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初羽看着他被遮了大半的脸,轻“咦”了声。
脸上惊疑不定。
那眼睛的轮廓好生熟悉。
第99章 第 99 章
虞初羽仔细打量着庄鸣的五官, 这才发现之前不曾注意到的那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察觉到这一点后,虞初羽怎么看都觉得他和玄雾的眉眼处处透着相似。
这两人莫不是存在什么关系?
不过玄雾如今已经离开了,根据季宁的打算, 想必两人会就此隐姓埋名,即便真有什么关系以后也未必遇得上,没有深究的意义。
虞初羽将此事抛之脑后。
庄鸣的身体状态虽然不好,但眼神中却闪烁着名为愤怒的火焰,从出来后视线始终死死地盯着一边高台上坐着的穆志明,直到经过他身旁时, 停下脚步,满脸敌视地扫了眼台上坐着的人, 最后视线定格在穆志明身上。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把我的刀还我。”
“什么刀不刀的!还不快走!”身旁一名离火道弟子及不客气地说, 伸手重重推了他一把。
庄鸣本就是靠一口气撑着, 被他这一推差点没直接栽倒在地面, 等重新站稳后,依旧死死站在原地。
固执地重复:“还给我!”
穆志明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 不咸不淡地说:“我想你搞错了什么。如今你涉嫌杀害离火道的峰主, 那把刀便只是赃物, 哪里还有你的一说。况且,你能不能保住自己还两说呢。”
“我说了我没杀我师父。”
穆志明没有同他对峙, 只挥了挥手, 身旁两名离火道的弟子立即上前将他压着往审判台的方向走去。
江黎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他被身后的人制住。
作为第三峰的代表, 她的出现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至少来看热闹的人已经对庄鸣的罪行信了八九分。
“听说相峰主的手骨都被他抽出炼制成武器, 就是先前大会上见过的那把诡异弯刀。”
“这也太可怕了, 杀了自己的师父还日日将其骨头带在身边,这人怕不是什么变态?”
“可惜世上又少了位地级炼器师。”
“他那炼器的能力还是相峰主教的吧, 相峰主大概也想不到这回旋镖还能这样落到自己身上,所以说收徒之前还是得慎重,免得找了个白眼狼,不尊师重教也就算了,就怕落个死无全尸。”
江淮听到身边的议论,转过头一脸认真地发问:“怎么,他杀人时你在现场啊?”
说话的人愣了瞬,一时间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懵逼回答:“没,没啊。”
江淮:“那你就知道他给他师父分尸了?”
那人这才明白他这是遇到杠精了,顿时一副嫌恶的表情:“怎么?你还和欺师灭祖的人共情啊?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货。”
“就你有嘴,上下一碰就给人定罪了?”江淮露出更夸张的表情,一副看智障的模样,“狄仁杰都没你会断案。”
对方一脸气急,虽然不知道不知道那什么杰的是什么人,但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
“他要没做那些事怎么会被公开处刑?”
江淮恍然大悟:“那你们这个不该叫审判台,应该叫认罪台,一上去就有罪,简直比什么栽赃陷害都好使。以前上去的人怕是都没有下来过的吧?”
那人被他带偏了一秒,想想还挺有道理,等再想反驳,人已经回过头不再搭理他。
“……”
虞初羽往瞥见他心满意足的神情,嘴角抽了抽,抬头朝台上扬了扬下巴:“和他吵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喏,上面的台子更大。”
江淮啧舌:“我又不傻。”
“上面那些人不一样,他们又不是真的关心真相。”他顿了下,补充道,“哦,不对,我姐应该还是在乎的,就是脑子不好使。”
虞初羽:“……”
“虞兄,你就没有什么办法吗?”江淮看着台上叹了口气。
虞初羽认真回答:“上去——”
江淮一脸期待:“然后呢?”
虞初羽:“带他走。”
江淮:“……”
虞初羽鼓舞道:“这种时候,行动力才是关键!”
