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如今,他回来了,她还是会难过。
她不知下一次又要等多久。
傅庭肆很艰难地递到嘴边,塑封扯开的脆响声刚落,就被塞入到了她的手中,啜泣声是在顿觉酥麻的那一刻溢出。
他偏过头,入眼的是陶青梧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慌乱中染了几分心疼,“是痛吗?”
陶青梧抿唇摇了下头,为了探出是虚是实用修剪得圆滑的指尖抓过坚实的臂膀,让他感受她的疼。
分秒一点一点地转到深夜,她甚少会给与他反馈,却在今夜将表演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程度
饶是傅庭肆再冷静,也被激到失了轻重,一举一动皆在宣泄自己的想念和渴望。
往日里让陶青梧心慌到不敢独处的地方,皆有了两个人停留过后的痕迹。
客厅、厨房、洗手间,再到卧室,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直到晨光乍泄,两个人才相拥着进入睡眠。
傅庭肆有着强烈的生物钟,几乎头沾枕头还没两个小时就自然醒来,左手小心翼翼地从颈下抽出,临下床前还用指腹拭了下身旁这人哭到红肿的眼角。
大病了一场,看着好似比他刚接回来那几天又瘦了些,昨晚又经他这么一折腾,孱弱到几乎一碰就碎的程度。
他倾身吻了吻,刚依依不舍地侧过身,撑在床上的胳膊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搂住,脸颊来回蹭了蹭,又迷蒙着咕哝了好几句,摆明了还没睡醒。
“再睡会儿,时间还早。”他用另一只手安抚性地摩挲了下陶青梧的发顶,等着彻底没了声才下床出了卧室。
-
陶青梧困归困,但她心里藏着事,没多久也跟着醒了过来。
她先是摸了摸身侧,又侧耳听了听周围,寂静到让她再度怀疑昨夜的一切是不是又是幻觉。
好在的是,床头的垃圾桶里还未来得及收,那是最好的证明。
等换好衣服洗漱完,她抬眼看了下时间,距离秋音桐让前台开启的电梯使用权限仅剩下不到三分钟。
陶青梧打算去冰箱里拿两片吐司填填肚子,经过中岛台竟看见加热餐垫上摆放着的早餐。
她犯了难,如果吃的话,那今天就又走不了了。如果不吃,这是傅庭肆给她准备的,浪费了实在可惜。
沉思了小半晌,她终是抵不住直接坐下来享用美食。
糖油饼被保温得很好,没有失了原有的口感,味道也很熟悉,应该是秋榭园的厨师做的。
饭后,她顺便打扫了下厨房的卫生,而后就在客厅的沙发上静坐了会儿。
视线不时会瞥向远处的走廊,她拎起茶几上的帆布包,迈着小碎步到了侯梯厅,指尖触上后良久都没有反应。
陶青梧只好寄希望于安全出口,想着这么久了傅庭肆或许早就撤走了守在那里的保镖。
她推开厚包门,宽敞的平台间仅有一束照明灯光亮着,其余地方昏暗又冷清,仿若再往前一步,踏入的会是无边无际的深渊。
深吸了口气,陶青梧抱着赴死的气势一步一个台阶往下走,岂料到了次顶层,这一楼安全出口的大门竟是从里面扣着锁。
她只好作罢,转而又跑了回去。
只是在经过那部专用电梯时,她下意识就停了下来,鬼使神差地从帆布包的夹层摸出门禁卡搭上感应区,长暗着的显示区竟瞬间被启动,发出“滴”的提示音。
没来由地,陶青梧觉得心口一阵酸胀,她清晰记得她昨天有来试过,并未收到任何的反馈,可今日却偏偏有了。
她很想问问傅庭肆究竟是何用意,是给了她出入的自由,还是彻底放她走了。
上一秒,陶青梧以为有了昨晚,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是再次回到了之前那样。
可转念一想,她一开始从未想过逾矩,只将那当做顺从本心的沉沦,像是道别。
原来,这样想的竟不止她一个人,傅庭肆与她不谋而合。
又在侯梯厅待了会儿,直到显示区自然熄灭,陶青梧的思绪才渐渐回笼。
她望了眼通往客厅的廊亭,外面的强光经由长而宽的客厅径直投落了出来,扑簌的光影左右晃动。
陶青梧发觉,自从明白对傅庭肆的情意后,她再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
违心地去讨好,违心地去道歉,违心地去耍赖皮。
总要在傅庭肆的心底留下一点纯粹,起码在下一次她再说“想你”的时候,他能信她。
最后她还是拎着沉甸甸的几个手提袋离开了公寓。
从傅誉到Cybele之间的距离仅有不到五百米,陶青梧选择了步行前往。
在如此精英汇聚的地方,她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格格不入,每一步都迈得格外艰难。
等到达工作室,她径直将东西丢在了前台,还去洗手间简单打理了下自己。
经过打版工作区时,往常最热闹的地方今日竟只有寥寥几个人。
半个多月没出现,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陶青梧深埋着脑袋,默不作声地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却恰好和刚从里面出来的沈羽撞上。
这人手上捏着一沓文件,图纸上的色彩有些熟悉,是她生病前修改过后传真给叶识檐的那部分。
“呦,来了,身体好些了没?”沈羽怔了下,似是被她吓到。
她撇头,有些难为情,“已经没事了。羽姐,你这是......”
