌导致工人瘫痪拒绝索赔’的新闻现在还在热搜上挂着呢。”
“不止是我,现在只怕是全国人民都知道了傅三爷在云城收拾烂摊子。听说一早上傅氏股票跌了整整3个点......”
“我的天,以傅氏的估值,三个点得多少钱啊!个十百千……”
时晚感觉十根手指根本数不过来,啧啧两声:“以我的工资水准,怕是从秦朝开始打工也挣不了这么多。”
温幼慈闻言却很疑惑。
这事儿发生了这么久,都快要解决了,怎么现在反倒上了热搜?
心中有些想不明白,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傅氏的事情也不是她该管的,便也不再多想。
那头时晚继续道:“那你现在怎么办啊?”
她打了个十分形象又有点不太恰当的比喻:“逃债的人竟然主动跑到了债主家......我看你俩还真是缘分不浅。”
“不对,你俩就算有缘也是孽缘......”
温幼慈不由一噎。
那头时晚岔开了话题,两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整整聊了两个多小时。
下午温幼慈去岳家找周木送她去医院拆绷带,没想到赶巧碰上前来拜访老爷子的傅景年。
有了老爷子牵线搭桥,加上开出的条件优厚,傅氏很快与那几名受伤工人达成了新的赔偿协议,同时也重新获得了大家的支持,现在过来正是为了表示谢意。
这更显得热搜事件尤其诡异。
她到来时,两人的交谈已接近尾声,老爷子的神情看上去颇为愉悦。
二人相视一眼,紧接着便颇有默契地装作若无其事般移开视线。
岳老爷子见到她后,笑意更浓:“阿稚来了......”
“说起来,你们俩也算是亲戚吧?”他忽地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虽是无心之语,却让听到这话的二人表情皆是一变。
傅景年显然道行更深,只一瞬便恢复了素日坦然的模样,只是眼底笑意浅了几分,但笑不语。
而温幼慈不像他那般坦然,对这种话难以脱敏,脸上的笑意当即有些挂不住,脸色白了又红,只能低头加以掩饰。
傅景年的脾性十分符合他的味口,方才聊得兴致正浓,嘴上没了顾忌,这话脱口而出后,老爷子才察觉到不太妥当。
看模样,温幼慈与傅贺行那一段该是没过过明路,小姑娘又一向和家里人尤其是那位同父异母的姐姐不太亲近,和这位姐夫的关系想必更为普通。
三人心思各异,但在一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这张茶桌上不太适合攀亲戚。
于是话题很快被岔开。
只是破镜难重圆,经此小插曲后,茶桌上的几人言语间不免多了几分谨慎。
最后,老爷子喊来周木送客。
周木将人送到门前,客套两句,忽然注意到他右手的红肿:“傅总的手这是烫伤了?”
“嗯,”傅景年淡淡地颔首,说道,“太太煮东西时不小心……”
周木闻言便道:“傅总与您太太关系真好。”
傅景年眼皮一抬勾唇轻笑,却又摇了摇头,这让周木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想明白,对方便朝他点头:“告辞。”随即上了黑色保姆车。
周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对啊,不是说傅总的夫人去世了?
他是个十足的泥腿子,不了解豪门秘辛。岳老爷子为了不让他说错话,提醒过他句傅总的太太在差不多两年前去世了。可那天明明……
回到岳老爷子身前,他禁不住问道:“师父,您确定傅总的太太真的去世了吗?”
温幼慈霎时脸色一变。
岳老爷子以为她是因为乍一听到温慕雪的名字而有些挂不住脸色,随即瞪了周木一眼——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老头子还能骗你不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木挠了挠头,“哎呀……”
想到昨天咖啡馆门前那个神秘女人,他道:“是我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