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万里一怎么敢开心，她最好的朋友生死未卜，盛临最好的朋友命命丧黄泉，造就这样的结果，很大一部分都和她有关。
她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可是盛临从来没有放弃过。
他有空就往万里一家跑，有时候是给她唱新学的曲子，有时候给她带好吃的东西。
他很少有什么执念，只是这一次，他再不做点什么，就真的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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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应樱死讯的那天，是个很早的清晨。
万里一像是有预感，整夜睡不着觉，心慌得不行。
一整晚的提心吊胆后，收到了应樱的消息。
只是发消息的人是应樱的父母，内容是群发的讣告。
万里一很久没有缓过神来。
直到盛临再次出现在他家。
他也看到了那条消息，所以第一时间就赶来了万里一的家中。
万里一无神地看着他，不知所措地问：“盛临，你怎么，这么早？”
“怕你难过，来陪你。”
怕你难过，来陪你。
一句话，令万里一溃不成军。
应樱从来没万里一说过什么要和贺桥出去旅行。
她只是和贺桥一样，去世了。
所以，哪怕是在万里一因悲伤过度而自己构建的世界里，自那日之后，她也没再见过应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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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临怕万里一难过，去陪伴她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可他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在他有一次晕倒之后，家里人再也不允许他随意出院。
盛临这个时候还想着万里一，“我真的没事，我得出去一趟。”
“盛临你清醒一点。”盛微崩溃地大吼，“你要是那么喜欢她，我帮你把她叫过来行不行？你别再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姐姐求你了。”
她说着，声音弱了下去，又蹲在地上无助地哭了起来。
老天爷啊，你要不要看看你做了些什么事？
盛临很少见盛微哭，家境殷实，爸妈疼爱，嫁的老公也是对她宠爱至极。
她似乎没有哭的理由。
盛临还记得，盛微出嫁的时候，他臭着一张脸，虽然在家总被盛微欺负打压，总是看她不爽，但一想到盛微要被别的男人接走了，他就有种无名的怒火。
他曾恶狠狠地对姐夫说：“你要是让我姐掉一滴眼泪，我就给你一顿打。”
没想到后来，惹盛微掉眼泪最多的居然是他自己。
一股犀利的酸只冲鼻腔，盛临别过头，眼眶也泛起了淡淡的红。
好久，他才哑声说：“我不去了，你也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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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临的时间开始大量耗费在医院。
就连平日里工作最忙的盛东成，都开始对他寸步不离。
盛临第一次享受到皇帝一样的待遇。
没出医院的日子里，他不放心万里一，时常用微信和她聊天，每天在看到万里一回复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松口气。
虽然盛微总是安慰他，万里一应该不至于让人太过担心。
在学校军训结束后的不久，万里一在微信上告诉盛临，她要回学校了。
可盛临的身体状况已然不适合回到学校继续学习，时常的头晕目眩和疼痛令他几乎不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盛临说了句恭喜。
万里一说：【明天一起吃个饭吧，好久没见你了。】
犹豫了一会儿，盛临说好。
万里一想过回学校的很多种可能，想过同学们会对她露出鄙夷的眼神，想过流言蜚语会向刀一样朝他劈来。
却独独没想过回学校面临的第一件事是徐启的一顿暴打。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是万里一在医院醒来之后，收到的一条匿名短信。
徐启在N大徘徊了那么久，本性难移，对好多女同学动手动脚过，有人说，徐启的一个眼神都会让人感到不适。
万里一只觉得麻木。
盛临在床边守着她，脸上带着淤青。
万里一闭了闭眼，不堪和耻辱的情绪几乎埋没她，她死死咬着下唇，说道：“盛临，谢谢你。”
“还有，对不起。”
盛临摇了摇头，示意这些都是小事。
一个男子汉，受这点伤根本不足挂齿。
可是徐林不这么想。
万程路过万里一的宿舍楼下，本来想帮她的，可是被徐启捡起身边的石头砸伤了头。
盛临没有留意，所以没能及时阻止徐林气势汹汹地进入了病房。
徐林厌恶地看着万里一，嘴唇都在哆嗦，“万里一，你说你是不是个害人精？”
盛临站起来挡在她的身前。
徐林激动得满脸通红，骂道：“你和你那个爹，怎么就没一个好东西，你是不是一直怨我，觉得我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但是我告诉你，你根本就没资格怨，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是徐林，我那个畜生弟弟的孩子......”
