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箱东西,都是从魏兴的床底下搜出来的,他说是从魏府库房偷来的,你们过去看看是不是你们的东西。”
夙纪话还未说完,谢令安便先开口说道。
祝长笙与夙纪快步走向对面的屋檐。
夙纪打开箱子,正好他打开的那个大箱子放的是柳姨娘的衣物和首饰。
“畜牲,魏兴这狗东西,连姨娘的贴身之物偷。”夙纪看到箱子里的东西,破口大骂。
他不光偷柳姨娘的衣物,还偷肚兜、里衣。
真是个淫贱之人。
祝长笙沉着脸合上箱子,道:“水瑶,你待会把这箱子里的东西拿去烧掉,你自己烧,别让旁人触碰。”
柳姨娘虽然已死,可她的贴身之物被淫贼魏兴偷盗之事若传出去,必有损柳姨娘的名节。
另外两箱,一箱是满满当当的银子还有一沓银票,另一箱放满了珠宝首饰,都是金子打造的饰品,价值千金。
夙纪数了数箱子里的银子,足足五万两,正是他们遗失的那五万两。
他抬头看向祝长笙,道:“这是奴才昨夜向夫人禀报的丢失的那五万两,和珠宝首饰。”
“确定了,是你们的东西。”谢令安道。
夙纪用着十分肯定地语气说:“是,千真万确,这三箱东西是出自柳姨娘的私库。”
那也就是说,这是柳姨娘的嫁妆里偷出来的东西,是柳姨娘的。
而谢令安对此没有再继续深究质疑:“好。”
祝长笙惊愕了一下,似见鬼一般盯着谢令安。
就这样?
他昨夜还叫人把东西拿出来一件件细验,今日却只是让夙纪看一眼便没有再继续深究,这有些不符合谢令安的风格。
不过,她心里这么想,嘴巴却闭地紧紧的,生怕谢令安反悔了,又搞出别的动作来。
“我已将湘夫人一家三口偷窃魏府五万两银子的事情,上报刑部,不出意外,他们将要交一万两罚金,判三年牢狱,若他们表现的好,或你愿意写谅解书,可以从宽处理,不知懿夫人有何想法?”
谢令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祝长笙回过神来。
她垂眸看了看脚下的三箱东西,注意到谢令安刚才说的一句话。
湘夫人一家三口偷窃的金额,他只向刑部上报了五万两,那就意味着,谢令安会对魏府万贯家财守口如瓶。
这也就相当于,他手里攥着魏府的把柄,也就是她的把柄!
第36章 变相的贿赂
不过,他能暂时瞒下此事,她便有迂回之地,往后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让他无处拿捏她与魏府。
实在不是她要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谢令安。
这就好比,外面的人都说靖王是贤君,可他背地里做的那些腌臜之事,连枕边人都看不清楚。
而谢令安在世人口中千般好万般好,乃事事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可每当夜幕降临,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前时,又是怎样一副面孔?
世道险恶,她若想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便不得不防人心!
何况,她现在还是魏渊的寡妇,手握魏府家财和免死金牌,更有皇上圣恩加身,前路更不能行差踏错。
许多思绪在她脑海过滤了一遍,她抬头看向对面的谢令安,问道:“谢大人有何所求?”
谢令安眉头皱起,显然,没料到祝长笙会反问这么一句话。
“昨夜之事,谢大人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感激不尽,你若有所求,可直接提出条件,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会考虑。”
就当是还他替她隐瞒魏府家业的事。
算是变相的贿赂吧。
谢令安眉头微挑,目光锐利地盯着祝长笙,道:“你不是自诩画皮术比常光真君还厉害吗?”
祝长笙:“……”
她没说过这话,不是她说的!
“今夜我会安排一辆马车到魏府后门等你,你上马车后,会有人带你来找我。”
他扔下了几句话,没有明说是要去什么地方,干什么事情,便转身离开长羡堂。
夙纪皱紧眉头,看着谢令安带兵离开大院,他心情沉重了几分:“夫人,你懂得画皮术?”
