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荒诞而诡异,一时间像是落入毫无伦理纲常的魔窟。
虞初羽胃部再次感到不适,舌尖泛起一阵干呕。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眼前,遮住她的视线。
“师姐,别看了。”
“等等!”虞初羽握住他的手腕,突然注意到一缕不甚清晰的灰雾从那一个个“人”身上发散出来,尚未飘远便被他们正在撕咬的人彘吸收。
“怎么了?”幽霁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没看出什么异常,不解的问。
“是灰雾。”虞初羽喃喃道,脸上带着几分困惑,“从那些‘人’身上冒出来的灰雾。”
难道这东西是人为制造的?
原理又是什么?为什么这些人身上会产生灰雾?又为什么这些灰雾会被那个人彘吸收?
一堆得不到解答的问题一股脑涌上来。
虞初羽顿时感觉脑袋一抽一抽的疼,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不属于她记忆中的画面闪过。
然而那幅画面消逝得太快,任她如何绞尽脑汁,都无法复现。
这时,幽霁突然出声。
“师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
虞初羽骤然从莫名的思绪中脱身,深深呼吸几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空中嗅了嗅。
“我没闻见什么气味。”
幽霁不信邪地又嗅了嗅,突然眉心一蹙,整个人顿时如临大敌,二话不说搂着虞初羽的腰迅速朝外奔去。
直到跑出数十米开外,身后的屋子毫无征兆地炸开漫天刺眼的红光。
-
虞初羽和幽霁站在隔壁峰顶向下望去。
只见火光呈破竹之势,几乎将下首的一切吞噬殆尽。
山上的草木,草木中的院落,院落中的屋宇,以及——屋宇中的人。
原本漆黑的夜幕被染得通红,形成晚霞般绚丽的绝景。
不过在这一绝景之下燃烧的却是无尽黑暗。
渐渐地,有人被此处的动静惊动,从一开始的无序到默契配合,采取补救措施。
然而任使他们用尽水系术法,却怎么也无法熄灭那火半分。
“那里有人。”幽霁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开口。
虞初羽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却是迟了一步。
虞初羽:“看清楚模样了吗?”
幽霁迟疑地摇了摇头:“那人穿着红衣,整个人融在火光中,看不太真切。”
虞初羽脑海中立马浮现两个常穿红衣的代表性人影。
颜上月与世隔绝上百年,按理说没有理由来黄泉道上放火,但偏偏这火如何也熄不灭,十分符合离火道奉为圣火的“凤凰火“”——实际上的狐火的特征。
虽说凤栖梧也能控制狐火,但如此浩大阵势,除非对方藏拙……
没能得出结论,虞初羽便感觉到有人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两人没再停留,迅速离开。
黄泉道的火烧了整整一晚,临近天明才堪堪熄灭,彼时,山上已是一片焦黑,生机全无。
原本野蛮生长的半人高杂草此刻已经了无踪影,山上的院落也被烧得只剩下一个轮廓,轻轻一触,便全然化为灰飞,最终什么也没剩。
第二日清晨,虞初羽起身开窗时,一阵清冽的凉风拂过鬓发。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转身出门,脚步骤然顿住,保持着当前的姿势后知后觉地朝外伸手。
不是错觉,温度真的降下来了!
