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晚安。
晚安。
她头一次感觉到,这两个字这么好听。
这种因为女儿情面给的施舍,竟然也让她体会到短暂的欢喜。
她想要更多,想要见到他,想要真正听到他那好听的嗓音。
迟觅意识到,自己好像中邪了。
当爱成瘾,便是将伤害自己的刀,亲手交到对方手上。
他就此,有了伤害她的权力。
……
迟觅去了一趟Kinetic找封诣寻。
她没有带上琳琳。
那男人不接她的电话,她只好在前台处,给项明真打了个电话。
项明真进了总裁办公室,将消息转达给了封诣寻。
然后,他听到封总说,“让她滚。”
项明真表示收到,退出办公室时,优雅地关上了门。
他微微一笑,对手机那头的封太太说:“封总在开会,短时间内都没有空见你。”
作为一个专业素养极高的职场精英,项明真的脑子一向灵活敏捷。
封诣寻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不喜欢有人随意揣测他的心思。
他如果要表达什么,最好是照着他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
但项明真记得,曾经就有一个人,原原本本地将他的话传给了迟觅。
他说,封总让她滚。
第二天,这位悲催的同事就被开除了。
拿着高额赔偿麻溜地滚了蛋。
项明真可不是这种傻瓜。
迟觅得到这种回答,暗暗叹气。
她问:“他这几天,都住在公司吗?”
项明真说:“那倒没有。”
他告诉她,封诣寻这几天还是很少待在公司,晚上会回凉湖区一栋小别墅里休息。
公司虽然应有尽有,但这种高层大楼,居住体验可不好。
点个外卖都不方便,哪有人真的一天到晚待在公司里。
迟觅从项明真那里问来了详细地址。
她决定提前过去蹲着。
到达时,已是下午四点多。
好在今天一整天都没什么太阳。
天色泛白,空气略显沉闷。
凉湖区那套别墅并不大。
三层楼高,走过来时能看到后院的小泳池,水清澈淡蓝。前院有一扇不到一米高的镂空小铁门,没有锁,旁边是一个爬满了青藤的花架,花架上悬挂着一个粗陋缝补过的毛绒玩具,是草莓熊,琳琳很喜欢的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沿着铁门后的石阶往上走,便是别墅一楼的红木色竖形大门。
门上有电子监控和密码锁。
她四处看了看,隐隐觉得那个毛绒玩具很眼熟。
迟觅猜想,自己肯定也来过这里。
她寻了位置,吹了吹石阶上的灰尘,拢着白色的裙子坐了下来。
一边刷手机,一边坐等想见到的人出现。
百无聊赖地翻着被自己忘掉的微博动态,迟觅拼凑着细碎的碎片。
自己在谈恋爱的时候,好像也挺矫情的。
尽管没有满世界宣扬,蛛丝马迹却是不少。
七年前,她似乎在意大利旅行。
她拍了一张风景照。
然后,记了一句:越怕破碎的东西,藏得越深。
她眉头紧蹙。
似乎能明白,为什么她和封诣寻交往过的事情,连徐朝曦都不知道。
如此无所不用其极地把爱藏在心底,只是害怕破碎。
迟觅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起来,“他有那么好吗?”
她放下手机,轻缓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有时候,她也会感到无限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把这生活怎么办。
也不知道,二十七岁的迟觅,到底在想什么。
她只是尽着最大的能力与勇气,去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
不论是否爱他,她这副患得患失不争气的模样,毋庸置疑的代表着,她现在,的确很喜欢他,无关乎琳琳的那种喜欢。
天空的亮白逐渐涣散,光线趋于黯淡。
迟觅不知不觉间,或站或坐,已等了两个小时。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一阵跑车引擎声给她惊了个激灵。
她眨了眨眼睛,清醒了几分。
一辆银色的Rewenton从不远处的车道拐角处驶来。
第59章 小玫瑰
车停在了别墅前,炫目的金色牛头标差点闪到了她的眼睛。
开车的是一个身材高挑年轻貌美的棕发女郎。
异国五官,风情万种。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封诣寻迈开长腿下了车。
同时,别墅车库的自动门缓缓升起。
迟觅茫然困惑,一脸呆愣地看着。
陌生的美艳女郎将车倒进了车库,动作行云流水。
封诣寻站到了迟觅面前,双腿笔直修长。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在这做什么?”
