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Amos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实际上,他是个用情专一的好孩子。”
多余的话安德烈导演没有再说。
毕竟对于向来守口如瓶的他来说,愿意代替既是朋友又是晚辈的祁言礼吐露暗恋心事,已是不愿多管闲事的人生中极大的破例。
他挥手向池霭告别。
池霭合上房门,惦记着安德烈导演所说的,祁言礼手上那本写满自己的名字的笔记。
她莫名想起一句曾经热度不下的电视剧里的经典台词。
祁言礼,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喜事加持之下,池霭连日来心情上阴霾扫落大半,她甚至有种冲动,想要找个人分享。
然而翻遍手机联系人,池霭发现能让自己毫无保留的人,似乎只有池旸。
她抿着唇,被冷水一泼,还是决定坐回原位,把最后一点工作做完。
……
时针指向十点半,池霭满意地点击保存文件,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她喝了口早已变凉的热水,站起来伸个懒腰,接着走进浴室开始往浴缸里放热水。
舒服的泡澡过后,眼睫和头发一同湿漉漉的她站在窗前,终于有了欣赏夜景的心思。
屏幕亮起的手机被握在掌心,消息栏里方知悟的未接来电又多了几个。
她垂着眼帘翻看随同电话一起发送过来的短信,iMessage里等不到回复的方知悟絮絮叨叨的内容仍在继续:【快接电话,快接电话。】
【什么时候接电话?】
【池霭,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在阿言的面前故意提起那件事,还要反过头来晾着我。】
……
【在干嘛,我真的生气了!!】
“嗤——”
池霭笑了声,只觉得iMessage里的方知悟像只炸毛的电子宠物。
她将指尖移到拨打键上,起到顺毛作用的电话即将拨出。
但或许命运如此。
不经意的一眼,池霭的视线掠过了设置在酒店门廊前方空地上的停车场。
接着,她的动作迟缓下来。
距离荣湾区将近两百公里的青阳区酒店停车场内,她突然看见了祁言礼的车牌。
第54章
祁言礼坐在车内, 抬头望着面前灯火通明的酒店。
他从林希诺那里要到了池霭所在的楼层和房间号码,但是自外部粗略打量,只觉得似乎每一个明亮的房间、每一盏散发辉芒的灯光都并无分别。
痴痴注视几眼, 祁言礼又将头垂了下去。
生怕目光在哪个房间的阳台, 与池霭的视线不期而遇,叫她发现自己头脑一热,奔袭两百公里只为跟她离得更近一点的不理智行为。
公益片的拍摄工作接近收尾,他不愿外界的其他因素, 来让池霭变得更累。
哪怕这个因素, 是他自己。
浓重如墨夜色渐渐加深, 祁言礼在没有内部光源的驾驶座上也坐了很久。
接近池霭气味的香水,于凝滞的空气里挥发殆尽。
祁言礼想要再次从储物格里拿出蔷薇浮雕的玻璃瓶,手机却先一步震动起来。
嗡嗡的机身贴着掌心的纹路,带给肌肤酥麻的触感。
他将倒扣的屏幕翻转过来,目光所及的一瞬,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是池霭。
祁言礼很少接到池霭主动打来的电话。
特别是在这个思念情绪泛滥的时刻,只有祁言礼自己知道看到她的名字有多欢喜。
他控制着陡然有些激动的呼吸, 按下了接听键。
“池霭。”
祁言礼尽量让自己在久坐中泛出困顿感的嗓音变得正常如同往昔。
“你在做什么?”