沈羽指尖划过图纸,示意给她看,“Tido今天带着甄睿跟棚,我去送修改图纸。”
陶青梧停顿了片刻,“我刚好没事做,我去送吧?”
“行,我把地址微信发你。”沈羽乐得自在,简直求之不得。
陶青梧将文件小心放入帆布包,边在手机里导航地址边往外走。
晌午十点多,日头还没到最晒的时候,所到之处都有茂密苍翠的国槐,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像是无数条金黄色的丝带在微风中飘摇。
陶青梧背光站着,棚拍的位置同样在CBD商业区,她双指滑动屏幕放大地图熟记路线,余光里却在扫着附近哪里有共享单车。
此时正好有人停靠在路边锁车,她等人离开后才去扫码使用。
等到达摄影棚已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陶青梧穿梭在园区内。
不消片刻,她驻足在棚外,一双眼紧盯着门口的易拉宝海报。
很高清的画质,上面的人蓄着及腰的大波浪卷发,比她的看起来要娇媚,更要大气。
往下看是露肩的法式亮片花朵泡泡袖礼服,神秘优雅的淡紫色点缀了许多繁杂的亮色。
看似最死亡的搭配,在那人的身上却仿佛有了生命。
陶青梧看了一遍又一遍,从发型妆造到一旁简单明了的文字介绍语,都让她挪不开步。
——大提琴演奏家·盛怀宁(港)
这一刻,望着眼前这张笑靥如花的面庞,她莫名想起了昨夜和傅庭肆亲密无间的种种,心虚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她。
看样子,叶识檐今天跟的是盛怀宁的棚,怪不得在她提出要去的时候,这人犹豫了会儿却选择了甄睿跟着。
一双脚好似灌满了铅,她一步都挪不动。
原本紧闭着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叶识檐正低着头在手机屏幕上敲击着,隐约看见咫尺之近的熟悉身影时忽而陷入怔忡。
陶青梧艰难地往后撤了点距离,似是怕叶识檐的身后会不会还跟着其他人。
“别怕,只有我。”叶识檐扫了眼身后,很迅速地带上了门。
工业园区内有一家很小众的咖啡甜品店,冷清中透着一丝惬意,垂落在周围的纱幔随着出风口拂出的冷气而轻微摆动着,像是在演绎一场轻盈的舞蹈。
陶青梧和叶识檐相对而坐,满是民族风装饰的桌布上摆放着飘着幽香的榛果拿铁。
她轻抿一口,继而从帆布包拿出文件递了出去,“我帮羽姐来送。”
叶识檐没理会,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掀眸一笑,“已经没事了,不然绝对找你请假。”
气色是比昨天好了很多,可是叶识檐还是觉得眼前的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他瞥了眼手旁亮起的手机,又抬腕看了下时间,“我得回去了。下个月Cybele有一个设计展,你出套作品。”
陶青梧原本还在看窗外的风景,闻声双目睁到最大,“我吗?我可以?”
