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大少将军已给过我信物。”
芷尧不是一个爱笑的人,此时却忍俊不禁。
兄妹俩连对人好都一样。
“那便好,那便好。”
高闻雁将平安符收回,视线扫过那玉佩,不禁一愣。
“大哥将这个给了你?”
“是啊。”
有好些年了,自他们在边疆分别后,高闻溪便给了她这个玉佩,说拿着它可以得到高家所有暗桩的帮助。
她看玉的质地上乘,怕是什么贵重之物,迟迟不肯收,然而高闻溪只说是个信物而已。
最终仍是收下了,因为她也想留个念想。
此时看高闻雁玩味的神色,芷尧便知高闻溪又在唬她了。
第49章 女郎认识的人倒是很多
打高闻雁记事起,便见高闻溪戴着一个玉佩,一问,才知道是她那个素未谋面的祖母留给他的。
祖母去世的早,高闻庭尚未出世,她便已撒手人寰。
临走前,将玉佩给了她最疼爱的孙子。
那时高闻溪不过三岁,什么也不懂,只知再也见不到祖母了,哭得很伤心。
长大后,通过高夫人的转述,兄妹仨才知道,那玉佩原是祖母和祖父的定情信物,她珍惜得很。
而高闻溪将它给了芷尧。
既然芷尧不知情,那她也不必当这个多嘴的人。
于是她笑了笑,一笔带过:“无事。”
估摸着楚序该回来了,高闻雁问:“姑娘现下住在何处?”
“今日刚到,还未来得及寻住所。”
于是高闻雁去找那掌柜的,要他给芷尧一间房,并一下付了多日的房费与饭费。
她将承霜往桌上一摆,威胁道:“若她在你们店里有个闪失,掌柜的自己掂量掂量吧。”
她不知芷尧会待到何时,便让掌柜的将账目记下,送往酒铺。
一切料理妥当,她笑着让芷尧在这住下,不用担心任何问题。
芷尧欲推脱,高闻雁却道:“我们给这掌柜的留了些银两,令他每日买米发粥,姑娘便当是帮我们的忙,监督他是否有挪为私用。”
如此,芷尧只好应下。
“姑娘早些休息罢。”
送芷尧进房,高闻雁转身出了客栈,准备去酒铺再交代些事情。
她方走出,便有一道黑影躲了进去。
“何人!”
高闻雁抽出承霜,谨慎地往拐角走去。
正要挥剑,听对方沉着道:“是我。”
“大哥?”
她睁大了眼,将剑放了回去,兴奋道:“你果真来了?”
高闻溪本不想让她知道,但已经被发现了,若逃走,恐怕只会让高闻雁平白担忧。
她不禁邀功:“大哥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高闻溪一时语塞,他没想到两人会遇上的。
“嗯。”
高闻雁上下瞧着他,不仅一身黑衣,甚至戴了冗长的幂篱。
“你便这样跟了一路?”
“多事。”
“是,是,我多事。”说完,她笑问:“大哥何时回去?”
“一会儿便走。”
“这般着急?不若明日等我一齐回去?”
高闻溪摇头:“我不可离京太久,两人同回亦过于显眼。倒是你,路上多加小心,不要莽撞。”
明知拐角有人还往前去,胆子不是一般得大。
“女郎?”
高闻雁回头,见楚序站在明亮处唤她。
看她带着浅露,便知已卸掉伪装,于是楚序连嗓音也不变换了。
然而楚序没有认出高闻溪,他方从外间回来,只见她在与一男子说话,神色雀跃。
即使隔着幂篱,高闻雁也能感觉到高闻溪戏谑的眼神。
她挠挠头,当下推了高闻溪一把,匆匆道:“那你赶紧回罢,一切小心。”
高闻溪没有说话,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可高闻雁只觉得麻烦,回家后定少不了被他“打击报复”。
没事,楚序易容了,他不一定能认出来。
高闻雁只得如此安慰自己。
“小小的温州,女郎认识的人倒是很多。”
不顾楚序微冷的语气,高闻雁叹口气道:“先进去再说罢。”
两人自然地回到了楚序房内,他取水卸了脂粉,肤色一下白净起来。
进屋后,楚序一句话也不说。
高闻雁正在想措辞呢,见他往茶桌旁一坐,自顾喝起茶来。
于是她主动挑起话头:“今日可真是巧啊,连连遇到旧人。那许久未见的一个兄长,竟也刚好路过温州。”
她说得轻巧,目光却在偷偷打量他的脸色。
“只听闻女郎上头有两位兄长,却不知从哪又来的一个。”
高闻雁不禁语塞,可不正是她那亲大哥。
但她不想将高闻溪的行踪告诉任何人,于是继续瞎编胡造:“可不就是一个远方的表哥,许久未曾联系了。”
“嗯,许久未曾联系。”
楚序淡淡瞥了她一眼,轻飘飘道:“两人都遮了脸,却能认出对方,想必失联前感情定很好。”
高闻雁实在编不下去,只得投降般地跑到对面坐下,向他讨一杯茶水喝。
“我记得女郎向来不爱喝茶。”
她笑道:“再尝尝,兴许这次就喜欢了呢。”
给自己倒上一杯,她笑着一口饮尽,只觉得满口腔皆是苦味。
看她被苦得皱起了脸,楚序脸色才稍霁。
“丞相怕不是故意的!”