池霭的语调总是这样平静。
有时候祁言礼甚至会怀疑,哪怕她在睡梦中发出的呓语, 是否也保持着绝对的理智。
不想给她造成困扰, 祁言礼回道:“我刚看完公司这季度的报表, 正准备洗澡睡觉。”
话筒那头, 池霭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准对我撒谎。”
祁言礼好不容易放缓的呼吸又再度变得急促。
他很难描述自己当下的心情。
在谎言被无情拆穿的忐忑之外,又有另一种隐秘的暗潮在他的血液间涌动。
尽管池霭的语气不算好, 但当她发出这样的命令时, 祁言礼的脑海会随之生出一种自己被掌控在手中,全然属于对方的短暂错觉——这种错觉令他由衷地感觉到兴奋。
他压抑着喉咙深处即将挣破而出的嗬嗬气声, 用尽量可怜的语气对池霭坦白道:“对不起,霭霭……我太想你了,我没有办法,所以偷偷开车来到了青阳区。”
酒店三楼的房间位置不是很高,足以让池霭隔着落地窗看清地面停车场的车牌号。
但相隔两面玻璃,她却无法穿透朦胧的黑暗,去看清楚坐在车内的祁言礼的表情。
池霭无声消化着对方真的驱车来到青阳区的事实。
待手机那侧又带着试探和不确定性,委屈巴巴地响起一声“霭霭”,她才一把拉上窗帘,顺势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哪个酒店的?”
祁言礼沉默几秒,脑子里回忆起这一路上,林希诺通过微信汇报过来的尽职尽责电灯泡行动,他想敏锐如池霭,肯定早就心生怀疑,不如借着这个机会一并坦白干净。
便说:“林希诺,在进入卓际之前,曾经在我手下的公司工作过。”
见猜测被证实,池霭的心绪也没有多余的起伏。
她问道:“那我每次和方知悟打电话,她都跳出来干扰我,也是你指使的?”
祁言礼闷闷地说道:“你都没跟我打过几个电话。”
“所以你就派她来监视我吗?”
“监视”这个词语用的很重,再配上池霭情绪莫测的嗓音,祁言礼不由得绷紧了背脊。
他向池霭发誓:“我从没有产生过这种想法,只是想着有些事她或许能帮上你。”
是监视也好,是帮助也罢。
说到底,池霭根本不在乎。
她听了祁言礼的解释,心底也并未全然放下怀疑。
思绪反馈到面上,她低低发出几声笑语:“祁言礼,你说把卧底安插到竞品公司打商战我倒觉得像你的作风,结果你只是让她来做电灯泡,我可没想过你会像方知悟一样幼稚。”
那笑声仿佛涟漪从胸腔中一圈圈扩散而出,又像是轻盈鹅毛在祁言礼的耳廓扫过。
赧然漫上肌肤的同时,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幼稚。
但池霭没有用厌恶的语气指责,大约……也是不太嫌弃吧?
祁言礼没有说话,唇畔跟着勾起一缕浅浅的弧度。
他握紧手机,听着池霭的笑声,一颗无处着落的心脏忽然拥有了踏实的归处。
片刻后,池霭报出了房间号。
她道:“祁言礼,你现在上来,我要惩罚你。”
……
十点半对于常人而言,是个准备入睡的时间。可对于工作圆满完成的拍摄团队来说,领导特地明天上午放了半天假,今晚定要不醉不归。
祁言礼一路坐电梯上来没有遇见任何熟悉的面孔,直到抵达对应的房间前,被身穿浴衣的池霭一把拉入屋内,仍觉得如同不切实际的旖旎梦境。
他像是拥有特殊癖好的病患一样,在内心不断描摹着接下来会受到的惩罚。
而冷眼旁观的池霭,仅仅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道:“过来,替我吹头发。”
大脑接受指令,身体自动前往卫生间拿起置架上的吹风机。
池霭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而祁言礼柔顺地站在椅背之后,小心翼翼解下她的干发帽。
一头如同瀑布般的直发倾泻而下,其间几缕蕴着湿意的发梢蜿蜒在祁言礼的掌心。
祁言礼悬着的心弦下意识绷得更紧。
呜呜——
他按下吹风机的开关,对着手掌调整到恰好的温度,才放任温度袭上池霭的发丝。
在高频率的运作声中,池霭的话语传来:“知道要受什么惩罚吗?”
一时间,祁言礼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盖过了其他动静。
他笨拙地摇了摇头。
意识到池霭看不见后,才改为用口:“……我不清楚。”
“那你觉得自己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池霭换了种方式问询。
祁言礼的回答几乎淹没在吹风的声音中:“只要你高兴……什么都可以。”
一字不漏听进耳内的池霭笑意渐深。她耐心地默数了三百秒,感觉到发间的湿意逐渐褪去,平缓道:“把吹风机关了,站到我面前来。”
祁言礼照办。
他把吹风机缠好线,放在玻璃圆几上。
然后将它们推到一旁,换成自己占据池霭眼前的位置。
池霭状似关心地问道:“只穿西装衬衫,不会觉得冷吗?”