不同于往日置身离火道时的灼人热气,此刻空气中甚至带着丝丝凉意,仿佛经年的火焰彻底熄灭一般。
第98章 第 98 章
虞初羽带着这份疑惑走出阁楼, 阁楼外是离火道派来清扫落叶的小童。
“仙人早。”小童看见她的身影,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虞初羽没忍住问了句:“此处可是设了什么阵法?温度似乎比往日低了许多。”
“不只是这里,怕是离火道周边的温度都下降了。”小童回答, 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告知。
除了昨晚那场来源莫名的地道大火,从今早开始,离火道周边也出现了一间奇事。
所有的火山熔岩一夕之间尽数消失,只留经年累月沉积下来的冷灰。
“不过应该算是好事吧,以后大家就不用担心睡梦中被天火波及了。”小童脸上透着几分天真的纯稚。
“嗯。”虞初羽笑着同他道别。
沿着山路下去,没走几步便看见幽霁的身影。
视线对上的瞬间, 只见少年眼睛一亮,远远朝这边挥手, 随后几步来到她面前, 递过手上的吃食。
“师姐, 我带了你喜欢吃的。”
虞初羽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 莫名有点像当初那只小狼狗,没忍住踮脚摸了摸他脑袋。
“谢谢师弟。”
幽霁配合地低下头, 一副任其施为的模样。
“小羽。”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虞初羽手上的动作一顿, 收回手朝身后看去。
微微颔首:“大师兄。”
两两相比, 亲疏立见。
幽霁见状眯着眼朝远处的人看去,视线中带着几分敌意。
虞初羽想到什么, 顿了下:“正好我也有件事要同师兄说。”
简祯闻言不自觉松了口气, 正要询问什么事,头顶突然有一群人搭乘着各色飞行法器齐刷刷飞过, 即便赶路也没能阻止他们分享八卦的热情。
“那可是十峰峰主之一, 竟然就这样轻易死了。”
“谁会防着自己的徒弟呢?那人肯定是因此让相峰主放松警惕的。”
上方的声音随着距离远去, 但留下的信息却不少。
就这会儿的时间,还有人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朝同一个方向而去。
虞初羽一头雾水。
徒弟?他们是在说庄鸣吗?
可是昨日江黎不是前去搭救了吗, 难道没将人带出来?
“小羽,你方才要说的是什么事?”
简祯等周围复归平静,这才将方才被打断的话又问了遍。
虞初羽回过神,脸上难得带着几分踟蹰:“大师兄此番来离火道,想必也是为了寻求第五峰的独特的炼器之法锻造右手吧?”
简祯没想到她会提及此事,一时有点意外,但还是承认了。
“这些年左手用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便。”他下意识解释道,见虞初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会补上后半句,“不过父亲认为此事有碍修行,这才让我顺道考虑一番。”
虞初羽抿了抿唇:“师兄可否再等几日?”
简祯脸上浮现些许疑惑。
虞初羽:“我认识一位医术不错的朋友,不日便会抵达离火道,有……兴许有一定希望能治好师兄的手伤。”
幽霁眼帘微垂。
听完虞初羽的话,他这才意识到为什么明明此番所行的目的不再,对方却依旧迟迟不打算离开。
不过是小小手伤,至于她如此费心吗?
就算他的手废了又与她何干?
当初这人将她丢在寒川时可没顾及过她性命!
幽霁没来由的一阵烦躁,抬头朝简祯的右手看去,语气中带着些许恶意:“众人皆知君子剑惯用左手,倒没想到原来是因为大师兄的右手废了。”
“幽霁!”
还没等简祯开口,虞初羽冷声警告。
幽霁没想道她会如此反应,态度淡去,双唇紧抿,脸上多了几分受伤。
“师兄莫要同他计较。”虞初羽恢复往常的神色。
看着两人之间骤然出现的分歧,简祯心底突然涌出一股卑劣的庆幸。
他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无妨,我会等小羽的朋友来的。”
虞初羽微微颔首示意后,转身离开。
明明是两个人的路,路上却沉默得可怕。
虞初羽看了看他双唇紧闭,一副光明正大生闷气的模样,叹了口气,主动示软。
“抱歉,方才我不该凶你。”
幽霁偏过头,不去看她,心里却被哄好了大半。
虞初羽:“不过,以后别说这种话了。”
听见这话,幽霁心中的郁结顿时卷土重来。
他眼底眸色沉沉,气极反笑道:“连说都不可以吗?那哪天我要是废了大师兄的手,师姐岂不是就要同我刀剑相向?”
虞初羽脸色变了变,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轻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我欠他的。”
幽霁不理解:“之前师姐险些葬身寒川,再大的情谊,一命相抵,难道还不够吗?”
“这不一样。”虞初羽垂眸。
幽霁不依不饶地追问:“哪里不一样?”
“他有他的行事,我还我的恩情,二者并不相干。”
此事是她的心结,只有解开,她才能彻底斩断前尘。
幽霁停下脚步,一改往日的温顺,露出内里的乖张:“既然如此,我要废他的手也与师姐无关吧?”
