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音桐忽然失了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实在精彩,任她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猜到。
珐琅锅内的浓汤下了新的食材进去,掺杂在一起的味道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陶青梧试了下味道,而后调到了小火就又去忙其他的事情,眼神抬起,空洞得很。
她淡淡出声:“音桐,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你问我是不是对傅庭肆一丁点喜欢都没有。”
“其实不是,我喜欢他。可就是因为喜欢,我才发现自己和他有着这么大的差距。于他而言,我该算是他人生中的一抹污点,如果我从没自私自利地去接近利用他,他就还是众人心目中出类拔萃、端正到一尘不染的傅家继承人,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议论。”
秋音桐捏在杯壁上的手指倏地收紧,其实这些话她不止一次听到过,上流圈内许多人都在唏嘘,可她不认同,感情重在两人相爱,与家世无关。
然而她的这一想法落入到其他人的耳中,都会讽她一句太天真。
短瞬的安静后,陶青梧端着颜色材质都很精美的瓷盘放入到保温餐垫上,被刻意摆过盘的几道家常菜霎时变得高级了不少。
她递出筷子,还给那刚空出来的水晶杯里添了半杯刚榨的果蔬汁,余光里秋音桐久沉浸在她的话里还没出来,她不得已道:“吃饭啦。”
秋音桐凝着她,片刻后,继续坚持着自己的想法,“我不赞同你说的,这些话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诉傅庭肆,而不是憋在心里一直否定自己。”
陶青梧唇角微抬,摇了摇头,“其实中午我打过电话给他,是林秘书接的,那会儿他在开会,我托林秘书告诉他忙完后回个电话给我。”
“你看,到现在都没响过。”她拿起一旁的手机,触亮屏幕示意对面的人看。
秋音桐急了,“我可以向你保证,表哥是喜欢你的。”
她受这句话影响,眸光微动,抿唇克制忽而鼓动的心跳,半晌才闷出一句,“也许吧。”
“所以啊,你再等等,然后跟他好好聊一聊,我就觉得你俩之间一定有许多误会,解决了就好了。”秋音桐这才接过陶青梧递过来的筷子,语速不自觉加快。
陶青梧埋着头,用筷子捣碎汤碗里的嫩豆腐,改勺子连带着鱼汤一同喂入口中,心神飘着,很小声说:“音桐,我该回去上班了,你明天可不可以让前台在早上八点给我开半个小时的电梯使用权限?我......不知道傅庭肆什么时候会回来,我也联系不上他。”
鲜嫩的鱼汤在白瓷碗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端到嘴边时热气熏蒸着秋音桐的鼻头。
她忽地一怔,然后直接挑明,“你又要跑。”
被拆穿后的陶青梧没忍住笑出声,嗔着咕哝:“不算,走之前我会告诉他,但其他的事情我不打算让他知道,不想徒增他的烦恼。半个多月都过去了,说不定他都忘记我人还在这里了。”
自那日璟玺别墅的大火扑灭后,傅庭肆性情大变,秋榭园是一次都没回去过,可照陶青梧的话,这人也没住在这里,那就只能是在傅誉旗下的酒店或者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了。
她实在爱莫能助,只能干着急,现如今傅庭肆忙完工作,除了会接姑姑姑父还有鹤叔的电话,其余人是一概不理。
话题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结束了,之后两个人再聊就是跟工作有关,偶尔还会多聊两句宋方稚刚谈的那个男朋友,到兴头上还直接拨了个视频电话给宋方稚。
果不其然,这人正和男朋友在约会,一颦一笑都冒着幸福的粉红泡泡。
末了,几个人还约了下周六一起去庆灵山泡温泉。
夜渐渐黑了,秋音桐来之前忘了给家里人打招呼,一到九点就接收到了夺命连环call。
不敢再多耽搁,这人收好东西就急急忙忙跟她道别要回去。
陶青梧跟着一起到了侯梯厅,目送着秋音桐迈入电梯后,这人忽然对她说了句,“明天我会跟前台打招呼,但过了时间我可就不管了。”
她看着她,原本无波无澜的眼底终于起了涟漪,“好,知道了。”
送走了人,陶青梧重回厨房,将冰箱和橱柜内之前托鹤叔买的那些东西收入塑料袋中,又将带来的手提袋和电脑包放在了客厅沙发旁的地毯上,方便明天离开的时候一同带走。
大病初愈的头一天就过得如此充实,陶青梧这才后知后觉,浑身乏累急需休息补充能量。