祁言礼不好意思说自己现在热得快要燃烧,只微微左右晃动了两下头颅。
池霭笑了起来:“既然不冷,那就脱了吧,只留下脖子上的领带。”
“霭霭……”
祁言礼叫着池霭的名字,面对这样出格的要求,他的心却不知廉耻地怦然狂喜。
脱下藏蓝色的手工西装,祁言礼修长如玉、骨节清瘦的手指沿着冰凉的贝母纽扣,一点一点将洁白衬衫打开,此刻的他变成了一件礼物,正在主动拆开缠绕在外的蝴蝶结。
池霭的视线落在他脖颈处的领带上,良好的记忆里让她想起领带的来源。
“这条是那天我为你挑选的,对不对?”
祁言礼将衬衫褪到自己的臂弯间,就着半袒不袒的姿势轻声道:“你为我选的那条,回家以后我将它好好保存了起来——这是我让人从意大利带回的一模一样的另一条。”
末了,他又垂落眼睛,细致地补充道,“这个牌子在售的同款领带我都买下来了,并且,他们向我保证,从此以后不会再推出同样的产品。”
见祁言礼竟然也如同方知悟一般,投掷千金只为完成任性的念头,没有享受过富裕生活的池霭咋舌一秒,盯着他偶尔颤抖两下的长睫:“我喜欢什么,你都会想尽办法保留吗?”
面对这个问题,祁言礼也没出声。
他害怕自己说“是”会吓跑池霭。
得不到答案,池霭分开双腿,命令他跪坐下来,用右手拍了拍他的脸颊:“说话。”
“……是,你带给我的一切,哪怕是痛苦,我也想留着慢慢品尝。”
祁言礼诚实的坦白,换来一声笔尖旋出笔帽的脆响。
池霭半站起身,从笔记本电脑后的空桌上摸出一根中性笔,她将没什么重量的笔身握在指间,重新坐了回来,舒展眉眼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那我也想好要罚你点什么了。”
说着,她前倾身体,在祁言礼锁骨的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刷刷写下几笔:
Lily's toy.
油墨接触空气,很快风干在肌肤之上。池霭写这串字母时特意用了浪漫连绵的花体——倘若不了解其中的意思,在别人看来,更像是一个漂亮的纹身。
她想了想,又在下面用字体更小的中文备注道:“不听话可以弄坏的那种。”
写完这一句,她掏出手机,将镜头拉远连同祁言礼的面孔一同拍进了照片里。
“你喜欢吗,言礼?”
她欣赏几秒,忽而凑近祁言礼的耳畔,用带着甜意的音调问道。
“……喜欢。”
祁言礼的后颈泛起一大片细小的肌肤颗粒,他克制战栗感,全盘接受地回应。
“好,那你起来吧。”
池霭双手捧着面孔笑道,“如果下次还说谎骗我,我可不会原谅你。”
她很少会用威胁的语气说话,但越是轻柔的嗓音,祁言礼越是能感觉到其中的认真。
他不由得驯服点头。
可他没有站起身,膝行两步展开双臂,拢住池霭雪白膝盖的同时,将脸靠在了对方的腿边。热意惊人的脸颊碰上裸露在外的肌理,祁言礼感觉到一种平息悸动的舒爽凉意。
“让我陪你一会儿。”
他就着这样的姿势发出渴望的请求。
池霭不置可否,伸出手掌抚摸着祁言礼耳畔的碎发。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略显阴柔的发型更添了一分脆弱的英俊。
池霭像对待宠物般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祁言礼,倏而想起不久前安德烈导演说过的话,问他道:“听说你有一本写满关于我的内容的笔记本,是真的吗?”
“……是安德烈告诉你的?”
池霭煦然道:“他可夸你是用情专一的好孩子。”
祁言礼的身躯因为羞耻而僵硬一秒,过后才道:“都是一些年少时候、不太成熟的想法,我不方便和其他人分享,就隔三差五在笔记本里记录下来。”