盛临把徐林推了出去。
后面的话被房门隔绝在外。
万里一模糊的记忆清晰了起来。
她想起了，她在警局第一次见到外婆的那天，外婆和徐林后来是在争执什么。
“让一一登记在你名下，不然有个犯罪的爸爸，前途就毁了。”
“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又不是我的孩子，登记在我名下，我还得养她不成？”
“不需要你养，我老太婆别的不会，带孩子可是一把好手，而且我有退休金，一一我养得起！”
“我看你真的是老糊涂了，送去孤儿院不好么？”
“不好！”
盛临也曾说，你和你那个双胞胎弟弟，真是一点也不像。
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
徐启是她的爸爸。
而印象中那个瘦弱却总是尝试保护她，疼爱她的舅妈，居然是她的亲生妈妈。
万里一低头，竟然笑了出来。
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出来。
这也太戏剧化了。
她以为她的人生已经够烂透了，原来还可以更烂。
盛临站在原地，好久，才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别难过，我会陪着你的。”
万里一才想起，以往每一次难捱的时光，似乎也是盛临陪着她度过的。
万里一抬起头，睫毛上还悬着一颗晶莹的泪珠，“盛临，那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盛临垂下眼皮，沉默了。
时间流逝，他几乎是在她每一次需要的时候都能给予温暖。
可他不知道万里有在一点点爱上他。
亦如万里一不知道，盛临在一步步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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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立夏的时候，被烧成重伤的楚菲菲，在医院挣扎了几个月之后，撒手人寰。
这个消息刚爆出来的时候，网上一片叫好。
毕竟在外人看来，楚菲菲就是品行不端的大坏蛋，不然怎么那么多黑料？还会在学校放火？
万里一翻着评论，没叫好，也没替楚菲菲说话。
她很麻木。
盛临在她面前刷脸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一开始还会有微信联系，后来，微信联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万里一时常翻看两人的聊天记录。
前段时间，盛临想方设法地想让她开心起来。
为了不让他担心，万里一会扯着唇角，尽量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一点。
第67章 永别
往往这个时候他就会问：“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还会这样笑么？”
万里一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些不好的字眼，心脏下沉，“你不在？盛临，你会去哪儿？”
盛临轻松地笑笑，“我爸妈准备让我出国，可能就是最近。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得快快乐乐的啊，不然到时候，我怎么放心走啊？”
他说话太多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咳嗽。
比如现在。
万里一忽然意识到，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听见盛临咳嗽，变成了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他的脸色也开始带着病态的白，人也不如以前跳脱活跃了。
他现在看起来和病秧子没两样。
只是这天的万里一沉浸在盛临要出国的悲伤中，没有留意种种细节。
得知盛临要走，她莫名的委屈，即便是盛临这样优秀耀眼的人本就应该拥有大好前程，“那你会常回来么？”
“你要是开开心心的我就常回来。”
“那我每天给你发送一张我的笑脸自拍。”万里一说。
“不用。”盛临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不希望你把这件事当成一件任务，我只希望你每天都发自肺腑地开心。”
万里一咬唇不语。
盛临语重心长地说：“一一啊，你是独立的个体，不是需要攀附别人才能活下去的菟丝子，你活得开心漂亮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别人。”
许久，万里一终于说：“我一个人也会好好生活的。”
盛临明显不信，“我们拉钩。”
“盛临你好幼稚啊。”
嘴上说着幼稚，万里一还是伸出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拇指。
盛临走得匆忙，以至于万里一都没来得及去机场送他。
他离开后，两人的交流只是靠着社交软件。