江淮:我信了你的邪。
若庄鸣真是无辜的,离火道费这么多大的心思下套针对他能是为了什么?
或者说他们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据庄鸣自己所述,他身上的一切连带着这条命都是相泠给予的,最值钱的恐怕就是那把骨刀,但除了江黎,其他人似乎也没对这把刀表示多大的兴致。
除此之外……虞初羽能想得到的,只有他同玄雾的那份相似。
莫非是因为玄雾离开后,他们从哪里得知了二人的关系,想要用庄鸣作为替代?
眼前的一切仿佛蒙着一层雾,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思索中,虞初羽突然想起之前收到的那条讯息。
【想救人,先杀人】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里所谓的“救人”难道就是指庄鸣?
虞初羽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台上之人的声音清晰可闻地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搜魂吧。”
“只要证明我没做过这些事,就能把刀还我了吧?”
现场一片哗然。
估计是第一次自己主动申请搜魂的,不少人被他的坦荡震慑,一时间开始怀疑是不是真冤枉人了。
江淮脸上却是一片急色:“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搜魂可以直面一个修士过往的所有经历,确实能验证他的清白,但相应的,这一过程极为痛苦,一不小心还会伤及被抽魂者的神魂,对其造成不可逆的伤害,重则神智丧失,沦为废人。
因为这一手段的歹毒,经各派协商后统一束之高阁,沦为禁术,只有一定权限的人才能接触到。
虞初羽朝穆志明的方向看去,不经意间注意到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喜色。
她眯了眯眼。
怎么感觉这事正中这位穆峰主的下怀呢?
穆志明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不少:“想明白了?”
庄鸣不避不让地对上他的视线:“只要结束后你们把刀还给我。”
穆志明:“若能证明你的清白,我们自然会还给你。”
庄鸣没再犹豫:“好。”
穆志明没再迟疑,转头看向旁边一人:“赵长老,麻烦你了。”
一位看起来正言厉色的男子眉心不自觉皱起,两条纹路契合地落在两眼之间,仿佛这才是它们该待的地方。
他不认同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庄鸣:“搜魂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一旦开始就不能轻易结束了。”
“自然。”庄鸣语气没有丝毫迟疑,脸上闪过几丝嘲讽,“况且,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证据吗?”
赵长老闻言缓缓起身朝他所在的位置走去,直到右手落在庄鸣头顶,没忍住复又确认了一遍:“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得到肯定的答复,赵长老终于没再多说,右手开始施术。
就在搜魂术发动的一瞬间,庄鸣脸色就“唰”地变得惨白。
赵长老右手搜魂,左手幻化出一片水镜,将所有画面投于其上。
不消片刻,水镜陷入一片漆黑。
众人屏息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一紧:来了。
夜黑风高,想必就是案发现场吧。
一息、两息、三息……
一刻钟过去,水镜上依旧乌漆麻黑,连一丝波动也无。
“呃……是不是术法失效了?”有人嘀咕道。
赵长老脸上也是匪夷所思。
他的搜魂术绝对没有问题。
想了想,一咬牙直接将时间线往前拉了一大段,终于,水镜上的画面产生了变化。
一道人影出现在水镜中。
正是此番事端的核心人物——相泠。
所有人顿时屏住呼吸。
由于提取的是庄鸣的记忆,自然也是采取他本人的视线。
这一幕是自下而上的视角,相泠的脸出现在视线上方,脸上带着笑意,整个人显得高大又温柔,半点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场景。
相泠的脸在眼前放大,随即视野一阔,一副恍若梦境的景色落入眼底。
显然,视线的主人被高高举起。
相泠:“我的小阿鸣都会除尘术了呢,真棒!”
“师父!那以后都由我帮师父打扫屋子好不好?”