明知这是苦茶,却不告诉她。
“我可什么也未说。”
他低头喝了口茶,高闻雁便想看他被苦后的反应,结果他脸色平静,什么亦没有。
高闻雁失望道:“果真能忍。”
楚序放下杯子,轻声道:“若真能忍便好了。”
他的声音太轻,连一向耳力甚好的高闻雁都没听清。
“什么?”
“无事。”
他将话题回到了温州一事上。
“情况和女郎所知道的无差,女郎回去后,只需向令堂如实说起便是了。”
高将军是个胸怀大义的,又是一个性情刚直的,最忍受不了这些事,他一定会进谏。
见高闻雁神色犹豫,楚序便知她在担忧什么。
“高将军虽当了这出头鸟,但我向你保证,他断不会有事。谢参也好,薛赫也罢,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眼中闪过一抹狠色,被高闻雁敏锐地捕捉到。
她才想起,这可不是那个需要她护在身后的病秧子,而是可在朝堂上搅动风云的丞相啊。
高闻雁不禁觉得好笑,若叫世人知道,时常针锋相对的丞相和高将军,原来不是这般,他们会作何反应?
“你笑甚?”
楚序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以为她又不信自己。
她摇摇头,道:“只是觉得,从未想过会从丞相口中听到这些话。”
“嗯,我也未想过,会有告诉你的一天。”
因为,是意外啊。
无论对高闻雁来说,还是对楚序来说,他们今日能如此相处,都是意料之外。
第50章 大少将军,珍重
高闻雁原以为他们会在明日一起出发,不想楚序竟也要连夜赶路。
“你的身体……”
“无碍。”
按理说,楚序现在已被“找到”,他的马车正在从历山回京。
他调头回温州,已是耽搁了不少行程,接下来需快马加鞭才行。
仍在权衡时,突然有人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两人面面相觑,高闻雁快速地爬了窗回去,开门却见是那酒铺的老板。
她登时皱起了眉头,心中隐隐不安。
“京中来的急信。”
看上面有加急的标志,那老板赶紧就过来了,不敢耽搁。
见老板要走,高闻雁把他叫住,指了指尽头的一间屋子。
“那里边的姑娘会在温州待上一段时间,你们精心照顾着,若有什么问题,你我都担不起。”
如此中的话,听得老板脸上一慌,默默地看了房间一眼,将位置记住。
他连连点头:“小的定鞠躬尽瘁。”
“嗯,辛苦管事的了。”
她转身回屋,却见楚序已在屋里候着。
“丞相怎会在这?”
“不过是跟女郎学的。”
好吧。
她撇撇嘴,手上动作却不含糊,飞快地拆开信。那字龙飞凤舞的,一看就是林倚山的手笔。
越往下看,高闻雁的脸色愈发难看。
林倚山每日都派人跟着陈友,也接到了回信,说发现有人正在接触陈友。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行动的前一天,陈友死了。
死在了他的小草屋里,留下满脸的不可置信。
欲利用陈友的那个人,最终杀了他。
“有一个奸细死了。”
高闻雁轻描淡写道。
“哦?”
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楚序坐直了身子。
“那便是王永了。”
他笑着下了定论。
楚序之所以被追杀,正是因为他派去的探子被发现了。
巧的是,高闻雁这边又出了这事,王永算是不打自招了。
王永心虚,欲先停止行动,只是万万没想到,楚序和高闻雁的消息还能互通。
高闻雁不悦:“果真是他。”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军营起火就在这两日,既然陈友已死,军中又严加防备,或许可以稍微安心一些。
然而高闻雁不敢掉以轻心,眼看不久后便是中秋,若要有童谣被传出来,便是这段时间了。
“你何时出发?我与你一道回去。”
若骑得够快,没准还能赶上高闻溪,将陈友的消息告诉他。
“你要与我一齐?”