迟觅抱紧了自己的膝盖,缩着脖子一声不吭。
她想说,她在等他,她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可忽然没了开口的勇气。
仅仅几天不见,她老公身边,已经有了个不认识的性感美女。
停好车的女人提着包走了过来,左手甩着车钥匙,她上身是简单的白色细吊带,配了一条浅蓝色的牛仔热裤,穿了一双白色板鞋,看起来,比穿着高跟鞋的迟觅还要高一些。
女人朝着她笑了笑,来到封诣寻身边。
他掏出别墅大门钥匙递给她。
拿了钥匙的漂亮女人显然很高兴,笑容灿烂。
她似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句什么,而后大步往别墅门口走去。
迟觅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看着刺眼的一幕,不由得,眉头紧锁。
她伸手指了指陌生女人的背影,看向封诣寻,“她是……”
他神色泰然地反问:“和你有关系吗?”
迟觅的内心都想尖叫了。
怎么就和她没有关系?
他是她老公,是琳琳的爸爸。
怎么能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迟觅想骂他一顿,狠狠地凶一下他,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可她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在他面前,她一不小心就会堕落成只会哭哭啼啼的废物。
她怯生生地说:“我在等你……”
封诣寻没打算理会她,越过她就要走开。
她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臂,“我错了,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事实上,她并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
可道歉的话,不都这样说的吗?
他甩开她的手,径直往前走。
一想到他要去找刚才那个女人,她就急得不行。
她拔高了音量,语气微颤,“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但你、你不能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他停步,转头看她,眼神戏谑。
随即,他充满讥讽地发问,“哦,因为你是我老婆?”
“因为琳琳?”
言语之中,他逐步逼近她。
最后,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提了起来,“迟觅,我和谁在一起,你都管不着。”
她可怜兮兮地摇头,“不是……”
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不是因为琳琳。
他才不能和不清不楚的女人待在一起。
她咬了咬牙,决然说道:“是因为,我会难过……”
“因为我喜欢你!”
“我不想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迟觅不知道他到底在气什么。
是因为二十七岁的她要离婚,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吗?
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不想他生气。
不管她与他是不是夫妻,不管有没有琳琳。
她都不希望局面变成现在这样。
远处,响起一声闷雷。
他神情漠然,手臂却是下意识般的动作,将她抱在了怀里。
迟觅缩在他怀里,揪紧了他的衬衣。
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雨滴前仆后继地打了下来,天际似是在嗡嗡躁响。
她却好像只听得见他的心跳声。
封诣寻没办法说出口,自己到底在置什么气。
为什么要把对自身的不满,发泄在她身上。
不要离开他,只要留在他身边,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他说不出来。
或者说,在被她伤害之后,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对自己这副样子,感到一种微妙的挫败,“觅觅……”
永远,都拿他的觅觅没有办法。
迟觅嗫嚅着,“我喜欢你……”
二楼阳台上,身穿吊带的女人扶着纯白色的围栏,微微俯身看向他们。
“下雨了,你们俩闹够了没有?”