“好——”相泠一脸纵容,“那以后就要辛苦我们小阿鸣了。”
“不辛苦!”小孩充满生机的声音传来。
赵长老意识到失手,时间不对。
于是又往后搜。
下一秒,水镜再次变为黑色。
赵长老一时间有点懵,只好又往前调。
依旧是副岁月静好的画面,视线主人至多不超过十岁。
往后,往前……
来回几次,赵长老终于找到黑幕出现的临界点。
彼时相泠坐在床头,兴许那时的庄鸣并不清醒,眼前的画面也不甚清晰,只有声音落入耳中:“阿鸣,睡吧,等你醒来,就是真正的新生了。”
庄鸣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含糊:“师父,你要走了吗?”
“嗯。”
“那我要去哪找你?”
声音的主人停顿了下,这才温和开口:“若是想我,就去离火道吧。那是为师所在的宗门,到时候我收几个徒弟,届时,你就是他们的师兄了。”
“那师父呢?”庄鸣的声音更小了,仿佛小虫子的嗡鸣。
饶是如此,另外一人坚定而又让人心安的声音清晰地落入耳中:“师父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画面戛然而至,其后便是深不见底的黑。
第100章 第 100 章
等黑幕褪去时, 落入眼帘的便是一把弯刀,其后便是这些时日来在离火道发生的种种。
搜魂并不受被搜魂者主观意识的影响,会切实展示神魂主人所经历一切。
而这漫长的黑幕则意味着, 庄鸣从孩童到如今,中间一大段时间几乎都是处于昏迷的状态。
但这怎么可能?!
不过再怎么匪夷所思,至少证明了相泠的死与他无关,甚至师徒二人的感情好着呢。
赵长老眼见没有什么继续的必要 ,正想结束搜魂,却被穆志明出声制止。
“再往前看看。”
江黎闻言想要制止。
此前是她着相, 如今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已是心中有愧。
穆志明看了她一眼, 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说不定能从中找到有关相峰主下落的端倪。”
相泠看了神情痛苦的庄鸣一眼, 心中迟疑不决:“可是……”
穆志明见他动摇也没多说, 直接向赵长老打了个手势让他继续。
赵长老看着眼前身形淡薄的少年, 无声地叹了口气,手下的力道却一点点加重。
越是那种蒙昧时期的记忆, 提取的难度就越大, 自然痛苦程度也愈甚。
庄鸣咬着牙, 直至下唇鲜血淋漓,依旧没能抑制住喉间痛苦的低吼。
围观的人群开始出现不忍, 但很久就被再次亮起的水镜吸引了注意。
这次, 画面中的背景出现了极大的反差。
穆志明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久远中带着些许熟悉的场景,眼中情绪明灭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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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泠抱着襁褓面无表情地走在饿殍尸骨遍地路上。
放眼望去, 便是路过的野草也是枯黄的模样, 世界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生机, 只留下死气沉沉的麻木。
同周遭的人或物相比,相泠的模样实在是突兀到显眼。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荒年, 连吃饱都成奢望,蓬头垢面也算不得什么,如今乍然出现一个衣着光鲜的,周遭之人的投来的眼神都带上了一抹贪婪的狼光。
除了投在相泠身上的,更多的目光则是垂涎地看着她手中的襁褓。
相泠恍若未觉地自顾自走自己的路,半点不受周遭的影响。
直到一个瘦到脱形以至于显得刻薄的中年男子拦住了她的路。
来人看清她面容的刹那,喉结不自觉地一滚,咽了口口水,一声“咕噜”声清晰可闻地在耳边响起,眼中泛着诡异的绿光。
“卖赤食吗?”
相泠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变过,仿佛看不见眼前还有一个活人,继续笔直地走她的路。
男人不满被忽视,眼神中带着几分凶狠,转过头就要暴露真面目。
然而还未来得及动作,眼前骤然洒开一大捧血雾,将他浑浊的眼球也染得通红。
久违的温热液体落在皮肤上,带着几分常年缺水后骤然接触液体的刺痛。
他后知后觉地低下头,惊恐地看着自己被利器从中间剖开的身体。
但也到此为止了。
他维持着那幅惊恐的表情死不瞑目地倒在皲裂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