祝长笙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住夙纪,便直言道:“我不光会画皮术,我还会缝尸。”
她微微抬眸,看向这个二十出头的夙管事:“大将军的尸身,是我为他修复的,那天夜里,我让你准备床板,便是为了帮大将军修复损坏的尸身。”
夙纪大惊,“扑通”一下跪在祝长笙面前,双眼泛红:“夫人,很感谢你为魏府和大将军所做的事情。”
“谢什么,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大将军是我的夫君,我只是感伤自己一身本领,最后竟用在夫君的身上,你不必谢我,我和你一样都是魏家人。”
那一句“我和你一样都是魏家人”的话,深深触动了夙纪,这也让夙纪往后余生死心塌地追随祝长笙,无条件的信任她、支持她……
夙纪哭的跟孩子一样。
祝长笙伸手把他扶起来。
夙纪规规矩矩往后退了一步,与祝长笙拉开距离,然后低头抹泪,说道:“今夜让奴才陪夫人一同去见谢大人。”
“不用了,你要留下来守灵堂,镇家宅,让水瑶陪我便行。”
“可是……”
祝长笙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他怕谢令安对她起什么心思。
“他刚才说我自诩画皮术比常光真君还厉害,那就说明他今晚要叫我做的事情与死人有关,况且,他是当着魏府家仆的面与我那样的话,那他就更加不可能对我做不轨之事。”
否则,院内几双眼睛盯着,他若敢对她乱来,那就是自毁前途。
夙纪觉得有道理,可为了保险起见,夙纪又道:“夫人出去后,一个时辰内还未回府,奴才就带人去寻夫人。”
“不必麻烦。”祝长笙转头对水瑶说:“我每隔半个时辰,就会让水瑶送信回来。”
“还是夫人想的周到,那奴才去处置这三箱东西。”夙纪擦拭脸上的泪水,命人把箱子搬回内院。
水瑶跟在夙纪身后,处理掉被魏兴偷走的那一箱衣服。
祝长笙回到灵堂,每日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
她在灵堂前忙活了一个上午,午膳时,却听见有人在松竹院外大呼:“求夫人宽恕义母,放过族长。”
“谁在外面大喊?”桃心皱眉,不悦地问道。
护院寒舟站在屋外禀报:“回夫人,是魏虎、魏伶、魏少尧跪在院外。”
祝长笙面不改色地说:“要跪就让他们跪吧,但是叫他们闭上嘴巴,别吵我用膳。”
这群孩子好赖不分,欠收拾!
“求夫人宽恕……”
“闭嘴。”桃心走出屋子,冲着魏虎、魏伶、魏少尧三人低喝了一声:“夫人菩萨心肠,让你们在魏府养伤,你们不念着夫人的好,还帮那群贼说情,还要夫人宽恕他们,真是脸都不要了。”
魏虎三人,直挺挺地跪在院门前,被桃心的话说的无言以对。
接着,又有几个孩子走到院门前,跪在魏虎身后。
魏虎回头看他们,脸色变了变:“你们还受伤,快回去。”
“大哥跪,我们也跪。”
“你们……”桃心快被气死了:“你们要跪,出去跪,别在夫人院前。”
话落,碧蕊带着祝长笙的话,从屋内走出来,道:“夫人说了,若你们有力气,要跪便去灵堂跪着吧。”
魏虎抬眸看了眼碧蕊,什么话也没说,就站起身。
而他身后的孩子们,也纷纷站起身。
可他们毕竟受了鞭伤,行动不便,站起身的时候,一个个摇摇晃晃,龇牙咧齿,痛得额头冒出大滴冷汗。
魏虎见状,伸手扶他们:“你们先回去,此事与你们无关。”
“可是……”
“回去,听话。”魏虎劝他们。
他们摇头:“我跟着大哥去守灵。”
“我也去。”
“我也去。”
魏虎进退两难,在他得知湘夫人和魏族长被抓进牢狱后,便坐立不安。
于他而言,父母再不是,也是他的父母,他想救他们,却因自己无权无势无能为力,便只好来求懿夫人。
他知道,是懿夫人把他义母送进去的。
他既然站出来为湘夫人求情,便没有退路,但他又不想弟弟们陪他受这份苦。
“大哥,我们没事,再说,老族长叫我们来守灵,这本是我们应该做的事。”魏伶说道。
魏虎回头看了看松竹院,他想,只要他好好守灵,向亡者忏悔,懿夫人应该能对他们前夜所做的事情消消气吧。
很快,孩子们去灵堂大院了。
桃心与碧蕊回到屋。
桃心生气地说:“夫人,你还管他们做什么,他们简直狼心狗肺,不识夫人的好意,瞎了眼了,看不清湘夫人的真面目。”
祝长笙吃的差不多了。
她放下筷子,反问桃心:“桃心,若你流落街头,突然有一天湘夫人以菩萨身份降临到你身边,把你领回大院子,让你不再为温饱而愁时,你会如何?”
桃心被问住了。
第37章 和桃心谈心交心
此事,碧蕊最有说话权,因为她就是那个流落街头,后来遇见魏府主母的人。
“定当以命相报。”碧蕊回道。
桃心一愣,抬头看了看碧蕊,想到碧蕊的身世,立刻反驳:“可是主母与湘夫人不同,主母待碧蕊好,但湘夫人待他们一点也不好。”
“那是在外人看来湘夫人对他们不好,可湘夫人待他们到底好不好,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能让魏虎他们死心塌地的跟着湘夫人,那湘夫人定有过人之处,也有待他们好的一面。”碧蕊言词犀利了几分,眉眼徒生肃气,不希望桃心过分干扰主子的决定,这也是做为一个奴婢应有的本分。
桃心听到碧蕊的话,无言反驳,可心中却生起怨念,她的确不喜欢魏虎等人,甚至觉得他们被湘夫人教养的如地痞流氓,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都干。
看惯了魏府主子们个个忠义侠胆,再回过头看看魏虎他们,确是挑不出一点优点。
祝长笙放下茶水,看了看桃心,知她心中不喜,从桃心的立场看待事情,也无过错,可是……
“桃心。”
桃心听到祝长笙的呼唤,立刻看向祝长笙,嗓音软和了几分:“夫人。”
“魏府不如从前了,我们若想让魏府重振以往的雄风,光靠你我是不够的。”
桃心心头一滞,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的光:“夫人,你想让魏府重振以往的雄风?”