叶识檐被她正襟危坐的姿势逗乐,腰板直挺挺得像是个认真听课的好学生,“对,你。这次你改的图纸都用上了,总不能一直让你做我的小助理,总要出来独当一面。”
不多时,陶青梧乱了良久的思绪瞬间豁然开朗,面色都跟着红润了好几个度,俨然是一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样子。
“好,我会认真准备的。”
她急忙挎起丢在身旁的帆布包,品了一半的拿铁也不喝了,着急就要走。
叶识檐点头,“回去吧,晚上带你去吃饭。”
从园区到工作室,陶青梧单车都比来的时候踩得要卖力了许多。
一到办公室,就拿出所有的工具投入到设计稿的怀抱中,直接错过了午饭,晚饭还是叶识檐从棚拍的地方忙完回来叫她去吃的。
饭后陶青梧回了工作室取行李,又被叶识檐开车送回了家。
都到门口了,她只好将人迎了进来,空了半个多月的房子直饮水没开,她只好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烧给叶识檐喝。
一米多长的沙发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叶识檐接过陶青梧递来的杯子,目光略抬径直落在了眼前这人微敞的领口处,一对如薄翼般漂亮的锁骨周围被人啄吻过留下的青紫痕迹若隐若现。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反应过来那些代表着什么。
他喉间一涩,捏在马克杯上的指节泛白,没忍住脱口道:“你和傅庭肆重新在一起了?”
陶青梧显出一丝茫然,不明白话题怎会转得如此突然,头一偏刚好捕捉到叶识檐从自己身上紧急挪开的视线。
犹记得早上从傅誉离开前,她费了好大的劲才用多色遮瑕盖住了锁骨处傅庭肆留下的吻痕,想必那里被高温蒸腾了一整天早就化开了。
她埋头,不由地拢了拢散开的领口,似是觉得不够还往后扯了下,溢出很难堪的一声笑,“应该不算。”
叶识檐霎时明白昨儿这人为何非要多待一晚,强压住眼底的黯沉,经过几秒钟恍惚后,才缓缓出声,“你既然见到了他,那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半个多月前他险些出事?”
陶青梧眸光闪动,一脸认真地凝着他,显然能看出来是不知情的。
他自嘲一笑,修长的手指停在喉结处,慢条斯理地扯松了顶在那里的装饰领结。
叶识檐承认他对陶青梧存的心思不单纯,想得到,也想掠夺。
可他自幼接受的都是高素质教育,懂得成人之美,不忍看明明相爱的人却在互相折磨的桥段。
沉思了会儿,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淡淡出声:“傅庭肆在龙湖璟玺的那套房子闹了火灾,他在里面差点出事。”
话音刚落,陶青梧刚拿到手里的手机倏地滑落到腿上,而后掉在地毯上,微抿着的唇轻微抖动着。
傅庭肆那满是疮痍的小腿,下一秒便出现在脑海里。
她有猜到应该是被高温烧伤所致,只是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这么多的隐情。
入了夜的京市本该是闷热的,可陶青梧却觉得自己如坠极寒之地的冰窟。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地从家里跑出去的,被潮湿的热风拂过挂着两行热泪的面庞,又滑稽又狼狈。
陶青梧在街边奔走了足足半个小时都没等到车,最终还是拗不过姗姗来迟的叶识檐,而后踏上了前往傅誉的路途。
她脑中纷乱,对于窗外迷离又梦幻的夜景视若无睹,独有方才在家里叶识檐的话在耳边不停循环播放着。
——就是在我带你去香榭酒店参加家宴那天出的事。
——我不在现场,只在偶然间听到音桐告诉姐夫。那晚火势燃得很大,傅庭肆从浓烟滚滚的屋内出来,手上拿着的礼盒被烧得面目全非,只露出里面休闲西装的一点边角料。
——音桐说那是你亲手做给他的。
——他说他只要你。
......
陶青梧故作镇定冷静,然而心脏处的钝痛仿若被最锋利的利器划过,让她沉着发出的桀桀之声如同寒夜里刺耳的悲鸣。
她歪头靠着,生怕眼泪砸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一直不停地用手背蹭过。
不止是污点,她更是傅庭肆平安顺遂人生里的灾星。
他为了她受了鞭打,健硕的背脊现如今还有着深浅不一的痕迹,然而旧伤刚愈又添新伤,依旧跟她有关。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驶到傅誉集团的楼下。
陶青梧抹了把眼泪,侧身下车时忽地被一旁的人拽住。
叶识檐声音哑着,“你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