她说的是英语,带一些口音。
正如大部分英语非母语的人一样,但她言谈并不拘束。
迟觅之后才知道,这个女人是封诣寻同母异父的姐姐、艾丽莎。
她近期在华区出差,今天正好有空,来拜访一下他。
两人一起吃了顿饭。
爱车的艾丽莎顺便试了试,她很喜欢的那辆Rewenton。
迟觅英语很流畅,母亲给了她很好的条件,幼时便常出国旅行,她也向来很爱在长辈眼中扮演品学兼优、爱好广泛的好孩子,哪怕是并不喜欢的钢琴都能假模假样摸两下。
她并非不善言谈的人。
只是大量记忆空缺,偶尔会让她觉得惶恐。
好在这位姐姐,不拘小节,性格外向。
都不用迟觅开口,她就能自己在一旁说个没完。
从她对车的看法,以及今天的天气,说到这栋小别墅的装潢。
她的英语偶尔用词不当,时不时还蹦出几句学来的华语,听得迟觅笑眯眯的。
迟觅想起很小的时候,她的私教老师便告诉她,学习语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敢说,不必去在乎正确与否,这个世界上每个人说话都有各自的口音,打开自己的世界,去和人交流,这才是语言的意义。
封诣寻猜得到自己这位谈不上多亲近的姐姐想做什么。
无非是对迟觅感到好奇,硬是赖在这里东拉西扯。
他不耐烦地问起,她的助理什么时候能接她回酒店。
自己没那么多空闲时间招待她。
艾丽莎只好掏出手机,联系助理。
迟觅坐在沙发上,有点像个微笑娃娃。
她发现自己好爱听这男人说话。
尤其是说法语的时候。
尽管她听不懂,却觉得那时的他,有种剥除了理性外壳之后的别样感性。
她似乎能从这层声音之中,翻过壁垒高墙,窥探到他世界中,更多的碎片。
电话铃声响起。
封诣寻拿起手机,从沙发上起身,走向阳台。
艾丽莎望着他的背影,两眼放光。
似是早就巴着他离开了。
迟觅此时才意识到,她感兴趣的是自己。
高挑漂亮的女人坐在她对面,看向她,“我能抽烟吗?”
说话的同时,艾丽莎已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小烟盒。
“呃……”
迟觅还在想,这也不是她的地盘,自己是不是有回答这种问题的资格呢?
对面的长腿女郎已经自顾自地把着打火机,按下,点燃了香烟。
迟觅微微怔了怔,补了一声,“请便……”
艾丽莎猛吸了一口,修长细腻的手指衔着香烟,“你在我们家,很有名。”
她料到,这女人要找准机会和她说话。
“是吗……”
对于她要说的话,迟觅终归有些忐忑。
女人明媚地笑着,说:“他们叫你,小玫瑰。”
“就是《小王子》那本书里面的小玫瑰,你看过吧?”
迟觅说:“这个我知道。”
是法国作家埃克苏佩里写的一本书。
她不记得那么多,但她知道,这是一本儿童文学。
玫瑰,在书里象征着令人烦恼又痛苦的爱情。
“你差点把他弄死,这件事被妈妈当成笑话,每年都会讲上一遍。永远年轻,永远充满激情的贝莱昂夫人,那张嘴又毒又损,自己的亲儿子也绝不放过。”艾丽莎说。
迟觅困惑,“他发生了什么?”
艾丽莎的语气,有些明知故问的意味,“你不知道吗?”
“噢,再多嘴,他可能马上把我赶走。”
“但我向来控制不住我这张嘴。”
她笑着,朝迟觅抛了个小小的媚眼。
第60章 我给你
她用力吸进一口烟,后又长长地吐出。
“我们家,全是怪胎,唯有他成了情种。”
“他该是凶狠的狼,而你这枝小玫瑰,偏偏喜欢温驯的犬。”
“他为了你,才回到了这个牢笼之中。”
具体细节,艾丽莎并不清楚,
但她告诉迟觅,当年,是她以残忍果决的方式,与封诣寻分了手。
以至于他差点把自己弄死。
为了她,他才回到了封家。
这片土地,对他来说,和牢笼没有区别。
封镇弘重病之后,身体不复往昔,集团动荡不安。
他原配所出的儿子与女儿,几十年来都没什么危机感,才干有限。
封镇弘曾多次联系自己的幼子,希望他回国,帮他处理各种情况。
可他并不打算理会父亲。
他在欧洲成立了信息工作室,有自己的目标。
迟觅与他分手后,他转让了工作室,且为了弥补集团在封镇弘重病动荡时期的亏空,以及迅速稳固局面,他向自己的母亲借了很大一笔钱——回国帮父亲,已经让贝莱昂夫人有所不满,还白给他钱,世界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贝莱昂夫人的风格一向如此,亲儿子也得明算账。
这几年来,他有很多事情要完成。
掌控住整个封家,站稳自己的脚跟,以及,还债。
看似高不可攀,钱权在握,然而说白了,他是封镇弘理想中的工具人。
他的自由不在于此。
以他的能力,也不在乎封镇弘的Kinet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