“有何不可?”她嗓音很柔和,却清晰响亮又充满着力量。
但是这样更让桃心不解:“夫人想重振魏府,那同魏虎等人有何关系?”
“你身上有的东西,他们身上也有。”
“什么东西?”桃心不解地抬头看向碧蕊。
碧蕊道:“忠心!”
祝长笙不可否认地点头:“没错,忠心。”
“他们在湘夫人手里确实过的不怎么样,有时候甚至被打得皮开肉绽,只剩下半条命,可他们从不曾抱怨过湘夫人,这样的人若把他们送上战场,他们守得住忠,担得起义,可拼尽全力保家卫国,倘若有朝一日成为敌军手里的俘虏,无论人间炼狱,还是刀山火海,都无法从他们嘴里撬出一句话,我并不在乎魏虎是不是偏帮湘夫人,盲目听从恶人的话,助纣为虐,我只看中他的忠心,我若驯服他,让他将来忠心于我,那便是我魏府的助力,桃心,你能明白我这番话的意思吗?”
桃心怔在原地,慢慢消化掉祝长笙的话,最后点点头,跪了下来,认错道:“对不起,奴婢不知道夫人考虑的那么长远。”
“谁都没有错。”祝长笙伸手摸了摸桃心的头:“湘夫人把你和碧蕊卖掉,你恨湘夫人和那群孩子,是正常的人性,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桃心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她抬手擦拭眼眶的泪水,微微抬眸,又问道:“那夫人会因为那些孩子宽恕湘夫人吗?”
祝长笙道:“不会。”
“为什么?”桃心心中疑惑,夫人想驯服那群孩子,却还让他们跪在外面,这哪里像在驯服。
祝长笙伸手把桃心从地上扶起来,说道:“因为我没资格宽恕湘夫人。”
那一句“我没资格宽恕湘夫人”的话,深深的烙在碧蕊与桃心的心上,此时桃心才真正的明白这位新主子的打算,她走的每一步都在替魏府考虑,她方才不该对夫人甩脸色埋怨夫人的。
碧蕊上前拉着桃心的手,岔开话题,道:“夫人忙活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歇息会,这会儿用完午膳,便让夫人好好休息休息吧,桃心,快帮我一起收拾桌上的东西。”
“诶。”桃心打开心结,和碧蕊一起收拾桌子。
两人动作利索,很快便收拾完离开屋子,顺手关上房门。
水瑶这才开声问道:“夫人,桃心姑娘她……”
“我是新妇,她们对我行事不满是再正常不过,人都需要磨合,你去灵堂看看那些孩子,他们若跪晕了,就把他们抬回房里去,别让他们跪死在灵堂。”
“好,奴婢这就过去看看。”
水瑶离开房间后,祝长笙便靠在软榻上,一时间,思绪万千。
她朝角落看去,瞥了一眼红伞,伞内的魂似乎感应到了祝长笙的目光,低声回应她:“祝先生,你要重振魏府?”
但是她跟他成亲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说;她身上有一只鬼魅,自出生就跟着她,若不能在十七岁生辰这日嫁出去,她就会死,可她身负阴债,阴气过重,不适合嫁给活人,只能跟他配冥婚,等将来摆脱身边的魅,她便会离开魏府,那现在她说她要“重振魏府”的话,莫非她从未想过离开魏府,打算给他守一辈子望门寡?
祝长笙手指支着额旁,轻轻地“嗯”了一声,似在回应魏渊的话,又好似在回应魏渊心底的疑惑。
魏渊心情复杂,特别是离出殡的日子越来越近,他魂体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不受控制的躁意,想要挣脱掉某种束缚感。
二人沉默了好久……
久到祝长笙累的睡过去。
魏渊从伞里飞出来,坐在祝长笙对面的凳子上,盯着她略显疲惫的面容,轻声低喃:“祝先生,你若想把魏府当成你余生的依仗,可以靠着魏府留下来的家业,过好余生,何必要走一条那么艰难的路。”
他知道一个女子撑起一座府邸有多难。
更何况她还想重振魏府的雄风,那她要走的路,只会很艰辛。
看着眼前安静入睡的容颜,魏渊心里沉甸甸的。
祝长笙和祝元姝长得一点都不像,祝元姝容颜秀丽,似兰花一样,清新淡雅,小家碧玉,祝长笙像百花丛中的花王,鹤立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