万里一一开始嫌弃冷冰冰的文字看不见表情，听不出语气。
可是现在，他给她发冷冰冰的文字的频率越来越低了。
他上一次的回复，是在一周前。
是在忙吧，万里一收起手机，自我安慰地想。
盛临是在忙。
忙着在医院度过最后的时光。
这些日子，盛微和何欢老是背着他偷偷抹眼泪，可是两人浮肿的眼睛瞒不住他。
“姐，你好像瘦了。”
盛微削水果的手一顿，随后抿紧嘴唇没说话。她从来没这么伺候过别人，一个苹果，削下的皮都带着大量果肉。
她根本就不会削水果。
“我来吧。”
盛临看不下去，想去抢她手里的刀，盛微却转过了身，固执道：“我可以。”
于是盛临就不说话了。
他转头望向窗外。
医院这种地方真安静啊。安静得好像不该存在这个喧嚣的世界一样。
盛微说：“你要不要出去走走？老在病房里呆着会不会太闷？”
盛临摇了摇头。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万里一发过来的信息。盛临低眸凝视着屏幕，直到它再次熄灭也没有任何动作。
盛微把苹果塞进他的手里，斟酌着说：“你是不是很想一一啊？要不我把她叫过来？”
对于盛微的提议，盛临有短暂的心动。不过很快他就压下了这种荒谬的想法。
“我都快死了，让她过来做什么？多晦气啊。”
“你胡说什么呢！”
盛微眼中又蓄满了泪水。
盛临不知道她现在连这种话都听不得了，“你别激动啊，别哭了，天天哭，你是孟姜女啊？”
盛微抹了把眼，硬生生把眼泪咽了下去。
盛临苍白着一张脸笑了笑，“干嘛一天天沮丧着一张脸啊，多对我笑笑好不好？”
盛微笑不出来，她甚至不敢去看盛临。
他现在瘦了很多，身上总是会疼痛难忍，医生建议他回家，爸妈都不愿意放弃。
在长期的药物和化疗的折腾下，他瘦了好多，病号服穿在身上，十来岁的少年看起来单薄极了。
盛微别过头，忽然很小声地说：“以前小的时候犯了错总是嫁祸给你，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也总是我先享受，后来嫁了人，还让你当牛做马，我这个姐姐做得真差劲......”
“你不差劲。”盛临温柔地否定她。
“我就是很差劲。”盛微捂着脸说，“盛临，我知道我以前很坏，所以你要多给我一点时间弥补，你要多给我留一点时间，求你了......”
盛临闭了闭眼，脑袋突然开始作痛。
他本来还想安慰盛微几句，可痛感来势汹汹，他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双手就下意识抱住脑袋弯下了腰。
又去鬼门关走了一回。
不过这次，又幸运地挺了过来。
盛临再次有意识的时候，病房里挤满了人。爸妈，姐姐，还有和他关系较近的亲戚。
何欢摸了摸他的脸颊，嗓子早就哭哑了，“医院这种地方不适合久待，妈妈在家煲了汤，咱们回家。”
盛临笑了笑，“好啊，回家。”
回家后，盛临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刻意没再和万里一联系，他怕和她多说话就会更加舍不得她，可是他总得离开他的，她也要适应没有他的生活。
盛临旁敲侧击地，从别人那里得知了万里一重新回到了学校上课。
她的话少了很多，学校偶尔也有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但对她的影响并不大。
盛临想，活得沉闷点就沉闷点吧，他是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如果可以，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强。
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去主动见万里一，可是有一天他忽然很累很累，不同于以往全身疼痛的那种崩溃，而且连眼皮都快睁不开的无力感。
他吃力地对盛微说：“可以开车带我出去转转么？”
盛微默契地带他去了N大。
盛临脑袋抵着车窗，眼睛一直在校园的道路上搜寻着，可最后累得阖上了眼，也没看到那个期盼的身影。
再醒来，天就黑了。
他脑袋枕在盛微的头上。
见多了他莫名其妙就昏迷的场景，盛微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激动了，可她强装淡定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地抖，“臭小子，又吓我。”
“那你有没有被我吓到。”
盛微的眼泪刹那决堤，“太他妈吓人了！盛临你怎么可以这么吓你姐姐啊！你知不知道我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你要出什么事我回去怎么和爸妈交代啊呜呜呜......”
盛临想安慰她，可回想生病的这些日子来，他什么安慰人的话都是说遍了的。
他越说，盛微只会越伤心。
盛临叹了口气。
盛微掉着眼泪说：“我知道你想见一一，我给她打个电话，把她叫过来好不好？”
“叫过来做什么？”盛临说，“她会伤心的。”
“可你见到她会开心的。”盛微不管不顾地说，“我只想让你开心！”
盛临轻声说：“别胡闹。”
他看向窗外，好一会儿，又看向盛微的脸，“姐，我很喜欢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