她抱着睡裙去洗手间简单冲了个澡,而后将换下来的衣服塞入洗烘一体机便回了卧室。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陶青梧习惯性地从枕下拿出手机。
摁亮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二点。
下一秒,屏幕上突然弹出电量不足的提示,她伸直手臂去床头摸充电器,摸索了半天才想起来下午好像是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掀开薄绒被下床后陶青梧还顺便套了件外套,趿着拖鞋迷迷糊糊走到门口,右手刚刚搭上门把手,底下从缝隙溢进来的灯光让她一怔。
看来真的是困昏头了,进来前居然忘了闭灯。
她缓步到了客厅,指尖还未触上操控按钮,身后不远处陡然响起的窸窣声吓了她一跳。
陶青梧顿在半空中的手慢悠悠垂下,回过身瞠目对上那长久未见的人的视线。
她面上全是难以置信,“抱歉,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傅庭肆显然也没想到她睡到半夜会突然出来,同样错愕了瞬,然后很快恢复到古井无波的神情,淡淡地“嗯”了一声。
陶青梧好不容易沉寂下去的情绪再度起伏,她垂着眼,片刻后猛然反应过来傅庭肆方才的动作有些古怪,好像是急于遮掩什么。
她一动不动,试探着问了句:“你是受伤了吗?我好像看见了。”
傅庭肆见藏不住了便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遮在小腿上的睡袍边角,袒露出来的部位血红一片,好似是治疗不当化了脓,看着十分骇人。
陶青梧瞳孔骤缩,定神后加快步伐到了沙发旁,语调带着轻微的颤音,“看着像是烧伤的,怎么会这么严重?”
她弓着腰背,伸出的手想碰又不敢碰。
傅庭肆身形顿住,抬眼看她微蹙着的眉头,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他眸光沉了沉,吃力地用棉签沾着药膏往上涂抹。
陶青梧下意识急道:“我......我帮你吧。”
他闭了闭眼,将手里还未用过的棉签递了出去。
她接过后坐下,放轻力道慢慢地涂过那大片烧伤的每一处,然后又在眼前这人的指导下去拿纱布来包裹。
动作的时候,陶青梧不受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上一次她帮傅庭肆上药还是在春节的时候,这人受她牵连被打,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鞭痕跟这些烧伤差不多,只要看见就让人心口一紧。
她放慢包裹的动作,眼眶瞬间热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
傅庭肆很轻易就听到了那短促的啜泣声,他叹了声,上半身前倾从陶青梧的手里扯回纱布,哑声道:“怕就别弄了。”
陶青梧手指攥紧,不愿松开,故作平静弄完了最后一步。
她把玩着小半卷纱布,任由眼泪全砸在上面,待快平息下去时腾地起身就想离开。
只是她还未转过身,手腕就被沙发上的人扣住,一个巧劲拽着她带入怀中。
木质花香掺着浓郁的苦药味,让她一时觉得无比心安,头一回如此依赖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怀抱。
傅庭肆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哭什么?”
陶青梧抽噎着,不答话。
他渐渐失了耐心,迫着怀里的人抬头迎着他的视线,又问,“是不是心疼我?”
她被他眼底的愠色吓到,那近乎侵略的气场更是让她一度喘不过来气。
傅庭肆面无表情,语气里全是压迫,厉声怒喝了一句,“说话。”
眼眶内又盈满了泪,陶青梧心脏倏地一紧,颤着肩膀用哭腔自喉间硬憋出几个字,“是,是,是......”
话音将落未落,傅庭肆强忍了半个月的情绪瞬间外露,扣着眼前这人那不堪一握的细腰,大有要揉进骨血的趋势。
他很贪恋地深吸了下她身上独有的馨香,久违的温软让他心里的防线全然崩塌,柔声吐出认命的一句。
“这就足够了。”
第56章 GET 56
环绕式灯带在头顶常亮着, 细碎的光点在光洁透亮的地面上闪烁着,仿佛星辰的碎片。
丝绒沙发上紧拥在一起的人,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陶青梧闭着眼睛,双颊在一声声啜泣中变得愈发绯红, 不自觉地歪了下头, 使自己上半身的受力点全在眼前这人的怀里, 像是得来不易的珍宝,又像是荒漠里独有的一小片绿洲,疯狂贪恋,不停地汲取。
“这段时间过得开心吗?”