他笑意深深,高闻雁本没别的意思,反而被望得不好意思。
“若不愿便算了。”她道。
“怎会不愿?又得女郎同行,幸甚,我自然是开心的。”
他这张嘴,素来会说好话。
高闻雁充耳不闻,将他打发回房,约好一刻后在客栈门口见。
敲响尽头那间房门,等了好一会儿,芷尧才来开门。
“可是打扰芷尧姑娘就寝了?”
见是高闻雁,芷尧愣了愣,下意识地看了眼房内。
“未曾,女郎可有事?”
芷尧自幼跟着师傅行医,打小便是个修身养性的,于是连着性子也是淡淡的,叫人觉得不好接触。
她怕高闻雁误会,已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亲和些了。
谁知高闻雁压根不在意这些。
“我是来与姑娘告辞的。”
“本打算明日再走,忽有急事,今夜就启程。”
“温州现下混乱,还请姑娘千万珍重。”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皆是嘱咐的话语。
见她诚恳的模样,芷尧心中不免一暖,点头道:“女郎亦是。”
高闻雁还是不放心,再次叮嘱:“那酒铺,可得记着啊,姑娘千万别见外。”
送走高闻雁,芷尧转身,扫了眼衣柜,道:“走了。”
衣柜后缓缓走出一道修长身影,高闻溪一脸无奈。
不曾想过,有一天他竟要躲着家中小妹。
高闻溪才将将翻窗进来,话还未与芷尧说上呢,这边高闻雁就来敲门,捷足先登了。
“不是不能离京吗?”
她垂着眸子,不曾看他。
“嗯,确实不能。”
所以他一路都不曾露面,原本亦是要走了。
可当马蹄踏出温州城的那一刻,他还是咬紧后牙关,利落地调了头。
这一别,不知下次见面又是何时。
“你一路都跟着我?”
芷尧明知故问,随即又道:“既然要瞒我,何不瞒个彻底?”
这样谁心里都没有负担。
看出她的想法,高闻溪笑里带了些坏气,目光仍牢牢锁在她的脸上。
“便知你会这样想,所以我突然反悔了。”
“我偏要叫你知道。”
偏要你念着,不能相忘。
芷尧睫毛轻颤,仍是不抬眼看他。
两人上次相见,已不记得是何时,但总归只是隔着人群的匆匆一瞥。
听闻高闻溪已返京,于是她频频出神,总想着是否能见上一面。
师傅见她心不在焉,便三番两次地想将她打发走。芷尧不肯,又拖了好几日,但见白衣城病患已不多,才肯愧疚离去。
在京城,她也没敢闲着,依旧每日出诊,为人看病。
日子好似与以往没有不同,可每次日落时分,高闻溪总会来为她点起一盏灯,让夜幕缓缓降临。
看到灯下那人近在眼前,芷尧才敢心安。
其实,若没有温州,芷尧也不打算在京城久留的。毕竟比起京城,还有更多地方需要她。
高闻溪心里亦是清楚,所以从未开口阻拦,所以默随一路。
可私心还是想要她多念着自己一些,哪怕多一点也好。
“我走了。”
横竖已经看到她了,高闻溪拔腿便往窗边走。
却听她蓦然出声:“我再为大少将军把一次脉吧。”
高闻溪说过,纵然芷尧脸上荣辱不惊,可她所有的情绪总能写在眼里。
后来,芷尧再见他,便也学会了低垂眼眸,不让他再看得真切。
此时,她一双眸里仿佛含了半汪秋水,正殷殷地看着高闻溪。
搭上他的手腕,他有力的脉搏便在指尖跳动着。
自第一次切脉察觉了他的心如鼓擂,此后,芷尧便总能听见自己。
“脉象一切安好,只是有些疲劳。”
她收回手,给出了诊断。
“大少将军,珍重。”
“嗯。你也是。”
芷尧走到窗边,那人身手向来敏捷,没几下便已稳妥落地。
他的身影在夜色中迟疑片刻,终翻身上马,不再回头。
第51章 那便先把王永端了
三人一路快马,出了温州,直往京城奔去。
知行本在他们身后,忽然赶到高闻雁身边,欲言又止。
趁楚序不注意,高闻雁偷偷缓了马速,侧脸问:“可是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