虞初羽一时间有些头疼:“别做傻事。”
生怕他真就心血来潮同简祯打起来。
幽霁深深看她一眼:“师姐怎么就知道我是做傻事了?难道是觉得我不如大师兄?”
“同门相残是会收到门规严惩的。”
虞初羽不知道怎么又扯到两人谁不如谁身上去了,只觉得心累。
“师姐可以说是这条门规的亲历者了,一群是非不辨之人所执的门规有什么遵守的必要吗?昆仑巅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念念不忘的?”
幽霁一时间没控制住分寸,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之重,移开视线没去看她,却也没有收回的打算。
“师弟若是看不下去,便别看了吧。”虞初羽淡淡道。
说完,率先抬脚离开。
幽霁站在原地,右手一点点捏紧,脸色难看至极。
-
腰间的玉听闪个没完,虞初羽带着些许烦躁一把将其扯过,随手点亮。
看清里头信息的那一刻,眉心一蹙。
一眼望去全是江淮催命般的连环讯息,内里大都是重复的呼救。
不过最顶上却是一条没有署名的留言。
【想救人,先杀人】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印入眼帘。
虞初羽压下疑惑,先朝此前人员汇集的方向赶去。
虞初羽一出现,江淮便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一拍她肩膀,语气里带着如释重负:“虞兄,你终于来了。”
大抵是叫习惯了,江淮即便知道她的真实性别也未改口。
他朝虞初羽身后看看,奇怪地问了句:“你师弟没跟来吗?”
虞初羽语气没什么起伏:“又不是劫法场,要这么多人做什么?”
“也是。”江淮认同地点了点头,这才说起当下的情况,“昨日我们不是去救人嘛,结果在那姓穆的三言两语之下,我姐被下了降头似的,如今认定庄鸣杀了那相峰主,任我怎么说都不听。这不,如今一大早离火道就要对庄鸣进行审判,冲这潦草结案的态度,怎么看都有鬼。”
如今相泠已死,庄鸣拿着由相泠手骨制成的骨刀,偏又说不清刀的来源,可不就是死无对证嘛。
虞初羽心想。
“虞兄,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江淮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虞初羽:“……”
大抵从她的沉默中得到了大答复,江淮长叹一口气:“要不我们干脆劫法场吧。”
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虞初羽闻言还有点奇怪:“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这种情况下还能无条件信任他?”
江黎还是他姐,按理说不应该更偏向她那一边吗?
“社会主义接班人从来帮理不帮清,冤枉一个人算我江傲天输!”江淮突然一脸正色。
虞初羽听着这话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O.O?】
【Σ(っ°Д °;)っ】
【是我老乡啊!】
直到伏尘冒头,虞初羽终于意识到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种是不是买出来的合在一起就不认识的词汇,可不就是一样一样的嘛!
之前一个伏尘已经足够令她惊讶了,没想到还真有另一个异世来的灵魂。
虞初羽掩下心中的震惊,同伏尘说了声抱歉。
她如今的能力还承担不起伏尘暴露的风险。
伏尘摆了摆手:【没事,这家伙一看就是男频爽文看多了,还在做主角梦呢,感觉脑子不好使的样子,说不定会拖累我们。】
虞初羽:“……”
你们这老乡情多少有点冷漠了吧?
就在这时,人群传来一阵骚动。
两人被吸引了视线,朝那边看去,正好看见庄鸣手带枷锁被人推着朝审判台而去。
此处隶属刑狱司,离火道内部一旦有人触犯门规,均由刑狱司处理,同昆仑巅的执法堂职能相同。
而在正式出处罚之前,都会面向离火道内部人员进行一个公开审判,也同时也是给嫌犯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按理说,各门派对内自治,若涉及到外人,理应交由天目处置。
然而当初在炼器大会上,庄鸣曾明确表示自己是相泠的徒弟,于是现下离火道便借此将其定义为离火道内部的事端,排除了外部势力介入的可能。
庄鸣身上的烧伤本就未好,加之在刑狱司内没有得到良好的处理,如今身上裹着的白布下染开层层血色,同那纱布底下不经意露出的苍白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