傅庭肆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后颈, 似是觉得不满足又用指尖衔起一片细嫩的软肉。
下巴触到一片冰凉,是被她眼泪浸湿的衣料。
她自然蹙眉, 往左稍稍挪了点地方, 而后摇了摇头。
傅庭肆腮颊蹭过她头顶的碎发, 痒意蔓延开来直达心口。
他实在不敢想陶青梧跟叶识檐在这里独处的这几天究竟发生过什么,是不是要比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要快活, 要更轻松自在。
止不住的好奇心让他下意识问了出来, “为什么?”
陶青梧略抬下巴,小半张脸全埋在他的肩头, 瓮声瓮气, 因为委屈再度溢出哭腔, “想你。”
他苦笑一声,双手绕过摁在她细嫩的肩膀缓缓推开, 迷惘的眼神扫过每一处, 落在那张太会讨好他的红唇上,凑近后浅尝辄止地轻吻了一下, 继而意犹未尽地用指腹抹过,轻叱:“小骗子。”
陶青梧喉间泛出涩意,接连摇了好几次头,似否定又似不满。
眼前的人以前吻她的时候从来不会如此,此刻仿佛是在等她应允,又仿佛是在看她是否会厌恶或抗拒。
他永远都是我行我素,一旦做了就会将自己的渴望尽数付诸于行动。
这一刻,她有些读不懂自己的情绪,可她唯一能证明自己的做法就是继续方才的那个吻。
纵使傅庭肆未来依旧不属于她,依旧会与其他人出双入对,但此刻她还是想要他。
反正做过那么多违背本心的事,不差这一次,堕落就堕落吧。
那双乌黑水润的眼睛宛如波澜不兴的湖,轻而易举就掀起了陶青梧脑海中的浪。
她倾身靠近,用啄吻来描摹他的唇廓,舌.尖探.入的时候竟显出一丁点的生涩来,好似两个人第一次在订婚宴休息室里的那个吻。
傅庭肆紧凝着她动作,眼睫颤动的幅度轻微到生怕搅了这场如梦般美好的亲密。
他咬牙错开唇,吮上那羞红到极致的耳尖,微喘的语调掺着点恼意,“你知道叶识檐带你出现在家宴的那天,我在想什么吗?”
“除夕那天,我本也打算带你回去的。”
陶青梧难以掩饰内心的波动,浑身上下都跟着战栗了下,不知是因为这句胜过万物的情话还是因为研磨在耳尖上的唇齿。
在认识傅庭肆以前,她自知自己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现如今每每独处,以泪洗面几乎是常态。
她从一片濡.湿中抽离,边在那坚毅的轮廓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边小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一句比一句郑重,压得傅庭肆快要喘不过来气。
他认命了,那么多的混账话都说过了,做出来又能怎么样,总好过别人说他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胆小鬼。
然而怀里的人比他要更大胆,将他腰间睡袍的带子悄无声息地扯开后,纤嫩的右手在他不设防的时候开始变得肆意妄为。
他哼出短促的一声,短暂地闭了闭眼后猛扣住那细长的脖颈,热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在这个闷热的夏夜,偌大的公寓里冷气长久开着,却被这旖.旎甜蜜的情意蒸腾到让人难以自持的温度,灼烫到需想尽一切办法褪去束缚才能稍稍得以缓解。
吻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两个人的理智早已所剩无几。
往常习惯性主导别人的人头一回落了下风,脑中松散的弦猛然绷紧。
傅庭肆错愕一瞬,被陶青梧的胆大妄为骇到,就像是一场没有安全措施差点步入野兽牢笼的未知冒险。
他托着她的腰,往上抬起揉入怀中,紧贴在一起时心跳瞬间就失了原有的节奏。
陶青梧从混沌中还未抽离,还在妄想着继续,被他用大掌攥住乱碰的一双手。
如若不是意志力强大,他真会遂了她的愿,可他不能。
又吻了会儿,他说:“我是很想,但你还小,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而后,他强忍着小腿处细密的痛,抱着怀里汗涔涔的人到了落地窗前的奢石办公桌前,很熟练地拉开抽屉翻出了两个人以前用剩下的小半盒。
陡然腾空这么久,陶青梧越发收紧了攀在他肩上的双臂,直到后背碰上冰凉的落地窗才堪堪从迷.乱中获取到一点的理智。
这块此时可以俯瞰到大片夜景的地方,她曾独自一个人待过许久,有掰着手指数他多久没回来,有靠在上面盯着直通走廊的那扇门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